復仇者 四
    到了快接近紅燈火圈之際,田宏武停了腳步。

    紅燈是吊在一根橫枝上,離地丈許高下,一個黑衣漢子,靠著樹身坐著,兩隻眼睛遠遠死盯著田宏武。

    田宏武也冷冷地瞪著對方。

    黑衣人大概是憋不住了,開口道:「如果不是找死的話,趕快離開!」田宏武冷哼了一聲道:「正巧,在下就是要找死的!」

    黑衣人一個虎跳,站到了燈下,獰聲道:「太簡單了,要死還不容易,過來吧!大爺成全你!」

    田宏武俯身在地上撿了個拳大的石頭,作勢就要投向紅燈,自上次的經驗之後,他已懂得紅燈一滅,便失去了迷魂的作用。

    黑衣人臉色一變,拔劍撲了過來,停身八尺之處,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是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手中劍一抖。

    田宏武抬手道:「慢來,你是『化身教』弟子?」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不錯,你怎麼知道的?」

    田宏武手指紅燈道:「看這小玩意就知道!」

    黑衣人臉色為之一變,楚聲道:「看來你小子不簡單,既然知道本教在這裡辦事,還敢闖來!」

    田宏武道:「辦什麼事?」

    黑衣人冷極地道:「殺人!」

    田宏武心頭一震,道:「殺誰?」

    黑衣人道:「這你不用問,既然湊合上,你也別打算活著離開!」

    就在此刻,林子裡傳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田宏武心中又是一震,看來黑衣人的話不假,不知什麼人要遭殃?

    田宏武斜睨對方一眼,搖搖頭,道:「在下本無意殺人,你老兄這麼一說,實在也是沒辦法的事!」

    黑衣人哼了一聲。

    「刷!」地一劍刺向了田宏武,出手不打招呼,也不待對手拔劍,這證明他只是三四流的小腳色。

    田宏武側身一閃,原來捏在手中準備打紅燈的石頭,脫手砸了出去。

    這種打法,是機會造成,動機起於一念之間,別說對方料想不到,田宏武自己在事先也沒想到。

    僅僅數尺的距離,手發即到,身手再高,也難躲閃,何況他只是個小腳色。

    「蓬!」

    挾以半聲低沉的悶響,黑衣人身形打了個踉蹌,仆了下去,口血汩汩而冒,胸骨已被砸碎,縱是不死,也差不多了。

    田宏武對空遙發一掌,紅燈連樹枝,齊被劈落地下,隨即熄滅。

    黑衣人還沒死,手腳不停地抽扭,口裡發出野獸重傷垂死的劇喘。

    田宏武看著畢竟有些不忍,索性再劈了他一掌,然後朝林子裡蹬去。

    暮色蒼茫中,只見七八條人影,散立在林空,空地中央,兀

    立著一個虯髯老者,比所有在場的高出了一個頭,是以十分觸目。

    田宏武隱身樹後,目光遍掃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只認識一個:「化身教」使者之一「突眼無常」,「宇內狂客」便是死在他的酷刑之下。

    照情形看,那高人一頭的虯髯老者,身份相當不低,此地似以他為首。

    虯髯老者開了口道:「你還不肯吐實麼,臨死前還要受些活罪?」聲音比敲破鑼還要難聽。

    田宏武大感駭然,虯髯老者對面空無一物,他是在對誰說話?

    停了片刻,虯髯老者又道;「秦昆山,你身為本壇護法,地位崇高,竟然吃裡扒外,做出這等大逆之事,實在令人想不透……」

    秦昆山是誰?不見人,這話是對誰而發?

    難道姓秦的護法是藏在林中麼?

    意外地,有了回應:「我不想分辨,看著辦好了!」聲音低暗帶啞,像是從地底發出來的。

    難道人真的聲地底?田宏武的心收緊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事,是傳說的隱形人麼?

    聲音是不錯,發自場心,但卻沒有人。

    虯髯老者道:「看在幾十年護法份上,本座不想用刑,你還是坦白些吧!說,為什麼要包庇『追魂劍』那小於?」

    田宏武心頭劇震,想不到事情會扯到自己頭上,秦昆山是誰,自己根本就沒有聽說過的!

    這包庇二字是從何說起,而且現場不見人?怪事,莫非對方故弄玄虛?但剛才的答話聲從何而來?

    田宏武拭了拭眼睛,再仔細地搜索。

    突地,他發現虯髯老者腳前數步之地,有些新土,土裡冒出一個人頭,光閃閃一雙火眼金睛。

    原來叫秦昆山的,是被活生生埋在土裡,只露出一個腦袋,難怪看不見人。

    從那雙眼睛,田宏武陡地記起來了,秦昆山便是「仙猿公」的姓名,他是「化身教」的護法。

    一點也不錯,他是曾經包庇過自己,藥王廟的一幕,驟呈腦海中。

    「仙猿公」率領四名手下,來追查該教使者失蹤的事,雙方正要互拼生死之際,「影子人」突然來到,把「仙猿公」叫到一邊,不知對他說了幾句什麼,「仙猿公」竟然會敵意全消。

    其後,在回「風堡」途中,他又曾現身警告自己避開紅燈而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至今還是一個謎……

    心念未已,只聽「仙猿公」怪叫道:「執行吧!老夫無話可說!」

    虯髯老者聲音突然轉厲,道:「秦昆山,三位使者先後死於非命,這公案未了,你不說,本座用什麼向教主交代?」

    「仙猿公」合上了眼,閉口不答。

    夜幕低垂,林空中一片昏昧。

    但藉著天光,內功精湛的高手,仍能清晰辨物。

    虯髯老者突地舉起了右手,口裡高聲道:「奉教主金令……」

    所有在場的全俯首躬身,他接下去道:「護法秦昆山,違犯教規第二條,訊明之後,就地處治,此令!」

    在場的齊應了一聲:「謝太上恩典!」

    虯髯老者的手徐徐垂落,大喝一聲:「準備用刑!」

    立即有兩名大漢,抱了些枯枝,在「仙猿公」腦袋露土的五尺外,堆成了一個柴圈,然後退開。

    虯髯老者又道:「秦昆山,火烤的滋味不好受,實說了吧!」

    「仙猿公」沒有反應。

    這種刑法,簡直是慘無人道,先把人活埋,僅露頭顱在外,全身的血流,必然衝向頭頂,然後四周燃火熏烤,到血管爆裂為止。

    對自己人還如此,對教外的人,不問可知了。

    田宏武週身的血管,也似乎要爆裂了。

    雖然原因不明,但「仙猿公」為自己受累不假,同時「宇內狂客」慘死之仇,也得要對方付些代價。

    於是,他現身走向場心。

    甫一現身,立即被發覺。

    「什麼人,站住!」暴喝聲中,三名高手彈身圍了過來,其中一個就是使者「突眼無常」。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田宏武的手,按上了劍柄。

    其中一個陰聲道:「擅闖法堂,江湖大忌,朋友報名領死!」

    「突眼無常」金魚眼一轉,楚聲道:「追魂劍!」

    這一喊嚷,所有的人全把面轉向這邊。

    另一個道:「太好了!這樁案子可以徹底解決!」

    虯髯老者大聲道:「抓起來,要活口!」

    三名高手,亮爪作勢……

    田宏武心裡明白,面對的全是邪門人物,要救「仙猿公」,要保全自己,決不能有半點猶豫,更不能對對手留絲毫餘地。

    心念之中,神劍出鞘,橫在胸前,這種出手式,是武林罕見。

    「突眼無常」等三名高手,忽地分開,然後從三個方位撲擊,動作快逾電光石火。

    一式「飛瀑流舟」,寒芒在夜空中乍閃即滅,隨之而發的是淒厲的慘號,三人斷了四掌。

    「突眼無常」在正面首當其鋒,雙掌齊肘而折,連退數步,倒地不起,另兩個倒縱丈外,慘哼不止。

    驚呼聲中,其餘的高手一擁而上,但沒立即出手。

    虯髯老者鬚眉俱張,一個箭步,衝到田宏武身前,怪吼道:「好小子,本座要你形消神滅!」

    田宏武蓄足氣勢,沒開口,精氣神已與劍合而為一,他已下決心出手必得。

    虯髯老者眸中的殺氣,似已變成了有形之物,直罩在田宏武身上。

    雙方的氣勢,同樣的無懈可擊。

    氣勢是無形的,但任何高手,都能感覺得出來。

    圍攏的高手,被這氣勢所懾,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開去,留出了三丈直徑的空間,由田宏武與虯髯老者對峙。

    一個照面,廢了三名高手,使在場的人膽寒心驚。

    虯髯老者沒再開口,他已經意識到遭逢平生勁敵,不能有絲毫疏漏。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之間凝結了,使人感到窒息。

    「追魂劍」,比想像中的還要可怕。

    對峙,便是意志力的拚鬥,只要一方略為失神,便會遭另一方致死的攻擊。

    虯髯老者的雙臂下垂著,沒有作勢,誰也無法預測他將如何出手,這是至高無上的武功,作勢於不作勢之中。

    每一個人的心志,全被這無法形容的氣勢所懾,面紅,氣促,額頭在冒汗,自己彷彿已不存在,全融合在此由兩名高手造成的氣氛中了。

    此刻,縱然是打雷,恐怕也沒人能聽到了。

    當然,雙方不會如此一直耗下去;任何事,有了開始,必然有個結束。

    「呀!」

    楚吼聲如迅雷驟發,凝僵的空氣被猝然打破,每一根心弦,也隨著激烈地振顫。

    不知是誰先出的事,也沒有誰看清雙方的招式,只是在勁風與劍氣暴進的震耳聲音中,雙方只一接觸便分開了。

    這是石破天驚的一個回合,但沒人受傷。

    旁觀者看不出來,當事人可是心中雪亮,彼此都震驚於對方的功力。

    而最感到駭震的卻是田宏武,對方剛才的一掌,若不為劍氣抵消了大半,勢非被劈得骨碎肉糜不可!

    而「追魂劍」無堅不摧,刺中對方,有如刺中敗革之感,難道對方不是血肉之軀?

    照此看來,對方橫練的功力,已經達到了某一極限,已接近於「金剛不壞」的境地了。

    田宏武的神劍,再次橫胸。

    虯髯老者,面如塗血,顯然方纔的這一回合,是他畢生所未經歷過的,他已毫無保留地用出了全力,但卻傷不了對方。

    凡是功力高的人,都非常的自負,而自負的人,都有一種不信邪的心理。

    他開始作勢,身形微挫,雙手五指箕張,縮在胸前,那樣子,像一頭豹作勢撲擊它的獵物。

    無形的殺機,瀰漫全場。

    這是武林罕聞罕見的搏擊,有的武林人,可能一輩子也沒開過這等眼界。

    誰也無法預卜鹿死誰手?

    「化身教」一方,還有四名可以出手的高手,但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誰也插不上手的!

    如果現在有人稍稍回顧一下的話,便會發現那裡只剩下一堆的松土,人已經不見了。

    斷掌的,也忘了呻吟,在心神完全被吸引之下,痛苦已不存在了。

    「呀!」

    又是一聲暴吼,像一柄鐵錘,死命地敲擊著在場上每個人的心弦,使人每一根骨節都為之鬆散。

    又是一觸即分,但田宏武多退了兩步。

    還沒容人喘過一口氣,雙方又似撞球般碰擊在一起。

    乍合即分。

    田宏武腳步有些虛浮,連退了三個大步才穩住。

    虯髯老者略為佔上風,他不能放過這機會,搖掌彈身再進。

    驀在此刻,一聲冷喝倏告傳來:「住手!」聲音不大,但卻像尖風般往耳孔裡鑽,耳膜有些刺痛。

    虯髯老者硬生生剎住撲擊之勢,退回原位。

    場中多了一個人,像精靈似的不知何時來到場一中,彷彿他本來就站在場中,是個灰衣中年人。

    額角上有個核桃大的肉瘤,由於膚色黧黑,在夜晚中一對寒光熠熠的眸子,顯得特別的醒目。

    田宏武緊張的心弦,幾乎要裂斷,在心裡暗叫了一聲:「影子人!」

    虯髯老者目芒一閃,道:「閣下是誰?」

    「影子人」平靜地道:「影子人!」

    所有在場的,除了田宏武之外,俱為之一愕。

    虯髯老者吐了一口氣,道:「影子人?」

    「一點不錯,無名小卒,大概閣下沒聽說過。」

    「現身何為?」

    「路過,看看熱鬧。」

    「哼!這熱鬧並不好看,你知道本座是誰?」

    「化身教總監察『司命金剛』杜海,橫練的工夫,在教中坐第二把交椅,僅次於教主,沒錯吧?」

    虯髯老者大是駭然,人家對他的來歷如數家珍,而他對人家卻一無所知,未免太驚人了。

    當下勉定心神,道:「朋友的真正來意到底是什麼?」

    影子人笑笑道:「剛剛說過,是看熱鬧的!」

    杜海道:「真佛面前不燒假香,恐怕不是吧?」

    「影子人」道:「那就隨便閣下去想好了!」說著,一付悠閒之態。

    突地有人驚呼道:「秦護法人不見了!」

    所有的人全大驚失色。

    總監察杜海轉頭一望,臉上的肌肉立時抽緊了,目中殺芒暴射,慄聲道:「原來你們是一夥的,很好,這筆帳有得算了,朋友,本教絕不容許這種敵對行為,請朋友速做個交代?」

    田宏武也是吃驚不小,「仙猿公」何時被救起,竟然全沒發覺。

    在場的都不是泛泛之輩。「影子人」的身手,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救走人,還敢現身,這份膽量也確實驚人。

    杜海突從懷中取出一尊半尺長短的金佛,拋與一名老者,道:「帶兩人去追,見了立即格殺!」

    老者雙手捧著金佛,打了一躬,與另兩名高手,匆匆奔離。

    現在場中除了斷腕的傷者,只剩下一名中年漢子。

    「影子人」揚聲道:「執行金令,今晚算見識了!」

    杜海氣得身軀發顫,厲聲道:「影子人,要你速做交代?」

    「影子人」咕地一笑道:「怪了!要區區交代什麼?你們丟了人,是你們的事,又不是交與區區看守的,怎麼交代法?」

    杜海咬牙,道:「影子人,別來這一套,本座要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影子人」好整以暇地道:「杜總監,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貴教找上『追魂劍』是一項錯誤!當年貴教龍使者的公案發生的時候,田宏武恐怕還沒練武。至於以後發生的事件,他純係

    出於自衛,江湖道上,不殺人便被人殺,閣下以為如何呢?」

    杜海怪笑了一聲道:「廢話不必多講,本教從沒寬容過敵人,納命吧!」吧字離口,手掌已劃了出去,奇詭厲辣得令人不敢置信。

    但「影子人」的身法,更令人咋舌,的確是像個有形無質的影子,掌出人杳,換位與田宏武站了個並肩。

    田宏武也不由暗地心驚。

    杜海轉過身來,面對兩人,一部虯髯,像刺蝟般根根逆立起來。

    「影子人」沉聲道:「杜總監,區區是想息事寧人,最好不要動武,憑貴教幾十個人關的高手,辦不成事的!又何必多犧牲人命呢?區區只消點破一句,閣下便逃不出『追魂劍』的鋒刃之下,相信麼?」

    杜海面色大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陰森森地道:「你想憑幾句鬼話,就能使本座放手麼?」顯然他已色厲內荏。

    「影子人」道:「區區平生從不說鬼話,這是可以兌現的事,不過……仍是一句話,息事寧人,解了這無謂的怨結,希望閣下多多想想!」

    杜海沉吟不語。

    田宏武困惑極了,「影子人」人像鬼魅,行事也使人莫測,不知他又弄什麼鬼門道,竟能把「司命金剛」杜海這類巨擘用話鎮住。

    「影子人」接著又道:「追魂劍的威力,閣下心裡有數,如果指向……」話鋒一頓,點點頭,才又道:「閣下要證實麼?」

    杜海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久久,才開口道:「過節暫時可以擱置,但有個條件才行!」

    「影子人」道:「什麼條件?」

    杜海道:「必須把本教叛逆秦昆山交出來!」

    「影子人」道:「對不起,貴教的重要人犯走脫,是自已疏失,區區是沒理由負責的。」

    杜海獰聲道:「如果沒有援手,姓秦的無法脫身……」

    「影子人」淡淡地道:「那閣下就去找那援手的人吧!」

    杜海咬牙瞪眼,怒發如狂,但被「影子人」的話鎮住了,他無可奈何,明明知道「影子人」是故意不認帳,就是拿他沒辦法。

    「影子人」抱拳道:「希望閣下在關內盡情地玩個痛快,後會有期!」說完,偏頭向田宏武:「田老弟,我們該走了?」

    突地,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別忙,把話說清楚了再走不遲!」

    兩條嬌俏人影,姍姍來到場中,赫然是「芙蓉女」與侍婢錦兒。

    杜海打了一躬,道;「小姐來的正好!」

    「芙蓉女」口裡「唔!」了一聲,目光掃向「影子人」,然後停在田宏武的面上,銀鈴般的笑了笑,道:「田少俠,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

    田宏武心下有些忐忑,他忌憚這妖女的迷魂帕,那不是憑功力所可抗拒的,對方現在增加到四個人,動起手來,後果難以逆料。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在下本來括的很好!」

    「芙蓉女」道:「那被『魔母』殺在伏牛山中的是誰?」

    田宏武道:「不知道!」

    「芙蓉女」轉目望了望坐地養傷的三名斷腕高手,道:「田少俠的寶劍倒是很鋒利麼?」

    田宏武面無表情地道:「劍當然是鋒利的才能做,不然豈非成了廢鐵。」

    「芙蓉女」依然笑著道:「不知道你的頸子是否也像你的劍一樣管用?」

    田宏武口角一披,道:「大概還不至於太軟!」

    「芙蓉女」格格一笑道:「這麼說,在砍你的腦袋時一定很有趣?」說著,掏出羅帕來故意在手中播弄,一股異香,在空氣裡飄散。

    田宏武心頭大震,手中劍一橫……

    「影子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走啦!還蘑菇什麼?」不由分說,拉了田宏武就走。

    「芙蓉女」大聲道;「天黑不好走,小心別跌倒!」

    「影子人」的腕力大得出奇,田宏武竟然掙不脫,被他手拖著連奔帶跑地入了樹林中,「影子人」鬆了手,道:「盡快離開此地,愈快愈好!」說著,當先馳去。

    田宏武滿腹狐疑,分明已中了「芙蓉女」香帕之毒,能跑多遠?

    記得在小店中,僅從房裡走到院地,便已開始發作,現在,他不遑去細想,立即跟著奔去。

    奇怪,竟然毫無不適之感,不知「影子人」弄了什麼手腳?

    奔出了四五里,來到一座土地廟前,「影子人」一頭便鑽了進去。

    田宏武也跟了進去,剛剛站定,田宏武迫不及待地道:「怪事,那妖女的迷魂香帕怎地不生作用?」

    「影子人」驚異地道:「什麼。她掏出的是迷魂帕?我以為她是故意賣弄風情哩!」

    田宏武一聽話音,「影子人」竟然不知情,那就沒有再問的必要了,也許「芙蓉女」掏出的,不是迷魂帕。

    當下轉口道:「我們為什麼要逃?」

    「影子人」道:「不逃等死麼?」

    田宏武道:「在下還可以與那姓杜的一拼……」

    「影子人」吁了口氣道:「不錯,但你沒有必勝的把握,如果他使出其他的邪門手段,你決應付不了,再加上『芙容女』和她的丫頭,二對一,你我是穩輸不贏。」

    田宏武想了想,道:「兄台不是說只要一句話點破,『司令金剛』定毀在『追魂劍』下?」

    「影子人」道:「那是唬他們的,沒有這回事!」

    田宏武駭然道:「唬他的?可是……他相信嗎?」

    「影子人」道:「這叫做攻心為上,我一現身,便看出他心存疑忌,用話一點,他已有怯意,所以我要你馬上離開。如果被他識破,或者他在情急之下,被迫採取其他手段,我可以走得脫,老弟你可就要危哉殆矣!」

    田宏武道: 「在下還是不明白,唬人也得有轍,總不成……」

    「影子人」道:「當然,打蛇不打在七寸上,能成嗎?他一身橫練的功夫,僅次於他們的教主。刀劍難傷他,已將近到了『金剛不壞』的地步,所差的,是還留有『罩門』,那是功力練不到的地方,也是他一身最脆弱的地方,絕對經不起一擊,但這也是他最秘密的,加意防護的所在。除了他本人,親如父子也無法知道,這秘密如果洩露了,等於是賣命,我看準這一點唬他,當時也是捏著把冷汗的。」

    田宏武這才恍然,這一著的確是冒險,但如果不是彼此功力相當,即使知道他的「罩門」所在,也是白費,他那種掌力,沒幾人能接得下。

    「化身教」的高手,都是橫練的工夫,一般兵刃傷不了,而杜海能抗寶刃,可以想見他的火候。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如此說來,當今武林中能對付杜海的,恐怕沒有幾個人。」

    「影子人」道:「可以這麼說的。」

    田宏武吐了口氣,道:「那位『仙猿公』是閣下救的?」

    「影子人」點點頭,道:「我不否認!」

    田宏武眉頭一緊,道:「他是為了在下,而觸犯了教規,但在下不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影子人」道:「因為他與老弟有淵源!」

    田宏武大感激奇,驚聲道:「淵源,什麼淵源?」

    「影子人」笑笑道:「現在還不能說!」

    又是故神其秘,田宏武登時心火直冒,這口氣已經憋得太久了,說什麼他也無法再忍受下去,也不能再受愚弄,當下冷哼了一聲道:「在下知道閣下必然是這麼答覆!」

    「影子人」道:「這是不得已,也是事實,我曾說過請老弟曲諒。」

    田宏武換了位置,堵住出路。

    這土地祠小得可憐,深才兩丈許!寬約進深的一半,只要在進口處一站,便封得結結實實。

    「影子人」似已看出苗頭不對,但仍沉住氣道:「田老弟,你這是幹嗎?」

    田宏武寒聲道:「咱們攤牌!」

    「影子人」窒了一窒,道:「攤什麼牌?」

    田宏武一字一句地道:「在下今晚非要知道『復仇者』的底牌不可!」

    「影子人」打了個哈哈道:「田老弟,你怎麼又追究起這問題來?」

    田宏武道:「在下不準備繼續被玩弄了。」

    「影子人」道:「沒人玩弄你呀?田老弟,為了『鳳凰莊』血案的復仇大計,請你再忍耐些時,快了,一切將會水落石出……」

    田宏武冷極地道;「閣下用不著再解釋了,一句話,沒事實證明,在下決不相信,今晚非攤底牌不可,任閣下舌粲蓮花,也是枉然。」

    「影子人」道:「老弟,別太任性……」

    田宏武執拗地道:「在下非常認真,也是蓄意已久,決非一時任性!」

    「影子人」變了聲音道:「我也是一句話,現在還辦不到!」

    場面頓時僵了,在互不相讓的情況之下,只有走極端一途,田宏武是早已鐵定了心,他當然不會退讓。

    「影子人」的存心,不得而知。

    田宏武突然橫劍當胸,他沒開口,但已顯示了他的決心。

    「影子人」歎了口氣,道:「田老弟,你為什麼要這樣?」

    田宏武道:「一個武士,蒙著眼,被人牽著鼻子,是什麼溜味?」

    「影子人」大搖其頭道:「你這種想法完全是鑽牛角尖了!」

    田宏武道:「即使是牛角尖,在下也要把它鑽穿!」

    「影子人」道:「老弟難道要動武?」

    田宏武毫不思索地脫口便道:「必要時還會殺人。」

    「影子人」從鼻孔裡吹了口氣,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你如此?」

    田宏武道:「閣下應該很明白的!」

    「影子人」道:「可惜我一點也不明白?」

    田宏武一挫牙,道:「好,現在請閣下回答,『復仇者』是誰?他以什麼身份替『鳳凰雙俠』索仇?憑什麼認定四大堡是兇手?除了四大堡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兇手?」

    「影子人」道:「你先把劍收起來,咱們慢慢談?」

    田宏武冷冷道:「就這麼談好了!」

    眼一花「影子人」頓失所蹤,田宏武倒吸了一口涼氣,竟然連出劍去阻止都來不及!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真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麼快的身法,車轉身,只見「影子人」端然站在祠外,沒有溜走。

    「影子人」開口道:「你放心,話沒說清楚我不會走,如果我要走,你也留不住,現在我一樣一樣答覆你。第一『復仇者』是誰,目前不能揭露,因為關係太大。第二,,說到他的身份,由他出面索仇,是理所當然的,這與第一個問題有連帶關係,兩個問題的答案是一樣。第三,兇手除了四大堡之外,可沒有別的人……」

    田宏武冷聲道:「慢著,前兩個問題,說了等於沒說,在下不滿意,至於第三個問題,『復仇者』日間在邙山殺了『華山六友』,在下親眼見的如何解釋?」

    「影子人」似乎相當震驚,大聲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田宏武寒聲道:「但六個活人,變成了六具屍體,現場留有血號,死者全是被利刃穿喉。」

    「影子人」窒了半晌,才沉聲道:「這事我會查明。」

    田宏武不屑地冷「嗤!」了一聲道:「閣下可推的十分乾淨,看來在下什麼也不必再問了!」

    「影子人」道:「你看到的『復仇者』是什麼形像?」

    田宏武道:「黑袍蒙面,聽聲音年紀在半百之間。」

    「影子人」嗯了一聲道:「是冒充的,並不見得的『復仇者』!」

    田宏武氣乎乎地道:「冒充的,哼!閣下當然可以信口雌黃,在下不信。」

    「影子人」道:「你不信也沒辦法的事,等事實證明,你就信了,現在我得立即行動,去查冒充『復仇者』殺害『華山六友』這檔子事,再見了!」

    田宏武冷喝一聲:「不許走!」閃電般仗劍撲了過去。

    他快,「影子人」更快,他才動,對方便神秘地消失了。

    望著「影子人」消失的方向,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記不起這是第幾次,每一次追問,都得不到答覆,儘是閃爍之詞。

    如果來個快樂快砍,倒是痛快,這種詭秘的手段,真可以使人氣得發瘋。

    田宏武恨恨地跺腳,心裡賭了咒:「下次見面,什麼也不說,先放倒對方再問,不給他任何機會。」

    「嗆!」地一聲,神劍回了鞘。

    突地,一個尖而脆的聲音道:「小姐,在這兒了!」

    田宏武心頭一震,回過身去。

    錦兒已站在身前約兩丈之處,他正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一個彈步,迫近到八尺之處,星目中厲芒可怖。

    錦兒被他的氣勢所懾,連退了三四步。

    人影晃處,「芙蓉女」飛掠而至,站到錦兒前面,喜歡笑的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會面帶笑容的。

    「芙蓉女」梨渦一現,脆生生的開口道:「士別三日,當刮目以待,想不到我的羅帕兒對你會失靈?」

    原先的疑雲,又湧上了心頭,田宏武大惑不解,迷魂帕怎會失靈呢?

    他閉口不答,手緊緊按著劍柄,目中的厲芒更熾。

    「芙蓉女」笑著又道:「看樣子你是準備殺人,我也是一樣的心思,不過,單只殺你,我並不滿足。這麼多條人命,隨便就把你殺了,未免太不夠本了!得讓你慢慢消受死的滋味,我從小就喜歡遊戲,現在咱們就來個捉迷藏的遊戲,你有興趣麼?」

    迷人的笑容,輕鬆的口吻,但卻令人打從骨子裡冒出寒氣。

    田宏武依然沒開口。

    錦兒嬌聲道:「小姐,捉迷藏得先蒙上眼睛?」

    「芙蓉女」道:「是呀!錦兒,你給他蒙上眼睛吧!」

    田宏武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相反地,他的心收緊了,他無法預測對方將要使出什麼詭辣的花樣。

    前車之鑒,他不能等對方先下手,霍地拔出劍來,橫在胸前。

    在男人的心目中,女人始終是女人,田宏武想到了先下手為強。

    但是他沒立即出手,如果對方換了是個男人,他說什麼也不會猶豫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武士風度。

    很多人因為有了這種風度而受人稱道,有的人為了維持這種風度而招致了不必要的錯失。

    就在田宏武橫劍的剎那,錦兒突揚手揮袖,一蓬白濛濛的霧氣,迅快地飄飛擴散了開來。

    田宏武大驚失色,神劍「唰!」地劃了出去,指向「芙蓉女」。

    但,遲了,兩隻眼睛像被撒了辣椒粉,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再也睜不開來。

    這就是「莢蓉女」稱的蒙眼。

    他收回了劍,憤極欲狂,淚水不斷地湧出,清鼻涕也跟著橫流。

    嬌笑聲中,「芙蓉女」道:「現在我們開始做遊戲了!」

    田宏武循聲揮劍,但揮了一個空。

    一道掌風,襲上身來,把他震得氣翻血湧。

    江湖中也有盲目的高手,但真正的瞎子,便有他適應之道,以耳代目,再加上非常人所及的銳敏感覺,照樣可以應敵。

    可是驟然失明,便不是那麼回事了,尤其是在氣憤交加之

    下,心神無法平靜,根本就一籌莫展,功力再高也是空的。

    「砰!」

    他又挨了一掌,正中後心,一口逆血,奪口射出。

    現在,他成了待宰之羊,什麼轍都沒有,因為「芙蓉女」的身手並非泛泛。

    他幾乎要發狂了,現在並不是眼睛是否永遠失明的問題,是對方將要以什麼殘酷的手段對付自己?

    突地,他想到了「賣命老人」,每當遭遇非常事件時,他都會出現,這一次,他仍會出現嗎?

    「芙蓉女」放聲大笑道:「你到底會不會玩?動呀?抓人呀!」

    田宏武狂吼道:「我如果不死,一定要殺你!」

    「芙蓉女」道;「到你真是不死時再說吧!」

    錦兒拍手道:「有意思,堂堂『追魂劍』竟然……」

    功力高的人,身手仍然不能一筆抹煞的,田宏武循著聲音,揮劍撲擊,用的是第一殺手「飛瀑流舟」。

    以他的內元造詣,在亡命出手之下,劍氣也可傷人,他這一擊,可以說是畢生功力所聚,快如電光石火。

    錦兒欺他雙目不視,心理上便疏於防範。

    「哇!」尖厲的慘號,劃破了夜空,她倒了下去。

    「芙蓉女」窒住了,她以戲弄盲獅的心情,想盡情折磨田宏武,卻忽略了獅子的爪牙是銳利的。

    她眼看愛婢被撲殺,卻來不及搶救了。

    田宏武的確像頭瞎了眼的獅子,橫著劍,等待撲殺的機會。

    當然「芙蓉女」是不會給他機會的,這一點他清楚,但不能束手受宰割,在沒有倒下之前,總得全力一拼。

    「芙蓉女」開了口道:「田宏武,我不知道該讓你如何死才能稱我的心?」

    他看不見,但想像得到她的臉上絕對不會再有笑容了。

    他在等待,等待最殘酷的情況來臨。

    從聲音判斷,「芙蓉女」在他可以出手的距離之外,這不是機會,單憑知道方位是不夠的。

    驀在此刻,一聲長歎傳人耳鼓。

    本來繃緊得快要斷折的心弦,也不由連連震顫,這是他第四次聽到這神秘的歎息聲音了!

    這發歎息聲的是何許人物?他會現身插手麼?

    歎息有很多種,有哀歎、怨歎、感歎,這種歎息是屬於哪一種?

    想歸想,目前的情況並沒有改變,兩隻眼仍睜不開,像撲殺錦兒的那種機會,可一而不可再,「芙蓉女」決不會給他再有這種機會。

    長歎之聲再傳,似乎近在耳邊。

    「芙蓉女」當然不能裝聾作啞,開口喝道:「是誰?」

    一條人影,拖拖踏踏地向前移來。

    「芙蓉女」大聲道;「好哇!瘋和尚,原來又是你,我正愁找不到你,你卻自動送上門來!」

    田宏武登時精神大振,想不到發長歎的竟然是邋遢和尚「悟因」,他此來必然有所為了。

    這是絕望中的一線希望,像在漆黑的深淵裡,看到了一線天光。

    「悟因」和尚怪叫道:「女施主,你這孽造得不小,竟把他雙眼弄瞎了,阿彌陀佛!」!

    「芙蓉女」一披嘴,道:「和尚你記住,死後投胎揀個好人家,別再當和尚了!」聲音仍然不失嬌脆;但相當惡毒!

    田宏武努力睜開眼睛,只那麼一瞪,又倏然合上,刺痛得相當難受。但這已經足使他驚喜欲狂了,眼沒瞎,只是睜不開。

    「悟因」和尚道:「罪過,罪過,女施主不怕人拔舌地獄麼?」

    「芙蓉女」冷哼了一聲,嬌軀暴閃,欺近「悟因」和尚,雙袖如剪交揮,一股陰柔之氣,颯然拂出。

    「悟因」和尚不閃不避,也不還手,陰風拂動了破僧袍,消失了,什麼反應也沒有,嘻嘻一笑,「悟因」和尚道:「女施主這陣風兒,倒有一解熱消暑之效,涼爽極了!」

    「芙蓉女」不由芳心大震,她這一手「孤陰魂功」,練成了之後,總共只用過三次而已。

    現在便是第三次,她蓄意一舉而毀了邋遢和尚,想不到對方不但夷然無損,而且行所無事,看來這和尚的功力已到了深不可測之境。

    田宏武看不見,當然不知道是什麼回事,但他對邋遢和尚印象極好,觀念上他認為凡屬玩世不恭的人,都是性情中人。

    現在雖然雙眼睜不開,但情況好多了,而疼痛已逐漸減輕,他想,只待藥性消失,兩眼便可復明瞭。

    「悟因」和尚又道:「女施主的隱痛消除了沒有?」

    田宏武立刻記起上次在客棧中被「芙蓉女」迷魂帕所制,喪失了自主的意識,邋遢和尚指出她有隱痛,以指示明路做條件交換自己……

    「芙蓉女」冷哼了一聲,沒開口。

    「悟因」和尚又接著道:「是了,想必是你禮數不周,而那老兒又性情古怪,不肯伸挽天聖手,是麼?」

    「芙蓉女」氣乎乎地道:「我不會跪地求他,有一天他會求我!」

    打了個哈哈,「悟因」和尚道:「女施主方才施展的陰功,極損內元,在隱痛未失之前,只能使用一次,如果連續施為,本身立受其害,想來女施主明白這一點。」

    「芙蓉女」震驚地退了兩步,說不出話來,她現在才感覺到這瘋瘋癲癲的和尚,是個十分可怕的人物。

    錦兒發出了呻吟,她沒死,只是受了重傷,當然,若非田宏武雙目不視,在正常情況下出手,她十個也活不了。

    「悟因」和尚用禪杖一指錦兒道:「救人要緊,待久了便返魂乏術了!」

    「芙蓉女」寒聲道:「和尚,為何要與我作對?」

    「悟因」和尚道:「善哉!女施主言過其實了,出家人消災解厄,怎說是與你作對?」

    說完,舉步走向田宏武。

    「芙蓉女」大聲道:「和尚,你真是要插手?」

    「悟因」和尚腳步未停,口裡道:「我和尚曾經說過,他與我有緣,怎能不管。」

    「芙蓉女」咬牙道:「本教決不與你干休!」

    一聲裂帛巨響,倏告傳來:「站住!」

    聲到人到,來到的赫然是「司命金剛」杜海,停身在「芙容女」與田宏武之間,目光一轉,凜聲又道:「錦兒被害了?」

    「芙蓉女」道:「只是受了傷。」

    杜海道:「這和尚是誰?」

    「芙蓉女」道:「管閒事的。」

    杜海狠狠盯了「悟因」和尚一眼,然後把目光掃向閉目而立的田宏武。

    「悟因」和尚止步在距田宏武丈許之外,與杜海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杜海沉哼了一聲,雙掌暴揚,一道排山勁氣,捲向田宏武,勢道之強,令人咋舌,隱挾有雷鳴之聲。

    同一時間,「芙蓉女」彈身撲向「悟因」和尚,雙掌凌空揮出,她明知奈何不了「悟因」和尚。

    但她的目的是牽制他,好讓杜海得手,算盤是不錯!

    但事實並非如此,「悟因」和尚移形換位,阻在田宏武身前,三人的行動,幾乎不差先後。

    田宏武看不到現場情況,僅憑聽覺,杜海的掌風攻出,他立即振劍劃弧,企圖以劍氣抵擋掌風。

    而「悟因」和尚,恰正在劍芒所及的範圍之內,腹背受敵,他被夾在當中。

    這要命情況的形成,只在一剎那間。

    掌可開山,劍可裂石,前後都是拔尖高手。

    即使功力通了玄,也無法應付,因為他落腳之際,也就是掌劍齊到之時,顧了前,便顧不了後。

    「芙蓉女」撲擊「悟因」和尚落空,落腳點距田宏武不到八尺,掌風掩蓋了一切音響,田宏武又正在揮劍,根本無法發覺。

    在這一瞬之間所造成的生死立判的情況中,「悟因」和尚顯示出了他匪夷所思的應變能力。

    他身形斜塌下去,足跟用力,一旋,貼地鏢飛出去。

    劍氣與掌風互撞,發出了裂帛怪響,田宏武向後倒撞。

    「芙蓉女」閃電般補上了一掌,八尺不到的距離,這麼的掌,力道是相當的結實,田宏武身形未穩,即使睜著眼也難以閃避或格拒。

    「砰!」挾以一聲悶哼,他的身形騰飛離地,栽倒一丈之外,「芙蓉女」彈身疾進,一掌再揚。

    「哇!」地一聲,田宏武口裡噴出一股血箭,正好噴在「芙蓉女」面上,這又是意想不到的情況。

    「芙蓉女」向後倒彈的同時,「司命金剛」杜海飛身撲去。

    一條烏龍也似的怪物,挾勁風迎頭砸下,杜海陡吃一驚,硬生生剎住撲勢,偏身向側方閃了開去。

    「砰!」然一聲,地上的石頭進出了星星火花。

    出手的是「悟因」和尚,這一禪杖如果劈實了,杜海就算是真正的金剛,也非打斷骨頭不可。

    田宏武在連受重創之後,眼一睜,竟能視物了,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

    「蓬!」然一聲暴響,杜海悶哼一聲,連退了四五步。

    原來「悟因」和尚跟著進擊,一杖掃中了他的肩背,雖然他有一身精湛的橫練工夫,但這一杖力道強猛得驚人,仍打得他眼冒金花,骨痛如折。

    「芙蓉女」被田宏武口血噴退,心裡除氣極之外,還感到窩囊,女人都是愛乾淨的,這一股血箭,噴得她滿頭滿臉,腥而黏濕,口裡鼻裡全是,她幾乎要吐出來,前襟不用說也被污染了。

    她一見田宏武起身,連意念都不曾轉,便飛撲了過去,伸手便抓。

    田宏武揮劍疾掃。

    「芙蓉女」又退了回來,一襲宮裝,割裂了四五道口子,但沒見血。

    田宏武並不奇怪,因為不久前在客棧中,他的神劍傷不了她,只是他知道,這一招的威力只有平時的一半,因為他是帶傷出手。

    這一來,情勢頓然改觀,田宏武已有能力自衛,而杜海看樣子不是「悟因」和尚的對手。

    轟雷駭電的場面,平靜了下來。

    「悟因」和尚靠近田宏武身畔,朝杜海搖手道:「我和尚看……咱們別打了,你倆討不了好的,同時那受傷的恐怕要斷氣了!」

    躺在地上的錦兒,果然連呻吟之聲都沒有了,「芙蓉女」急趕近前去,俯身探視了錦兒。

    「悟因」和尚拍拍田宏武的肩頭,道:「我們該走了!」

    田宏武默默點了點頭,跟隨舉步離開。

    杜海眼鼓鼓地望著兩人離開,沒有攔阻,他知道攔不住。

    口口  口口  口口

    走了一段路,「悟因」和尚開口道:「你的傷要緊麼?」

    田宏武道:「晚輩又承了一次情,傷算不了什麼。」口裡說,心裡卻在想著「芙蓉女」,她到底有什麼隱痛,而被「悟因」和尚扣住?

    「悟因」和尚突地停了腳步,沉聲道:「少施主,你目前是否極想揭開『復仇者』之謎?」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是的,老前輩有什麼見教?」

    略作沉吟,「悟因」和尚道:「你大概不否認曾與『復仇者』發生過關係?」

    田宏武坦然道:「是的,晚輩承認有這回事。」

    「悟因」和尚又道:「但與你接頭的,是他的手下,或許就是他本人,可是你不知道,對麼?」

    田宏武有些心驚於「悟因」和尚一語中的,事實上,這事已毋須隱瞞,他判斷這和尚也是位正派之士。

    當下又應了一聲:「是的!」

    「悟因」和尚用手指頂破僧帽,抓抓頭,道:「你願意與和尚我合作麼?」

    田宏武心頭一緊,道:「願意,但不知如何合作?」

    「悟因」和尚道:「對方行動詭秘,居心叵測,以迭次發生的情況來看,身手已到了睥睨武林之境,若要查出對方的真正來歷,不能操之過急,更不能採取激烈的手段,得等待機會。」

    田宏武輕輕吐了口氣,道:「老前輩說的是,但這機會……」話鋒一頓,陡地想起件事來,興奮地又道:「有了,目前有個機會……」

    「悟因」和尚雙睛一亮,道:「什麼機會?」

    田宏武道:「老前輩認識『天不偷』其人麼?」

    「悟因」和尚道:「知道有這個人,但沒打過交道,怎樣?」

    田宏武道:「晚輩聽說,『天不偷』得到了一件異寶,『復仇者』限令他在十日之期,三更時分,在邙山交割,否則取他的性命,從明天起算,第八天便是約期……」

    「悟因」和尚目芒連閃,道:「這消息可靠麼?」

    田宏武道:「絕對可靠!」

    「悟因」和尚道:「那偷兒準備赴約麼?」

    田宏武想了想,「賣命老人」與「天不偷」談話的片斷,據「賣命老人」說,這件事他要稍做安排,這表示約會勢在必赴,當下沉聲道:「會的,不赴約事情無法了消!」

    「悟因」和尚深深一想,道:「小施主打算怎麼辦?」

    田宏武凝重地道:「晚輩想依時前去,暗中伏伺,見機行事。」

    「悟因」和尚道:「好,我和尚也去,但我們不要做一路,到時也別表示我們是約定合手。」

    田宏武頷首道:「就這麼說定了。」

    「悟因」和尚抬頭望了望夜空,道:「我和尚還有事,我們就此分手,到時再見!」說完,飄然而去。

    田宏武呆立了片刻,彈身奔向洛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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