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心裡暗忖:「上次偷襲自己不成,這一次該是最好的機會,自己是背對窗子的,為什麼對像成了穴道被制的活死人高鳴,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襲擊高鳴?」小龍一半是自問。
「不知道!」
「用鬼箭的是誰?」
「不知道!」紅杏又搖頭,然後面帶惶色地道:「浪子,我們趕快離開。」
小龍默想了片刻。
「高鳴已經死了,不必在下再下手,你說你的第三個理由吧?」
紅杏閃到窗邊張望了一陣,才回過頭。
小龍內心相當激動,當著他的面殺人,而他連殺人者的影子都沒摸到,這跟頭栽得不小。
「我知道殺人者是誰了!」紅杏冒出了一句話。
「是誰?」小龍彈到她身前,急聲追問。
「換個地方我告訴你。」
「為什麼不現在說出來?」
「關係太大。」
「好,我們馬上離開。」小龍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又道,「把你身上弄弄整齊。」
紅杏衣鈕未扣,腰帶是松的,頭髮一團凌亂。聽小龍這一提醒,忙走到鏡前理妝,她的動作很快,只幾下工夫便舒齊了。
「走吧!」
「走!」
兩人穿窗而去。
滔滔濁浪在夕陽下閃動著萬道霞光。
荒寂的蘆葦叢中小龍與紅杏盤膝對坐。
「紅杏,現在可以說了,用鬼箭殺人的是誰?」小龍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你在古廟裡偷看到我們的行動,你一定認識這個人,被稱為首座使者的……」
「你說的是那叫井江的小子?」
「對!」
「井江是『萬鬼愁』門下?」小龍瞪大著雙眼。
「你怎麼知道的?」
「照江湖傳說,鬼箭是萬鬼愁的獨門絕活。」
「唔!」紅杏點了點頭,「你說對了。」
「井江為何要殺害高鳴?」
「他可能是認為我已經被高鳴侮辱……」
「吃醋?」小龍這句話是衝口而出的,因為潛意識中他有井江在古廟裡與紅杏親呢交談的印象。
紅杏訕訕地一笑。
小龍忽然覺得不大對勁,照紅杏的說法與事實不相符,大漢鏢局局主被殺,自己遭受突襲,是在井江和她運棺材離開之後。照事實來研判,鬼箭殺人與大漢鏢局的公案有關,而胭脂狼霍香是關鍵人物,但紅杏卻又否認與霍香是一路……
「照你這麼說,井江是隨時在暗中監視著你的?」
「唔!」
「他看到我們在一道會怎麼樣?」
「很難說。」
小龍低頭想了想。
「你在客店裡,要我殺死高鳴,三個理由說了兩個,還有一個是什麼?」
「高鳴已經永不會再開口,沒說的必要了,不過……」紅杏突然住了口。
「不過什麼?」
「我在客店說過要跟你談件事……」紅杏有些期期艾艾,「現在想想,你可能不會答應,所以……」
「所以怎樣?」小龍語氣咄咄逼人。
「所以我不想談了。」
「你沒說出口,怎知我不會答應?」小龍被勾起了好奇心,尤其現在兩人獨對荒郊,情緒上也有關係。
「如果我說了你不答應,不是白說麼?」紅杏水汪汪的大眼,照在小龍的臉上,她的眼睛似乎也會說話,一種只能心領神會的話。
小龍被看得心旌搖搖。
「說說看,我會認真考慮。」小龍不再自稱在下而改用我字,顯示雙方之間已在無形中縮短了距離。
紅杏猶豫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後才發出聲音。
「我不轉彎抹角,想請你成全我一件事。」
「成全你什麼?」小龍大為困惑。
「替我除去一個人!」
「又是殺人?」小龍心弦一顫,他不明白紅杏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一再要殺人,窒了窒才又道,「你想除去什麼人?」
「井江!」紅杏咬牙說了出來。
小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誰?」
「井江!」
說得十分清楚,沒聽錯,小龍的眼都直了,形跡上兩人似乎已經有了感情,而她竟然想要他的命,太不可思議了,這是為什麼?
「你和他不是一道的人麼?」
「對!」
「為何要殺他?」
「因為……」紅杏連咬下唇,「因為……我想救一個人,不,該說是一家人。」
「噢!救誰?」
「我如果說出來而你不答應的話,我便死定了,而且注定死得很慘。」
「你不是故甚其詞?」
「我如果是故意誇大其詞,或是信口雌黃的話,天打雷殛。」她的神情很嚴肅,真的不像是說假話。
「好,我相信你一次,說,救誰?」
「中州劍客郭永泰!」
「中州劍客郭永泰?」小龍忘形地一把捉住紅杏的手,兩眼睜得滾圓。
為了求得萬年龍骨,他出江湖尋訪的三個對象,一個是大漢鏢局的局主尤三貴,尤三貴已遭暗算不提,另一個是三星手鮑天成,再一個便是中州劍客郭永泰。
他正愁無法查探郭永泰的行蹤,想不到紅杏要救的,便是他亟欲尋訪的對象,這簡直是天意一般,怎不令他驚喜若狂。
紅杏怔住了,她不明白小龍在聽到郭永泰的名號之後,何以會如此激動?
柔若無骨的手捏在手裡,小龍並無感覺。
女人比較敏感,被熱而有力的大手握住,心頭起了衝動,一種微妙的感受。
「紅杏,為什麼要救郭大俠?」
「他是正道之士,人人敬仰。」
「這與井江何關?」
「他是這場殺人遊戲中的狙擊手。」
「哦!」小龍想了想,「我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你和他是同路人,你這樣做……豈不等於出賣自己人?」小龍一目不瞬地望著紅杏,似乎想看透她心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跟他一路是被迫的,殺該殺的,救不該死的,難道不對麼?」她侃侃而言。
很勉強的理由,但又無法加以反駁,小龍不吭聲,但心裡並不完全以為然,他想,這當中一定另有原因,而這點紅杏是不會透露的。
夕陽的光暈已收斂,變成了一個紅球懸在天邊,晚風拂動蘆葦,發出沙沙的聲音。
小龍低頭,這才發覺紅杏的手握在自己手裡,又白又嫩的手,他真捨不得放開,但他還是放開了,他不是輕薄之徒。
「浪子,你放心,我不會騙你做有違良心道德的事。」紅杏一本正經,神色間流露出真摯,加上那天生的美艷,使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話。
「事情如果做出來,知道受了騙又如何?既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我現在只能說我不會騙你,在沒事實證明之前,我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
「唔!」
「肯答應麼?」
「我在考慮,殺人不是等閒小事。」
「我……我……」紅杏期艾了一陣才道,「我可以付代價。」
「什麼代價!」小龍心中一動。
「任何代價!」紅杏似乎打定了主意,竟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四個字。
「我怎知道你能付得起什麼代價?」
「只要你開出價碼。」
「真的?好!我要你自己本身作為代價。」這話並非出自於小龍的本心,是開玩笑的性質。
紅杏窒了一窒,她沒預料到小龍會提這種條件作代價。
「可以,是臨時還是永久?」她居然答應了。
小龍也窒了一窒,是下意識的,由於他本來就沒這樣的存心,所以就不怎麼在乎。
「你答應?」
「唔!但不是現在,等以後。」
「如果我要現在呢?」小龍毫不放鬆。
「現在不行!」
「為什麼?」
「我有我的苦衷,不過,我現在說一句,我絕不食言,時機到了我會自動找你。」
在這種地方,這種時辰,談這種條件,任何男人都會難以克制的,小龍是男人,當然不會完全無動於衷,只是在心弦一陣振顫之後,他克制住了,如果他有心而用強的話,紅杏是無法抗拒的。
「你真的不會食言?」
「要賭咒麼?」
「那倒不必,存心要食言的話,賭的咒只是句空話而已,根本不能當回事。」
「那你是答應了?」
「我答應。」
這回變成紅杏反抓小龍的手,眸子裡閃出興奮而異樣的光影,這又是一種似乎誘惑的神情,但小龍內心並不起絲毫邪念。
「不反悔?」紅杏似乎不十分放心,緊扣一句。
「笑話,浪子小龍說出口的話是擲地有聲的。」小龍說得認真而堅定。
「那我就安心了!」紅杏搖了搖小龍的手,「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在客店裡,我請你殺高鳴,那時我打算在你做了高鳴之後,再誘殺井江,佈置一下現場,便是一樁離奇的兇殺案,但高鳴卻死在井江手下,而他又離開了現場,所以我改變了主意。」紅杏笑了笑,很甜,不像是在談殺人,像是在閒聊。 「噢!」小龍心頭微微泛寒,在古廟的意念又浮腦海,這女人不簡單,他突然想到個問題:「紅杏,井江在暗下殺手之後,立即離開現場,放棄對你的監視,為什麼?難道他不怕我們……」
「很簡單的理由,大白天,他留下便無所遁形,同時他深信你不會知道放鬼劍的是他。」
「嗯!對了,我有句話說在頭裡……」
「什麼?」
「如果事實與你所說的有出入,我可不隨便殺人,到時別說我浪子不守信。」
「可以!」
大河上起了夜霧,日頭已沒了影子。
紅杏放開小龍的手,站起身來。
「我們得立刻趕到地頭,遲了會誤大事。」
「郭大俠那邊的情況還沒說清楚……」小龍也跟著起身。
「路上我會告訴你一切。」
「好,那我們走!」
月明星稀。
一座莊宅靜臥在融融的月色裡。
這裡,是中州豪俠郭永泰的宅子,獨立在隴畝中,離熱鬧的孟津街市約莫七八里地。
郭永泰已經很多年沒涉足江湖,過的是平靜安適的耕稼日子,只是名留在江湖上而已。
小龍隱身在離莊宅不遠的橋頭林子裡,他在等待紅杏最後的消息。
一為了避免耳目,兩人沒走在一道。
足足呆了一個更次,不見紅杏的影子,小龍大為焦躁,心想:「莫非上了這女人的惡當了?」
情緒一旦起了焦躁,便會感覺到片刻都難忍耐,時間彷彿
是仇殺麼?如是仇殺,那雙方之間必有不可解的深仇大恨。
記得井江被稱作首座,他是那個門派的?這一點非要紅杏證實不可。
身後來了人,小龍後腦勺沒長眼睛,當然看不到,是直覺,一個超級高手特有的敏銳感應。他回轉身,劍已握在手中,動作快如閃電。
一個毛茸茸的人影。
小龍刺出的劍中途收回。
「老山羊!」他脫口叫了出來。
老山羊的臉色相當凝重,嬉戲的神情已完全收斂。
(可能當中少了一段)
「是誰幹的?」小龍開口問。
「你小子不是手拿證物了麼?」老山羊反問,他還是稱小龍為小子。
「是萬鬼愁本人還是……」
「不知道,老夫晚了一步,沒趕上。」
「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劫財!」
「又是劫財,跟大漢鏢局的情況一樣?」
「好像是!」
小龍皺起眉頭,心也收緊了,他敏感地想到郭永泰是當年長安出土寶物的得主之一,對方的目的當是那些出土的古寶,這種行為的確是天人難容。
「閣下是怎麼得到消息趕來的?」
「小地方,有了扎眼人物出現當然會留上神,尤其那護棺的小子現身,老夫斷定必有事故。」
「井江與大漢鏢局被搶的寨子有關?」
「沒證據,無法確定。」
小龍心念疾轉,如果井江是同案的參與者,那紅杏也有一份,這一點得向紅杏求證,所不解的是紅杏居然不惜任何代價,要請自己殺井江,還透露這一次的行動,她到底是何居心?
「唉!」老山羊歎了口氣,幽幽地道,「天道不泯,作惡者是會有報應的。」手中枴杖重重一頓。
又一條人影出現堂屋,是那與老山羊一路的中年長衫客,他望著老山羊搖了搖頭。
「請教!」小龍目注長衫客。
「二斗子!」中年男衫客淡淡回答。
小龍為之一怔,二斗子,這算是名還是號,天底下可沒聽說有姓二的,堂堂儀表,怎會有這滑稽的名號,八成是順口打哈哈的。
老山羊喘口氣道,「這場後事還真不好料理,單棺材就得二十三副!」
二斗子接口道:「沒辦法,誰要咱們跟郭大俠有交情,不好料理也得料理。」
老山羊道:「等天亮才能辦事。」
二斗子道,「就等吧!」
小龍忽然想到紅杏沒跟來,得找她澄清疑點,同時她必然明白井江的行蹤……
心念之中,他片言不發地奔了出去。
橋頭林子。
原先小龍會合紅杏的地方。
空林寂寂,不見紅杏的影子,小龍感到無比地懊喪,紅杏不該離開的,她為什麼不在這裡等?
突地,他發覺不遠處傳來了喁喁地談話聲,不由心中一動,在血案現場附近活動的,多少總有問題。
於是,他循著聲音掩了過去。
月光很明亮,從枝柯間灑下,林子裡並不黑,只有些斑剝。
林中一塊數席大的空地上,兩條人影相對站立。
小龍已悄然來到,隱身在兩丈外的樹身後,他一眼看出相對的是紅杏和井江。
一見井江,小龍殺機大熾,不是為了對紅杏的諾言,而是郭家的滅門血案。但為了要明白究竟,所以他竭力按捺了下來。
「紅杏!」井江的聲音有些生澀:「今晚是最好也是最後一次機會,我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已經厭倦了江湖生涯。」
「井大哥,不成……」紅杏搖頭。
「紅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改變了初衷,記得不久前在古廟裡,你曾經約我遠去……」
「不錯,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為什麼?」
「上次我那麼說,井大哥不敢答應……」
「我現在想通了。」
「晚了!」
「紅杏,並不晚……」
「井大哥!」紅杏眸光連閃,「天明之後,如果主人看不到我的人,也見不到你,你猜……會有什麼後果?主人的脾氣你應該很瞭解。」
「天亮我們已經在河的另一邊,等主人起疑發覺,我們已在幾十里以外。」
「井大哥,你對我有恩,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我死了不打緊,你是大有作為的人……」
「紅杏!」井江捉住紅杏的肩頭,「只要有你相伴,這輩子我什麼都不想了,答應我?」
「……」紅杏似乎委決不下,沒吭聲。
暗中的小龍情緒可就複雜了,紅杏本要除去井江,偏又與他情意綿綿,她表面善良,行為卻又乖張,她原先說,殺井江的目的是為了救郭永泰一家,現在郭家已慘遭滅門,她又改變主意了麼?她兩人的主人是誰?
「紅杏,快作決定,我們的時間不多。」井江搖動紅杏的香肩催促著。
「井大哥,我不願意眼見你因為我而遭遇不測。」紅杏依然拒絕。
「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傳個消息,說我們發現了某種情況,趕去處理,這叫緩兵之計,等他們覺得情形不對,我們已經脫出了危險的地帶……」
「嗤!」一聲冷笑從林木間傳出,是在小龍藏身位置的相對方向。
「什麼人!」井江放手後退,厲聲喝問。
沒回應。
小龍心念疾轉,這發冷笑的是他們自己人還是第三者?是早已隱伏在一旁了麼?如果是,井江的問題可就嚴重了。
「是誰?」井江再問,聲音中充滿了不安。
「問題嚴重了!」紅杏低低地說了一句。
一條人影現身出來,二十上下的少年武士。
「老四,你什麼意思?」井江吐了口大氣。
這聲稱呼,顯示來的是他們自己人。
叫老四的分別望了井江和紅杏一眼。
「大哥,你可不能做糊塗事。」
「老四,你說什麼?」
「我是好意勸大哥。」
「你……聽到了我跟紅杏的談話?」
「是聽到了,不過,我會守口如瓶。大哥,小弟要鬥膽說一句,有些事是不能隨心所欲的,一念之差,會遺憾終生。」
「……」井江沒開口。
「大哥,你好好想上一想。」
「老四,好兄弟!」井江走上前,「大哥我……的確是一時糊塗,謝謝你適時提醒。」他拍了拍老四的肩膀,很誠懇的樣子。
「大哥,我們情同手足,恕小弟直心快口。」
「老四,哪裡話……」井江的手擱在老四的肩頭上,「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有這種存心,男人嘛!有的時候……會迷糊的。」
「啊!井……你……」老四栽了下去。
井江出手之快,居心之毒,令人為之叫絕,有心人算無心人,當然一擊得手。
「井大哥!」紅杏栗叫了一聲。
「紅杏,走,我們沒別的路了!」
「有,你還有一條路可走!」人隨聲現,現身的是小龍,他已經按捺不住了?
井江拉劍側轉,反應相當神速。
小龍直迫對方身前。
「你……浪子?」井江的聲音是顫抖的。
「你認得在下?」
「當然!」井江微一引腳,使姿勢穩定,「你準備做什麼?」
「在下剛剛說過,指引你一條路。」
「什麼路?」
「死!」
「哈哈哈哈,憑你?」
「別笑,姓井的,我問你,為何要血洗郭家?」
「你想頂這梁子?」
「可能是!」
「浪子,我忠告你一句,江湖恩怨有頭有主,你犯得上-這渾水麼?」
「-定了!」小龍毫不猶豫。
「那你也就死定了!」井江揚劍。
小龍的劍在現身時就已拔在手中,他顧忌對方的鬼箭,所以步步為營,他的劍虛垂著,但暗中已蓄足了勢,準備猝搶先機,痛下殺手。
紅杏木在一邊沒開口。
劍,在月光照耀下泛出森森冷芒。
人,在近乎凝凍的氣氛中變成了雕像。
「浪子,你真的非插手不可?」井江又開了口。
「碰上了,沒辦祛。」
「成名不容易,活得好也很難,為什麼定要尋死呢?聰明人為什麼要做最笨的事呢?」
「姓井的,別再翻弄唇舌了,劍下見真章吧!」
「叫不醒只好讓你長眠了!」最後一個了字出口,劍已攻出,四個字可以形容,快,狠,詭、辣!
小龍虛垂的劍騰起,像一條毒蛇在蓄足了勢道之後猝然發動的閃電攻擊。
雙方都是攻招,而且也是殺手。
劍芒進射,像攪碎的光波,緊密的金鐵交鳴,人影一觸而分,極快的一瞬。
井江持劍的手下垂,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錦衣的前胸濡濕了一大片,那是血,他已掛了彩。
小龍的劍還保持著出擊之勢,斜向右肩上方,雙腿是弓馬式。
「井江,流人血者人流其血,你要為你的血腥行為付出代價。」小龍的聲音近於冷酷。
井江想舉劍,但一齜牙又垂落,他傷得不輕。
情況很明顯,他已經無法再承受小龍的一擊。
他被殺已成定局。
小龍跨前一步,達到最合適的出劍距離。
人,沒有不怕死的,視死如歸的勇士、玩命的狠角色,在真正面對死亡時,仍是有恐懼之感的,雖然沒表露出來,但內心絕不像表面的那樣無所謂。
井江是狠人,陰險之徒,現在他已面對死亡。
他的目光掃向紅杏,是恐懼,是不甘,是求助,只他自己知道,但無疑的一點是他並非不計生死的人。
「姓井的,本人至少要劈你三劍,以告中州豪客郭永泰一家的冤魂於萬一。」
「……」井江打了一個冷戰。
「殺人者人恆殺之,你牢牢記住這句話。」
「……」井江退了一步,咬牙瞪著小龍。
在這種面對面的態勢下,他無法施逞鬼箭,這一點雙方都很明白。
「井江,現在你就嘗嘗被人宰的滋味!」小龍的眼裡抖露出殺芒。
「……」井江仍不開口,他只有接受死亡的份,浪子的劍術高出他許多,即使不受傷也難逃一死。
「反抗,快!」栗吼聲中,小龍的長劍斜斜下劈……
「呀!」短促的尖叫,紅杏揚手指向小龍。
小龍只覺肩頭一麻,身形打個踉蹌,劍沒劈下,人側移了三四步。
井江一轉身投入林中。
小龍木住。
紅杏也一閃穿林而去。
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太突然,太意外,心理上毫無準備,因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紅杏力求小龍殺井江,甚至許諾獻身,然而她卻在井江必死的情況下救了他。
小龍的確是傻了,連意念都無法轉換。
如果他現在還有一個意念,那就是:「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小龍身後。
小龍突然驚覺身後來了人,連大氣都不喘,反手就是一劍,人隨劍轉,快得不能再快。
「啊!」是一聲驚叫。
「沙、沙,嘩啦!」一株海碗粗的樹倒下。
「浪子,你連招呼都沒打便動劍?」聲音略帶沙啞。
人站在斷樹旁邊,赫然是與老山羊一路的中年長衫客二斗子。
「誰要你閣下偷偷摸摸?」小龍吐了口氣。
「這怎麼叫偷偷摸摸,難道要人一路喊著來?」二斗子也吹口氣,接下去道,「草地,區區穿的是薄底布鞋,走路當然沒聲音,而你浪子又在發呆……要不是區區腳底板滑溜,豈不變成了這棵樹。」
「閣下不是在郭家料理善後麼?」
「不錯。」
「怎麼又到這裡來?」
「找你!」
「哦!有何指教?」
「給你介紹筆生意。」二斗子嘻嘻一笑。
「生意?在下又不是做買賣的……什麼生意?」
「說起來算是筆大生意,不必本錢,憑你的本領可以穩賺,賺到了可以吃上三代。」
「沒本錢生意?」
「對!你猜對了。」
「我浪子小龍不做這種生意,你閣下跟老山羊去賺吧!」小龍鄙夷地撇了撇嘴。
「嗨!浪子,你錯了!這不同於一般的沒本錢生意,是名利雙收的機會,區區說出來,你一定會很樂意地接受,相信麼?」
「說說看?」小龍並非心動,只是好奇。
「殺賊追贓,贓已無主,誰得到就是誰的,這種生意你不會拒絕吧?」
小龍心中一動,殺賊追贓四個字大有文章,莫非……心念之中,脫口道:「閣下是指郭家被劫的財物?」
「對!你真聰明,一點便透。」
「嗯!這個……在下願意做,不為財寶,只為懲凶,閣下說怎麼個做法?」
「立即朝南走,四匹馬,其中一匹傷了蹄,你追上這一行人馬便可下手,絕錯不了。」
「閣下……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簡單,路上有蹄跡,照馬腳印子一算就知道。」
「閣下怎不自己去?」
「吃四兩的人不敢吞半斤,懂這意思吧?」
小龍當然一聽就懂,對方是自忖能耐不夠,所以不敢做,當然也可能有別的原因,但既然是追郭家的失物,自不能失去這大好機會,也許贓物中就有自己夢寐以求的萬年龍骨……
二斗子又補上幾句道:「打定主意,要做就快,一刻也不能耽擱,如果對方半路改了方向,或是換了腳力,可就後悔莫及了。」
小龍終於點了點頭,他答應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探求萬年龍骨的下落,如果這一次也落空,剩下的便只有三星手鮑天成一個對象了。
紅紅的太陽剛升起。
小龍在天亮之後就一直注意路上的蹄跡,但由於來往的騾馬太多,實在無法從其中找出受傷的蹄痕。
馬蹄受了傷,趕路便不會快,但到此刻為止,小龍還沒發現四匹馬一道的影子。
他已經感到沮喪,二斗子指示朝南,對方說不定中途改道朝西,也說不定對方已換了馬匹,大半夜的時間,四隻腳的如果急趕,很可能已在近百里之外。
心意這麼一動,速度便慢了下來。
突地,他瞥見路邊樹叢裡有馬匹的影子在晃動,立即敏捷地踅了過去。
是一匹馬沒錯,韁繩扣在樹枝上,鞍韉褡褳拋在一邊,馬背是光的。
目光再一掃,不由呼吸一窒,八尺外的地方,橫陳了一具屍體,是個生意買賣人打扮的小老頭,身上血污斑斕,齜牙咧嘴,兩眼沒閉。
馬不停地在轉動,似乎想擺脫韁繩,由於轉動,小龍發覺這匹馬的右前腳受了傷,膝彎處裂了道口子。
這匹馬是四騎之一麼?
這小老兒是怎麼死的?
小龍不遑去細想,馬不會說話,死人不能開口,假定這匹傷了前蹄的馬是四騎之一,那證明方向沒錯,對方將在前道不遠。
於是,他振起精神,疾步追了下去。
日頭升高,由血紅變成耀眼。
一個趕腳的鄉下人迎面而來,小龍剎住腳步。
「這位鄉親,您早!」
「唔!」
「路上可曾碰到三匹馬走在一道?」
「嗯!……碰是碰到了,是四匹,不是三匹。」
「謝啦!」小龍拔腿就奔。
趕腳的望著小龍的背影搖搖頭。
一陣急趕,約莫四五里地,忽見大路中央圍了一大堆人,看行裝都是來往的行客。
小龍心中一動,快速接近。目光掃瞄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四具屍體,擺在路中央,死者短打扮,都是精壯的漢子,一望而知是江湖人。
死者又是什麼身份?
連前道樹叢裡的小老兒,一共五條人命,什麼人下的手?目的何在?
趕腳的曾碰到四騎馬,會是這四名漢子麼?馬呢?
「唏律律!」馬嘶聲遙遙傳來。
小龍抬頭望去,遠遠的路邊草地上,四匹鞍轡俱全的馬停在草地上,兩匹在低頭啃草,另兩匹在追逐。
那四匹馬,極可能便是這四個死者的坐騎。
路客行旅們在七嘴八舌地談論死者,當然全是推測之詞,一致的看法是發生了路劫。
小龍走向草地,觀察那四匹馬,沒受傷的,有一點奇怪的是四匹馬之中的一匹鞍轡不同於另外三匹,而那匹馬正被同鞍轡的三匹之一趕逐,像是不許它靠群。
從馬匹的習性和現場情況,小龍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他試著分析——
那匹被趕逐的馬是生馬,不是三匹的一群。
四馬一傷,傷的已在前面樹叢。
四個死者都是江湖人。
假設運贓的就是這四騎馬,由於一匹馬受了傷,影響趕路,而湊巧碰上那小老兒,於是臨時起意殺人換馬,之後,四騎馬又遇劫。
如果判斷正確,劫至郭家的財寶已落入另一夥強梁的手中。
黑吃黑的強梁該是何許人物呢?
站在草地邊緣,小龍發了呆。
事情演變到如此,已經無可再追了。
無意間,小龍發覺腳邊不遠有塊羅帕,下意識地撿了起來。
羅帕是女人用的東西,怎會遺落在這種地方呢?
淡淡的香味還沒消失,說明遺落的時間不會太久。
展開羅帕,帕上有血漬,仔細一看,是血字,小龍心頭「咚!」地一跳。
帕上只三個字,若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是字,寫得十分潦草,寫的是:「東,磨坊。」
東,磨坊這算什麼意思了
是殺人劫貨者故意留下的暗記麼?
小龍覺得這想法很合理,東,指的當然是方向,而磨坊應該是地點。
沒經多少考慮,小龍彈身朝東奔去。
越過曠野,岔上小路,一匹毛驢在小路旁草地上打滾,驢身上沾滿了白粉。
拉磨的驢子。
小龍知道磨坊就在附近不遠,不由精神為之一振,左顧右盼之下,果然發現一間小瓦房隱在林子裡。
此地別無人家,這間小瓦房必是磨坊無疑,小龍快速地朝小瓦房迫去。
「三元!」
「八馬雙杯!」
划拳聲從屋裡傳出。
屋簷牆頭像染了一層霜,是麵粉飛灰的積塵,也是磨坊特有的標誌。
小龍從側方欺過去,湊近窗口一望,四個看上去相當精悍的年輕武士圍坐著木桌喝酒,一個粗布衣衫的老頭抱著雙膝蹲坐在角落裡,一望而知這老頭是磨坊的主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老頭,買酒去,大罈子!」武士之一朝老頭揮手。
「不成,不能讓他出門。」另一個出聲阻止,「漏了風可不得了。」
「沒酒了,怎麼打發時間?」原先開口的瞪大了眼。
「老五去跑一趟!」出聲阻止的目注下首的一個。
下首的一個吐口氣,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舉步出門。
小龍閃開身,讓那武土走過,然後跟了下去,想了想索性用那塊寫有血字的絹帕蒙住臉。
那武士進入磨坊後的林子裡,小龍跟進,林子裡拴了四匹馬,那武土解下其中一匹,躍上馬背,出林順小路馳去。小龍也隨後解下一騎,銜尾追去。
奔了半里左右,將要岔上大路。
小龍猛一拍馬股,抖韁,疾馳上前。
那武士急勒馬探看。
小龍就馬鞍上縱起,凌空飛腿。
「哎喲!」一聲,那武士被踢落馬下,小龍也正好落地,那武士蹦起身,瞪著小龍。
馬匹受驚,狂奔而去。
「什麼人?」武士喝問,隨手掣劍。
「過路的!」小龍冰聲回答。
「想幹什麼?」
「問幾句話。」
「嘿嘿嘿嘿,你是想找死!」刷地就是一劍,相當地凌厲。
小龍沒拔劍,連鞘揚起,圈,點。
武土的劍脫手,一屁股坐了下去,駭極地望著小龍,他做夢也料不到這蒙臉的人功力會有這麼高。
「現在回答我的話:」小龍轉到武士身後,連鞘劍擱在對方的頭頂上,「大路上一共死了五個人,可是你們的傑作?」
「朋友……到底是誰?」
「別問,回話,否則砸碎你的腦袋。」
「這……這……」
「別這那的,黑吃黑是不是?」
「……」武士的臉孔在扭曲。
「說?」劍向下一壓。
「朋友……想分一份?」這一說,等於承認了小龍的問話,是黑吃黑。
「嗯!」事情已得到證實,小龍不再追問,轉了話題道,「你和那三個同伴是什麼來路?」
「朋友!」那武土咬了咬牙,臉上露出狠色,「你如果也想吃黑,便找錯了對象,我打賭你走不出三里路。」
「說你們的來路?」
「朋友真要知道?」
「廢話,快說?」
「很好,朋友聽清楚,我們是『彩雲令主』手下!」
「彩雲令主?」小龍大為困惑,他從來沒聽說過什麼彩雲令主。 「不錯!朋友如果沒聽說過這名號,我可以提醒你一點,八年前空手闖少林;擊敗十大長老,單劍上武當,傷七大高手,一夜之間使白虎幫除名的便是咱們令主。」
小龍倒為之心頭一震,這些震驚武林的大事他是聽說過,傳言中是個戴五彩面具的神秘人,想不到他便是彩雲令主。
「朋友,你仔細酌量一下,咱們令主是睚眥必報的,從不放過任何敵人!」那武土以為小龍已被他的話鎮住,說話的聲音也大了。
「本人不在乎什麼令主,現在說,你們黑吞的東西在什麼地方?」
「磨坊裡!」
「這話不假?」
「我可以帶朋友去看。」
「那就不必了,本人自己會去,你們殺了五個人,談抵命還欠一個,你就……」
「你……」那武土一聽話風不對,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他非反抗不可,你字出口,身形一塌,側裡滾開,躍起……
小龍的連鞘劍閃電點出。
「啊!」地一聲慘叫,那武士躍起的身形踣了下去。
小龍踢出一腳。
那武士趴下,這一腳踢中了命門大穴,登時斷氣。
小龍吐了口氣,把屍體拖到小路邊被雨水沖刷成的土壕裡,折些樹枝掩上,摘下絹帕然後回奔。
磨坊裡巳不再有聲音傳出。
小龍又回到原來的窗邊,一看,不由傻了眼,三名喝酒的武士沒了蹤影,磨坊老頭仍蹲坐在角落裡,頭俯膝頭上。
這是怎麼回事?
小龍木了片刻,繞過去進入坊中。「喂!老人家!」
沒有反應,老頭連動都沒動。
小龍皺了皺眉頭,過去用手一拉,老頭栽倒,原來已經是死人一個。
就在離開的片刻,此地又發生了事故?
另一邊的窗外忽然有人影一晃。
小龍閃電般穿出磨坊門,繞到人影出現的地方。
林木陰翳中,一個錦袍人背對這一方。
小龍在轉角的地方停下,注視著錦袍背影,心想:「這錦袍人又是何許人物,是殺害磨坊老頭的兇手麼?三名武土哪裡去了?」
「報名!」錦袍人發了話。
小龍心弦為之一顫,對方的聲音沉宏得震耳,像金鐘湊在耳邊敲擊,從聲音可以判出對方的內力修為已到了上乘之境。 人各有性,不管你如何學習世故,但只能局限於某些場合或時間,本性始終是潛存的。
小龍出道以來,還不曾被人吆喝著報過名,一聽報名兩個字,立生反感。
「閣下何方高人,何不先報名道號?」
「你敢對老夫無禮?」
「根本上就不知道閣下是何許人,談不上無禮兩個字。」小龍傲然回答。
「老夫要你報名。」
「閣下先自報來歷。」
「你找死?」
「並無不可。」
「準備自衛吧,老夫要殺你!」
「在下隨時候教。」
錦袍人緩緩回身,相貌嚴峻中帶著冷酷,尤其兩隻眼睛有如剛離開磨石的霜刃,不是看人,而是要穿透人的內心,看年紀大約在花甲以上。
小龍了然無懼,正視著對方。
雙方對望了半晌。
「看樣子你就是浪子小龍?」錦袍人先開口。
「閣下說對了。」
「人是你殺的?」
「人,什麼人?」小龍心中一動。
「井裡的三個,坊裡的老兒。」
小龍心頭又是一懍,下意識地轉動目光,果然發現右側方有個井圈,所謂井裡的三個很可能便是那三名武士,這麼說,對方不是殺人者了。
「在下沒動過劍!」
「你不敢承認?」
「那可就是笑話了,大丈夫敢作敢當。」
「可是現場只有你?」
「在下剛到!」
雙方沉默了片刻。
「你來此何為?」還是錦袍人先開口。
「路過!」小龍不想說出本意。
「這太巧了,這裡並不是通衢大路。」
「天下很多事本來就很巧。」
「如果老夫殺了你,也算很巧麼?」錦袍人的眸子裡飄出了殺芒,眼為心之表,他不止是說話,而是真有殺人之意。
這點小龍看得出來,但他不在乎,的確他不在乎,他從出江湖,還沒碰到過對手痛快地揮劍,從觀察來判斷,這神秘的錦袍人是足以試劍的對手。
「如果閣下真能殺得了在下,那的確是件巧事,殺不了的話便不巧了。」小龍淡然回答,一副不在乎,但又充滿著自信的神情。
「你有幾條命?」錦袍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
「當然只有一條!」小龍隨口便答,「跟您閣下完全一樣。」
「你像是很有自信能保住這條命?」
「玩命的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就乾脆呆在家裡陪老婆,逗孩子,啃槓子頭,何必出來混。」
「老夫看你真該如此!」
「哈!在下如果栽了,會考慮這一點。」話出口便已失悔,他出江湖是有所為的,不該信口說好勇鬥狠的意氣話,要是真的栽了,難道放棄離家的目的麼?
錦袍人不再開口,撩開袍擺,亮出了掛在腰間的長劍,徐徐拔出,立在胸前。
劍身像一泓秋水,清澈照人。
「好劍!」小龍在心裡說,他自己也掣劍離鞘,論成色,他的劍並不亞於對方,也是上乘之兵。
「閣下可以見告來路麼?」
「你起先不報名,老夫也毋須道號。」話鋒略為一頓,又道,「當然,在你伏地之前,老夫會讓你明白的,現在你可以先出手。」
「在下從不佔先。」
「嘿嘿嘿嘿……」冷笑聲中,錦袍人手中劍虛虛一劃,「老夫已先出手了。」
小龍表面上輕鬆,內心卻很嚴肅。
一絲—毫也不敢大意,明擺著這老人是個非常高手,能不能跟對方抗衡他並沒十分把握。
錦袍人在虛劃一招之後,恢復立劍當胸之勢,這是很不尋常的出手式。
小龍也靜氣寧神,長劍斜撇。
對峙。
對方都無懈可擊。
彼此都有同樣感覺,要找到出劍的機會實在很難,因為誰也不給誰絲毫的可乘之隙。
搶先出手可以佔先機,但也容易給對手以可乘之隙,如果雙方功力火候稍有懸殊,先出手的可能會暴露本身的弱點。
絕頂高手對劍,些微的疏失便將招致嚴重的後果。
足足一盞熱茶的工夫,雙方仍僵峙著。
「呀!」
「呀!」
兩聲栗吼同時響起,兩道電芒交擊,分不出是誰先出的手,可能是雙方都已不耐久耗,同一意念,出劍的剎那巧碰在一起。
極短暫的一瞬。
劍刃交擊的餘音未了,人影已經分開。
小龍暗自佩服對方的劍術造詣,這是他參悟絕招之後,所碰到的唯一旗鼓相當的對手。
錦袍人臉上的神色也顯示出他內心對小龍的功力感到非常意外,而且也很折服。
雙方之間的距離是八尺稍外。
錦袍人的劍緩緩垂落,這表示敵意已經不濃。
小龍也虛垂兵刃。
「浪子,你是真正的劍手!」
「閣下也一樣。」
「希望我們能有機會再碰面時不以兵刃相對。」
「……」小龍一下子猜不透對方話中之意,所以沒有答腔。
「今天算到此為止!」錦袍人收劍。
「不打了?」小龍這句話是脫口而出的,實際上是多此一問,收劍當然表示不打了。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像你我這等劍手,少一個便是武林的一分損失。」
這一說,使小龍的敵意也全消散了,錦袍人說的是有道理,武林中造就成一個傑出的劍手的確不是偶然的易事,際遇,天賦、環境……等等條件必須完全配合才能成功,所以才有惺惺相惜之說。
但這錦袍人是否真有惺惺相惜之念呢?小龍還不敢相信,否則他便太膚淺了。
「閣下現在可以見示尊號了麼?」小龍仍不死心,他亟想知道對方的來路。
「下次有機會老夫也許會告訴你。」
「算在下多此一問!」小龍有些氣火。
「知人不必定要知名,名是虛的,人是實的,今後如果碰面,你會認識老夫,也會想起今天的事,隨你用什麼來代表老夫,老夫的實體不會改變。」
似有理又似無理,很高明的強辯。
小龍無話可說,他也不想再說。
「後會有期!」抬抬手,錦袍人轉身穿林而去。
小龍目送錦袍人影消失,收起了劍,趨近側方的井欄邊,向下一看,三具屍體交叉著浸在井水裡,正是那三名在坊裡喝酒的武士。
連守磨坊的老頭在內,已經不剩半個活口。
連環兇殺,到底誰是兇手?
殺人的目的如是為了謀奪郭家被搶的那批財寶,誰是最後的得主?
找井江和紅杏去。小龍作了決定。
郭永泰一家慘遭滅門,井江是主凶之一,紅杏曾洩露這樁秘密行動,請求代她殺井江,卻又在井江將被殺時出手救了他,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她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女人,真的如此難於對付麼?
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