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金鷹 正文 第 四 回
    山重水復 疑黑豹為無敵劍

    真相大白 真元兇是女流輩

    司馬上雲回到客棧。

    當他一腳踏入明亮的房間,不由窒了一窒,只見「俠中俠」唐繼正端坐在他的房間裡面了。

    老宋亡迎上前道:「公子,唐大俠剛剛到,小的正愁無法找到您。」

    司馬上雲朝「俠中俠」唐繼長揖道:「唐前輩,晚輩正在找您老人家,您來……太好了。」

    司馬上雲眾容地在一旁落座,心裡可在電轉著念頭:「范二姑說他已經離開洛陽,卻又出現在客棧,而且跟自已是先後腳之差,這當中大有蹊蹺,很可能他本就藏身在范宅,自已離開之後,他立即先一步趕到,且看他如何說」

    心念之中,開口道:「晚輩適才是到城西范宅求見唐前輩,跟二姑發生了點小誤會……」

    「俠中俠」臉色一變道:「你到范宅找老夫?」

    「是的,因為晚輩在酒樓曾聽到唐前輩落腳在城西巨宅,所以才冒昧地前來拜見……」

    「奇怪!怎會傳出這種消息……」

    「前輩名氣太大,所以一行一動都受人注目。」

    「且不管這個,少俠找老夫何事?」

    「就是石老前輩的事」

    「你到過古廟了?」

    「是的,石老前輩遇害,臨斷氣說出兇手是『黑豹』!」

    「俠中俠」虎地站起身來,慄聲道:「黑豹?」

    「是的」

    「還說了什麼?」

    「僅僅就這麼兩個字。」口裡說,兩眼眨也不眨地盯在「俠中俠」面上,現在,司馬上雲對這位白道奇人,已經改變了觀點。

    「俠中俠」老臉起了抽搐,顯見他內心相當激動,一手撐柱桌子,目望空處,喃喃地道:

    「老夫去過古廟,發現了石大俠的墳墓,想不到他是毀於『黑豹』之手,他的後事是你料理的?」目光轉到司馬上雲面上。

    司馬上雲頷首道:「是的,同一時辰,還有虎威鏢局的總鏢頭在附近遇害,暗鏢被劫……」

    「唔!閔中天踩探范宅,結果綴上老夫,難道他懷疑……」

    說到這裡,倏地住口不語,但明顯地心裡在轉著念頭。

    司馬上雲心裡暗自道:「照各種情況來判斷,你不是黑豹本身,就是他的同路人。」故意裝作震驚之色道:「閔局主找上了老前輩?」

    「是的,當場還有個什麼江湖獵人」

    「噢!那是為什麼?」

    「俠中俠」沉思一陣之後,雙目突地爆出鋒芒,猛一拍桌道:「老夫知道『黑豹』是誰了!」

    司馬上雲星目大睜,道:「是誰?」

    「無敵劍宋逵。」

    「無敵劍宋逵?這……」

    「只有他,才有理由殺害石大俠。」

    「宋逵失蹤江湖近一十年……」

    「從閔中天身上可以追出他來!」

    司馬上雲可真正地驚愕了,因為石震宇臨死提到虎威鏢局,這不是無因的,脫口道:

    「這與閔中天何干?」

    「閔中天與宋逵是金蘭至好,情逾至親手足。」

    「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虎威鏢局也是受害的一方……」

    「司馬少俠,你年輕,還沒深切體會過江湖人心的可怕,故佈疑陣。掩人耳目,好達到某種目的,不擇一切手段,老夫這就去找閔中天,你不必出面,在此等候,聽老夫的下文。」

    「俠中俠」說完,匆匆離去。

    司馬上雲皺眉望著「俠中俠」的背影直搖頭。

    老宋困惑地道:「公子,小的被弄迷糊了!」

    司馬上雲靜靜考慮了一陣之後,沉聲道:「我也一樣迷糊,準備行動,我要出去打獵了」

    虎威鏢局自從宣佈了暫停接鏢之後,等於是關門歇業,只差沒下匾,裡裡外外一片冷情。

    鏢師與人們,有的求去另謀工作,有的回家情閒,這與幾天前的盛況相比,簡直是兩回事。

    時近黃昏,但還不到亮燈的時候。

    在最後一進的院子裡,局主閔中天與「俠中俠」唐繼怒目相向。

    「閔中天,老夫不打算驚動別人,所以才要你跟老夫單獨相對,你可要想清楚,如果此事傳出去,你知道包庇武林公敵的後果麼?」

    「姓唐的,你名高望重,但我閔中天不在乎,不接受你的威脅。」

    「這不是威脅,是以個人立場,向你忠告。」

    「宋逵失蹤二十年,你要我交人,這是從何說起?」

    「你心裡明白。你非逼老夫動手麼?」

    「悉聽尊便,我閔中天豁出去了……」冷笑數聲之後,接下去道:「姓唐的,你以為倒打一釘耙反客為主,我便會放棄對城西宅子追查,那你想錯了,只要三寸氣在,姓閔的絕不甘心被毀。」

    「你是在自掘墳墓。」

    「姓唐的,你既已找上門咱們非見個真章不可,你指我包庇宋逵,我說你是『黑豹』的幫兇,怎麼說?」

    「宋逵就是黑豹!」

    「哈哈哈哈……」

    「你不敢承認?」

    「你想顛倒黑白,掩人耳目,對不對?」

    「俠中俠」目芒一閃,道:「為了維護正義二字,老夫不惜殺人!」

    閔中天厲哼了一聲道:「為了保全公道二字,本人也不惜流血!」

    「俠中俠」道:「好極了,我們到城外,找個沒人的地方見真章。」

    閔中天毫不遲疑地道:「可以,你說個地方,本人隨後到。」

    「俠中俠」略作思索,道:「北邙無名塚前,如何?」

    閔中天挫了挫牙,道:「很好的地方,準定到。」

    「俠中俠」彈身越屋而去。

    閔如惠從內屋疾掠而出,慄聲道:「爹,您真的要去赴約?」

    「為什麼不去?」

    「北邙鬼丘是個險惡的地方,對方約在那裡,可能有某種存心。」

    「孩子,虎威鏢局行將下匾收旗,爹一世英名,也毀在旦夕,還有什麼可怕的,如我不追出黑豹,何顏以對十幾位慘死的英靈?」

    「千面俠不是承諾管這件事麼?」

    「孩子,最可靠的還是自己!」

    「我跟您去!」

    「不行!」

    「爹……」

    「不行就不行,別多說了,快去把劍給我拿出來!」

    「是的,爹!」

    閔如惠萬分不情願地轉身入內而去。

    這時,在院角風簷邊,老槐樹的暗影中,隱伏著一條人影,他,就是蓄意要獵豹的司馬上雲。

    目前的情況,司馬上雲相當困惑,雙方似乎都問心無愧的樣子。難道他們全是假的麼?

    閔如惠捧劍而出,閔中天接過。

    「如惠,你答應得太乾脆,聽好,不許你暗中跟來,如果今晚沒回來,你明晨一早上邙山,孩子……」聲音哽住了。

    閔如惠垂下頭,看來她心裡也相當難過,她聽得出未出口的半句話,就是一早上邙山收屍。

    閔中天掂了掂手中劍,拔出尺許,又卡回去,沉聲道:「孩子,爹走了,特別留意後園地窖,小心出岔!」

    閔如惠點了點頭。

    閔中天一跺腳,登屋如飛而去。

    暗中的司馬上雲準備尾隨而去,忽然他發現對過的屋角里,有個人影晃動了一下,不由心中一動,沉住氣定睛觀察。

    閔如惠反奔入屋,她似早有準備,只片刻工夫,便勁裝而出,不用說,她是要暗中綴上北邙山。

    屋角人影出現,幽靈般飄到閔如惠身後,無聲無息。

    司馬上雲運足目力辯認出來,現身的人影一身漆黑,蒙面,他敏感地直起身來準備行動。

    閔如惠正待彈身,蒙面人一閃,攔在她的身前。

    「呀!」

    驚叫聲中,閔如惠連連後退,掣出長劍,厲聲道:「什麼人?」

    「嘿嘿嘿嘿」蒙面人沒答話,舉步進逼。

    閔如惠再次喝問道:「你到底是誰,意欲何為?」

    「嘿嘿嘿嘿……」

    蒙面人揮長劍攻出。

    「鏗!」挾以一聲驚叫,閔如惠擊出的長劍,在蒙面人抬手之間已被震落在地上了。

    閔如惠驚魂出竅,她自認劍術不算太差的,怎麼竟然會連一點施展的機會都沒有。

    她後退,背部抵上了花台,退無可退。

    蒙面人揚起了手。

    閔如惠尖叫一聲:「黑豹」

    蒙面人揚起手爪,朝閔如惠頭腦抓去。

    閔如惠嬌軀登時癱了下去……

    蒙面人手爪抓在花台石±,激起星星火花。

    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突地有一道森寒的劍氣,閃電似的劃孫蒙面人迅違揚手封切出去。

    「鏗!」地一聲。

    蒙面人電退八尺,翻旋而起,魅影般逝去……

    快,快得令人咋舌!

    出劍的,是司馬上雲,他現身是「江湖獵人」裝扮。

    司馬上雲上了厘面,對方已消失無蹤,知道追不上,又折回原地。

    閔如惠已經站起身,顫聲道:「施大俠,……是您!」

    司馬上雲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瞧了瞧,道:「豹爪,精鋼打造的!」

    閔如惠慄聲道:「原來黑豹傷人用的是這個……」

    司馬上雲忽地想起一件事,匆匆地道:「閔姑娘,你好了呆在家裡,千萬不可隨便行動。」

    最後兩字出口,人已在屋面之上,再閃而沒。

    北邙,無名塚。

    走磷飛螢,鬼氣森森。

    淡月疏星,司馬上雲趕到了現場。

    只見閔中天兀立塚前,卻不見「俠中俠」的影子,照理,「俠中俠」應該比閔中天先到才對。

    司馬上雲下意識地摸了摸旗在革囊中的精鋼豹爪,點點頭,暗忖:「差不多,情況已經逐漸明朗,這頭狡猾的黑豹,將無法遁形。」

    他隱身在石碣之後,暫不露面。

    半個時辰過去了,仍然不見「俠中俠」唐繼的影子,司馬上雲感到不耐了,閔中天更是不耐。

    「俠中俠」失約,司馬上雲並不怎麼意外,閔中天卻感到不解。

    就在焦灼與不耐的等待中,一條人影飄然而至。

    正是「俠中俠」唐繼。

    身形才立穩,「俠中俠」先開了口:「老夫有事耽延,誤了預定的時辰了,對不住,讓你等。」

    閔中天冷冷地道:「遲早並無大礙,今晚怎麼說,不死不散?」

    「俠中俠」道:「如你坦白說出宋逵的下落,這一架可以不打。」

    閔中天冷哼了一聲道:「休想!」

    暗中的司馬上雲心裡在想:「在鏢局裡那一劍如果削深了一點,必會傷及黑豹的肉手,那便是鐵證,

    可惜只削落了兩隻相連的鋼爪。

    俠中俠先來後到,他說有事耽擱,是指暗襲閔如惠的事麼?

    他真的就是黑豹麼?如他死不承認,又將奈其何?」

    「俠中俠」沉聲道:「咱們動手,是為了宋逵,所以在動手之前,先講好了條件。」

    「什麼條件?」

    「老夫如果敗了,抖手就走,不再過問宋逵的事,如果幸勝,你怎麼說?」雙目精芒,等待答覆。

    「如果本人敗了,當場自決。」

    「什麼,說來說去,你是不願說出宋逵的下落?」

    「就算不願吧!」

    「俠中俠」發了火,怒聲道:「閔中天,老夫一向做事不為已甚,但今晚對你可要破例,你不說,想死也辦下到。」

    閔中天挫牙道:「唐繼,生死勝敗,尚在未定之天,你就用不著說那麼多了,亮劍吧!」

    「俠中俠」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還是竭力忍住了,沉聲道:「閔中天,你真的要走絕路?」

    閔中天道:「走定了!」為了表示決心不移,他先掣出長劍。

    「俠中俠」再沒什麼好說的了,跟著他拔出兵刃,雙方佔位取勢,揚劍對峙,拔尖高手,氣勢可真不同凡響。

    司馬上雲正在轉著念頭:「該下該讓他們雙方拚命?自已將以什麼方式來應付這件事?

    若照目前的情況,黑豹與宋逵之間毫無關聯,但石震宇將黑豹與虎威鏢局連在一起,是什麼原因?

    「內中有什麼蹊蹺?如果黑豹就是『俠中俠』的化身,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呢?

    令人想不通。

    金刃交擊聲中,雙方互換了一個照面,又回復原來對峙之局。

    一個問題怎麼想也想不通,是相當惱人的事,甚至可說是一種痛苦,司馬上雲一向極為冷靜,但此刻也有些煩躁不安。

    雙方終於展開了驚人的搏鬥,高手相搏,招式分明,玄奧寓於平凡之中,非相等的高手看不出來。

    不見激烈的撕殺,但卻式式凶,招招險,只要是有一方稍有疏失,致命的攻擊便立刻到了。

    三十個照面之後,閔中天漸落下風,「俠中俠」攻勢轉凌厲。

    又過了十招,閔中天守多攻少,險象環生。

    看樣子,閔中天勢非敗在「俠中俠」手下不可。

    司馬上雲突地想到一個問題:「不能讓『俠中俠』得手,他若追查宋逵的下落,必有居心,事態未明之前。不能讓他如願……」心念之下,他故意乾咳一聲。

    雙方立即收劍分開。

    「俠中俠」發話道:「是何朋友?」

    「打獵的!」隨著話聲,司馬上雲步近現場。

    閔中天雙睛一亮,脫口道:「江湖獵人,施大俠!」

    「俠中俠」跟著道:「朋友怎會上邙山來?」

    司馬上雲若有深意地道:「追蹤豹子的足跡來的!」口裡說,兩眼注意看「俠中俠」的反應。

    但對方除了目芒閃動之外,沒有特殊表情,反而閔中天反應激越。

    「施大俠,黑豹……上邙山?」

    「不錯!」

    「在哪裡?」

    「追丟了!」

    「俠中俠」盯視著司馬上雲道:「施朋友真的是追蹤黑豹?」

    司馬上雲反問道:「難道唐大俠以為不是?」

    「俠中俠」沒接腔,換了話題道:「施朋友,老夫與閔中天有事待決,你請便如何呢?」

    「什麼事?」

    「這事雖大,卻是兩人之間的事,不便相告。」

    「但區區也有事須與閔局主解決,不便坐視!」

    「什麼事?」

    「關於他答應千面俠的事。」

    「噢……朋友友你……」

    「區區只是奉命行事。」

    閔中天激動地道:「施大俠,你不是答應等?」

    司馬上雲立即截斷對方的話道:「區區是答應將情形轉報『千面俠』,但他不能等。」

    「俠中俠」道:「施朋友,可否待老夫與閔局主先解決事端?」

    司馬上雲煞有其事地回答道:「對不起,這樣恐怕就要違唐大俠的命了,敝上立等回話。」

    「俠中俠」老臉變了色,慍聲道:「施朋友,你不是別有用心吧?」

    「此話怎講?」

    「你說是打獵路過,現在卻說貴主人『千面俠』要立等閔局主回話,如果不是湊巧碰上,朋友的訊息便不必傳了,可是偏巧就碰上了。」

    「俠中俠」轉向閔中天道:「你怎麼說?」

    閔中天已經在這片刻間打定主意,不假思索地道:「本人當然以『千面俠』的約言為重。」

    「俠中俠」心裡不是滋味,寒聲道:「我們之間的事還沒完?」

    閔中天道:「那只有改日了,錯過今晚,本人隨時候教。」

    司馬上雲接口道:「唐大俠,失禮之至,區區得與閔局主先走一步!」說完,不等「俠中俠」的反應,抱抱掌,轉向閔中天道:「閔局主,我們上路。」

    閔中天頷首道:「施大俠請!」

    兩人相偕疾奔而去。

    「俠中俠」木立當場,有一種被輕視與受侮之感。

    司馬上雲與閔中天奔下邙山。

    他們到了一個空曠無人之處,停了下來。

    確定無人跟蹤之後,司馬上雲開口道:「閔局主,目前情況相當複雜,長話短說,請立即交代『無敵劍』宋逵的下落,以免節外生枝。」

    聞言閔中天老臉變了又變,似有什麼顧忌,久久才開口道:「施大俠,本人先要知道『千面俠』追覓宋逵的目的?」

    司馬上雲道:「奸吧,區區就開門見山地說,『千面俠』的目的是要了斷:十年前的那段公案。」

    「要取他的性命?」

    「這……區區不便答覆。」

    「大俠知道本人跟宋逵的關係麼?」

    「金蘭之契,情同手足。」

    「本人能出賣他麼?」

    「公義重於私情,局主當明白此理。」

    「本人也明白人與人之間的義。」

    「局主作何打算?」

    閔中天老臉起了抽搐,以痛苦的聲調道:「朋友列五倫之末,出賣朋友是違背倫常,是為不義。但不顧公義是違反武道,是為不仁……我閔中天已有打算,回鏢局再向施大俠交代。」

    「很好」

    「『千面俠』是否要現身出面?」

    「那得看情形面定,不管明暗,他會在場。」

    「我們走!」

    他們兩人匆匆趕回鏢局。

    *      *      *

    拂曉時分。

    虎威鏢局內花園,一間上了鎖的紅磚小築,閔中天父女與易了容的司馬上雲站在門前。

    閔中天沉重地道:「施大俠,小女在豹爪下得以倖存,閔中天永銘五內,大俠斷了他的爪,可以說是正面接觸了,仍無法察斷他的來路麼?」

    司馬上雲沉吟道:「差不多了,就只等最後的一刻來臨。閔局主,我們先辦眼前的事。」

    閔中天顫聲向閔如惠道:「把門打開。」

    「爹……」

    閔如惠很不情願地開了鎖,大門打開,門裡蕪草與花樹並茂,似乎已很久未曾整理了。

    迎面是一明一暗小軒的建築,閔如惠反手把門關上了。

    然後司馬上雲他們三人進入小軒。

    軒內只有桌椅,別無擺設,空空洞洞。

    司馬上雲目光繞了幾圈,道:「人呢?」

    閔中天沉重地道:「施大俠,人就在裡面,在人還沒出來之前,本人有句話要請問你。」

    「請講!」

    「施大俠承『千面俠』之命,追查宋逵的下落,說是了斷當年公案,請問大俠,將對他採取什麼行動?」

    「見了人再談!」

    「不,本人對他有道義上的責任,我一定要先弄明白。」

    「局主這一問是多餘,閣不明知道當時那段公案的。」

    閔中天變色道:「這麼說,大俠是要他償付代價?」

    司馬上雲點點頭,道:「難道不該麼?」

    閔如惠慄聲道:「施大俠要取我宋叔叔的性命?」

    司馬上雲瞄了她一眼,沒開口,這等於是默認這句話了。

    閔中天老臉呈現一片痛苦之情,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聲帶激越地道:「施大俠,一個人失足,做錯了事,只有死才能贖罪麼?」

    司馬上雲目泛精芒,沉聲道:「區區不太明白局主的意思!」

    閔中天道:「譬如說,一個人鑄了錯,已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其痛苦或許甚過死亡,是否還不夠,非要人頭點地不可?」

    「局主是指宋逵?」

    「是的。」

    「他付出了什麼代價?」

    就在此時,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聲音傳了出來。

    不像哭,不像笑,似是發自地底,又似一個人慘遭痛苦折磨,想呻吟喊叫卻被人摀住了嘴。

    司馬上雲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心悸,脫口道:「這是什麼聲音?」

    閔中天朝閔如惠偏了偏頭,道:「打開地窖,讓他出來。」

    閔如惠的粉腮泛了青,她咬了咬牙,在牆壁間一拉,中間的八仙桌緩緩地自動移了開來。

    地上出現了一個方孔,有石級斜伸向下。

    怪聲停止。

    不久,一個毛茸茸的怪頭,叢地孔中伸了出來。

    司馬上雲一目不瞬地注視著,連呼吸都摒住了。

    瞬時全身出現,身上零披碎掛,說是衣服,不如說是披了些破布來得恰當,顴骨高聳,兩個內陷的眸子,發著狂焰,那形狀令人不寒而慄。再看,可以看出是個獨臂人,右臂齊肩而沒。

    司馬上雲就是有再高的養氣工夫,此時也沉不住氣了,慄聲道:「他就是『無敵劍』宋逵?」

    閔中天顫聲道:「不錯,正是他!」

    宋逵眸中的狂焰越來越盛,最後狂叫一聲,撲向司馬上雲,閔中天父女迅速地出手把他左右扶住了。

    閔中天咬著牙道:「除了我父女,他不認識第三個人。」

    宋逵喘息著,不停地掙扎。

    閔中天痛苦地道:「兄弟,靜下來,大哥會保護你。」

    司馬上雲顫聲道:「他瘋了麼?」

    閔如惠道:「不錯,是瘋了,將近二十年,過著非人的生活。」

    司馬上雲道:「他的右臂……」

    閔中天吁了口大氣,顫抖著聲音道:「施大俠,聽本人說出經過,當年十二個被殺的白道高手之中,聲望最隆重的是『武帝』鐵不凡,他預佈了陰謀,誘使其他十一位高手入彀,共謀對付盟主石震宇」……

    「噢」

    「他的目的,在於取石盟主之位而代之……」

    「有這等事?」

    「事被宋逵拜弟所悉,一時衝動,以『天罡指』搏殺了十二位高手,結果,武林同道誤為是石盟主排除異已……」

    司馬上雲慄聲道:「後來呢?」

    「石盟主責怪宋逵不照武林規矩公決而私自下殺手,一怒之下,卸了宋逵一條手臂……」

    此時,閔中天目中隱現淚光,強捺住狂激的情緒,接下去又道:「石盟主本意要取他的性命,但下不了手,最後,只好逃避,脫離江湖。」

    宋逵目中狂焰不斂,只是停止了掙扎,好像是在聽別人的事。

    這是意想不到的內幕,司馬上雲凝視著閔中天道:「但石盟主為何不把此事公諸武林呢?」

    「他辦不到!」

    「為什麼?」

    驀在此時,一個蒼勁的聲音道:「閔局主,適可而止,不能揭人隱私。」

    司馬上雲心頭一震,冷聲道:「何方高人?」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明間門檻上外。

    閔中天大感意外,脫口驚叫道:「俠中俠!」

    「俠中俠」會在此地現身,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而反應最強烈的是司馬上雲,因為他內心早已認為「俠中俠」便是他狩獵的對象「黑豹」!

    「俠中俠」電炬似的目芒,停在宋逵身上,口裡漫應道:「不錯,老夫不請自來,唐突之至。」

    閔中天沉著臉道:「大俠不速光降,必有指教?」

    「俠中俠」撫了撫鬚,道:「當然是有事而來。」

    「請問何事?」

    「就是眼前的事!」

    「噢?」

    「俠中俠」攝人目芒,轉向司馬上雲,沉緩地道:「施朋友,宋逵實際上是你打獵的對象麼?」

    司馬上雲冷冷地道:「就算是吧!」

    「能旗過他麼?」

    「放過他……為什麼?」

    「把一個既瘋且殘的人作對象,不嫌太殘忍麼?」

    「俠中俠」竟然替宋逵說情,使司馬上雲大惑不解,這可能是偽君子的人物,到底又想玩什麼花樣?

    「唐大俠的意思是要區區放過他?」

    「不錯!」

    「為什麼?」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老夫剛才說過了。」

    「真的如此麼?」

    「施朋友,老夫還不是輕率出言之輩。」

    司馬上雲心裡暗罵:「好一個老狐狸,說話如此冠冕堂皇。」當下沉著臉道:「如果區區違命呢?

    「俠中俠」道:「最好不要如此!」這句話是軟中帶硬。

    司馬上雲心念一轉,向閔中天道:「請局主說出剛才未完的半句話。」

    閔中天面現難色。

    「俠中俠」接口道:「閔局主,揭人隱私,乃江湖之忌。」

    司馬上雲道:「唐大俠,區區非要知道不可。」

    「否則的話呢?」

    「區區不計一切後果。」

    「施朋友,老夫是看在『千面俠』份上才好言相商……」

    司馬上雲若有深意地道:「區區此番奉『千面俠』之命,主要任務是獵取黑豹,其次是調查了斷這二十年前的陳年武林公案,讓石盟主一代奇俠,不會永久的如此蒙污。」

    閔中天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俠中俠」目芒大張,定定地望著司馬上雲道:「如果老朽指你就是『千面俠』的化身之一,你怎麼說?」

    司馬上雲聞言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也無妨呀,『千面俠』,本來就是沒有一定的面目。」

    「俠中俠」似在考慮一件重大的事,老臉連連變幻著,最後開口道:「了,老夫代閔局主說出這秘辛,石震宇石盟主之聲名蒙污,背上這黑鍋,是他心甘情願。」

    司馬上雲的眉頭皺了起來,石盟主的下落,是「俠中俠」透露的,說真兇手是「無敵劍」

    宋逵,也出自他的口。

    又說石盟主托他查宋逵下落,要在生前親手了斷,現在宋逵心神喪失,無法作證,而石盟主卻毀在「黑豹」之手。

    如果「俠中俠」便是判斷中的黑豹,這當中的內情,便相當詭異了,心念之中,故意驚聲道:「石盟主甘願背黑鍋?」

    「不錯!」

    「理由何在?」

    「俠中俠」沒立刻回答,似乎又在轉念頭。

    閔中天見「俠中俠」說了一半之後,沉吟不語,似乎是有意賣關子。

    他與司馬上雲在利害關係上是站在同一邊的,「俠中俠」原來阻止他說,現在卻又想主動抖露。

    他下意識中升起了一股不憤的感覺,乾咳了一聲,脫口道:「讓我來說吧,我這拜弟宋逵跟石盟主是父子關係。」

    司馬上雲大為駭異,驚聲道:「父子關係?」

    閔中天道:「一點不錯,是父子關係,虎毒不肯兒,是以石盟主非但對他下不了手,而且甘願背黑鍋。」

    司馬上雲瞪大了眼道:「何以父子不同姓?」

    閔中天先望了「俠中俠」一眼,然後才道:「家庭變故,子從母姓,至於為什麼,施大俠就不必追問了。」

    司馬上雲突然醒悟過來,石震宇在野寺中,臨死留言黑豹和虎威鏢局,原來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黑豹是指出兇手,虎威鏢局,是說他兒子下落,可是連在一起,便會使人墜入五里霧中了。

    「局主,石盟主知道宋逵寄住在貴府?」

    「知道,他老人家十年前來過兩次,發瘋是十年後的事。」這一說,便完全扯明事實與猜測相符。

    司馬上雲陷入沉思,他想:「二十年前的血案,被害者是中了『武帝』的陰謀詭計,不能全都責怪宋逵,面宋逵本身被他父親卸了一臂,心神也告喪失,所付出的代價不謂不高。

    「如果再對他下手,便是施虐,有失仁道,父親泉下有知,定也會贊同自已放過這段宿仇。」

    心念之中,司馬上雲揮揮手,道:「局主,帶他進地窖吧!」

    閔中天面上露出感激之色,父女倆忙架著宋逵回入地窖。

    司馬上雲目注「俠中俠」道:「唐大俠追查宋逵的下落,目的何在?」

    「俠中俠」歎了口氣道:「石盟主並不知道宋逵已經發瘋了,他的本意是準備在辭世之前,把二十年前這件武林公案的事實真相公諸武林,由正義之士公決此案,以求心安,想不到……」

    司馬上雲冷冷地道:「想不到盟主已遭了黑豹的毒手?」

    「俠中俠」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道:「老夫當初懷疑『無敵劍』宋逵便是黑豹,以為他因反對石盟主的作法而殺父,但是現在……證明老夫猜測錯誤了,事實眩黑豹是另有其人。」

    司馬上雲目芒一閃,道:「該是誰?」

    「俠中俠」道:「施朋友不是說已經有眉目了麼?」

    司馬上雲心念一轉,道:「不錯,區區說過這句話,屠豹的時機快到了,現中只差證實。」

    「哦」了一聲,「俠中俠」道:「老夫也志在黑豹。施朋友願意提供些已知的線索麼?」

    司馬上雲漠然地道:「對不住,區區是聽命於人的人,不能自作主張。」

    閔中天父女從地窖上來,閔如惠把暗門恢復了原狀。

    「俠中俠」似乎想到什麼,抱拳道:「老夫有事,告辭了!」

    說完,匆匆離去。

    閔中天望著司馬上雲道:「施大俠,剛才何不趁機會挑明?」

    搖搖頭,司馬上雲道:「不成,這得要確鑿的證據,區區也得告辭了!」匆匆一揖,疾步出門而去。

    *      *      *

    西城巨宅,范家大廳。

    司馬上雲以本來面目與「俠中俠」唐繼對座。

    「唐前輩,照您這麼說,晚輩只好放棄了父仇?」

    「司馬少俠,當年事出第三者的陰謀,石盟主父子與令尊等可以說都是被害者,宋逵不但殘了一臂,人也喪失心智,放棄是對的。」

    「關於『黑豹』,前輩有眉目了麼?」

    「還沒有,不過神秘莫測的『千面俠』既已伸手,這段武林公案遲早會揭開的。」

    「以前輩閱厲之深,想不出一點端倪?」

    「的確想不出來,如果說黑豹殺人劫鏢是為財,他不會只是單獨朝虎威鏢局下手,洛陽一帶大小鏢局不少,沒聽說失漂;同時,石盟主的被殺,更令人想不透,他當了和尚,而且也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司馬上雲閃動著目芒道:「也許『黑豹』知道,據晚輩猜想,石老前輩被殺,可能是因為他從母姓的兒子宋逵,與虎威鏢局關係密切,雙方之間定有某種事故,而發生了連帶利害關係。」

    沉吟著,「俠中俠」道:「也許有點道理,不過還是很牽強。」

    就在此刻,外面傳來了范二姑和一個年輕人的對話聲:「承宗,你走吧,一切自己當心。」

    「娘,孩兒知道!」

    「你快去吧!」

    「孩兒真想不通,娘何不乾脆……」

    「別多說了,娘自有主張。」

    「是……孩兒叩別了。」

    「承宗,牢牢記住,王家只你一條根。」

    「娘,孩兒自己會小心!」

    司馬上雲故作不經意地道:「唐前輩,范二姑有孩子?」

    「俠中俠」點點頭道:「是的,也很可憐,……是一個遺腹子,他在開封從師習藝了。」

    范二姑步入廳中,司馬上雲起立拱手。

    「二姑,您好!」

    「司馬少俠,上一回你來找唐大俠,雙方發生了點誤會,請不要介意。」

    「豈敢,在下也有冒犯之處……」

    「好說,請坐!」

    「在下想告辭了!」

    「你不想跟唐大俠多談談?」

    「要談的都談過了。」

    「如此,就不強留了。」

    「告辭!」司馬上雲告辭離去。

    范二姑向「俠中俠」道:「這年輕人的風度不錯,有司馬龍昔年之風。」

    笑了笑,「俠中俠」道:「略嫌斯文了些,他無意江湖事業。」

    頓一頓,忽地皺起眉頭道:「真是令人不解,閔局主與『千面俠』的手下,竟然懷疑我是『黑豹』,真是奇怪的事」

    范二姑挑眉道:「他們說了?」

    「俠中俠」道:「從言語神情看來,等於是指認了。」

    范二姑冷冷地道:「這些不值得計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就讓他們去懷疑猜想好了!」

    「俠中俠」苦苦一笑,轉了話題道:「自從令尊辭世之後,老夫許為知已的幾位老友,算是全部凋零,唉……賢侄女有什麼需要老夫幫忙麼?」

    咬了咬下唇,范二姑道:「侄女當得什麼,世叔能來看我母子,已經感激不盡。」

    「俠中俠」道:「賢侄女人口簡單,為何要買下這巨宅?」

    范二姑笑笑道:「侄女我喜歡洛陽,再說……也希望承宗能以此為基業重振王家的家聲。」

    「俠中俠」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司馬上雲抄小巷趕返客棧。

    正行之間忽然發現一雙青年男女在轉角處談話。

    定晴一望,司馬上雲忙止住腳步,縮回身形。

    那女的,赫然是閔中天的女兒閔如惠,那男的卻沒見過。

    閔如惠聲音顯得很激動道:「三師弟,你是大難不死,這些天,可把我們急壞了,都以為你已經遭了黑豹的毒手……」

    「只差那麼一點,是那破廟裡的怪和尚救了我,他擋住黑豹,我負重傷逃開,半路不支,又巧被一位路過的無名前輩救走……」

    「爪傷?」

    「不,是內傷,黑豹出爪,被怪和尚封住,卻用另一掌傷了我。」

    「你們怎會上破廟?」

    「因為總鏢頭不知為何折向破廟,我只好暗中跟了去,一進廟,一個黑衣蒙面人現身,右手套著豹爪的手套,自稱『黑豹』,總鏢頭身法快,逃出魔掌,我卻逃不及……」

    「好了,回去再說吧,走!」

    他們師兄妹疾步離去。

    司馬上雲木立著,口裡喃喃地道:「奇怪,這所謂的一師弟,說話的聲音……不分明是范二姑的兒子王承宗麼?」猛地向空一揮掌,又道:「我明白了,是這麼回事,好,獵豹的時機到了,我只消如此如此,不怕這頭狡猾的黑豹不上鉤。」

    *      *       *

    剛剛是掌燈時分。

    虎威鏢局內宅廳中,閔中天眉頭深鎖,在不安地來回走動。

    不時停下來用拳頭猛捶手心,口裡自言自語地道:「如果施大俠說的是真的,實在太可怕了!」

    閔如惠與三師弟走了進來。

    「爹!」

    「師父!」

    閔中天犀利的目光,直照在三徒弟的臉上,神情上顯示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激動之情,久久才開口道:「承宗,你真的是姓胡?」

    「師父,您……怎麼忽然問起這個?」王承宗十分不安。

    「因為你投入我們下的時候說是孤兒,自幼流浪,能確定姓氏麼?」

    「師父,弟子記憶中是叫胡承宗。」

    「唔……這是句閒話,我隨便問問。」

    閔如惠粉腮起了不易覺察的變化。

    「爹,施大俠剛才來說了什麼?」

    「他說,他主人『千面俠』有急事必須離開洛量,要我們注意防範黑豹,他主人十天之內會再趕回來料理這檔事。」

    「黑豹神出鬼役,心狠手辣,如何防範?」

    「我們已經暫時遣散了局裡人,現在只剩我們三人,你跟承宗在一起,不要分開,藏著別露面……」

    「爹,那您呢?」

    「我自有應付之策,你們能照顧自已安全就了,別管我的事。」

    王承宗期期地道:「師父,弟子……想出去買件換洗的衣服……」

    閔中天點點頭,道:「好,快去快回!」

    王承宗躬身退出廳去。

    閔如惠到廳門望著王承宗走遠了,才回身道:「爹,他該姓王?」

    「不錯!」

    「他會是『黑豹』遣來臥底的人?」

    「錯不了,『江湖獵人』一提我就知道不假。」

    「他入門已經六年」

    「這是非常可怕的預謀,目的要我家破人亡。」

    「那『黑豹』該是誰?」

    「目前不能斷言。」

    閔如惠咬咬牙,道:「爹,你應該猜得誰是麼?」

    閔中天老臉泛出了鐵青,擺擺手,道:「下去吧,今晚必有分曉,現在不要多問,王承宗藉故出去了,他是要將『千面俠』離開了洛陽消息傳遞與黑豹,我們守屋獵豹。」

    閔如惠恨聲道:「王承宗欺師滅祖……」

    閔中天打斷了她的話道:「既是陰謀,談下上欺師滅祖,你下去吧,要小心別打草驚蛇了。」

    *      *      *

    夜已深了。將近子夜。

    虎威鏢局出奇的平靜,沒有任何要發生事故的徵兆。

    閔中天獨坐在外大廳裡。

    他焦灼地等特,後果如何,無法預料。

    在內院裡,閔如惠與王承宗也在等特,但各懷鬼胎。

    外院暗角里,閃動著兩點星星,那是獵人的眼。

    死寂,平靜中含蘊著恐怖的殺機。

    要來的,終於會來,一條黑影,幽靈般顯現在廳門邊。

    像是他本來就在那裡,是一個黑衫拖地,黑布套罩頭的怪人,右手提著一柄犀利的劍。

    閔中天雖說心中是早有準備,但仍大為震驚,呼地離座而起。

    他鎮一了一下心神,目中暴射寒芒,慄聲道:「黑豹,候駕多時了!」

    蒙面人沒哼聲,透過面罩洞孔迸出狠毒的目芒,令人不寒而慄。

    閔中天又道:「王亦奇,我早該想到是你,十八年前那一場決鬥,雖說你落敗受傷,但那絕對公平的,全憑真功實力,你沒理由報復。」

    蒙面人還是不開口,但卻邁步進入廳中。

    閔中天心頭下意識地冒起寒氣,咬咬牙道:「王亦奇,為什麼不開口,你準備如何了斷?」

    蒙面人右手劍仍垂著,左手緩緩揚起,齊肘皮套,銳利的豹爪,但缺了兩趾,是上一次被化身「江湖獵人」的司馬上雲削掉的。

    閔中天順手拔出預置在椅旁的長劍,再次道:「說話,王亦奇,你到底想怎麼樣?」

    蒙面人長劍剌出,緩慢,但卻相當詭厲。

    角度部位,大異劍道常軌,使人封擋無從,在沒刺上身前,無法判斷攻擊的是何部位。

    閔中天心頭一凜,道:「王亦奇,你的劍術更加精進了!」口裡說,手中劍劃出了一個圓圈,是守勢,但也十分玄奇。

    蒙面人突然發出了一片劍光,閃電般攻擊了。

    閔中天奮力迎拒,金鐵交鳴之聲,像鞭炮般連蛛不停。

    二十個照面之後,閔中天頓呈不支,險象環生。

    蒙面人厲笑一聲,招式一連數變。

    悶哼倏傳,閔中天肩背被爪裂,踉蹌退向廳角,鮮血登時濕了半邊身,手中劍已舉不起來。

    蒙面人一個箭步,長劍電剌向閔中天心胸,卻在著體的剎那間被盪開。

    廳中多了一個面目冷漠,蓄著短髭的中年人,一手仗劍,一手提革囊,一襲蔽舊的黑衫,看起來毫不起眼。

    他,正是化身「江湖獵人」的司馬上雲。

    蒙面人錯步換位,三方呈鼎足之勢。

    司馬上雲陰冷地開口道:「朋友,把頭套去掉吧,讓區區見識一下黑豹的本來面目。」

    蒙面人眸中的厲芒變成了利刃,似乎可扎透人心,厲哼聲中,劍爪齊發,撲擊司馬上雲。

    寒芒乍閃,淒哼隨之,蒙面人退到桌邊,豹掌被削斷。

    司馬上雲長劍一挑,蒙面人的頭套飛落。

    「呀……是你」閔中天驚呼出聲。

    司馬上雲也為之怔住。

    黑豹!竟然是范二姑,此刻,面目淒厲如鬼。

    范二姑手掌已斷,痛得全身發抖,狠毒地瞪著司馬上雲道:「江湖獵人,我范二姑認命了!」

    說完,轉向閔中天道:「閔中天,你這隻老狗,害我家破人亡,我生不能啃你之肉,喝你的血,死了也要變成厲鬼找你。」

    閔中天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慄聲道:「王亦奇死了?」

    「是的,死了,受傷之後的第三天!」

    「那是公平的決鬥」

    「放屁,他已經落敗,你還要下殺手,你有心殺人。」

    「激鬥之下,刀劍無眼,誰也收不住手。」

    司馬上雲開口道:「范二姑,你向虎威鏢局尋仇,為什麼要殺石震宇老前輩?」

    范二姑咬牙切齒道:「那是誤殺,當時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沒表明。」

    司馬上雲道:「憑你的能耐。是如何殺了石老前輩的?」

    范二姑喘著氣道:「告訴你也無妨,他抓落我的頭套,見我是女人,吃驚疏神,我抓了他!」

    司馬上雲寒聲道:「殺人是否該付代價?」

    范二姑仰頭一陣狂笑,目眥欲裂地道:「江湖獵人,我范二姑說過認命了,既栽在你手裡,殺剮聽便!」

    就在此刻,閔如惠反扭著王承宗,劍架在他頸旁,從裡面出來,目光一轉,慄聲道:

    「爹,您受傷了?」

    王承宗厲叫道:「娘,我們中計了!」

    范二姑咬著牙道:「孩子,人要值價些,我們認命!」

    司馬上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了結這件事。

    人影一閃,「俠中俠」來到。

    「俠中俠」老臉相當難看,逐一掃過眾人之後,目光停在范二姑面上,沉痛地道:「賢侄女,你不該如此任性,我真想不到『黑豹』會是你……」

    說著,轉身司馬上雲道:「施朋友,老夫一直不明白內情,現在事已至此,貴主人『千面俠』準備如何了斷這段公案?」

    司馬上雲道:「唐大俠,你德高望重,認為該如何了斷?」

    「俠中俠」深深一想,閃動著目芒道:「雙方和解,放下仇怨,如何?」

    閔中天吁了口大氣,說道:「本人是準備傾家賠償這些失鏢,然後再解散了鏢局,永絕江湖。」

    「俠中俠」點點頭道:「失鏢老夫負責歸回,毋須傾家!」轉過頭向司馬上雲道:「施朋友意不如何?」

    司馬上雲悠悠地道:「敝上『千面俠』行事原則是化怨解仇,藉以平息武林暴戾之風。

    既然是雙方已願意止息干戈,區區無話可說,將要如何善後,唐大俠去仲裁吧,告辭了!」

    司馬上雲拱手一揖,準備離開之際,突聽傳來一聲冷笑道:「好一個『俠中俠』,常言道:『殺人者死』,何必效那婦人之仁?」

    司馬上雲勃然大怒,身形疾彈而起,閃電般退出廳外,等他定身形看時,院子裡空蕩蕩的,哪裡有人?

    「俠中俠」道:「施大俠!來人業已去遠,不要追了。」

    司馬上雲回身道:「此人可惡,竟無慈悲心腸。」

    閔中天歎口氣道:「那個人也是俠義道的朋友,他只是嫉惡如仇罷了。」

    司馬上雲道:「總鏢頭認識?」

    閔中天點頭道:「聽他聲音,好像開封『尤虎鏢局』的呂伯玄。」

    司馬上雲拱手道:「此間事由自唐老前輩處理,告辭了。」

    話落身動。瞬間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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