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身阻喝的是個中年美男子。方玨—眼便認出對方便是曾經為虎作倀,替神劍幫主賣過命的灰衣蒙面人,這是他的本來面目,當初曾誤認他便是神劍幫主。方玨心念一動、想到神劍幫主與馬月嬌夫妻反目,水火不容,是因為馬月嬌不守婦道,看起來,這中年美男子便是她的情夫,姦夫淫婦,令人齒冷,方玨不由冷哼出了聲。中年男子沉聲道:「白儒,把劍收起來!」方玨不屑地掃了對方一眼,道:「殺了這毒婦在下會收劍,你要討公道的話咱們另外解決。」中年男子道:「你要殺一個業已成殘的女人?」方玨嗤之以鼻道:「斷臂無法抵銷她的敗德行為於萬一,神劍幫主殺不了她是一回事,在下要殺她又是另一回事。」那原先受傷的苗漢業已站起,四苗漢面面相覷,臉上掩不住凶悍之色,但卻不敢有所行動。中年男子面上的肌肉一陣抽動,道:「白儒,咱們談個條件!」
「談條件?」
「不錯!」
「在下不談條件。」
「你非談不可!」
「為什麼?」
「你如果拒絕談這條件會後悔終生。」
方玨心中一動,冷冰冰地道:「如果閣下想用這種手段救她,未免太幼稚了。」
「說是手段也無妨,不過區區說的可是事實,絕非危言聳聽。」方玨心中又是一動,略一沉吟,道:「咱們是老相識,曾打過不少交道。閣下先報個名號!」
中年男子默然了片刻,道:「區區葛祖蔭。」
「葛祖蔭?」
「不錯!」
「大號呢?」
「沒有!」
「好,說出你的條件吧!」
「你先收劍!」
「辦不到!」
葛祖蔭這名字,江湖中沒聽人提起過,但他的功力卻高得駭人,曾充神劍幫的太上護法,照理,他該有個響亮的外號才對。馬月嬌瞪視著葛祖蔭道:「你為什麼不早早現身,現在卻出頭談條件?」言中之意是怪他沒現身助戰,如果加上他,定可收拾下方玨。方玨當然聽得出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結果還真的無法逆料。葛祖蔭冷沉地道:「我有我的道理!」
「什麼道理?」
「我不想與『玉羅剎』、『靈羽婆婆』、『血牡丹』這些人物結仇,明白了麼?你難道沒想到?」馬月嬌默然。方玨心裡承認,如果自己有了失閃,這些名震江湖的人物是會出頭的。葛祖蔭的目光又轉向方玨,眉毛一挑,道:「談談裴震的生死,這條件你不會放棄吧?」方玨猛打一個震顫,圓睜星目,慄聲道:「裴震已被武當『元通道長』所殺,有什麼好談的?」葛祖蔭神秘地笑笑,道:「你相信那是事實?」話中有話,方玨心弦登時繃緊了,難道這當中另有文章?但「元通」老道在臨自決前供出這驚人的秘辛,武當劍笈也已尋回,也有人為裴震造墓立碑,這怎麼假得了?葛祖蔭緊迫著道:「怎麼樣,願談麼?」方玨期期地道:「你閣下的目的是以這條件換取她的生命?」葛祖蔭點頭道:「一點不錯!」方玨激動無比,事實難以置信,但又不敢不信,裴震欺師滅祖,自己奉師父遺命正以門規,萬—被他詭計逃生,如何對師父與師祖在天之靈?心念之中,哼著牙道:「閣下列舉事實出來!」
「你接受區區的條件?」
「如屬事實,在下可以考慮。」
「是或否,只一個字,不能模稜兩可。」
「好,如屬事實,在下接受。」
「你何妨先收起劍。」
「對不起,這辦不到。」
葛祖蔭目芒—閃,道:「如此你聽著,裴震沒有死!」像驟然遭到電殛似的,方玨心神俱震,脫口栗叫道:「裴震沒有死?」葛祖萌點頭道:「是沒有死!」方玨狂聲道:「謊話!」
「謊話?……你認為區區信口開河?」
「根本不可能!」
「為什麼?」
「裴震的死訊,是在下親耳聽武當『元通道長』臨死前透露的,將死的人不會說謊,以他的輩份地位,當著掌門人的面,更沒有說謊的可能,而且,這樁公案肇因於一部失竊的劍笈,劍笈也已由『元通道長』得回……」葛祖蔭冷靜如恆地道:「白儒,這是區區目睹的。」方玨心思一片狂亂,咬牙道:「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天下表面上看起來不可能的事太多。」
「憑閣下一句話,要在下相信?」
「這是事實,所以你必須相信。」
「如何證明?」
「很簡單,你無妨再到文武廟看看,墓穴裡有沒有人。」
方玨想到墓穴裡預置炸藥,自己險被炸碎,巧為過路客所救的那回事,餘悸猶存,這件事是有些古怪。葛祖蔭接下去又道:「你或許會說屍體可能被人移走,但有幾個問題,如你能靜心想想,你會發覺區區所說的絕非謊言。」方玨吐口氣,道:「哪幾個問題?」葛祖蔭陰沉而有力地道:「第—,裴震在二十年前參與了黃山論劍,登上了天下第—劍的寶座之後就失蹤了。為什麼?你可能沒認真追究過。」方玨忍不住道:「那是什麼原因?」葛祖蔭顯得很詭秘地道:「這只是區區和—般武林問道共同的感受,原因不知道,你找到他本人之後,便可明白真相。」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方玨無可奈何地道:「說下去!」葛祖蔭抿了抿口角,道:「第二,裴震與令師『武林至尊』是同門師兄弟,並非泛泛之流,第—劍的榮譽並非幸致,『元通』老道殺不了他,退—萬步說,即使他勝不了『元通』,大可全身而退,不致於橫屍當場!」聽來似乎有理,方玨點了點頭。葛祖蔭又道:「第三,他以卑鄙手段奪得了武當一部極玄奧艱深的劍笈,如果他修習成功,『元通』不是他的對手,不成,至少能領悟破解之法,而『元通』當時並未修成劍笈所載的劍法.仍然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不可能被殺。」
「還有麼?」
「有,最後一點,雙方約鬥是秘密的,誰替他立墓,誰知道他的身份?」
「閣下何所據而云然?」
「區區曾在現場暗中目睹。」
「那真相是什麼?」
「裴震倒地斷氣沒錯,但他並沒有真死,而是假死,『元通』老道離開之後,他又復活了!」
「這……怎麼會……」
「不知道……」
「誰造的墓?」
「可能是他自己,區區不願犯江湖之忌,悄然離開了。」
方玨激越無比地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葛祖蔭冷沉地道:「他的用心為何不得而知,但照區區的推測,他樹敵太多,故意借此機會製造—個事實,蒙蔽武林人的耳目。」事屆離奇,方玨期期地道:「在下……能相信這事實麼?」葛祖蔭道:「你最好能相信。」心念連轉,方玨寒下臉道:「閣下不是為了救人心切而編造這危言吧?」葛祖蔭打了哈哈道:「白儒,你是應該有這懷疑,這是人之常情,不過你忽略了一件事,在我現身之初,如果合六人之力,你不見得討得了好,區區所以隱忍不發,是不願仇連怨結,當初與你作對我是情非得已,一句話,山高水長,以後不愁沒碰面的機會,如果事實證明區區說謊,碰上就動手,如何?」方玨想了想,很勉強地收回霸劍,沉聲道:「在下暫且相信,等待事實證明,還有一個問題,神劍幫主到底是什麼來路?」說著,如炬目芒直照在對方臉上。葛祖蔭望了馬月嬌一眼,道:「老話一句,諾言所限,區區無法相告。」方玨緩緩回劍入鞘,略一抱拳,冷冷地道:「在下殺人也是為了諾言,錯過今天,這筆帳仍然要結,告辭!」這時,那些猛犬已回到木柵之外,狺狺作聲。葛祖蔭也拱手道:「不送!」方玨目光緩緩掃過馬月嬌及四苗漢,然後飛身掠去。馬月嬌瞪著葛祖蔭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葛祖蔭寒森森地道:「當然有道理,第一,我們沒絕對把握殺他。第二,他的身後人,都是些難惹的人物,犯不著招惹而誤了大事。第三,他活著對我們絕對有利,必要時運用這著棋可以解決大問題。」馬月嬌點點頭,道:「也有道理!」
方玨又奔回官道,由於葛祖蔭提供大逆裴震並未真死的消息,沖淡了他對李筱娟逃婚的憤懣,他決定要查究這樁離奇公案,於是,他轉向奔粉青河。這天,方玨又來到了文武廟,一切依舊,只有他的心情不同。如果事情屬實,武當「元通」與姑丈楚雲師徒倆算是白死。到了墓地,一看,不由目瞪口呆,裴震的墓又已修復如初,這可真是怪事,是什麼人幹的?真如葛祖蔭所說,是裴震本人弄的玄虛麼?墳墓裡到底有沒有屍體?方玨木然望著墓碑,不知該採取什麼行動,前車之鑒,如果墓穴中又埋置了炸藥的話,便保不定後果是什麼了,可是,這又非證實不可。想了又想,這險一定要冒,他退站兩丈之外,選了個較低的位置。雙掌運足功力推了出去,然後急伏下身軀。「轟」然一聲,上石飛捲,墳墓再度被夷平。待了片刻,沒有動靜,他起身近前察看。「擅犯此墓者死」的石碑又呈現眼簾,使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考慮了半晌,得到了一個主意,他在林中採集了些樹籐,連接成數丈長一條長繩,把一端繫牢石碑,然後退到一株樹後,扯動長籐,心裡是忐忑的。石碑被拉離墓穴,並沒有預期的場面出現,他放心了不少,用劍削了根樹幹,再度趨前,刨掘穴土。挖到了三尺深時,土中露出了一片衣角。方玨一顆心「怦怦」跳了起來,再挖,一具衣著楚楚的屍體逐漸展現。墓裡有屍體,那葛祖蔭所說的全是假話了,一種受騙的感覺使他大為怒憤,伸手把屍體拉了出來。死屍,本來就是恐怖的東西,膽子再大的人也難免有異樣的感覺。方玨心頭一陣發毛。定睛細望,又呆了。死者是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是斐震麼?他從來沒見過裴震本人,根本無從辨認,算年紀倒是差不多。審視了半晌,靈機一觸,不由怒叫出聲:「上當了,他不是裴震屍依前後時間算來,裴震已死亡了近一個月,無棺土葬,照理屍體該已腐臭,但眼前這具屍體面目沒多大改變,死期不會超過三天,同時上一次炸藥爆炸,土崩石裂,竟未損及屍體,被炸裂的石碑顯然是新近做的手腳,如果再過些時,屍體腐朽,事實便被掩蓋了。死者是誰?把一個無辜者殺害,遂其詭計,的確是毫無人性。是裴震本人幹的麼?方玨激憤如狂,望著死屍直發抖,真真假假,他束手無策。驀在此刻,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掘墓毀屍,天理難容!」方玨大吃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三十出頭的黑衣人,從樹身後轉了出來,一張慘白的臉,鷹鼻薄唇,一望而知不是什麼正派人,方玨冷眼一掃對方,道:「朋友什麼來路?」黑衣人口角一拉,道:「本地人,談不上什麼來路。」方玨目芒一閃,道:「朋友剛才說什麼?」黑衣人反問道:「朋友準備做什麼?」方玨想了想,開門見山地道:「辨認一下死者的身份。」黑衣人嗤地—聲冷笑,道:「朋友一表人才,不會不認識字吧?墓碑上明明刻著死者的名號……朋友是別有居心的吧?」方玨道:「朋友說說看,死者是誰?」黑衣人挑眉道:「武林第—劍手裴震。」
「朋友認識死者?」
「當然!」
「死者真是裴震無訛?」
「一點不錯!」
方玨登時血脈賁張,星目威芒閃閃,迫視著黑衣人道:「朋友與死者是什麼關係?」
♂♂瀟湘子掃瞄 勿風OCR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