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落入疾行的小舴艋舟中,立即被「土行仙」扶住坐下,小舟略不稍滯,穿梭疾行,操舟的是個年輕小伙,動作熟練,膂力過人,看來是此中老手,岸上已放起旗花火箭。小舟左折朽拐,盡揀僻汊小港穿行。定了定神,方玨道:「前輩,這位是……」「土行仙」道:「他叫李小虎,是『影子人』的高足,水上功夫十分出色,在神劍幫當頭目,這次的行動,全靠他做內應。」方玨「噢」了一聲,望了李小虎一眼,又道:「如果他的行為被發覺,豈非後果嚴重?」「土行仙」笑笑道:「他從此脫幫,不會再回去了。」李小虎舟速不減,口裡道:「請伏低身形!」方玨與「土行仙」依言伏低身形。小舟穿入葦叢,繞水邊而行,喝聲此起彼落,所有的樁卡全發動了。李小虎是幫中小路的頭目,對地形當然瞭如指掌,專乘虛蹈隙,避開卡哨的封鎖,眼前是個很大的湖蕩,李小虎把小舟隱在暗處,道:「我們必須穿越前面的湖蕩,蕩邊設有埋伏,必須從中間穿過,請留意火箭,現在準備好。」說完,奮力划動雙槳,小舟朝湖心筆直衝去。
小舟一出現湖面,立被發覺。哨聲起處,裹著油棉的火箭,紛紛劃空射來,滿天星火,交叉疾劃,蔚為奇觀,方玨用劍,「土行仙」用杖,不停揮動撥掃,有如頂火雨而行。好不容易衝到岸邊,李小虎大叫一聲:「登岸!」三人棄舟掠上陸地。「站住!」暴喝聲中,七八名武士湧了過來。方玨雙掌疾劃,閃電迎擊,慘號聲起,一下子栽倒了四個,其餘的轉頭便奔,李小虎仗著地勢熟,引領方玨與「土行仙」朝荒僻之處馳去,一口氣弛行了十餘里,已脫出神劍幫的控制範圍,三人進入林子,停下來,天色業已泛明。「土行仙」舒了口氣,道:「把背上的人放下來吧,總算有驚無險,沒白跑。」方玨解開布條,把背上的李筱娟輕輕放落在地,喘了口大氣,蹲下身打開被單,—看,不由「呀」地驚叫出聲——
冒死救出來的,不是李筱娟,而是黃蕙芬。「土行仙」瞪眼道:「怎麼回事?」方玨脫口道:「不是她!」黃蕙芬靜靜躺著,雙眸緊閉,看來是穴道受制。「土行仙」眉頭一皺,道:「什麼不是她?你想像中的她是誰?」方玨期期無以為應,即使她不是未婚妻李筱娟,但一樣值得冒險去救。「土行仙」接著又道:「說起來,你與她關係不淺,就老夫所知,她師父『半半和尚』生前曾有意撮合你倆的親事……」頓了頓,若有所悟似地道:「老夫明白了,你小子心目中的人,是『玉羅剎』的弟子李筱娟,沒錯吧?」黃蕙芬微微張開了秀眸,她聽覺未失,只是不能開口與行動,「土行仙」的話使她芳心如割,她傾心戀慕的人竟然已心有所屬。
李小虎插口道:「此地並不算安全,先救醒人離開為上。」「土行仙」點頭道:「小子,你察看一下她是何穴被制,替她解開。」方玨大感為難,他實在不願再碰觸黃蕙芬的身體,但事實上他又不能不做,一陣猶豫之後,伸手略為探索,一指點了下去。嚶嚀一聲,黃蕙芬坐了起來。方玨站直身形,退後兩步,道,「黃姑娘,你……沒有別的不適吧?」黃蕙芬櫻唇連動,半晌才迸出話聲道:「敬謝救命之恩。」眸子裡散泛著一種幽怨之色。方玨期期地道:「不,神劍幫劫持了姑娘,目的是要引出在下,說起來,應該是在下連累了姑娘,姑娘這麼說,真使在下汗顏。」李小虎忽地想起一件事來,緊張地向「土行仙」道:「前輩,照計劃,我們該去會閤家師,不能讓他老人家空等,萬一被對方發現他的行蹤,又將是大麻煩。」「土行仙」拍了一下腦袋道:「著啊!老夫竟疏忽了這件大事。」說著,轉向方玨道:「我們馬上分手,你帶著黃姑娘作一路,此地不可久留,迅速離開是上策,別的事以後見面再談,我與小虎去辦事,記住,你不能再到廟塔,以免被那些爪牙發現我們的關係,連累廟裡人。」揮揮手,與李小虎穿林而去。方玨目送「土行仙」與李小虎離開之後,開口道:「黃姑娘,能行動麼?」黃蕙芬緩緩站起嬌軀,道:「可以!」方玨道:「那我們走吧!」黃蕙芬幽淒地一笑,道:「我們……去哪裡?」方玨訕訕地道:「送姑娘回家。」黃蕙芬深深望了方玨一眼,輕輕歎口氣,道:「我自己知道路回去,不敢勞煩少俠了。」方玨心中一動,正色道:「至少得讓在下陪姑娘到達安全的地方。」黃蕙芬站立的位置正好面對林外方向,只見她臉色—變,慄聲道:「有人來了!」方玨暗吃一驚,轉頭望去,只見七八名錦衣勁裝武士緩緩朝這邊排搜而來,當下星目一紅,道:「來送死的,姑娘,先走,在下成全他們。」黃蕙芬激聲道:「錦衣鐵衛!」
「什麼錦衣鐵衛?」
「是神劍幫主的近身護衛,也可以說是幫主的弟子,是他親自調教的,每一個都具有驚人的身手。」
「哦,姑娘怎麼知道?」
「我就是被他們之中的兩人擒來的。」
「那好,姑娘快走。」
「我不走!」
錦衣鐵衛已到了林邊,一共八名,年紀都在三十之間,個個虎背熊腰,—般高矮,其中之—揚聲道:「在這裡了!」人影暴彈,紛紛射人林中,各佔方位,把兩人圍住,利落地動作,一眼便可看出確實是一流高手。方玨帶煞的目芒,逐一掃過八武土,冷森森地道:「你們送死來了?」八名錦衣鐵衛,無—人開口,個個面沉如鉛。驀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白儒,神劍幫並非來去自如的地方!」一個錦衣老者自林中轉出,直迫場心。看神情,這著錦衣的老者是八名錦衣鐵衛之首。方玨冷聲道:「閣下在幫中扮的什麼角色?」錦衣老者眉毛—挑,道:「錦衣鐵衛統領范陵!」方玨突然瞥見范陵的腰間長劍劍柄頂端,有一個鑲嵌的空洞,不禁心中一動,立即自懷中摸出那粒在黃氏家祠,「半半和尚」被殺現場撿到的紅珠,肘兩個指頭鉗住,寒聲道:「這是閣下劍柄上脫落的東西麼?」統領范陵目芒—閃,驚聲道:「怎麼會在你的手裡?」方玨登時血脈賁張,厲聲道:「原來你就是暗算『半半和尚』的兇手,真是天從人願。」范陵皺眉—想,打了個哈哈道:「不錯,又怎麼樣?」方玨按按劍柄,道:「不怎麼樣,我要把你大卸八塊。」范陵口角一撇,道:「你小子辦得到麼?」—聲厲叫,黃惠芬撲向了范陵,她要為師父「半半和尚」報仇。方玨心頭—震,欲阻無效。范陵旋身出掌,正迎上黃蕙芬的撲擊,「砰」然一聲,黃蕙芬被震得踉蹌倒退,但她一咬牙。作勢又要進擊。「嗆」地一聲,霸劍出鞘,方玨大叫道:「黃姑娘,交給在下。」黃蕙芬充耳不聞,雙掌一錯,忘命攻出,又是—聲「砰」然大震,黃蕙芬再次被震退,倒蹌了五六步之多。方玨長劍—揚,沉喝道:「霸劍無敵!」范陵錯步移身,取好方位,隨即拔劍在手,老臉沉凝萬分。「呀!」栗吼聲中,霸劍出手,方玨忠在取對方性命,用上了十成功力,劍芒暴閃,金鐵振鳴,隨之是一聲淒哼,范陵彈退八尺,左胸見了紅,方玨如影削形而進,霸劍再次揮出,近身的兩名錦衣鐵衛,左右夾擊而上。「鏘」挾以—聲低沉的悶哼,范陵長劍脫手,同名錦衣鐵衛也同時被震了開去,黃蕙芬在同一時間,抓住了范陵脫手的長劍,擰身,直刺,「嗯」慘哼聲像發自地底,范陵被黃蕙芬一劍貫背透胸。八名錦衣鐵衛齊齊爆出一聲驚叫,黃蕙芬仍緊握著劍柄不放。方玨也為之怦然心驚,范凌的臉孔頓起扭曲,口角冒出了血沫。黃蕙芬悲呼道:「師父,您可以瞑目了!」抽劍,血光迸現,范陵仆了下去。八名錦衣鐵衛仗劍前欺,方玨星目中煞芒畢現,手中霸劍倏然揚起,一種無形的懾人氣勢,使八名鐵衛不自覺地止了步。黃蕙芬仗著得自范陵的長劍,粉腮—片鐵青,一聲震耳的斷喝倏告傳來:「你們退下!」一個錦袍蒙面人飛掠入場,八鐵衛躬身後退。現身的赫然是神劍幫主。方玨頓時雙目泛赤,熱血陣陣沸騰。神劍幫主掃了地上的范陵屍身—眼,利刃似的目光透過面巾孔洞。直射在方玨面上,口裡連道:「好!好……」顯然他已激憤到了極點。方玨心念—轉,向黃蕙芬道:「黃姑娘,你快走!」衝劍幫主陰森森地道:「誰說的?」方玨抗聲道:「在下說的!」
「哈哈哈哈……」狂笑聲中,神劍幫主突地揚掌朝八尺外的黃蕙芬—揮,尖叫聲中,黃惠芬嬌軀倒撞,立即被兩名錦衣鐵衛左右挾住。方玨雙目盡赤,手中霸劍急揚。同—時間,另一名鐵衛彈到黃蕙芬身後,寒光霍霍的精鋼長劍橫架上黃蕙芬的粉頸神劍幫主寒聲道:「白儒,你想跟她做同命鴛鴦?」方玨七竅冒了煙,狂聲道:「地如果損了—根汗毛,神劍幫將付出千百倍的代價。」神劍幫主不屑地道:「這叫癡人說夢!」投鼠忌器,方玨不能冒險出手,他動作再快,總趕不上劍鋒—勒的便當,縱使殺盡在場的人,也不能換回黃蕙芬的命,心念之中,硬把一口惡氣吞了下去,霸劍緩緩垂下,怒瞪著神劍幫主。黃蕙芬粉腮—片淒厲。神劍幫主陰惻惻地道:「要她活不難,你只要回答兩個問題!」方玨咬牙道:「我們曾相約過劍下分生死……」
「不錯,但那是另一回事,另外解決。」
「你們囚禁她的目的,是迫在下現身,在下已經來了,應該放人。」
「本庫說回答兩個問題。」
方玨深深望了黃蕙芬一眼,毅然應道:「可以,先放人!」
神劍幫主道:「你先回答問題,本座認為滿意之後,立即放人。」黃惠芬厲叫道:「方少伙,不可屈服!」方玨再次望了黃蕙芬一眼,道:「先放人,在下言出不改。」神劍幫主道:「放了人,你還會回答問題麼?」
「笑話,人格擔保。」
「你的人格可以信賴?」
「堂堂江湖第—大幫主,竟然以小人之心度人。」
「你保證據實回答?」
「憑『白儒』的名號。」
神劍幫主目芒連閃,抬手道:「放人!」三名鐵衛收劍鬆手,後退數步。黃蕙芬激越地道:「方少俠,我……不領你這個情。」方玨充耳不聞,瞪視著神劍幫主道:「閣下保證她安然離開?」神劍幫主道:「憑她的身份,還不值得本座食言。」方玨沉聲道:「很好!」目光移向黃蕙芬,大聲道:「黃姑娘,你走!」黃蕙芬連連咬牙道:「我不走!」方玨激聲道:「在下要解決的是私人恩怨,你犯不上插在中間。」黃蕙芬固執地道:「我黃蕙芬雖非昂藏七尺,但還不至於怕死逃命!」方玨發了急,如果神劍幫主改變了主意,那可是毫無辦法的事,厲聲道:「黃姑娘,你留下將是在下的累贅!」累贅兩個字是實情,但也大大傷了黃蕙芬的自尊,猛一跺腳,掩面轉身奔離。方玨大大鬆了一口氣,目送黃蕙芬背影消失之後,定定神,開口道:「問吧!」神劍幫主沉聲道:「好,你聽著,第一個問題,你的身世?」方玨心一橫,道:「雲夢大俠南宮謹的遺孤!」
「南宮謹的後人?」
「不錯!」
「但你姓方?」
「方玨是名!」
「嗯……第二個問題,說出『武林至尊』古立人的下落!」
「先師業已作古!」
神劍幫主栗呼道:「什麼,古立人死了?」
方玨錯牙道:「不錯!」
「是真的?」
「半點不假!」
「哈哈哈哈……」笑聲激盪排雲,令人不寒而慄。
方玨怒瞪著神劍幫主,事實已經很顯明,這是師門恩怨,師父業已作古,師債徒還,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準備究明恩怨的真相,然後接下來。神劍幫主斂了笑聲,喃喃地道:「死了,古立人已離開人世,『武林至尊』的封號也成了過去……」說著,突地目射厲芒,迫視著方玨又道:「他是如何死的?」方玨寒聲道:「在下只答覆兩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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