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離魂妃子一聲驚呼,倏撤八尺,手中的飛雲堡主早落到了那人手裡,就在來人衝向離魂妃子的同時,穆天虹就像旋風一陣,尾隨來人撲去。
來人一手扶著飛雲堡主,右掌倏出,大喝一聲,呼地劈出。一股迅疾的掌風,劈過如輪,狂飆般滾出,陰寒蝕骨,威猛絕倫。
穆天虹倉促中不敢正面攫其鋒,空中猛地一個翻滾,人已斜閃五尺,這才發現,來人乃是自己深怕忌憚的武繼光,不由滿面猙獰,狠狠地道:「好,好,本莊主正要找你呢,想不到你自行前來送死。」
這時,離魂妃子也已看清了來人乃是武繼光,不禁粉臉通紅,尖聲吼道:「沒良心的東西,原來是你!」
繼光面湧殺機,哈哈狂笑道:「今天是你們太岳莊土崩瓦解之時,少要囉嗦,快準備後事吧!」
鐵算子李遇仙緊記那一掌之仇,鐵掌盤一搖,叮噹亂響,嘿嘿冷笑二聲,偕同擒龍手王逢吉,一左一右疾攻而上。
也許是滿廳斑斑血跡,引動了川中五鬼的殺機,五人喉間同時發出一聲陰森刺耳的怪嘯,五鬼陰風劍陣,猝然發動,一陣嗚嗚鬼嗥般的怪音響起,頓時滿廳烏光閃耀,直向羅浮子等攻去。
凌風道長一飄身,衝到羅浮子身側,大喝道:「待我和羅浮道兄對付五鬼陰風劍陣,石師弟可與徐少俠對付那十二化雨童子。」
喊聲未落,五鬼的攻勢已劍山一般湧了上來,跟著十二化雨童子的劍陣,也隱挾排山倒海之勢捲到。
剎時,滿廳劍氣烏光,掌風山湧,展開一場混戰。
五台普靜禪師、崑崙廣法道長正待上前幫助凌風道長等合力抵抗五鬼陰風劍陣,倏然,簷頭暴喝聲起,陰陽秀士侯健已率領了一批黑衣武士,蜂擁攻來,逼得兩人不得不返身迎戰。
此時,場中除了穆天虹夫婦站在一旁觀戰外,其餘的人,差不多都已動上了手,武繼光眼看這情形,心裡又急又怒。
反手撤出白玉簫,長嘯一聲,午夜驚魂三式展開,漫天簫影中,狂嗥聲起,神算子的一隻右臂竟被齊肩打折,他此刻怒憤填膺,殺心已起,冷笑一聲,白玉簫猝然往前一遞,吭的一聲,血雨飛灑,神算子李遇仙胸前立時開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鮮血噴出,足有二三尺遠。
武繼光一招得手,更不稍停,身形羅旋疾轉,呼地一掌,向擒龍手劈去,他存心制敵死命,這一掌已隱蓄了十成功力。
因他這一掌攻出之勢十分突兀,擒龍手避無可避,只得咬牙圈掌,猛地硬迎面出,但聽一聲淒厲無比的狂號,擒龍手的一個身子驀地騰起一丈多高,叭噠一聲,摔在階石之上,一口上湧逆血,血箭一般噴出足有二三尺遠。
繼光連殺兩個高手,精神大振,凶神一般,大喝一聲道:「兇徒拿命來吧!」
白玉簫挾著一溜耀眼發光,連人帶簫凌空猛向穆天虹撲去,來勢猛惡萬分。
穆天虹身為—莊之主,眼看來勢兇猛,但絕不能示弱,腳下陡地一滑,倒撤八尺,嘿嘿冷笑道:「你既一定要找死,本莊主成全你吧!」
雙掌懸空一圈一劃,呼地一齊劈出一陣蝕骨陰風,匝地捲起,迎著繼光上撲的身形捲去。
離魂妃子也於這時身形一飄,側面夾攻而上,他倆夫婦知道今晚之戰生死存亡很難預卜,一上來,便竭盡了全力,故雙方甫一接觸,立成拚命之局,迅疾的掌風,直震得大廳四周板壁洞穿,簷頭瓦片嘩啦亂落,情勢猛惡已極。
這時,大廳之上,共分了四組拚鬥,廣法道長和普靜禪師對抗的人數雖多,仍然游刃有餘,最吃力的,該是羅浮子和凌風道長那一組,川中五鬼自經上次敗於武繼光的玉魄劍後,又把陣法精研了一番,威力已大為加強。
羅浮子雖是七大門派中的第一劍手,凌風道長為武當一派掌門人,亦為這宗奇詭、陰毒陣勢攻得暫時無還手之力。
武繼光一面和穆天虹夫婦動手,一面偷眼向場中看去,發覺太岳莊的人愈來愈多,竟把一座能容二三百人的大廳佔得滿滿的,心念一轉之下,覺得再纏下去勢必不利。
同時,他決心這夜不讓穆天虹再逃出手去,當下,猛運丹田之氣,長嘯一聲,白玉簫猝交左手,右手一翻腕,金精玉魄劍業已出鞘,這宗神兵利器一經出鞘,立有一道伸縮不定的藍色精芒由劍尖吐出,繼光猛地一震腕,精芒暴漲,大喝道:「武某今日要代表先師清理門戶了,穆天虹,你夫婦就認命了吧!」
左簫右劍,縱身撲去,但見藍白兩道光芒,劃空生嘯,恍若靈蛇亂竄,頃刻便把穆天虹夫婦捲入一片光幕之內,只聽一聲驚呼,離魂妃子的一綹長髮嚓的齊根削去,驚得她面無人色,連續幾個飄閃,人已倒撤一丈二尺。
穆天虹正竭盡一身功力抵抗繼光的凌厲進攻,驀聞愛妾驚呼,以為她已負傷,忙縱身來援。繼光倏然大喝一聲,精芒暴長三尺,卡嚓—聲,穆天虹的一隻左臂又被齊肘截去。
血光飛灑中,他踉蹌著幾乎跌倒。但他深知此刻若不逃,必遭惡報無疑。當下,牙關一咬,俯身拾起那只斷臂,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偕同離魂妃子雙雙向莊後疾奔而去。
武繼光此刻殺機已動,狂笑一聲道:「兇徒,你還想走麼?」
狂笑聲中,倏地升空而起,不料,蹬起才只五尺,身後一劍氣絲,川中五鬼已捨去羅浮於和凌風道長,猶如五道急旋白煙,狂飆驟雨般攻到,逼得繼光不得不把衝起的身形落地,就一個迴旋,突入劍陣之內,簫攻劍削,倏忽之間已攻出十式。
但見漫天烏光劍氣,一白一藍二道長虹,矯夭飛舞,嗚嘯之聲奪魂蕩魂,兇猛萬分。
川中五鬼這番學了乖,絕不讓自己的喪門劍與玉魄劍碰,故繼光攻勢雖猛,一時之間,竟也無法衝出陣去。
就這時刻,驀地
一聲嬌喝,一條紅影挾著一道耀眼精芒,從四五丈高的簷上直向陣內衝來。
來勢之猛,捷逾奔電,但聽鬼嚎似的一聲慘嗥,催命鬼竟被來人一劍穿胸而過,血光飛射,噗通倒地。
來人一招得手,劍似長虹亙空,又向另四鬼捲去。
繼光目光微閃,已發現來人乃是宮主莫丹鳳,急喊道:「鳳妹,這就是暗害令尊的川中五鬼。」
莫丹鳳杏眼含威,一臉淒容,尖聲吼道:「今天若不把他們刀刀斬絕,誓不為人。」
不過話雖如此,川中五鬼又豈是易與之輩?催命鬼一時大意失手被殺,其餘四鬼,早已暴怒如狂,狀類瘋虎地撲了上來。一陣陰風潛力,激盪空中,惡臭熏天,怪音刺耳,沉沉黑霧迅速波及到三丈開外。
此時,雙方可謂已把壓箱底的功夫施出,繼光更立意要為莫郡王復仇,並為江湖除害,金精玉魄劍尖上的藍焰,直伸展到三尺五六,嘶嘶,劍光閃閃,連換了五六套劍式,忽的一招「窮源翻流」,竟把勾魂鬼秦完齊腰斬為二截,狂號半聲,便即倒地,肝腸五臟,流了一地,風流鬼孔一鳴心膽俱裂,撒手暴退,但見毫光一閃,巨闕穴上竟重重著了一下,半聲未哼,頹然倒地而死。
川中五鬼瞬刻之間死去三個,「笑面蛇心」吳獨生、「索魂無常」王天,又驚又怒,狠狠攻出兩劍,倏地扭身,飄然躍入後廳,狼狽逃去。
莫丹鳳哪裡肯放過,縱身便追,繼光急喊道:「鳳妹,暫時讓他們去吧!先解決了這批兇徒再說!」
話落身形一躍,衝入那批黑衣武士之中,簫影劍削,一時慘呼震天,斷臂殘肢,滿廳亂舞。
莫丹鳳先耳聽繼光呼叫,也知追已不及,遂把滿臉仇恨之火盡皆發洩在那批黑衣武士身上,揮劍直衝入人群。
她自經服下黃龍子練成的「易筋洗髓」後,功力大進,加上邯鄲老人所遺的那顆丹藥,至少已具一甲子以上的功力,此時殺心已起,劍似飛虹,精芒閃處,血雨飛濺,狂號一片。
太岳莊這批二三流的黑道高手雖凶頑成性,抵抗凌風、廣法、普靜、羅浮子等幾個武林一流的武學宗師,已是難於應付。這時,突然再加入他二個小煞星,情勢立變,剎那時間,便死傷了二十餘人。
繼光正以最凌厲的手段,對付黑衣武士之時,驀然眼光一霄,只見飛雲堡主王強渾身血污,面如死灰,咬牙揮著一隻獨臂,應付著那批蜂擁進攻的黑衣武土,心中倏覺不忍,陡地一聲大喝,連人帶劍,猛撲而上,藍焰閃處,血光崩現。
察!察!察!劈甘蔗—般,一招之下,連殺了一十二人,余的人紛紛四散。
飛雲堡主原是強提著一口尚未渙散的真元拚命支撐,繼光趕到面前,他已再也難於支撐,雙膝往前一彎,頹然倒地。
繼光天性敦厚,雖然飛雲保主並非什麼正派之物,但不是行兇作惡之人,眼看他斷臂之處血流如注,連忙把劍一插,出手如電,瞬刻之間,拍遍了他三條經脈,二十處處穴道。
這當兒,大廳之上人影縱模,狂號怒吼,一片混戰,繼光必須替他閉穴止血,重聚真氣,又須揮動玉簫,抵抗著那些亡命般衝來的黑衣武士,一時顯得極為吃力。
羅浮子一眼瞥見,不由又起貪念,古劍—掄,縱身躍近身旁,大喝一聲道:「鼠輩膽敢乘人之危!」
呼的一劍劈出,左手疾哪電掣地向繼光腰間的玉魄劍攫來。
繼光正運用地靈真經中的「一氣朝元」大法,替飛去堡主重聚渙散的真氣,耳聽羅浮子喝叫之聲,以為他來協助,不料,他竟來上這一手。
剛巧,飛雲堡主適於這時甦醒過來,心裡一急之下,陡的躍身而起,高喝道:「羅浮道兄,你這是幹什麼?」
呼的一掌劈出,羅浮子的手剛剛觸及劍柄,驀覺勁風襲來,本然地收掌往後一撤,睜眼一看,竟發覺攻擊他的乃是飛雲堡主,功敗垂成,氣得他手掌猛地一翻,疾迎而出。
飛雲堡主原因心感武繼光求助之德,乃強提真氣,劈出一掌,以阻遏羅浮子的偷襲,那敵得住羅浮子雄渾無比的掌力?一掌接實,只聽一聲慘呼,復又仰面跌出七八尺遠。
這時,武繼光早已警覺,身形霍地一轉,而飛雲堡主適於此時重傷倒地,同時他也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直氣得他劍眉一動,雙目隱射精芒,大喝道:「你這貪婪凶殘的賊道,簡直豬狗不如,小爺要你的命!」
白玉簫閃起一道精芒,嗚!嗚!連攻三簫。
羅浮子生性沉鷙,故作不解地高喝道:「你這是幹什麼?」
古劍掄動,連封帶擋化解了繼光攻出的三式凌厲簫招。
這時刻,武當凌風道長、五台普靜禪師也已雙雙躍到,同聲勸道:「過去的事原屬誤會,務盼武少俠不要介意。」
繼光冷笑道:「過去的事固是誤會,但剛才乖危攫奪玉劍,掌震飛雲堡主,又將作如解釋呢?」
凌風、普靜同感一愕,轉頭再看羅浮子時,已不見了影子,原來他自知理虧,早巳悄悄溜了。
兩人同時一歎,低頭再看飛雲堡主時,傷上加傷,已經奄奄一息,繼光因他是為保護自己的玉劍才落成這個樣子,心裡甚覺過意不去,俯身正待替他察看傷勢,凌風已大聲喝道:
「他那點點內傷,暫時還不致惡化,我等先解決了這批惡徒再說!」
繼光一震手中白玉笛,高聲答道:「好!暫請道長費神,看顧一下王堡主,在下先去打發那批凶陡。」
縱身又向人群躍去,他把滿腔怒火,都發洩在這群兇徒身上,掌劈簫打,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慘呼一片,頃刻之間,連傷了十餘人。
這時,場中情勢已亂,那批黑衣武士三停已死傷了兩停,所剩下的一停,俱都是武功較高,性情又十分凶暴的亡命之徒,儘管死傷狼藉,滿廳都是鮮血淋漓的斷臂殘肢,絕沒有一個撤身逃走的。
在大廳的另一戰局,是十二化雨童子的十二以短劍,圍困著劫魂劍徐帆和石逸。這兩個年輕劍客,是七派年輕高手中的佼佼者,劍術精奇,得天獨厚,爭持了許久,仍不能破去十二化雨童子的劍陣,心裡不禁著急起來。
徐帆掌上猛地一凝功,長劍一震,長笑一聲道:「如果連這樣小小的劍陣都無法突破,徐某就枉稱劫魂劍了。」
青芒連閃之下,劍光暴長,頃刻之間,削出八劍,層層疊浪,波濤一般衝出十二化雨童子短劍所布成的光幕,頓現裂縫。
就這剎那間,石逸也已趁機發難,清嘯一聲,倏把武當「澄澄碧水霄中寒」劍法施開,剎時寒芒亂掣,冷氣森森,呼呼之聲大作。
一陣絕命哀號起自人群,三個化雨童子,兩個斷臂,一個失去了半個腦袋,陣式頓形紊亂,恰巧這時武繼光也已衝到,驀地大喝一聲,一掌橫掃而出,他自經練成「兩極混元乾坤手」,功力大進,一舉劈出,勢如狂飆匝地,迅疾威猛異常。
又是向聲淒愴無比的哀號,四個化雨童子被掃得連人帶劍一起,倒撞在牆壁之上,立時變成了四堆血肉模糊的肉餅。
剩餘的幾個魂亡膽裂,沒命地飛逃。繼光知道這十二個童子都是太岳莊主貼身的爪牙,所有的血案均有他們的份,陡地狂喝一聲道:「想逃麼?沒有那麼容易!」
迅疾地把白玉笛一插,雙掌一陰一陽,飛快地繞子一個大圖形,虛空一按,吭!吭!傳來幾聲悶哼,五個化雨童子連同幾個飛撲而來的黑衣武士,一齊頹然倒地,七孔紫血,噴泉一般漫天激射,大廳猶如驟起一陣血雨。
這宗霸道神奇的功夫不僅把全廳殘餘的黑衣武士震住,連幾位執掌門戶的一派掌門人也都震驚萬分。原來繼光殺機陡起之下,竟把「兩極混元乾坤手」施出。
繼光眼望著那群呆若木雞的黑衣武士,倏地一聲大喝道:「武某體會上蒼好生之德,饒你們不死,倘若再跟著穆天虹那兇徒為禍江湖,十二化雨童子便是榜樣,還不快滾!」
這群兇徒剛才憑著一股凶戾之性,亡命地死拼,這時,瞥見滿廳的斷臂殘肢,血肉模糊的慘狀,不禁一絲寒意直從心底冒起,聽完繼光的話,猶如得到皇恩大赦一般,一齊縱身沒命地逃去。
莫丹鳳滿臉悲憤,驟然失去對手,不由柳眉一豎,飄身衝到繼光面前,尖聲吼道:「你倒會做好人!」
繼光黯然搖了搖頭,指著滿廳的血屍喟然歎道:「如此已經有些過分,何況他們也有許多人身不由己啊!」
莫丹鳳低頭一看,不禁失聲呼道:「啊唷!真怕死人!」
再摸摸自己身上,竟發覺全身都是濕漉漉的,如果不是穿了紅衣,恐怕早巳變成了血人,她生長深閨,幾曾經過兇殺事件,這可說是平生第一次,一經回想起來,不覺不僅悔又怕,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慘然道:「慘!真慘極了!想不到我也變成劊子手,我真後悔啦!」
繼光冷笑道:「後悔也大可不必,既然身為武林兒女,怎能免去兇殺?你可曾想到你爸爸是怎麼死的?翠竹軒的血案又是誰的傑作?此外,許許多多的慘案又是何人所為?老實告訴你吧,存留個壞人,好人的生命便少一份保障,對付壞人就只有以殺止殺,別難過啦!武林劫運方興,今後,我們應該用比這更凌厲的手段對付這批人。」
他越說越激昂,眼中精芒就像噴出的火焰一般,威稜四射,懾人心魄。
石逸、徐帆同聲撫掌大笑道:「武兄豪情壯志,弟等佩服已極!而且深具同感。」
凌風道長、普靜禪師等聽後,卻暗中不住地搖頭歎道:「此子武功胸襟都令人佩服,只是殺孽大重啦!」
此刻,太岳莊已是一片陰森死寂,大廳就只剩了他們七個人和一個垂死的飛雲堡主。凌風道長緩緩踱到他身前,搖頭歎道:「若照此人近來行徑,實是死有餘辜,只是同為武林一脈,只有自行送他去飛雲堡了。」
莫丹鳳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立刻接口道:「不是道長提醒,我倒忘啦,我有黃龍師伯煉製的『石靈丹』,給他吃下一顆,內傷馬上可愈。」
遂從懷內拿出一個紅玉瓶來,倒出一顆赤紅似火的丹藥,交到凌風手裡,凌風接過,塞入王強嘴裡,目視繼光道:「請少俠費神一次如何?」
「一氣朝元」大法,最耗精力,繼光久戰之餘,本不願再運功,但凌風道長既已開口,又不好推辭,只得緩步上前把他扶起運功,待得藥力已將行開之時,方才依照前次手法,把「一氣朝元」又施用了一遍。
「石靈丹」是黃龍子利用練「易筋洗髓丹」所剩餘的靈藥合成的療傷聖品,王強服下後,再經繼光替他把渙散的真氣重新凝聚,傷勢頃刻便已好了一半,只是失血太多,臉色仍蒼白。
睜開眼來,只見凌風道長等都團團圍住,站在他的四周,繼光則面容微現疲憊地和他對面而立,知道這位人稱『小魔崽』的少年又救了他一次,這宗以德報怨的行為,確使他感動萬分,慨然—歎道:「王某今晚始知以往行為真豬狗不如,慚愧萬分,武少俠和諸位救助之德,異日必有所報。」
莫丹鳳接口笑道:「我們倒不望你報答,只要你記住血淚和飛雲堡的仇恨,莫再勾搭仇家,別老想著奪人家的寶劍就行啦!
飛雲堡主已悔恨交集,經莫丹鳳這幾句話一說,更覺無地自容,長歎一聲,霍地立起身,把手一拱,踉蹌向門外奔去,瞬間消失在暗影中。
繼光不由埋怨道:「此人已有悔意,你不應再用言語刺激他。」
莫丹風冷笑道:「這種毫無心肝的人,說他幾句有什麼關係?說起來他還是我爸爸的賓客呢,居然還想用那卑污手段哄騙黃龍師伯,騙那『玄都寶笈』呢。」
繼光不禁黯然。
太岳莊已經算是冰消瓦解,大家覺得已無留此必要,崑崙廣法道長、五台普靜禪師首先告辭離去。
凌風道長目視繼光道:「太岳莊之事既告一段落,貧道擬連夜趕回武當山去,因為黃山論劍之期已經不遠,本派究竟是否參加,何人參加,尚未決定,必須馬上回山商量,至於漠北之行,貧道還是那句老話,望少俠三思而後行。」
話落,領著石逸、徐帆,躍出大廳飄然逝去。
莫丹鳳見繼光一直默默站著,遂輕輕推了他一把道:「光哥哥,你生我的氣了?」
「不要瞎猜,我哪會生你的氣,我在考慮是否單人去漠北的問題。」
「何必那麼急著趕去漠北,川中五鬼雖然死了三個,還有兩個在逃,我猜他們一定回川中老巢了,而且太岳莊主夫婦,也都被他們逃了,難免不出花樣。我的意思,不如我們一同入川,先把川五中鬼的總舵拔掉再說。」
「我認為川中五鬼只是芥蘚之患,漠北的金蜈宮,才是中原武林的強仇大敵呢。」
「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去找那紫衣女郎……唉!假如你變了心的話,我真不如會怎樣……也許我會找她—決生死,也許我會……」
想起那晚紫衣女郎蓬髮袒胸的情景,頓使她悲痛欲絕,語無倫次地說完那番話,兩顆晶瑩的淚珠已奪眶而出。
繼光也知這完全是那晚離魂妃子的事所引起的誤會,忙摟著她的纖腰,極其誠懇地道:
「鳳妹,難道你現在還不知道我的心麼?切不可胡思亂想,武某絕不是那種見色忘情的人。」
莫丹鳳仰臉望著滿天的繁星,幽幽地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只是,我總覺得有一個不詳的陰影遮掩在心頭,擔心你有一天會離我而去。」
「不會的,我敢對天發誓。」
「我倒不須你發誓……」
忽然雙臂一伸,緊緊把他脖子圈住,仰著臉道:「光哥哥,從現在起,我們永遠不離開好麼?」
繼光見她一臉希冀之容,兩顆晶瑩的淚珠兀自掛在臉頰,當下,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來,輕輕替她揩去,柔聲道:「我也希望這樣,但世間事往往會出乎你意料之外,到時你會身不由己啊!」
陡指著天空道:「你看牛郎和織女星,他們何賞不想朝朝暮暮廝守一起,可是,偏偏隔著一道銀河,一年只有七月七夕相會,這是多麼遺憾的事?」
「我不要聽那些亳無根據的神話,我們是人,我們有各人自己的意志,不受任何阻礙,為什麼不可以?」
「我也是這般想,只是我既繼承了先師的衣缽,便應完成他老人家的遺志,此外,我至今連身世都不知道呢,這事也許我師父知道,但他一去漠北便無消息,唉!我若不去漠北,此後心何能安?」
「我們先行入川,解決了川中五鬼,再同去漠北好嗎?」
繼光歎了一口氣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再說繼光偕同莫丹鳳回轉武漢客舍時,天已大亮,隔院的凌風道長早已走了,二人略進了點飲食,便準備溯江而上,聯抉入關,他們總以為太岳莊已經破去,川中五鬼也去其三,江湖上該平靜一個時期了。
殊不知危機已經四伏,對方新的陰謀早已接躍而來,而且是針對著他來的,兩人竟是茫然不覺。
繼光剛把旅店的賬結清,準備離去之時,妙筆書生文宇屏已經扇輕搖,走了進來,拱手哈哈笑道:「武兄昨晚神威,兄弟佩服之極!但不知武兄行色匆匆準備哪裡去?」
繼光微感意外地一愣,旋即答道:「此事恕難奉告。」
文字屏不由神色微變,隨又哈哈一笑道:「好極!好極!不知武兄能否稍待片刻,繼續昨晚未完的談判!」
「武兄可知,太岳莊主穆天虹是金蜈宮的什麼人?」
「不知道,不過依在下看來,總不外乎傀儡走狗之流吧。」
「此人仍是金蜈宮東南五省總分堂堂主,替金蜈宮主人服役已近二十年,只因金蜈宮主人敬重武某,竟聽任武兄一鼓掃滅太岳莊,而不過問,這等禮遇殊恩,實為前所未有,望武兄毋負金蜈宮主人期望,出而繼任穆天虹的職務。
「眼下黃山論劍之期已經不遠,就請武兄今日便隨兄弟去到一處地方,歃血為盟,金蜈宮主人將以一種不傳秘技授予兄台,以奪那天下第一高手尊號。」
武繼光耐心聽完他這席一話,劍眉幾度掀動,正待發作,莫丹鳳早已接口笑道:「金蜈宮既以武少俠如此重任,但不知對小女子這種平庸無能之輩,能不能也給一個職務呢?」
妙筆書生微微含笑道:「像姑娘這種高手,理應借重,但不知姑娘尊姓和芳名,如何稱呼呢?」
「小女子姓莫名丹鳳。」
「啊!莫宮主……」
妙筆書生意外地驚呼了一聲,眉飛色舞地道:「若姑娘有意入盟金蜈宮,在下敢於保證,金蜈宮主人必以副總分堂堂主之職給姑娘執掌,今晚就請一同前往如何?」
丹鳳咯咯笑道:「去自然可以,但不知在什麼地方?何時起程?」
「地方在下已找到一處,日間或有不便,晚間在下親來邀請二位。」
丹鳳又搶著答道:「妙極!妙極!我倆靜候佳音。」
武繼光不知她搞些什麼鬼,不禁把眉一皺,文宇屏知道他們關係決不尋常,女的既已答應,男的料無問題,立時起身告辭道:「既承二位概允,兄弟至時當場程前來約請。」
把手一拱,大步往外走去。
繼光立時對繼光埋怨道:「你究竟搞什麼鬼嘛!難道你真的要接受金蜈宮的邀請?」
丹鳳忽然滿腔嚴肅地道:「剛才察言觀色,我已料到金蜈宮確實在拉攏你,不過當我提到自己的姓名時,那妙筆書生的神色忽變,這裡面恐怕大有文章。」
繼光猛然省悟道:「對啦!川中五鬼突然出現於太岳莊,這證明川中五鬼可能也與金蜈宮有關。再由這點推測,他們所以暗殺令尊,或許出於金蜈宮主使也說不定。」
「哼!這般說來,他們是想陰謀暗算我,以期斬草除根羅?」
「此事或有可能。」
繼光點頭不經意答覆著,隨從懷中把那張名單拿了起來,從頭翻閱了一遍,內中所列的人幾千,包括整個的武林門派,但卻沒有地靈門及黑道中人物。
心裡不由暗暗思忖道:「只有地靈門和黑道中人和莫郡王無關,因此,金蜈宮就用重利引誘,收作爪牙,可是金蜈宮為什麼仇視莫郡王和曾經為他效勞過的人呢?」
丹鳳見繼光半晌沒有做聲,忽然問道:「光哥哥,我們今天不要走了,晚上去應那妙筆書生的約會好麼?我要看看他們究竟為什麼要殺害武林各派的人,同時探探他們的口吻,主使殺我爸爸的是否就是金蜈宮?」
「如果真的去,那就得小心點,即便金蜈宮沒有陰謀,我們不接受歃血宣誓,必須也會發生一場大打。」
「哼!打就打,難道我們兩人會怕了他們?」
繼光沉吟了一陣道:「並不是怕了他們,我暫時還不希望和他們破臉,能從他們嘴裡多得到一點機密,豈不更好?」
丹鳳點頭道:「這個自然。」
兩人因昨晚劇戰終宵,一宿未睡,晚間又有約會,略談片刻,便各回房歇息。
莫丹鳳走後,繼光和衣往床上一躺,驀然……
白影一閃,白衣羅剎猶如飛絮一團落到了他的床前,但,儘管她輕功絕頂,仍把繼光驚覺。繼光霍地翻身跳了起來,輕喝道:「什麼人?」
當他一眼發覺來的是符小娟,復又十分驚異地道:「咦,你怎知我到了這裡?」
白衣羅剎淒然一笑道:「你感到意外是不是,人家卻為你耽心死啦。」
繼光冷笑道:「有什麼好耽心的?金蜈宮雖然心懷叵測,不見得便能把我怎樣。」
他以為符小娟指的是金蜈宮韻事,同時,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晚古庵之前,小娟曾和紫衣女魏紫娟交過手以及他裸體跑出庵來的事情。
符小娟滿面冷漠,淡淡一笑道:「自然羅!你現在已經是金蜈宮的嬌客啦,人家當然不敢把你怎麼樣。」
「你這是什麼話?我一點都不明白。」
「別裝呆啦,那晚赤裸裸地落到人家手裡,若不是……若不是有了那不可告人之事,人家會放你回來?同時,我再問你,那個漠北來客文宇屏,今天鬼鬼祟祟又和你談了些什麼?……」
她還待繼續說下去,繼光早已急得跳起身子,吼道:「你胡說!這些事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呢?」
白衣羅剎仍是那般冷冰冰地小嘴一撇,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親眼看見的,還會錯得了麼?總之,我認錯你這個人了!」
霍地轉身,穿出窗外,疾掠而去。
繼光不由大急,連喊道:「小娟,小娟!」
人也跟蹤躍出,剛剛轉過一個小巷口,突然一陣香風拂過,魏紫娟像一幢紫霧般迎面飛來,嬌笑道:「人家早走啦!」
「不行,我非得找到她把事情說清楚不可,否則,這個誤會可大了。」
「什麼不大了的事,值得急成這個樣子?」
「你管不著,快與我閃開。」
繼光聲色俱厲地暴吼著,人已掠身而過。
紫衣女郎沒有再攔阻他,卻緊緊跟隨在他身後。兩人轉了許久,找不見符小娟,繼光不禁悵然若失,懊喪萬分。
魏紫娟緩緩走到身後,幽幽地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繼光輕歎一聲,轉過身來道:「在下蒙姑娘援手,得以脫出一次魔劫,感激都來不及,何言討厭二字?不過你我現處敵對的地位,最好少接近為妙。」
魏紫娟忽然張大眼晴道:「你不是已經答應就任金蜈宮的江南五省總分堂主嗎?何以仍處敵對地位呢?」
繼光平生不願撒謊,聞言縱聲一陣長笑道:「若要武某仰人鼻息,做人走狗,那除非日出西方。」
照理,這話聽入魏紫娟之耳必定大起反感,哪道她聽後毫不在意,竟把頭連點道:「一個有志氣、有抱負的男兒正應如此,不過,你得注意,金蜈宮其他的人,決不像我和大師兄紫髯伯這般好說話,一旦破臉,便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穆天虹便是一個好榜樣……」
說完,若有所感地輕輕一歎。
繼光不明她的用意,暫時沒有表示意見。
魏紫娟接著又道:「今晚你和文宇屏之約最好不去,倘必須要去,就得處處小心,須知,金蜈宮目前的唯一目標,就是你和那位莫宮主,切宜小心在意。」
繼光微微點了點頭,仍沒有做聲。他不明白,紫衣女明是金蜈宮的人,何以竟對自己吐出許多秘密。
魏紫娟嬌靨之上這時忽現悲容,突然伸出玉手握住繼光的手道:「我和大師兄因處事太過平和,難符金蜈宮主人之意,已奉到『金蜈牌令』,即日返回漠北,這一別不知何時再可見面,一切望君珍重。」
說到這裡,嬌靨已是淚水縱橫,悲不自勝。
武繼光直到這時才略微體會紫衣女的心意,心中雖感其情,暗中卻不住地叫苦,原來她果有這個意思,毋怪乎白衣羅剎會氣成那個樣子,續又想,符小娟和自己是叔侄,她憑什麼要吃這飛醋呢?……」
想到這些,不由輕吁了一口氣,暗道:「女孩子的事真是難說,唉!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們自尋煩惱,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魏紫娟見他面現愁容,誤以為他為今日之別而感到難過,又綻顏一笑道:「人生固是會聚少離多,但你也不必太過傷心,我養母對我極是疼愛,雖暫時撤回金蜈宮,不久仍有機會來中原看你,只要倆心不渝,何愁關山阻隔?」
她因那晚危難之時,以清白女兒之身抱著繼光赤裸的軀體奔走,已隱存了一個非君莫屬的打算,故言語之間,說得十分露骨。
繼光的心裡卻是完全相反,他始終把她認作敵方的人,雖有過她的救命之恩,只想找個機會予以還報,絕未想到兒女私情,恐這一誤會繼續下去,忙道:」姑娘你會錯意啦!在下不是那個意思……」
魏紫娟立即打斷他的話頭道:「我似有滿腹的話要對你說,可是此刻卻—句也想不起來,為免大師兄他們久等,只好以後談了。」
回眸深情地瞥了他一眼,玉手一揮,紫衣飄閃,驀然逝去。
伊人已去,只留下—絲淡淡的衣香,在微風中蕩漾。繼光仰視蒼穹,慨然一歎,暗道:
「世間男子甚多,這謎—般的神秘女郎,何獨鍾情於我?情雖可感,可是……」
黯然搖了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啊!」
夕陽西下,一群飛鴉亂噪噪地掠空而過,使他霍然驚覺的轉身飛奔回店,想找莫丹鳳商談一番晚間赴約之事,不料,到房中一看,床上被蓋散亂,人已不見,店內小二都搖頭說沒看見。
原先以為她是上街吃飯去了,哪知直等到初更仍不見她來,心中不禁著急起來,暗想:
「她究竟去哪裡了呢?難道被人劫持去了?」
但想到她一身功夫,豈是那般容易對付的人?況且又是大白天裡,倘不是她自動出去,別人絕無法劫持。一個人正自急得滿房團團亂轉之時,颯然風響,妙筆書生文宇屏已滿面含笑地躍到了房中,哈哈一笑道:「武兄真是信人,我們就此走吧!」
繼光霍地一轉身道:「你可知莫丹鳳姑娘哪裡去了?」
文宇屏臉上笑容頓斂,失驚道:「她不見了?」
他自獲知莫丹鳳就是宮主時,早在四周廣佈了爪牙,遙遙監視著,不料,她竟人不知,鬼不覺地失蹤了,怎不使他暗中吃驚不已。
繼光見他煌然答非所問,倏然往前一趨身,疾逾奔電地一把將他手腕扣住,用力一緊,厲聲道:「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槍,你們究竟把她引哪裡去了,快說!」
這一式快若飄風,妙筆書生空有一身功夫,竟無從施展,只覺手腕一緊,立感全身麻木酥軟,心裡雖然暗覺吃驚,表面仍然故作驚詫地道:有話好說,武兄何故如此?」
繼光冷笑道:「你等一心想絕莫郡主這根苗,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今晚若不老實說出,我要你的命!」
手上一緊,又加添了二成力道。
妙筆書生一著受制,直疼得額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心裡更是憤激萬分,暗罵道:
「小狗你不用發狠,等會叫你知道厲害。」
當下,忍著疼痛,一陣淒厲狂笑道:「你用這宗手段對付文某,確實有欠光明,大丈夫敢作敢當,倘若文某真個暗算了她,縱令血濺五步,亦必坦誠說出。」
繼光倏地把手一鬆,嘿嘿冷笑道:「這般說來,武某多疑了,魯莽之處,尚請文兄海涵。」
妙筆書生不愧一條硬漢,雖然骨痛欲折,仍是面不改色,暗把真氣運轉,活動了一下筋骨,哈哈一笑道:「武兄如此多疑,今晚之會倒使兄弟不敢勉強了。」
繼光暗中冷笑道:「你倒做得真像。」
當下,豪邁地縱聲長笑道:「莫宮主眼下雖然失蹤,在下仍不敢相信憑幾個毛賊便能把她奈何,與貴宮來人會晤之事,仍照常進行好啦,武某絕不做那言而無信之人。」
「武兄一諾干金,文某佩服之至,如今就起程如何?」
妙筆書生唯恐夜長夢多,說完話,陡地身形一掠,已穿窗而出,繼光略一定神,也跟蹤出了窗外。
月影下,但見兩條人影疾如銀河星瀉地直向城外一片密林中激射而去。
妙筆書生文宇屏算是二敗於武繼光之手,心中萬分不服,一上手便把全身功夫施出,捷逾奔電地狂跑了一程,眼看快要到達目的地了,方才把腳步放緩。回頭一看,武繼光仍然神態從容地跟隨在身後,沒有顯出一絲急奔之後的疲憊之態,反觀自已卻已額上見汗,心房跳動加速,不由暗驚這少年的內力修為果然驚人。
到達林邊,驀聽林內一個陰森森的口音,沉聲喝道:「是文堂主麼?」
妙筆書生忙恭答道:「正是,武少俠也已來到。」
「讓他過來見我。」口氣恃大,一派命令口吻。
武繼光暗中冷笑道:「即令我有意和金蜈宮交好,就憑他這種態度也就夠了。」
妙筆書生連稱是,是!誠惶誠恐地領著繼光,一徑走進林中,只見林中一堆亂石上,一共坐了四個人,當中是一個身材瘦長、面色枯癟得如同殭屍一般的老者,頭髮已經半禿,頷下蓄有幾根疏朗的鼠鬚,深陷的雙目碧光隱射。
左右兩個,都是一般的粗黑大漢,年齡約在六十左右,三人一律穿的都是苗裝,另外還有一個年紀二十五六的錦衣佩刀少年,面容白皙冷峻,桀驁異常,獨自交叉著雙臂,坐在最右面。
那殭屍般的老人閃著一雙碧光閃閃的三角眼,把繼光上下仔細看了一遍,冷冷地問道:
「你就叫武繼光?」
繼光一聽這口吻,心裡就有氣,輕哼一聲,沒有作答,殭屍老者又問道:「你是否決心投效金蜈宮?」
繼光只作未聞,心裡的怒火卻又增添了幾分,妙筆書生忙替他答道:「紫髯伯已答應了他,給以東南五省總分堂堂主之職。」
殭屍老人冷冷哼了一聲道:「可曾宣誓及送投名帖?」
倏然
錦衣少年一聲暴喝道:「且慢!紫髯大師兄雖曾留下話,並不曾正式授予,玉蜈令牌此時不僅不能容他混入,且須追查血洗太岳莊之責。」
繼光此次應妙筆書生之約前來,原想探探金蜈宮派遣大批高手來到中原的目的,故不擬即時動手,眼看錦衣少年神氣活現,卻偏要故意逗他,當下,踱著方步慢慢走近他身旁問道:「足下什麼人?何以知在下沒有玉蜈令牌?又憑什麼要追查太岳莊之事?」
錦衣少年無情的臉上驟現一片猙獰之色,陰惻惻地道:「金蜈宮主人,二弟子摧花公子委孫便是本人,哼,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見了本公子,居然如此狂傲,真個罪該萬死!」
說時,人早立起,緩緩向繼光移近,殭屍般老人似乎知他性格殘暴無比,眨眼便要殺人,忙沉聲喝道:「二公子且請坐下,容老夫問他。」
摧花公於性格雖殘暴,卻也對老者敬畏三分,聞言立時把腳步停下。
那老者雙目碧光一閃,陰森森地道:「老夫金蜈宮四大護法之一,『三苗之神』便是,如今有幾句話問你,希望你坦誠答話,不得虛捏支吾。」
繼光仰面冷傲一笑道:「說吧!」
「閣下是否真誠投效金蜈宮?」
「在下從未說過這話。」
三苗之神不由一愣,一翻陰森森的目光陡向文宇屏射去。
嚇得妙筆書生全身一顫,急道:「武兄何出此言?」
繼光長笑一聲道:「實不相瞞,在下因聞金蜈宮主人隆禮相召,才允來此看看,何曾答應過投效金蜈宮?」
畢竟「三苗之神』沉著老辣,強把怒火忍下,又復道:「不論投效或應召,都是一樣,不過凡屬投效本宮的人,須對天宣誓,並送上『投名帖』一件,才可領得『金蜈牌令』接受金蜈宮主人恩典。」
「但不知那『投名帖』是件什麼東西?」
「乃是本宮所指定,必須除去的十個仇家人頭。」
「金蜈宮遠居漠北,哪來這許多仇家?盼閣下明示!」
三苗之神臉上勃然色變,怒喝道:「誰叫你問這個?」
「若不問清,難道糊里糊塗跟著你們作惡?」
三苗之神倏然仰天,一陣嘖嘖怪笑道:「我知你倚仗幾手功夫,存心尋金蜈宮開心,可是,金蜈宮豈是好惹的主兒?只怕今晚把你那條小命也要陪上啦!」
未容繼光開口,倏地一聲震喝道:「文宇屏,還不與我滾過來!」
妙筆書生立面無人色,戰戰兢兢,跨步上前道:「三苗護法呼喚在下有何吩咐?」
三苗之神猙獰地一笑道:「你辦得好事!」
倏地伸出鋼鉤似的手掌,呼的一聲劈胸按去,一股隱挾腥臭的陰風潛勁,無聲無息地往下一罩。
妙筆書生做夢也未想到三苗之神會突下毒手,驀地狂號一聲,七孔紫血狂噴,猶如斷線風箏一般,滾出一丈七八尺遠,叭噠—聲,摔在地下,立時氣絕。
三苗之神的這種殘暴手段立時激起了繼光的滿腔怒火,倏地往前一趨身,指著他暴喝道:「小爺今晚才知金蜈宮的手段,竟是這般殘暴,對付自己人,尚且如此,其餘武林中人可想而知。」
三苗之神仰天怪笑道:「等到你知道已經遲啦!」
扭頭又一聲暴喝道:「帶過來!」
立時有一群苗裝大漢歎,由林後架出一男一女來,男的滿面血污,左臂齊肩被人削去,女的頂上青絲散亂,臉如死灰,似尼非尼,似俗非俗,情形至為淒慘狼狽。
繼光一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兩人竟是穆天虹夫婦,雖然曾經為虛作倀,殺人無數,畢竟總是地靈教的人,一種門戶之見,立由心中湧起,指著三苗之神大喝一聲道:「你們金蜈宮,簡直比蛇蠍還要毒辣,穆天虹不惜欺師滅祖,為你們效命,想不到你們竟用這種手段對付人家,你們還有一點天良麼?」
三苗之神嘿嘿冷笑道:「穆天虹不聽金蜈宮指示,假公濟私,妄用香車主人之名行事,又失去玉蜈令牌,已經犯下死罪,復敢對金蜈宮宮主侍婢羅鴻英出手攻擊,更是罪該萬死,本宮久就有心明正其罪,不然,豈會容你等擅向太岳莊攻擊?」
武繼光氣極,冷笑一聲,掌心一吐,毒焰魔掌驟發,呼地疾向三苗之神捲去,不料,掌力才吐,身後急風如電,久未出聲的摧花公子指風似箭,已疾向曲池穴上點來,此刻他掌力已吐,撤回勢不可能,只得塌肩、旋身,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人已斜向右方橫跨五步。
回頭見偷襲他的竟是摧花公子,不由冷笑道:「要過手就該當叫陣,這宗鬼鬼祟祟的偷襲,小爺替你面紅。」
摧花公子無血的白皙臉上湧上重重殺機,細眉一掀,暴喝道:「據說我三師妹對你頗為垂青,可有此事?」
繼光見他忽然問起這些,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順口答道:「有又怎樣?你管得著嗎?」
他原不過是開玩笑性質,存心逗逗他,不料,卻為紫衣女魏紫娟引來許多的麻煩,幾乎因此送命,這也許是始料不及之事。
摧花公子一聽這話,再不語言,就像瘋狂了一般,指掌齊運,快速無比地一連攻出一十二掌,點出九指。
繼光雖早巳凝功戒備,竟也為這凌厲無比的攻勢,攻得倒退八尺。
摧花公子卻是得理不讓人,著著儘是辣招,掌事都竭盡全力,一時漫天指彰紛飛,掌風雷霆山湧,辛辣、詭異、猛惡萬分。
武繼光和金蜈宮嫡傳的子弟交手,這算是頭一次,只覺他所走的路子大異尋常,和中原各派的武功截然不同,簡直令人有防不勝防之感。
他原是絕頂聰明的人,雖在這宗奇奧的招式暫時失去先機,卻無一點驚惶失措之態,仍然緊守門戶,一招一式,予以拆解,暗中更不時留心細察摧花公子的出招換式,盡情把「地靈真經」上的武學施展出來應付。
地靈真經乃是地靈門中全都武學精華,包羅萬象,又經邯鄲老人竭盡平生精力去蕪存精心銓注,較前更為完備。可惜武繼光只是囫圇吞棗,硬把它讀得滾瓜爛熟,而沒有機會詳細練習融會,目前他不過得到十之三四而已。
二人急速無比互拆下十七八招,繼光已摸清了對方所走的路子,同時,更從那讀得爛熟的地靈真經中徹悟了不少法門,倏地輕嘯一聲,反守為攻,掌風呼呼,招出如驟雨,剎時,又把摧花公子攻得倒退一丈八尺。
這位摧花公子最喜逢迎,深得金蜈宮主人喜愛,已盡得其真傳,可惜天分不佳學得雖多,成就卻絕趕不上大師兄紫髯伯、師妹魏紫娟,更無法練成那玄門至高絕學鴻蒙紫氣。他苦戀魏紫娟已有多年,只可惜紫衣女總是對他不理不睬。
這次風聞紫衣女和一個武姓少年感情甚好,乃請命派來中原,不料一來,便真的遇上了,而且對方坦白承認。
故一動手便全力猛攻,但他哪及得繼光的功力深厚,一經展開反攻,任怎麼也無法再挽回頹勢。
心裡又急又氣之下,殺心陡起,倏地一撤身,錚地抽出一柄閃閃銀光的銀色彎刀來,暴吼道:「姓武的小子你聽著,今晚不是你便是我,有種的和本公子從兵刃上拚個弱死強存。」
嘶的一聲,一刀直向胸前刺到,繼光傲然屹立,驟然一翻腕,白玉簫已撤到手中,就他撤簫的瞬間,閃閃刀光已臨胸前,當下,隨手一誇大,玉簫由下而上,疾向刀光迎去。
不料,這柄銀色彎刀卻是古怪得很,明明見它刺向胸前,驀見刀尖忽地一顫,捷逾奔電地逕向肩頭削來。
這一式,確實大出繼光意料之外,倉促中,猝然一甩肩,白玉簫嗚的迎出,當的—聲,龍吟聲響,彎刀已被直封出去,但饒是他應變得快,仍然在手臂上劃破了一條二寸多長的口子,鮮血汨汨流出。
這一來,頓把他激怒,大喝一聲,縱身撲上,白玉簫閃起一溜經天毫光,密如連珠地向摧花公子攻去。
摧花公子出其不意,用「幻影毒刀」傷了繼光,正自滿懷得意。莫大見繼光瘋虎一般攻來,不由陰惻惻地一陣冷笑道:「小子,你認了命吧!我那銀刀上淬有劇毒,中上必死,你若妄用真力,那就死得更快!」
繼光一面運簫猛攻,一面留心觀察,果然覺出傷口隱隱發麻。知他關非危言恫嚇,心中不禁怒極,大喝一聲道:「下流無恥的東西,膽敢暗算小爺!」
猛運全身功力,倏把午夜驚魂三式施開,猛如怒龍翻江,當頭罩下,左掌推波助浪,復把消霜七掌夾在簫招中施出,威力大增,不出二招,摧花公子便陷危境。
三苗之神一見,知道再不出手,不等繼光毒發,摧花公子倒得血濺簫下,口中倏發一聲厲嘯,人已縱身而起,鷹隼般疾向場中撲來。
可是仍遲了一步,但聽一聲狂號,摧花公子已被繼光一式「日正中天」震得踉踉蹌蹌,倒退了七八步,一口上湧的逆血箭般從口中鼻中噴了出來,人已搖搖欲墮,三苗之神顧不得再攻繼光,在空中猛地一個折轉,又向摧花公子飛去,鬼爪似的雙手疾伸,連閉了他幾處穴道。
繼光竭力一掌將摧花公子震飛,自己也連打了幾個踉蹌,幾乎鐵倒,這時,傷口的毒性已發作,只覺半個身子都在發麻,還幸他功力深厚,趕緊運氣,將穴道閉住,以免毒性繼續蔓延。
閃眼一看,三苗之神並未向自己進攻,卻向摧花公子奔去,心念一轉之下,暗道:「這時若不快走.等到三苗之神再度攻來,便無法脫身了。」
強提—口真氣,正待飛走時,眼光忽又接觸到穆天虹夫婦,心中忽然興起一種憤激,穆天虹夫婦雖是地靈門的罪人,江湖的敗類,對於金蜈宮來說,仍是功臣,如此處置他實在太以毒辣,況且,地靈門的叛徒,自應由地靈門處斷,由金蜈宮以另一種罪名處斷,實是不太平之事。
腦際電旋一轉,驀地縱身,疾向那群苗裝大漢撲去,白玉簫一插,雙掌交揮,左右橫掃兩掌,他雖身中劇毒,掌勢仍是驚人。
一陣慘呼暴吼,那群苗裝大漢,被勁疾的掌風掃得滾瓜一般四散亂滾,繼光早趁著二掌劈出之勢,疾的彎腰把太岳莊主夫婦提起,縱身疾向林中躍去。
他只顧低頭搶救太岳莊主夫婦,卻忘了和三苗之神同坐的還有二個粗黑大漢,這二個苗疆武士頭腦雖笨,功力卻十分精純,一經發覺繼光竟在搶救太岳莊主夫婦,早已猛獅般撲到。四隻黑掌齊揮,各自劈出一股雄渾掌力。
繼光微一疏神之下,背上又被掌風結結實實掃了一下,一股上湧的逆血且乎直從口中噴出,但他仍然強提一口真氣,空中美妙地一個翻滾,呼地隨著掌風飄起,疾向林中衝去。
苗裝大漢怒嘯一聲,雙雙縱身急追,但地靈門的「貌合神離」身法,飄忽快捷無比,一入林中,倏忽不見,二個大漢只得重又退出林外。
再說繼光強忍傷勢向前疾奔。為恐金蜈宮的人追來,盡擇那山僻之處行走,跑了一陣,實在有些支持不住了,方才停下腳步,把穆天虹夫婦往地下一放,哇,哇,噴出兩口鮮血。
閉目凝神調息了一番,內傷雖稍平復,但臂上的毒氣,卻因受傷之際真氣一懈,立即迅速蔓廷開來。
摧花公子的「幻影銀刀」上所淬的毒,是苗疆一種最毒的藥物煉成,奇毒無比,任何內功精純的人中上,十二個時辰之內準死無疑,繼光受傷後,雖已及時封閉穴道,但在負傷之餘,又曾劇戰一番,故毒性發作得更快。
這時,只覺傷處麻酥酥的,全身不住地顫抖,四肢痙攣,神智也漸覺不清起來了。穆天虹夫婦身負重傷,穴道又復被制,一看繼光身中劇毒,仍然捨命將自己救出,不由良心發現,呻吟了一聲,倏然喊道:「小兄弟,你不要管我們夫婦了,他那彎刀奇毒無比,中了無藥可治,得趕緊設法療治,否則,十二個時辰之內準死無疑。」
經他這一嚷,繼光不禁猛然省悟,百毒尊者過去曾交給自己一瓶解毒丹,因未常用,竟把它忘了,連忙從懷中取出,倒出二顆吃下。
百毒尊者這宗解毒丹,果然神效無比,吃下去不到一刻工夫,中毒的現象便已消失,神智也立見清朗,只有傷處仍是一片烏黑。
於是,又倒出二顆吃下,方才走到穆天虹夫婦面前,替他們把穴道解了,這兩夫婦身負重傷,穴道被制甚久,雖被解開穴道,仍然不能行動,武繼光本可助他們活開血脈,但怕藥性突發,不敢造次妄用真力。
過了好一會,夫婦才掙扎著站起,繼光立即開言道:「此地並非善地,最好早點離開為宜,否則他們尋來,你我都身負重傷,只怕難於抵抗。」
穆天虹慨然一聲長歎道:「愚兄背棄師門,為虛作倀,實是罪該萬死,蒙小兄弟你不念舊惡,將愚夫婦從虎口救出,使愚兄夫婦慚愧無比。」
繼光冷笑道:「你也不用說感激一類的話,我救的不是你們,而是基於地靈門的人不容任何人傷害的宗旨,你雖逃脫了金蜈宮的毒手,以後卻無法逃脫本門的門規處決。」
穆天虹心平氣和地慘然一笑道:「愚兄獲罪師門,受門規了斷理所當然,死又何憾?小兄弟這種存心與作法,愚夫婦十分讚佩,就請請出先師的法器白玉簫即時動手吧!」
他話說得極其平和,絕無—絲激動,繼光倒覺有幾分不忍起來,輕歎一聲道:「我雖得有先師遺命執掌地靈教,但尚未正式祭告天地祖師,接掌門戶,況且尚有許多本門前輩及大師兄健在,如此重大之事,怎可獨斷,你們還是暫時走吧,如果稍存天良的話,就在兄弟祭告天地祖師之時,再來領罪好啦!」
穆天虹夫婦經過一陣凋息,已我勉強可以行動了,站起身來,極其激動地說道:「若照愚兄以往的行為,本應立即自絕於小兄弟之前,以謝先師於泉下,但小兄弟既如此說,愚夫婦自當遵命苟活下去,並以此待罪之身,在未受門規處斷之前,為師門做幾件有益之事,以稍贖罪衍。」
繼光此刻急需離開醫治刀毒,不願再和他夫婦囉嗦,微微把頭一點道:「你有此悔悟之心,倒不失為血性男兒,但願你言行如一,今後不再作惡,便是師門之幸,去吧!」
穆天虹把手一拱,正待轉身,驀然
一陣哈哈宏笑,破空傳來……
呼呼!幾條人影,疾若飛箭般射到,繼光一驚之下,以為是金蜈宮的人追到,一反手把金精玉魄劍撤出,一溜碧熒熒的藍焰,照得林中一片碧色。
閃眼一看來人,當中一個鷹鼻雞眼,身背古劍,竟是那位反覆無常的峨嵋派掌門人羅浮子,左面一排三個葛布長衫老者,右面一個慈眉善眼的老尼。
另外,還站了一個神態冷傲的瘦長道長和一個貌象十分醜惡的怪人,繼光認得這兩人,乃是和他曾經交過手的牯嶺邪神及昊天不吊。這兩個魔頭,平時或許不怕他,此刻卻是暗暗吃驚不已。
羅浮子落地之後,兩道陰森森的目光,朝三人一掃,哈哈狂笑道:「原來搞來搞去,都是你們地靈門中幾個魔頭搞的鬼,貧道倒幾乎被你們瞞過了,如今還有何說?」
繼光冷冷瞥了他一眼,一時倒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回答。
左面三個老者中,一個面色微黃,蓄有五綹長髯的古奇老者,指著繼光,朝羅浮子問道:「殺害本派掌門師兄的,可是這小子?」
羅浮子冷笑道:「不是他還有誰?」
老者倏地往前一趨身,厲聲喝道:「兇徒,你接著吧!點蒼三老向你索命來了。」
呼地一掌,劈胸按去,繼光不明因何又和點蒼振結了怨仇,飄身一閃,大喝道:「慢著!」
旋向老者一拱手道:「在下與點蒼派素無仇怨,尊駕何故出手便打?」
老者乃是點蒼派三老中的九丘叟,為人執拗無比,這時已是雙目盡赤,暴喝道:「你無故暗害本派掌門一指飛俠,血債血還,快納命吧!」
嘶的一聲彈出一線急如箭矢的銳風,直襲前胸巨闕穴。
繼光大怒,冷哼道:「這事必定又是羅浮賊道唆使的。」
閃身避過劍招,玉魄劍一震藍焰暴長,嘶的直向羅浮子刺去。這宗神兵利器威力無倫,羅浮子一見貪心更熾。
猛地一塌肩,古劍撤出,就勢電旋疾轉,一劍已斜斜向繼光。
點蒼三老見繼光不和自己交手,而轉向羅浮子攻擊,誤以為他心存輕視,怒嘯一聲,五人六掌齊出,一齊向繼光側背攻去。
繼光重傷之餘,又遭到這宗沒頭沒腦的攻擊,心裡又急又怒,大喝一聲,劍隨身轉,藍芒暴長,倏忽之間,向四人每人攻出一劍,這宗神物利器,威力無倫,直驚得四人紛紛後撤。
繼光全力攻出四劍後,驀覺身上毒性又在慢慢蔓延伸展,不禁暗中大吃一驚,但此時絕不敢去懷中拿那解毒丹。
羅浮子和點蒼三老,經他一劍逼退,一時也都不敢冒然進攻,一個個暗中蓄勁,窺伺四周,待機而動。
就在點蒼三老向繼光發動攻勢之時,牯嶺邪神、昊天不吊已雙雙向穆天虹夫婦逼去,嘿嘿冷笑道:「穆大莊主,昔日的威風哪裡去了?岳麓山頭一掌之賜,貧道今晚要向你夫婦加倍索還,你如果知趣,就趕緊自碎天靈,免得爺爺們動手。」
穆天虹於羅浮子等現身之時,早抱定必死之心,這時豈甘示弱,仰天一陣厲狂笑道:
「穆某雖已身負重傷,也不甘輕易就死,若想取得穆某這條命,至少你們兩人也得賠上一個。」
昊天不吊、牯嶺邪神報仇實在其次,奪取繼光的玉劍,才是他們真正目的,當下一聲不哼,雙雙縱身撲上。
牯嶺邪神攻向了穆天虹,昊天不吊則向離魂妃子撲去,他倆都是存心制敵死命,早早打發,一上來便是辣招狠式。
穆天虹斷去一臂,元氣已經大傷,離魂妃子也於被金蜈宮擒住之時身負重傷,勉強抵抗幾招,便已陷於危境。
繼光一見,心中大急,顧不得自身毒發,大喝一聲,玉魄劍挾著一溜長長的芒焰,連人帶劍撲來,嘶,嘶一連三劍,竟把昊天不吊二人,攻得慌忙撤退不迭。
經這番真力猛運,繼光臂上的毒傷,又加速蔓延起來,遂趕緊趁昊天不吊等撤後之時,以極快手法,取出二顆解毒丹,納入嘴內。
穆天虹夫婦見繼光捨命來援,心中十分激動,離魂妃子尤為內疚,知道繼光的毒傷絕不能支持多久,不禁悲聲喊道:「師弟,你儘管自己衝出去吧!不要再管愚夫婦了。」
繼光吃下解毒丹後,巳把蔓廷的毒性暫時遏止,仗劍屹立場中,嘿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這批皂白不分,乘人之危的凶煞魔頭,怎生把我奈何。」
那位始終未說話的老尼,乃是妙因師太,手播白棕拂塵,緩步上前道:「據說施主業已投效了金蜈宮,可有此事?」
繼光冷笑道:「在下堂堂地靈教主,何用投靠他人?」
旋又憤憤地道:「我知道你們這群東西,說來說去,無非覬覦我的玉魄劍,但,要我這劍也不難,可得拿腦袋來換。」
妙因雙手合什,連退二步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貧尼絕無這種想法,施主切莫誤會。」
這時,正邪兩派高手,都已緩緩逼近,羅浮子嘿嘿冷笑道:「這宗兇徒,神尼何必與他多說,還是容貧道來慈悲他吧!」
點蒼三老既認定繼光是殺一指飛俠的兇手,更是仇恨滿胸,三人又復蓄勁凝功,圍繞上來,七個高手,分椐四方,把繼光和穆天虹夫婦圍困中央,虎視眈眈,拚鬥一觸即發。
繼光目光四下一掃,迅速又從懷內倒出四顆解毒丹吞下,憤怒地一震劍道:「你們有膽子就儘管上來,嘗嘗小爺的玉魄劍!」
但,儘管情勢緊張萬分,卻沒有一個人敢於輕易引發戰火,時間就這般在極度緊張中緩緩溜過。
驀然……
一條人影如煙似霧地徐徐飄落場中,咯咯一陣嬌笑道:「我今天可見到—一件新鮮事啦!這麼多的成名高手,竟向一
個孩子策動圍攻,虧得你們不羞?」
說完笑聲一斂,霍地轉身,面向繼光道:「弟弟,看你的面色十分難看,是不是負傷了?」
繼光閃眼一看,來者竟是霧美人,當下冷冷一笑道:「微傷,還礙不了什麼事,你來得正好,請替我保護他們二位,等我來打發這批貪婪無性的東西。」
霧美人突然發現繼光臂上的傷口,不由脫口驚呼道:「你中毒了?」
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驚怒與關切的意味,說完霍地一旋身,尖聲喝道:「是什麼人如此下流,竟對我霧美人的弟弟下此毒手?」
四周的人,都知道這位霧美人十分難惹,同時又根本不是他們下的手,故半響沒有人答話。
繼光卻在她身後輕輕一歎道:「都是我一時大意,著了那摧花公子的道兒,倒不是這批人所下的手。」
霧美人到達,繼光也已增加了實力,卻並沒有鬆弛緊張的局勢。
羅浮子驀然開言道:「霧美人,你是什麼時候和這魔崽子勾搭上的,貧道勸你最好還是退出這場是非的好。」
語音輕薄粗野,根本不像出自一派掌門人之口。
霧美人不禁倏然色變,冷哼一聲道:「我真不相信這種下流話會出自峨嵋派掌門人之口,實告訴你吧!你們若再不撤走,我要叫你們嘗嘗『七彩蝕骨神砂』的滋味。」
玉手一揚,已現出一隻鹿皮手套來,伸手便從袋內抓起了一把神砂。她這種七彩神砂在江湖上從未用過,故甚少人知道它的厲害。
羅浮子生性陰鷙,他既掌著一派門戶,自不願胡亂得罪人,霧美人揚掌示威,他既沒有表示意見,也沒有即時進攻的打算。
點蒼三老含憤而來,哪願久耗下去,追魂叟伍元、摩雲叟張沖,倏發一聲怒喝,雙雙縱身,猛向繼光攻去。
就在他倆騰身縱起的瞬間,霧美人驟發一聲嬌喝道:「你這是找死!」
玉手一揚,一片七彩雲霧挾著閃閃精光,呼地當頭罩下,她所用的這宗神砂,與普通江湖所用的神砂截然不同,不僅奇毒無比,而且是隱含內力發出。
追魂叟伍元首當其衝,翻身急閃,但那神砂所罩的範圍,足有一丈方圓,如何來得及?
竟被打了一個滿面開花,狂嗥一聲,噗通倒地,立時死去。
摩雲叟張衝來勢稍緩,又適在左方,趕緊空中拳腿剎腰,猛地一個翻滾,才算險險避過,但也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追魂叟一死,群雄暗中齊感駭然,九丘叟兄弟情深,暴喝一聲道:「好毒辣的賤婢,老夫和你拼了!」
雙掌一錯,縱身猛撲而上,人未到,掌先發,呼的一股迅猛掌風狂飆一般捲到。
繼光實不願托庇於一個女子,憤然往前一縱身,揮掌向九丘叟攻來的掌勢迎去,他出手過於迅速,竟連霧美人發神砂的機會都騰不出來。
但聽砰彭一聲震響,地上捲起幾股旋風,繼光雙肩晃動,連退三步。
九丘叟卻噗塌一聲跌回地面,竟被繼光一掌震傷內臟,紫血直從口鼻中沁出。
繼光衝出後,倒予群雄一個絕好的進攻機會,因為霧美人的神砂,固屬厲害陰毒,卻絕不會向繼光身上撤。
因此,群雄只須緊緊把繼光纏住,七彩神砂便不足畏了。
羅浮子看準這點,就趁繼光和九丘叟對掌的瞬間,古劍一揮,急攻而上,他因要使霧美人的神砂無法施展的餘地,故一來便把數十年的精修內力貫注劍身,辣招頻出,頃刻間便攻出了一十二劍。
繼光一時真力未復,縱有神劍在手,仍被攻得連連後退,昊天不吊看出便宜,也把那支又狹又長的烏黑劍撤出,疾若一道烏光,猛攻而上。兩個絕世高手剎那便把繼光捲入一片森森劍氣之內。
霧美人又急又怒,嬌喝一聲,揮掌便待突入,牯嶺邪神嘖嘖一陣怪笑道:「何必那麼著急呢,我來陪你玩玩不好麼?」
大手一揮,一股迅疾的掌風潛力潮湧一般滾來,迫得霧美人不得不返身迎戰。這時,場中諸人多半已動上了手,只有點蒼三老中的摩雲叟未曾加入,突然一眼發現穆天虹夫婦滿面惶急地站在那兒,明知他們已負重傷,倏地往前一縱身,雙掌齊發,分向兩人攻去。
穆天虹雖去一條手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能輕易便傷,何況還有離魂妃子在旁。
只聽穆天虹一聲淒厲狂笑道:「摩雲叟,你也太小看穆天虹啦!」
獨臂揮動之下,急迎而上,離魂妃子也把「貌合神離」身法展開,竭力攻進,他倆夫婦同抱必死決心,不僅攻勢猛烈,而且常常用的都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摩雲叟弄巧成拙,竟然立時陷入危境。
再說武繼光身在二大高手圍攻之下,絕無一絲驚惶之態,玉魄劍招式展開,竭力迎擊,怎奈玉魄劍雖是神物利器,但威力大小,端視使用人的功力而定。他重傷之下,這一妄用真力,臂上傷毒又漸漸發作起來,心中不由暗暗吃驚。他深知拚鬥之時是絕無法取解毒丹的,等到時間一久,毒性發作,必遭毒手。
心頭一急之下,一些絕招盡出,瞬刻便把圍攻的圈子擴展二丈餘外。
但,這兩上老江湖,早從玉魄劍尖上的藍色芒焰推斷出繼光的內力已漸衰弱,剛才又聽霧美人高聲吼叫他已受到毒傷。
於是,倏把攻勢放緩,只守不攻,這一來,繼光的攻勢雖猛,卻無法奈何他倆。
就這樣對耗了半個多時辰,繼光臂上的毒傷已越來越厲害了,知道再打下去,就只有束手被殺。
心裡一急之下,強提一口真氣,長嘯一聲,猛一震劍,精芒暴長,嘶,嘶,連攻八劍,這八劍是他拚力所發,凌厲、辛辣,勢不可擋。
昊天不吊和羅浮子都知他身中劇毒,決難持久,絕不肯和他硬拚,以保全實力,為等會奪劍之用。見他捨命攻來,齊把身子後撤。
這一來,倒予繼光一個可乘之機,即以迅速無比的手法,從懷中取出兩顆解毒丹,納入口中。
丹藥入口,精神大振,知道暫時決不會礙事了,舉目遙向場中一掃,只見霧美人正以一種神妙身法和牯嶺邪神打得沙飛石走,難解難分。穆天虹夫婦雙戰點蒼三老之一的摩雲叟,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心裡一急之下,大喝一聲,倏地一劍向羅浮子削去,人卻借勢騰空而起,鷹隼般向摩雲叟掠去。
羅浮子剛才見他內力越來越弱,認定他毒性已發,不久便要倒下。不料,此刻竟忽然好轉起來,一時大意之下,幾乎被他一劍削著,倉皇向後一撤,繼光早已掠身而過。
他此刻殺心已起,抱定除去一個是一個的主意,連人帶劍疾若飄風地衝到了摩雲叟面前,但聽一聲淒慘無比的狂嚎,點蒼三老之一的摩雲叟已被腰斬地下。鮮血漫天飛灑,連正在觀戰的妙因師太也濺著了幾滴。
繼光連番受刺激,憤怒之火使得他神智已有些不清,陡地仰天一陣狂笑道:「殺!我要殺盡這批貪婪無恥、不擇手段的強盜,哈哈,你們不怕死的就來吧!」
他在連番受創之餘,仍然威猛如虎,羅浮子與昊天不吊不由從心底冒起寒意,但貪婪之念又驅使著他們,雙雙揮劍,一左一右向繼光攻去。
羅浮子號稱七大門派中的第一劍,昊天不吊也是邪道中有數的魔頭,二人聯手進攻,其兇猛程度,確非普通一般高手所能抵擋。
武繼光急怒之餘,盡出全力功夫.每一招攻出,都形同拚命,暗影中但見一條三尺長的藍色芒焰,吞吐伸縮,矯矢如龍,劍過之處樹折石崩。
羅浮子等空具一身上乘劍法,卻不敢輕攫其鋒,但,愈是這樣,愈使他們貪念大熾。
武繼光服下的解毒丹雖是靈效無比,但在場的人,似乎已發覺他的秘密,忽然同聲大笑道:「我不知是利用什麼丹藥來維持毒性不發作,可是,這次可別再想有那便宜的事啦。」
倏地手中古劍一緊,青芒暴長,攻勢驟然加快,青烏二道劍光,瞬在四周結成一道密密的光幕,劍氣絲絲,冷風蝕骨,壓力大增。
繼光見他們識透自己是用解毒丹維持毒性不蔓延,竟不容他再取,心中不禁憤激萬分,恨不得把這兩個惡道劈了,但力不從心,到如今連反攻的機會都騰不出,又有什麼辦法呢?
霧美人一面和牯嶺邪神動手,心裡卻無時不在注意著繼光這邊,耳聽羅浮子等喝叫不讓繼光有工夫取丹藥,不禁暗中叫苦,她很想即時趕過來,卻又被牯嶺邪神一雙鬼爪死命纏住。
一急之下,暗中一咬牙,悄悄伸手入袋,抓起一把七彩蝕骨神砂。倏地縱身而起,急疾無比,攻出七腳,劈出三掌。
這一攻勢是她全身功力所聚,牯嶺邪神猝不及防,竟被逼得退了三步,霧美人就趁他微感一愕之時,玉手一張,七彩蝕骨神砂驟然發出,她既未出聲喝打,牯嶺邪神又在被攻倉促後退之際,一把神砂竟結結實實全部擊在頭面。
只聽鬼嚎似的一聲狂嚎,噗通一聲,牯嶺邪神立時倒地死去。
霧美人一招得手,人已像一團彩霧般向羅浮子撲去。
驀然……
一聲洪亮佛號響起,妙因師太灰緇飄飄,縱身把她擋住,白棕拂塵一指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妖婦,貧尼來領教你幾招。」
霧美人此刻已是殺機滿面,心急如焚,嬌喝道:「你想死那還不容易麼?」
呼地一把七彩蝕骨神砂劈出擲去,半空猶如突起一幢彩霧。
妙因師太雖然禪功深湛,卻不敢正面去擋這宗霸道無比的暗囂,口中高宣一聲佛號,白棕拂塵一掄,指塵一股潛力,人已借勢斜飄七尺。
霧美人早趁她一閃之際,疾掠而前,直向羅浮子撲去,掌劈腳踢,瞬刻之間攻了九掌七腳。
她這宗不要命的攻勢,果然把羅浮子攻得微微向側裡閃去,武繼光正自感到壓力增強、真力驟減、手臂發麻之際,驀見羅浮子扭身閃開,立時,拼起餘力,大喝一聲!
絲!絲!拚力削出二劍,人也借勢往前一衝,已脫出包圍之地。
這時,人已頭暈目眩,全身發麻,搖搖欲墜,幸好,霧美人已趕到,伸手一把將他扶住,右手卻早已扣住了一把神砂,嘿嘿冷笑道:「有哪個不怕死的再上,我叫他嘗嘗我的七彩蝕骨神砂!」
羅浮子和昊王不吊一時倒真被這宗歹毒無比的毒砂震住,竟然怔在那裡,沒有即時上前。
繼光經霧美人一把扶住後,略微定了定神,伸手入懷去摸丹藥,不料,僅剩下最後的兩顆了,一時不由躊躇起來,這兩顆丹藥是現在吃下呢?還是等到最危急的時候再吃?就在這時刻,驀然……
四週一陣陰森森的怪笑起,像幽靈一般,閃出一批人來。當先一個身材頎長,面容枯癟得如同殭屍一般。陰惻惻地一陣冷笑道:「幸會!幸會!想不到在場諸位都是生死簿上有名的人,那倒省去老夫不少的手腳啦!嘖,嘖,嘖……」
繼光一眼瞥見那老者,心頭不由咚的一跳,兩顆解毒丹迅速納入口中。
羅浮子與昊天不吊等人,也同感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