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劍香車千里花 正文 第 一 章 寶馬香車 千里護花
    夜深沉!

    寒風颯颯,侵入肌骨。

    天上的星光,忽被一堆烏雲掩去,大地剎那間變成一片昏暗!

    這時,在荒道上,突然出現一個人。

    他眉清目秀,長衫粉履,氣宇不凡,嘴角間除了一絲冷傲的笑容外,眼神中,流露出駭人的光芒!

    他略一抬目四顧,肩頭—晃,已掠出十數丈遠!

    他緩緩走到—所巨宅門前,抬頭向橫匾卜一看,那門樓橫匾上斗大的「郡主宮」三個金字便映入眼簾,他自言自語道:「對了,就是這家啦…」

    突然,背後一個粗暴的聲音喝道:「什麼人?深更半夜,在這兒鬼鬼祟祟的?」

    少年猛地一旋身,卻見一個濃眉大眼、身著玄色緊衣的莊丁正冷冷地盯著他,於是,拱手陪笑道:「在下姓武名繼光,今天剛到貴地……」

    不等他說完,那莊丁又是一聲暴喝道:「這裡不准任何人逗留,快滾!」

    少年俊眉—掀,臉上倏現怒容,但即瞬又強自壓下,帶笑問道:「兄台尊姓大名,憑什麼不讓人存此逗留?」

    「大爺乃是點蒼派七絕鳳尾鞭丁奉,不讓你逗留,便是不讓你逗留,你還是快走為妙!」

    「假如我不走呢?」

    丁奉哈哈拄笑道:「那簡單之極!」

    嘩啦一聲,抖手從腰間抽出—條七尺來長的軟鞭來,輕輕一震腕,把它抖得筆直。

    少年微徽一聳肩,嗤地一笑道:「憑這點還唬不住人,深更半夜動刀動劍的,不嫌驚世駭俗麼?」

    丁奉若有所悟,倏地大吼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來歷了,明晚二更,大爺在江邊候教,你若不去,便是龜孫!」

    少年冷峻地一笑道:「你一定要抖露你那兩下子,那就隨你的便吧!」

    丁奉重重哼丁一聲,收起軟鞭,揚長而去。

    少年仍然若無其事,又繞著大宅,慢慢轉著,—雙眼睛,不時向宅內張望。

    驀然……迎面又走來一個手搖紙扇的青衫莊丁,向他打量廠一番,冷冷地道:「朋友,半夜深更便來探路,不嫌太大膽了點麼?」

    少年斜睨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心想:「怎麼盡遇上一些毫無教養的人?」

    青衫莊丁見少年不理不睬,倏地往前一趨身,把他攔住道:「朋友,招子放亮點,你若想在我白面書生徐子平的面前賣狂,嘿!嘿!只怕沒有你的好處。」

    少年倏地縱聲狂笑道:「又是—位自命不凡的角色,你是不是也要約我去江邊較量?」

    徐子平白慘慘的臉色倏現一重殺機,折扇呼地張開道:「朋友,你是哪個門派的?竟敢大膽地向我白面書生挑戰?好吧!明晚三更我等你。」

    「少爺武繼光,沒有門派,來到貴地原有公幹,不料,長沙城裡的人,除了打架外,什麼都不懂,真是化外之民!」

    少年說完,只是搖頭,似有無限感慨。

    白面書生是衡山派年輕一輩中的傑出人物,祖籍就是長沙,被少年連諷帶損,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震腕,紙扇帶起一縷急風,逕襲少年「氣門」、「玄機」二穴。

    少年面容一變,腳下輕飄,疾閃三尺。

    就在這當兒,突然又一個嬌音響起,嬌喝道:「哪來的野小子,深夜在這裡撒野,長沙城可由不得你胡來!」

    少年眼睛一亮,見又來了一個身穿紫襖、斜背雙劍的少女。

    那少女緊繃著一張粉臉,杏眼滿帶煞光,只是瞪著他。

    這少年自懂事以來,就很少和女孩子打過交道,不禁臉皮一紅,囁嚅道:「在下初來貴地,又沒有得罪任何人,是他硬找我的岔兒嘛!」

    說著,用手一指白面書生徐子平。

    少女瞥了白面書生一眼,露齒一笑道:「原來是白面書生徐少俠,小妹飛雲堡王珍珍。」

    白面書生有點受寵若驚,慌忙雙手一拱道:「久仰,久仰,飛雲堡名震西南,在下仰慕得緊!」

    少女珉嘴一笑,又轉頭對少年喝道:「你來長沙的目的,不說我也知道,哼!就憑你?……你不是明晚三更和徐少俠有約麼?姑娘也有一份。」

    少年來長沙,確有一項特殊任務,聽王珍珍一語道破,他也會錯了意,以為白面書生和王珍珍是對頭一方的,不禁熱血沸騰,臉上殺機隱隱,一陣狂笑道:「不論你們來多少人,小爺絕不在乎,再見了!」

    雙手一抱拳,轉身昂頭大步揚長而去。

    這少年姓武,名繼光,是一位風塵遊俠的弟子,因他師父萬里雲煙陸通有—樁關係整個武林劫運的事,須得連夜北上,便把長沙城的千斤重擔交付給他。

    繼光初出江湖,什麼都不懂,他師父更沒有向他明白交代什麼人,什麼時候,要來加害郡主宮的千金,因此,—來長沙,便招來了許多誤會。

    離開郡主宮後,他信步踏進了—家酒樓,獨自要了點酒菜,慢慢吃著。

    驀然,一陣扶梯聲響,上來了三個長相十分猙獰的江湖漢子。

    為首一個,吊睛斜眼,一臉橫肉,左頰有—條長長的刀疤,直拖到嘴唇,連嘴唇皮都帶去了一大塊。

    三人一上樓,便粗獷地連喊道:「小二,拿酒來!」

    店小二正和一個客人算帳,嘴裡卻連聲答道:「來啦!來啦!這就來啦!」

    劈啪一聲,刀疤漢子已一掌拍在桌上,暴吼道:「龜兒子,快點嘛!格老子慢吞吞的,你想死啦!」

    操的純粹—口川語。

    繼光冷眼旁觀,心想這三人準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自己重責在身,便不願多事。

    這時,小二早把酒菜端了上來,三個凶漢立即狼吞虎嚥,大吃大喝起來,而且不時發出一陣陣粗野無比的狂笑。

    其中—個長有一擻鼠鬚的矮小個子淫邪地笑道:「聽說那妞兒,長得美極了,得手後,格老子先痛快一陣兒,再說,反正瓢把子,只是為了斬草除根。」

    另一個面色陰沉的頎長個子,把肘猛向他一碰,壓低嗓音道:「輕聲好不好?聽說老鬼生前很有幾個江湖朋友,也許會有人趕來保鏢的,這也說不定呢!」

    刀疤漢子縱聲狂笑道:「就算他有人保鏢,憑我們川南三傑,還會怕了誰呀?」

    頎長漢子不以為然,道:「咱們兄弟,雖然不會怕了那個,總以小心為妙。」

    繼光聽後,不由心裡一動,立刻傾耳繼續聽下去。可是,三人只是狂飲大嚼,再不開口說話了」

    —天的時間易過,轉眼日已西斜,長沙城中已是萬家燈火,熱鬧異常。

    武繼光悄悄踱到郡主宮的後門一看,只見裡面仍是靜悄悄的,偌大的一座府第,只有幾盞黯淡的燈火,從窗欞射出。那淡黃色的幽光,顯示出這座昔日聲威顯赫的宮府如今已經衰敗得如同破廟一般。

    憑弔徘徊了一陣,暗忖:「如今時間尚早,諒來不會有事,不如先去江邊把昨夜的約會解決之後再回來。」

    當下,念動即行,倏地把身法展開,急如星瀉地向江畔趕去。

    也許他是初次和人約鬥,不免神經緊張。誰知到達江畔,只見江流滾滾,呼嘯澎湃,卻不見半個人影。

    略一定神,不禁啞然失笑,時間約的是二更,現在才是剛天黑嘛!他獨自在扛畔徘徊了一陣,方見—條人影激射而來,遠遠就喊道:「小子,你可是信人,恕我來遲一步。」

    繼光見他跑得面紅氣促,不禁微微一笑道:「兄台儘管歇息—會再動手不遲。」

    風尾鞭丁奉,猛地一抖手,嘩啦長鞭撒出,粗聲暴吼道:「大爺還有事呢,還有時間和你瞎纏?」

    長鞭一抖,「靈蛇出洞」,劈面點到,他人雖粗魯,內力不凡,鞭出一股銳風,嘶地射到面門。

    繼光腳下一滑,錚地長劍出鞘,一溜精芒電閃,身前身後,布起一道銀色光幕,噹啷,把長鞭直封開去。

    丁奉驚喊一聲道:「咦?你看不出嘛!」

    手腕猛地往回一抖,七絕鞭法施開,一輪的纏、點、卷、打,一口氣之內,便攻出七式,勁風虎虎,急疾如飄。

    這一仗是武繼光出道以來的第一仗,陡見對方攻勢如此兇猛凌厲,不禁心裡微感著慌,當下謹慎地把師傅劍法施開,一招—式,按規使出,一時竟打了一個平手。

    漸漸地,他記得這般打法不是道理,因為自己一方面馬要接戰白面書生和王珍珍,而且,還得趕回郡主宮巡視。

    於是,他劍術一變,倏地喊道:「兄台請準備,武某要得罪啦!」

    驀地銀芒暴長,只聽嘶的一聲,風尾鞭丁奉的玄色緊衣後擺竟被如虹的劍芒削下了一大幅。

    驚得了奉長鞭連舞之下,疾撤八尺,一看下擺,不由滿臉通紅,訕訕地一拱手道:「兄台劍術果是高明,這場比鬥,我輸啦!」

    一回手,把長鞭捲起,轉身往城裡狂奔。

    繼光一劍把丁奉的緊衣削下後,心裡很有點後悔,及見丁奉敗了之後,並沒有普通江湖一般人那種怨毒之間,覺得此人倒不失為一個正直的漢子。

    把劍回鞘,剛想歇息—會,驟然一陣颯然風響,白面書生已到了他的面前,紙扇傲然—

    指道:「你進招吧!打發了你,大爺還有事呢!」

    繼光劍眉一剔,冷笑道:「你就有把握能贏我嗎?」

    「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折扇野地張開,一招二式,疾點繼光面門。

    繼光絕想不到,他會突然動手,一驚之下,暴退五尺,白面書生傲然長笑—聲,紙扇車輪般一陣橫揮疾點,頃刻之間,又攻出三式八扇。

    武斷光江湖閱歷亳無,一著失去先機,竟被他攻得連連後退,連抽手拔劍的工夫,都騰不出來。

    急怒之中,正待出險招,爭取先機,驀然……一條紅影,電疾地射到,嬌喊道:「徐兄,快走吧!我們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啦!」

    話落,弓鞋一點,又復向城內疾撲。

    白面書生徐子平疾速地一收招,嘖嘖獰笑道:「好小於,大爺幾乎被你騙了,你等著好啦:哪天撞在我手裡,我不揭你的皮才怪呢!」

    折扇一插,也疾遭向城中奔去。

    繼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弄不清他們指的是什麼事情,怔了一會,猛然省悟,自己身負重責,怎麼糊里糊塗還站在這裡呢?一急之下,身形驟起,也向城內猛撲而去。

    到達郡主宮,裡面已是一片慘呼暴喝,縱身躍入後牆—看,只見午間酒樓所見的川南三鼠,正凶神惡煞地在和七絕風尾鞭丁奉、白面書生徐子平、飛雲堡王珍珍動手,另有七八個玄衣大漢,正在趕殺護院的和家丁,並由後院架出一個宮裝少女來。

    這宮裝少女,雖然身落強徒之手,並沒有驚慌畏縮之態,仍然指著那群兇徒,不住地大罵;繼光一見這情狀,不禁熱血沸騰,大喝一聲,縱身撲下,揮劍有若一道長虹,凌空倒捲。只聽一陣鬼嚎般的慘呼,兩個江湖漢子應聲滾到。

    他腳尖才著地,驀地一個迴旋,銀芒暴射,又向架住少女的兩個兇徒捲去,那兩個漢子,卻是奸狡得很,倏地把少女往前—推,人已翻身,向後躍去。

    繼光早防到這點,猛地劍勢一收,就勢一掌,向前拍出,—聲慘嗥之後,又一個兇徒子賬。

    正在拚鬥的三鼠,驀見平空來了—個少年,勇如獅虎,把幾個手下頭目打得落花流水,刀疤漢子氣得雙目凶光閃射。他虎吼一聲,一掌把風尾鞭丁奉劈得口噴鮮血,踉跎後退。

    然後雙掌一挫,向繼光撲去,呼,呼,沒頭沒腦,連攻八掌。這刀疤漢子,手上有二三十年的精修功力,掌勢有如狂濤,威猛已極。

    繼光不敢正面攫其鋒,長劍—抖,幻起斗大的一團劍花,側身跨步,疾的一轉,嘶嘶,長劍有若—串流星,從側面攻進。

    刀疤漢子不由大吃一驚,疾忙收掌回身,猛然一掌,斜劈而出,他應變固然神速,但因這宗流星劍法快捷、神幻,只聽嘶的一聲,脅下衣襟竟劃破了足有三寸長的一個口子。

    刀疤漢子一著失機,更加暴怒起來,掌風虎虎,又迅捷無比地連攻了十餘掌。

    一場更加凶狠的拚鬥,又復展開!那白面書生徐子平和川南三鼠中的老二都是一般的陰沉毒辣,比拚了足有一百多招。

    驀然一聲狂吼,吭的—聲,白面書生竟被二鼠一判官筆敲中肩膊,踉蹌倒退八尺,但二鼠也被白面書生一扇把右耳扇去半隻,鮮血淋漓,兩敗俱傷。就在這緊張的剎那,陡聞下王玲珍一聲驚呼,—支長劍,競被三鼠的鋸齒刀一式橫掃千鈞,砸得直飛到屋脊。武繼光在全力和刀疤漢子爭鬥之際,驚見二人都遭失敗,急怒之下,倏地把流星劍法中的救命二劍施出。

    劍氣森森中,一陣慘嚎聲起,刀疤漢子的一隻左臂竟被一劍齊肩削去,鮮血淋漓,漫天飛濺。

    刀疤漢子不愧凶狠硬漢,猛地伸手把傷口按住,淒厲無比地怒吼道:「今晚老子們認栽,小子,你有種就報個報名。」

    「小爺武繼光!」

    「好!老子認得你了,你等著吧!『川中五鬼』決不會饒恕你」

    話落,縱身上房,帶著一串淒厲嘯聲,晃眼不見。

    怔在一旁的風尾鞭丁奉、白面書生徐子平,一聽川巾五鬼之名,不禁一絲寒意從脊樑直冒。

    只有武繼光根本不知川中五鬼是何許人,仍然神色自若,不作理會。

    這時,王珍珍已姍姍走到宮裝少女面前,執著她的手道:「宮主,你受驚啦!小女子王珍珍奉家父飛雲堡主之命,特來救援宮主。」

    丁奉、徐子平也強忍傷勢,上前行禮。丁奉道:「在下丁奉,奉點蒼三子之命,特來保護姑娘。」

    「在下徐子平,奉家師『衡山一鶴』差遣,來此照拂姑娘。」

    只有武繼光,皺著眉頭,望著滿地屍體,一語不發。

    宮裝少女雖然滿面淒容,仍然落落大方地和大家見禮。禮畢,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批凶魔,真是萬惡無比,將家父殺害後,仍嫌不足,還要來個斬草除根,幸遇諸位前來,不然後果不堪想像。」

    突然,武繼光遠遠插嘴道:「姑娘,我們今晚雖然救了你,可是以後呢?」

    「是呀!我們只能救你一時,不能永遠跟隨你左右呀!」

    「況且,況且……川中五鬼,也不是我們幾人能夠抵抗得了的。」

    武繼光一經提出,大夥兒也跟著一齊亂吼。

    宮裝少女淒然道:「事到如今,難女也沒有了主意。」

    王珍珍突然接口道:「你可有什麼親戚投奔?」

    「家舅父現在京城,官居吏部尚書,可是,萬里迢迢,也是可望面不可及,唉……」

    「我送你去!」

    又是武繼光的聲音,他總井才只說了兩句話,但給予這宮主印象卻是最深刻。她慢慢抬起臻首瞥了他一眼道:」這樣行麼?」

    「這是死裡求生的辦法,不行也應闖一闖。」

    他說得斬釘截鐵,堅決異常。

    白面書生慘慘的險上,掠過一絲陰陰的詭笑,暗罵道:「不知死活的呆鳥,只怕未出湘境,使得橫屍古道。」

    但表面仍然隨聲附和道:「如此最妙,有這位兄台護送,途中定然萬無一失。」

    隨把手—拱道:「在下因略受微傷,暫時告退。」

    話落,紙扇輕搖,轉身躍去。

    七絕風尾鞭丁奉為人畢竟較為熱腸,目注繼光道:「目前雖只有這個辦法,但川中五鬼絕不好惹,兄台途中還宜小心。在下囚身負內傷,無法一同護送,只好失陪了。」

    王珍珍也順水推舟道:「願你們能早日平安到達京城。

    剎時,三個人都走得無影無蹤。

    宮裝少女不禁眼望繼光,露出—絲苦笑。

    武繼光卻是面色凝重,緊咬雙唇,默默屹立。半晌,突然開言道:「姑娘如果決定要走,就請馬上進房收拾。」

    驀然,暗影中,顫巍巍地走出一個老家人來,把手連搖道:「使不得,使不得,宮主幹金之體,怎能輕易往外奔走,不若明日差人送信,請京裡舅老爺派人來接吧!」

    宮裝少女—指階沿橫七豎八的死屍道:」你是說讓舅老爺來替我收屍?」

    身子一扭,姍姍往房內走去。

    老家人碰了一個釘子,伸頭向階沿看了一眼,嚇得全身一哆嗦,又巍巍地走到武繼光面前,顫聲道:「你護送宮主,有這把握麼?」

    「把握?路途萬里,沿途仇蹤,誰敢說把握二字。」

    「那……那不是很危險嗎?」

    「與其坐著等死,不如死裡求生,在下也說不上把握二字,只是抱著教人救徹的心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只要武某留得命在,便還你一個活跳新鮮的宮主,如果不幸武某遇害,那就無話可說了。」

    老人似為他的激昂語調所感動,含著二泡熱淚,顫聲道:「那麼老奴,馬……馬上套車去。」

    繼光目住老人家那副佝僂的身影,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雖然他還不知道這位宮主是一位何許人,但有這麼多俠義道和他有交情,諒來是個好官,究不知如何得罪了川中五鬼,竟落了如此的一個下場。

    昔日鐘鳴鼎食的王府,今天只剩下了一個纖纖弱質和風燭殘年的老家人。

    約摸過了半個更次,宮裝少女已從房中走了出來,一手提了一個大包袱,一手拿了—支一尺多長,四指來寬的亮藍玉劍,送到武繼光手中道:「承壯士高義,小女子無以為報,就把這柄傳家玉劍,送給你吧!」

    繼光推辭道:「這個如何使得?」

    宮裝少女慘然一笑道:「寶劍贈烈士,紅粉送佳人,壯士得此利器,正好用得著。」

    繼光接過五劍,暗中窺笑道:「這宗裝飾品,一碰就斷,還說是利器呢!」

    輕輕用指一彈,錚然聲響,竟然堅硬異常,當時也無暇細看,隨意往腰間一插道:「宮主,是不是現在就走?」

    宮裝少女又是一陣苦笑道:「難女莫丹鳳,以後請壯士再莫喊我宮主了。」

    繼光默然點頭,扶著她,緩緩向門外走去。老家人早已替他們把馬車套好。那是一輛極其豪華精緻的香車,套上的兩匹馬,也頗為健壯。

    扶著宮主,坐進車廂,老家人又嘮嘮叨叨叮嚀了一番,方才長鞭一丟,拍的聲響,打馬登程。

    且說武繼光驅車出城,循著官道北上,走不到數十里,已發現仇蹤,但他此刻已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仍是不理不睬,繼續前趕。

    突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兩匹駿馬,由後急奔而來,擦著車轅,一閃而過,馬上坐的是兩個勁裝佩劍的江湖漢子,目光炯炯,朝著宮主坐車一瞥,驟然面現驚容,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繼光一見這情形,心頭暗覺吃驚,暗忖:「前面仇蹤已現,恐怕難以保全了。」

    但他此刻有進無退,猛地長鞭—抖,拍地聲響,兩馬一陣長嘶,八蹄翻飛,速度陡地加快。

    如此又趕了有頓飯時間,已來到一處林木濃密的矮山之下,四顧茫茫,荒僻已極,繼光暗暗摸了摸腰間寶劍,長鞭—卷,拍:拍!又是兩鞭,暗想:只要衝過這座荒林,前面便有人煙驀然,林中一陣狂笑聲起,衝出十幾匹快馬來,哈哈狂笑道:「小子,就憑你這個德行,居然做起護花使者來了,今天你就認了命吧!」

    繼光一驚之下,猛地把馬一勒,那馬奔跑正急,經他猛地一勒,噓聿聿,一陣長鳴,陡地人立起來,蹬,蹬,向後連退了七八步,方才把衝力卸去,尚幸道路很寬,沒有把車弄翻。

    這時,十幾匹來騎,已四面敞開,把車圍住,一個手執旱煙桿的精瘦老者,煙斗向他一指獰聲道:「娃兒,你是哪個門派的,膽敢打傷川中五鬼旗下的川南三鼠,又劫走莫老賊的女兒,哈哈,我說你呀!太不知死活了!」

    繼光緊咬雙唇,斜睨了他—眼,錚地長劍出鞘,從車輪上站了起來,雙目炯炯注視著四面蠢蠢欲動的群凶。

    老者哈哈大笑道:「現在捨她而去,或可保全蟻命,若圖反抗麼,那就死得更快啦!」

    繼光長劍一震,怒吼道:「究竟是你死,還是我活,現在還說不定。」

    老者猙獰地一陣狂笑,旱煙斗揮了一下,正待發動攻勢,先前在途中遇見的那兩個江湖漢子,突然走到老者耳邊,說了幾句,老者陡地面現驚容,閃著一雙鼠眼,神色緊張地朝宮主所乘的香車一瞥。

    驀然把手一揮,輕喝一聲道:「撤!」

    懊然帶轉馬頭,枉奔而去。

    一場突臨的暴風雨,總算就此煙消雲散,繼光輕呼了—口氣,還劍入鞘。

    突然,他想到剛才這批人明明要發動攻勢,為什麼看了香車一眼,即便退去,難道香車之上,有什麼古怪?想到這裡,不由朝著香車仔細看了一番。那香車除了一左一右斜插了兩支鮮艷奪目的紅玫瑰花,比較有些刺目外,什麼都沒有。當時也未作理會,又繼續驅車前進。

    自此,一路上,再沒發現川中五鬼的手下人,更沒有什麼人跟他為難。

    但,香車一經進入京襄大道,情勢突然感到有些異樣起來,每日似乎都有人暗中向香車窺探,可是,任你如何注意,卻無法發現來人究竟是什麼人。

    繼光不禁有些發慌。他有自知之明,如果這些人暗中要對宮主下手的話,他是絕對無法抵抗,儘管自己心裡忐忑不安,卻又不敢把這些事向宮主透露。

    一連三天,情勢已越來越緊張,他們—舉—動幾乎都有人在暗中監視著,這種無形的威脅,較比真刀真槍,面對面的斫殺,還要來得難受。繼光幾乎是白天黑夜,都不敢交睫,他但盼能早日到達京城,把這千斤重擔卸下。

    車轔轔,馬蕭蕭。

    路程已逐漸接近京城,而危機也已迫在眉睫。

    這天,他正想趕過一座亂草岡,向前往前面的—個集鎮歇息時,驀然,一陣風聲颯然,亂草岡上,出現了好幾十個武林豪客。但這批人絕不像普通的草莽英雄,一個個舉止沉穩,神態雍容,有憎,有道,有—派俊逸的文生,有威猛雄偉的武術名家,把一座亂草岡,生死只有極短的一瞬間。不過,他此刻反倒出奇地鎮定起來。

    猛地一勒韁繩,把馬勒住,屹立車轅,靜以待變。因為他初出江湖,對江湖人士,極少認識。儘管來的這些人中有少林惠空禪師、南海妙因師太、太極劍陳煜、鐵掌震三湘岳中陽、摩雲劍客慕容貞、瀟湘羽士、辣手書生等,都是武林中頂尖高手,他仍以為是川中五鬼手下的爪牙。

    一行人,目光炯炯,對莫丹風所坐的香車看了一會,驀然鐵掌震三湘岳中陽一聲大吼道:「對了,一點不錯,那兩朵玫瑰花便是那妖女的最好標記。」

    惠空禪師口誦佛號道:「駕車的不是此人,且等問清楚再說。」

    摩雲劍客冷冷一笑道:「何必那麼費事,某家一試便知。」

    縱身一躍,鷹隼一般直向車上撲來。

    繼光大喝一聲道:「滾回去!」

    長劍一抖,攔腰削出。

    摩雲劍窖募窩貞,向以劍術馳譽訌湖,繼光的幾手劍法,都不在他眼裡,他身在空中,雙腳一蕩,反手一掌,斜切繼光手腕,右手拼指如戟,倏向肩井穴中敲來,一招二式,端的快如電掣。

    繼光身在車轅,長劍已被封住,若不退讓,肩井穴上,勢必被敲個正著,當下猛一咬牙,嘿的—聲,長劍收回,左掌往脅下一穿,砰地一聲,和摩雲劍客硬對了一掌,慕容貞數十年的修為,內力何等榷渾,競把繼光劈得一個翻滾,跌下車轅。

    但繼光此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二度騰身,又向車轅上的摩雲劍客撲去。

    摩雲劍客一招把武繼光逼下車轅後,仲手正待掀開香車的軟簾,驀然……一陣蝕骨的寒風驟起,連念頭還沒容轉,便即托嚎—聲,仰面翻出一丈多遠,叭噠—聲,摔落地面,一聲未哼,便即七竅沁血,暴斃地下。

    跟蹤撲到的武繼光,驟不及防,也被這股寒風刮得一個翻滾,又倒翻了回去。

    突起的變化,竟把他驚得呆了,心想:「這就奇了!難道車內藏有精靈鬼怪!」

    此刻亂草岡上,已是一片狂喝暴吼。

    鐵掌震三湘岳中陽,辣手書生何浩,雙雙揮掌又向香車撲去。

    岳中陽素以掌力雄渾馳譽江湖,猛地雙掌一圈,平胸推出辣手書生何浩,是以陰柔掌力見長,單掌斜舉,遙遙按出。

    —陰一陽二股掌力,隱挾雷霆萬鈞之勢,滾滾濤濤,向前壓去,眼看這兩股掌力打實,別說用木頭做成的-輛車廂,就是一塊千斤巨石,也將被擊成粉碎。

    繼光關心車內宮主的安危,奮不顧身地,往前猛衝,同時狂吼一聲道:「使不得!」

    卻被少林惠空撣師展袖拂出一股佛門無相禪功擋莊。

    就在這時刻,只聽鐵掌震三湘、辣手書生,雙雙悶哼一聲,踉蹌倒退了六七步,口角沁沁流出兩行紫血,顯然,都受到了極重的內傷。』在場的人,都是江湖數—數二的高手,眼看鐵掌震三湘與辣手書生集二人之力,竟抵不住車內的人一擊,不禁—絲寒意,從脊樑直冒。

    他們都有自知之明,如果和鐵掌震三湘正面交手,不見得都有必勝的把握,鐵掌震三湘既一招未走,便受重傷,自己上去也是白送性命。

    於是,亂草岡上,一時竟變得像死一般沉寂,武繼光也以為這奇事驚得怔怔地站在一旁,暗忖:「難道宮主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旋又自己推翻假設道:「不可能,不可能,如果宮主會武功,怎會放過殺父之仇不報,而自己遠遠避難呢?」

    天色已漸漸地黑了下來,一陣晚風拂過,使得在場諸人不住地全身打著寒戰。

    香車、怪風、死亡,聯串成一個極其可怖的陰影,隨時都有攫奪生命的可能……這批武林風雲人物,既然風雲際會,驟集在一處,而且是有為而來,絕不會因為這硨怪風便被嚇走。

    沉默了一陣,少林惠空禪師突然高宣一聲拂號,緩步上前道:「哪位高人,隱藏車內,何不請出一見。」

    話落,場中一陣寂靜,除了駕車的兩匹駿馬不時發出輕嘶外,沒有半點反應。

    惠空見車中沒有回答,又低低宣了—聲佛號,大袖-揮,猛向軟簾拂去。惠空禪師為少林派惠字輩中有數高僧,佛門無相禪功,無堅不摧,一拂之力,力逾千斤。

    突然,又是一陣寒風,靄靄迎出,惠空禪師驚蛇一般,疾轍二丈多遠,震駭無比地喊道:「玄陰罡煞?」

    妙因師太灰髮輕飄,已閃身到了惠空禪師身旁,手打問訊道:「禪師不礙事吧?」

    惠空閉目搖頭,臉上一片慘白。

    妙因低低喟歎了一聲道:「既是『玄陰罡煞魔功』,那一定是她了,這個妖女不除,江湖將永無寧日,禪師,我們暫時撤吧!」

    惠空撣師……驀然……一縷極其淒厲、陰森的怪嘯,倏告傳來,尾音搖曳,歷久不絕。

    亂草岡上諸人一聞這聲怪嘯,一齊駭然色變。瀟湘羽士一聲不哼,倏然轉身,枉奔而去;他這一溜走,跟著太極劍陳煜等,也紛紛轉身逃逸。

    妙囚師太一拉惠空禪師道:「撣師,我們也暫時避她—避吧!」

    一僧—尼,立時聯袂飛起,不一刻工夫,場中群雄走得一個不剩。繼光這時方纔如夢初醒,猛然縱身撲上車轅,連喊道:「宮主!宮主!……」

    他委實擔心宮主已經遇害了。

    突然軟簾一掀,莫丹風由裡面棵出頭末,揉著惺忪睡眼道:「武兄,你叫我有什麼事情嗎?」

    繼光暗道:「你倒會裝蒜吧!」嘴裡卻漫答道:「剛才的事情,你一點不知道?」

    「我一直睡到現在才醒嘛!」

    「那就奇了!」

    「究竟有什麼事?」

    「沒有什麼。」

    繼光沒好氣地答著,長鞭一卷,「劈,拍」,二馬輕嘶—聲,車輪轉動,捲起一陣黃塵,猛向亂草岡上衝去。

    莫丹風不知繼光為什麼不高興,見他不作聲,只得又把軟簾放下,縮進車廂。

    繼光這時心裡卻充滿下疑團,看剛才來的那批人物,簡直無一庸手,怎麼會抵不住車廂內的這陣怪風?車廂既只有莫丹鳳一人,這怪風又是誰發出的?他們口中的說的那個妖女,究竟是誰?那個怪嘯的人,又是哪個?何以他們都會怕了那人?左思右想,得不到答案。

    過了前面的市鎮,再有一天的路程,便是京城了,想到千斤重擔即將卸下,心頭陡感一陣輕鬆,不由長歎了一口氣。

    京城已經在望了,莫丹風雖然深慶自己已經脫離虎口,但另一樁困擾又襲上了心頭。

    這些天來,她和武繼光朝夕相處,已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雖然他們彼此都有這樣的—

    個感覺,一個是郡宮的宮主,一個是江湖遊俠,要想結合,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但,愛情這兩字,卻是怪得很,越是不可能,眷愛之情卻愈益來得迫切,莫丹風已經意識到,侯門一入深似海,將來到了舅父家中,想要再見眼前這位誠樸、勇敢的少年,是絕不可能的事於是,隔著軟簾,輕輕歎了一門氣道:「你到京城後,準備去哪裡?」

    「四海為家,沒有定准。」

    「你若肯留在尚書府,我叫舅舅替你謀個差使。」

    「謝謝你的好意,那是不可能的。」

    「難道你願意到處流浪?」

    「天生這身俠骨,就喜洩洩人間不平。」

    「那你萬里迢迢,護送我來京,也是為了行俠羅?」

    「一點不錯。」

    「沒有別的意思嗎?」

    「當初確實一點沒有,不過現在…」

    莫丹風不由心裡—甜,急急問道:「現在又怎樣呢?」

    「現在……現在也許是為了你。」

    繼光終於吐出了他的心聲,「既然為了我,你便不應該離開我。」

    「那是不可能的事啊!實不相瞞,我長到這麼大,連身世都還不知道呢!」

    「唉!可惜我是個閨中弱女,不然的話,我也許能對你有些幫助。」

    「不要想得那麼天真,你自己的一身血債還設辦法報呢!」

    長鞭一卷,劈啪一聲,打斷廠兩個人的談話。

    京城終於到了,繼光把香車停在尚書府門前,對著門上兩位站崗的兵勇—拱手道:「請老兄通報—聲,就說長沙郡主宮的宮主要見王老爺。」

    兵勇答應著,向後面去了。不久,後面出來一個青衣小帽的老家人,對著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這位趕車的大哥,是你送宮主來的?」

    繼光點頭。

    莫丹風已迫不及待,把軟簾掀開道:「阿福,老爺可在家?」

    阿福哈著腰,慌不迭地道:「在,在,剛上朝回來。」

    又趕忙轉身對繼光道:「這位大哥,快把車子趕進去吧!」

    車到院內停下,繼光扶著莫丹風,緩緩走上台階,阿福已領了一個身著錦袍的官員出來。那官員見莫丹鳳極自然地把一隻玉於搭在繼光的肩上,不禁把眉—皺。

    莫丹鳳就在這時,已搶步—上前,只喊一聲:」舅舅……」便已泣不成聲。

    那官員也緊緊把她摟著,顫聲道:「孩子,這一路可苦了你啦!」

    大夥兒簇擁著宮主,一齊往後堂去子,只把繼光冷冷清清丟在大廳之上,連一個理睬的人都沒有。

    他很想就此—走了之,繼而一想,這—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面,我應該再見她一面才對。他原是一個大孩子,什麼都不懂,試想,在封建社會的舊禮教下,一個宮主怎能像江湖兒女?更何況當時男女限界分得極清,怎麼可能出來見車伕呀』半晌,那個名叫阿福的家人,從裡面托了一大盤金銀元寶,走了出來,帶笑對繼光道:「我家老爺說,這次辛苦你了,這點銀子,就賞給你換換衣服吧!」

    繼光眼望那些無寶,笑了笑道:「這些銀子,還是請他留著吧!最好請你老人家進去和宮主說—聲,請她出來,我和她說幾句話。」

    阿福笑了笑道:「這恐怕不方便吧』有什麼話,我替你轉達—聲,倒是可以的。」

    繼光面上掠過一個失望的苦笑,搖著頭道:「那就不必了。」

    把手一拱,昂頭大步,向外走去。

    阿福從後面追著喊道:「銀子請帶著呀!」

    但武繼光早已頭也不回,跨出了大門。

    繼光步出尚書府,心裡突然興起一絲淡淡的悲哀,就像一隻失群的弧雁一般,茫茫然—

    身無主,他和莫丹鳳兩月來的相處,雖然每日提心吊膽,神經緊張,為她的安危而寢食難安。但人類於患難中所發生的感情,卻是最珍貴的。莫丹鳳生長富貴家庭,並沒有一絲富家小姐的那種驕縱性格。她明瞭自身的危機,更深切瞭解武繼光內心的焦急,總是用些極為通達的言語來勸慰他,她把他視作了自己嫡親的兄長。

    繼光幼遭孤自小便跟隨著「萬里雲煙」陸通長大,過的都是孤零零的單調生活,如今突然邂逅了一位溫文嫻靜,美如天仙的妹妹,而且共同奔波了兩個多月,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旦遭然分離,內心自然會產生一種寂寞孤獨之感。

    他嗒然若失地信步在街卜走。他有些怨恨莫丹風的無情,為什麼一進後堂,便不再出來了,連說幾句話都不肯,莫非一脫危境,便擺起宮中架子來了?「天捱何處無芳草?唉!算我武某看錯了人。」

    因為他不明瞭對方的處境,沒有去細想自己的身份,只一味地責怪對方,故又平添了幾許煩惱。

    為了排遣內心的煩惱,他走進了一家生意十分興隆的酒店,獨自要子一壺酒,低頭喝著。

    突然,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人了他的耳內:舉世震驚的香車又出現了!第一次出現,是在京襄大道,這一次的出現,使得江湖馳名的摩雲劍客喪生,鐵掌震三湘岳中陽,辣手書生何浩,身負重傷,少林高僧惠空禪師也幾乎為玄陰罡煞魔功所傷。』第二次的出現,卻在江南,據說,這輛香車是由河北,直下江南,沿途所經之地,許多山林勝景,古剎叢林,都被摧毀,黑白二道,死傷的高手總在二百以上,內中俊美、風流的年輕高手,要占三分之一以上。這消息使得武繼光大吃一驚,連忙抬頭向前看去,原來談論消息的,是兩個鏢師模樣的武師。

    於是,傾耳再繼續聽下去,只聽那個身著赭黃箭衣的中年鏢師又繼續迫問道:「你這消息從何得來?」

    對面那個面帶病容的精瘦漢子,端起酒杯,呷子一門酒道:「是敝局總鏢頭近由江南回京得來的確實消息,據說,此事已震撼了整個江湖,許多武林前輩,黑道怪傑,多被此事驚動。

    少林紫虛上人神前許願,決心消除此人間妖孽,已親率十八羅漢僧趕趕江南,追蹤魔車。

    此外,崑崙廣法道長、衡山一鶴飛雲堡主、關中一奇勾漏三煞,都已進入江湖,這場熱鬧,確實有得瞧。

    中年鏢師把頭連搖道:「話雖如此,你以為那香車主人是易與的麼?多少年前,就風聞這輛香車常在江湖出現,凡是和這香車相抗的,就沒有一個得過便宜,甚至連車主人是誰都沒有人知道。

    就以摩雲劍客、鐵掌震三湘等幾位來說,哪一個不是獨霸一方的霸主呢?不料,竟被人家一舉手之間,毀了。香車主人武功之高,由此可見。」

    精瘦個子,思頭苦笑道:「我不過說說罷了,這種熱鬧,誰敢去看?」

    於是,二人話風一轉,又談起鏢行的事情來了。

    繼光見再聽不出什麼事了,便立時結帳下樓,找子一家客店住下,心裡卻一直盤旋著那個香車問題,暗付:「剛才他們談的,明明是我駕的那輛香車嘛!怎麼會在扛南又出事情呢?難道另外還有一輛?」

    如果有的話,車主人必定是個窮凶極惡之徒,有機會我倒要看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反正他在京城,也沒有什麼事情,便決定即日趕赴江南,同時,他更想到師父只是命他到長沙城辦事,並沒有叫他北上,為此,也應趕緊返回江南去。

    想到即日便要回江南,突然,莫丹鳳的那個亭亭情影,又復出現在腦際,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感慨萬千地自言自語道:唉,相逢何必曾相識?」

    感慨了一陣,驀然想起了莫丹鳳所給的那柄玉劍,一路上因為心情緊張,總不曾拿出來賞玩過,此刻無事,何不拿出來看看。

    於是,他緩緩從腰間把玉劍取出,在燈下細細把玩。

    這柄玉劍,長約一尺五寸,寬有四指,渾然—體,都是亮藍的玉質雕成,堅硬無比。他下意識地輕輕往桌角一砍,擦的一聲,一塊桌角應手而下,竟是鋒利異常,心裡不禁暗暗叫怪道:「玉質的東西,居然可做兵刃,真是怪事」

    旋又拿起劍鞘一看,乃是純銀鑄成,精緻異常,上面更有許多古怪的花紋,因為看不出什麼名堂,便懶得細看。

    突然,他又發現劍鞘的頭上,鑲有一顆品芒奪目的寶珠把珠一扭,錚的一聲,倏然露出一個夾層來,夾層之內密密麻麻刻了許多小字。

    前面較大的四字是「震宮秘字」,後面有—段內功口訣,曰「貝葉神功」,又有七招掌法,名叫「消霜七掌」和四式劍法武繼光差不多有十年內功基礎,學的又是玄門正宗,試著把「貝葉神功」的口訣加以運行,覺得比自己過去所學的內功還要來得簡單、深奧,是一種由簡入繁的無上妙訣。

    他又把掌法一看,雖是簡單的七式,卻是繁難異常,比劃了許久,不得要領,只有起手的那—式,名叫「如口中天」比較容易學一點。

    凡是練武的人,無不嗜武如命,繼光既然無意中發現了這秘密,哪肯輕易放過,這一夜他幾乎沒有合眼。

    練掌法練累了,便用「貝葉神功」調氣養神,精神恢復了又繼續練拳法,卻沒有工夫去注意那幾招劍法。

    一晚的時間易過,次晨一早起身,便往江南疾趕。

    此時正是暮春三月,原野油綠一片,陣陣夾帶著泥土氣息的薰風,吹刮在身上,使人懶洋洋地,頓起—種遐思。

    繼光北上時,心情緊張,沒有體會這些,此刻弧形只影,又免觸景傷懷,眼望著雙雙紫燕比翼翱翔,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驀然……身後噗嗤一笑,輕輕地道:「這麼大的人,毫無緣無故歎氣真是呆子。」

    聲如黃鶯出谷,又嬌又脆,繼光下禁大吃—驚,自己一身功夫,有人潛到了身後,竟一點都沒發覺,可見來人比他高明得多,霍地一旋身,不禁又是—驚。

    背後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十八九歲的白衣姑娘,這姑娘聖潔得如一朵白蓮,簡直無一處不美,見繼光那副驚恐的樣子,兩個梨渦一現,格格笑道:「又沒有人相你對敵,何必那麼緊張?」

    繼光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睜著雙眼,只是望著地、白衣姑娘驀然盈盈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的朋友呢?」

    「在下武繼光,並沒有什麼朋友。」

    「見鬼:我問的是那個又嬌又美,連風都吹得倒的纖細姑娘呀!」

    一邊說,還一邊蹺起金蓮,娉娉婷婷,學著走了幾步,那樣於又天真又滑稽。

    繼光不覺啞然失笑道:「你問的是她呀?人家是莫郡王的宮主,哪裡是在下的朋友?」

    「呸,你騙鬼,分明是你的朋友,我早就看出來啦!」

    繼光聽後,不禁暗氣道:「是不是我的朋友與你有什麼關係?何況我並不認識你呀!」

    心裡雖是這麼想,嘴裡卻沒有說出來,仍然急急辯道:「你切不要亂說好不好?」

    白衣姑娘格格笑道:「我知道啦,你嘴裡說得好聽,心裡卻十分想念她是不是?可惜人家一入候門深似海,要想見她,卻見不到啦!」

    繼光暗忖:「這些事情,她怎麼會知道?我倒要盤問盤問她。」

    倏然往前一穩身,衝到她面前,大聲問道:「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快說!」

    白衣姑娘嬌笑道:「幹什麼這樣凶呢?……」

    驀然遠處一聲淒厲、陰森的怪嘯,倏告傳來。白衣姑娘花容驟變,急道:「快藏起來!快……」

    繼光下意識地一閃身,已躲入一片高梁地裡,閃目向外一看,白衣姑娘早巳不見了影子,暗中呸了一聲道:「真是見鬼了!」

    突然,他覺得那嘯音極熱,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對了,這不是那天晚上嚇走了少林惠空禪師等的那個人嗎?但不知這白衣少女又是什麼人?」

    經白衣少女的一番耽誤,此刻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他還得趕好幾十里路,才有宿頭,於是,暫拋心裡疑竇,倏把身法展開,顧著大路疾趕。

    走子約有頓飯時間,耳聞前面似有叱喝打鬥之聲,心裡一驚之下,猛然加快腳步,剎那,已趕到了面前。

    赫然,一輛豪華的香車,停放在路的中央,式樣和他載宮主所用的,竟是—模一樣,車篷之上顫巍巍地插了兩支艷麗奪目的紅玫瑰。

    香車的四周,圍滿了武林高手,前面一排是—十八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僧人,扇形地簇擁了一個滿面紅潤,神態安詳的老僧。

    右邊是一個頭戴魚尾冠,芽穿道袍的道長,背後站了四個背劍道士。

    左面一排,站了三個相貌十分醜惡猙獰的老者,另外,還有二三十個人,三五成群,散佈在四周,空氣顯得十分緊張,團團殺氣,由每個人的臉上湧現。

    駕這香車的,是一個乾癟得如同殭屍一般的黑袍老者。

    只聽他夜梟般發出一陣怪笑道:「今晚中原武林人物,大概都到齊了吧?攔住老夫,有何見量」

    前排的那老僧,乃是少林派掌門人紫虛上人,單掌打著問訊,宏聲宣了一聲佛號道:

    「尊駕究竟是什麼人?每年由北而南,由南返北,魔車所經,赤地千里,死傷無算,如此凶殘,老衲實難坐視。」

    黑袍老者冷冷哼了一聲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老夫生就這個性格,看不顧眼,任他是瑤宮玉闕也得把它毀了,至於那些死者麼?嘿!嘿!老夫認為他們死了還是便宜的呢!」

    這話一出,場中頓時—片嘩叫。

    左面一排站的,乃是勾漏三煞,猛地一跨步,已走近了魔車,厲吼一聲道:「好狂的東西,爺爺把你活劈了!」

    六掌齊揮,數股隱夾惡臭的腥風急如箭矢地向前捲去,三煞郝文光更是惡毒無比,掌風競斜向車廂劈去。

    勾漏三煞為黑道出名的魔頭,各有一身陰毒功夫,百毒陰風掌中人必死。

    繼光悄立林中,不禁暗為那黑袍者者捏了一把汗。

    驀地,狂嚎聲起,黑袍老者馬鞭一圈一抖,三煞兄弟的三個身子竟突然連在一起,被摔出二三丈外,叭噠掉落地下。

    動作快得如同一道閃光,連紫虛上人那麼深湛的功夫,竟也沒有看清,駭然震驚之下,不禁低低宣了一聲佛號。

    黑袍老者雙目綠光一閃,向四周橫掃了一眼,冷峻地一笑。

    關中一奇大步衝到香車之前,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這車廂之內,究竟藏的是什麼人物?」

    伸手一掌,虛空向軟簾抓去。這一動作,兀突之極。

    黑袍老者大喝一聲道:「找死!」

    一掌橫拍而出,一陣無聲無息的陰風,如潮捲起。

    關中一奇功力精純,狂傲無比,當下冷哼一聲,倏地化抓為拍。

    彭!竟和黑袍老者硬對了—掌。

    但聽一聲慘絕人衰的狂嘩響起,關中—奇的一個身子象斷線風箏一般平空飛起,直向一片高梁地裡摔去。

    黑袍老者狠毒凶殘,一舉手之間,便擊斃了—正二邪四個高手頓時全場為之震驚,—種死亡的威脅,窒息了每個人的呼吸…」

    站在紫虛上人左排的九個羅漢僧,轟雷也似的宣了一聲佛號。—齊遙遙推掌,向黑袍老者擊去。

    少林十八羅漢僧非同小可,個個修為深湛,內家掌力驚人,幾掌齊發,恍若一陣狂鳳陡奮,挾若排山倒海之勢,匝地捲起。

    黑袍老者冷冷一笑,右手長鞭,矯若游龍,一卷—丟,已卸去了—部分掌力,跟著大袖一拂,—陣蝕骨寒風驟起,迎著掌風刮去。

    轟隆,半空裂帛似的響起一聲巨大爆音。

    九僧腳下沙沙滑退了兩步,每個人的口角,沁沁流下兩行紫血,香車也呀的搖幌了兩下。

    紫虛右邊的九僧,猛然跨前兩步,高誦佛號,正待出手。

    突然……黑袍老者撮口發出—聲慘厲陰沉無比的厲嘯,長鞭一丟,劈,拍!駕車的兩馬昂首—聲長嘶,平空騰起,平空騰起三丈多高,帶著那輛香車,恍若天馬行空,竟從紫虛上人的頭頂飛過。

    但聞一陣轔轔車聲,剎那不見影子。

    紫虛上人頓足一聲長歎,沉聲道:「把負傷的搭過來看看」

    幾個羅漢僧答應著,把關中一奇和勾漏三煞搭了過來,只見關中一奇七竅沁出紫血,顯然心脈已經震斷,再看看勾漏三煞每個身上至少有五處大穴被點中,也已魂遊天國。

    這黑袍老者,以一條皮革馬鞭,於—瞬間,連點三個黑道高於數處大穴,並把人摔出二丈開外,於法之快,認穴之準,世所罕見。

    看得在場群雄,把頭連搖,駭然震驚不已,紫虛上人面色凝重,默然半晌,輕輕把手一擺,轉身一躍,率領一十八個羅漢僧,突然消失於暮色中。

    其餘的入,也垂頭喪氣,紛紛散去。

    蛙聲雷鳴,螢光明滅,場中頓時—片寂然。

    繼光緩緩由林中走了出來,—方面深深佩服黑袍老者的武功,同時又痛恨他的手段過十毒辣。

    對著地下四具掙獰的屍體,低頭憑弔了一會,轉身便待離去。

    突然,鼻孔沁來一陣淡淡的玫瑰花香,同時,覺得背後微有些聲響,霍地—旋身,只見剛才見到的那個白衣姑娘,手拈朵玫瑰花,止對著他微微地笑。

    月影下,映著她那高雅出塵的人物,簡直美麗極了。

    繼光不禁目瞪口呆,看得呆了。

    白衣姑娘見狀,格格笑道:「真是十分的呆子」

    突然,他覺得這個白衣姑娘有些神話古怪,怎麼老是鬼鬼祟祟跟著他呢?莫非是精靈鬼怪!想到這點,他倏地手按劍柄,一聲大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為什麼總是跟著我?」

    白衣姑娘仍是望著,微微地笑,對他的話,竟是充耳不聞「若再不說,在下可要無禮啦!」

    錚,長劍出鞘,星光下閃起一道銀芒。

    白衣姑娘仍是不言不動,就像站在那兒欣賞什麼似的。

    氣得繼光長劍一掄,劈胸刺出,這劍他是威嚇,試探性質,態勢雖猛,去勢卻緩,萬—

    不對,他可隨時撤招。

    長劍刺出後,只覺眼睛—花,那白衣姑娘仍在原地,格格笑道:「何必畏首畏尾?要動手就把全身功夫都使出來呀!」

    繼光氣極,倏地一振腕,出手如電,頃刻之間,刺出八劍,疾若一串流星,漫空流動,快速凌厲無比。

    儘管他劍勢如虹,白衣姑娘卻像一團毫無重量的飛絮,隨著劍光飄閃,連衣角也沒有沾著一下。

    急怒之下,繼光猛地一收劍,回身就走。他覺得堂堂男子漢用劍去攻一個赤手空拳的女孩子,已經是丟人的事,何況還刺人家不著呢?是以他一賭氣,便急急走開。

    這一點倒大出白衣姑娘意料之外,高喊道:「喂!你回來,我和你說話。」

    「哼!有什麼好說的,打不過你,我認輸還不行嗎」

    「難道輸了就一走了事麼?」

    「那你打算怎樣?」

    繼光猛地回身,按劍怒視。

    白衣姑娘,格格一陣嬌笑道:「你這人真有趣極啦……」

    驀然,黑袍老者似幽靈一般,從林中冉冉飄了出來,沉聲道:「娟兒,你在和誰說笑?」

    一見繼光站在那兒,猛地雙目綠光電射,狠狠地一瞥,繼光不禁全身打了一個寒戰,白衣姑娘一發現黑袍老者突然走來,險上倏然變成了死灰色,指著繼光道:「這小子罵我醜八怪,還用劍刺我呢!」

    黑袍老者哈哈哼了一聲道:「是麼?…」

    目光又把繼光上下仔細看了眼,冷峻如冰霜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絲難見的笑意。

    繼光心裡卻是大感不快,暗道:「這個姑娘,真是當面撒謊,誰罵過她醜八怪呀?」

    突然,他想到妙因師太曾提到妖女之事,腦際風車一轉,脫口吼道:「你是妖女……」

    白衣少女倒被他罵得一怔,倏然嬌喝一聲道:「你敢罵我?」

    突然往前一飄,劈啪一聲,繼光臉上已被她的玉掌猛摑了一耳光,她這一動作,疾若飄風,快逾電閃,繼光連人影都還沒看清,便捱了一下。

    不過,這一耳光,雖然清脆異常,卻並不痛,而且有些軟軟的感覺,繼光本是一個極端高傲的人,怎肯受此侮辱,大喝一聲,長劍一掄,嘶的一聲,一劍已攔腰掃去。這一劍是他含怒出手,威力也頗驚人。

    倏然,微風颯颯,只覺手上一緊,長劍已被黑袍老者一把抓住。那老者連聲道:「算啦!算啦!不要鬧了,我來問你,你的師父是誰』」

    語音溫和已極,和平日的性格簡直大不相同。

    白衣姑娘在旁,不禁暗暗叫怪,繼光卻是劍眉掀動,怒氣勃勃地道:「家師萬里雲煙陸通。

    請你趕快放手,這妖女欺我太甚,我非和她見個高下不可。」

    黑袍老者哈哈狂笑道:「算啦:就是萬里雲煙陸通親來,也不見得能在她手下走上三合。」

    旋又臉色一正道:「娃兒,我來問你,願不願拜在老夫門下,惝你願意的話,我准在三個月內,把你調理成一個天下無敵的高手!」

    白衣姑娘在旁,又不禁叫起怪來,暗想:「爸爸今晚真是發大慈悲,竟然想起收徒弟來了。」

    心裡雖十分高興,嘴裡卻尖吼道:「不要,我不要!假如每天弄一個這樣的呆蛋守在身邊,真會把人噁心死。」

    繼光忽見黑袍老者提出拜師的話,心裡也覺怦然心動,但一方面黑袍老者過於凶殘,再則欺師滅祖,乃是武林大忌,立時猛地—抖手,把長劍掙脫,冷笑道:「你死了這條心吧!

    就算你本領有天高,小爺也絕不會拜你為師」

    黑袍老者一生獨來獨往,從來就沒有收過徒弟,一則是看上繼光,具有一身學武的上乘根骨,再則,性格也頗合他的要求,繼光越是不肯,他越是非收不可,又哈哈一陣狂笑道:

    「娃而,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盼你切莫錯過。」

    繼光長笑一聲道:「你就是—掌把我馬上劈死,小爺也絕不答應。」

    黑袍老者面容倏然一變,乾癟的臉上驟湧—重寒霜,冷冷冰冰地道:「你不後悔?」

    「絕不!」

    繼光抱劍當胸,慎然屹立。

    黑袍老者修然引吭,發出—聲淒絕、陰森無比的慘厲怪嘯。

    白衣姑娘大驚,她知道這是他動殺機的先聲,急喊道:「慢著,讓我來動手」

    她陡地一趨身,衝到了繼光面前,剛好用身子擋住了黑袍老者就這當兒,青紗帳內突起一陣宏亮無比的佛號。

    少林紫虛上人,率領十八羅漢僧,緩步走了過來,黑袍老者鷂眼冷冷—瞥,嘿嘿發出一陣森森冷笑「無量壽佛!今晚看你這個惡魔還往哪裡逃!」

    左側林中,紅雲湧現,八個身穿大紅八卦道袍的背劍道士,恍如一片紅雲陡降,也向中央逼了過來。

    繼光還未及看清來人面貌,驀地,又是一陣暴喝聲起。

    嗖!嗖!嗖!場中如冷雲急降,又躍到了一批衣著各異的武林高手,一個個目射仇恨的毒欲,狠狠地盯著黑袍老者和白衣姑娘,這個陣勢,很是顯明,今天武林各振已集中了全力來對付這個黑袍老者和白衣姑娘。繼光身在圍中,不禁暗暗吃驚,暗忖道:「此時我若不趕快退出,等下他們發動攻勢,夾在中間挨打,那才冤呢!」

    當下,邁開腳步,便想退出。

    驀然……人影一閃,辣手書生何浩縱身把他擋住,描金折扇一指,—聲震喝道:「當日京襄道上駕車的,便是這小子,切莫讓他逃了」

    繼光劍眉一掀,怒吼道:「你憑什麼皂白不分,誣陷好人?」

    倏聞背後冷聲一喝道:「沒用的東西,還不過來,看誰能把你奈何?」

    黑袍老者這一句話,無異把武繼光丟到了染缸中,再說也說不清了。

    這時,黑袍老者已和來到的群雄對上了話,只聽他冷森森地道:「你們二次三番地死纏著我,是否要逼著老夫大開殺戒?」

    紫虛上人面似寒冰,壽眉微聳,高聲道:「老衲不履江湖已有二十餘年,這二十年中,被你殺害的武林同道,真是難以數計,老衲若再不出江湖,怎對得起已死的冤魂?」

    黑袍老者嘿嘿冷笑道:「你以為憑你紫虛那幾手『大乘無相禪功』,便能收拾老夫麼?

    哈哈,真是可笑之至!」

    紫虛上人壽眉—聳,低低宣了一聲佛號。

    就這時刻,場中噹啷-響,一支百練精鋼的長劍,倏然飛起到空中。原來繼光井未遵從黑袍老者的警告,仍然大步前衝。辣手書生何浩折扇—張,把他攔住,氣得他俊眉掀動,大喝道:」你憑什麼把我攔住?我又不是他們一夥的。」

    嘶!嘶!一連三劍,連環劈出。

    辣手書生哪裡把他看在眼裡,折扇一掄,連封帶砸,當地—聲,競把他的長劍,震得脫手飛去,跟手描金扇一遞,已向他「期門」、「七坎」二穴上點來。

    繼光手無寸鐵,一見描金扇遞到,慌亂中舉掌懸空一繞,一圈,竟把消霜七掌中的一式,「如日中天」用出。

    但聞一聲慘嚎,辣手書生竟被他忽地一掌,震得懸空飛起,直向青紗帳裡棒去。

    辣手書生武功自成一家,為武林有名怪傑,也是一時大意,被他這一掌傷得委實不輕,還幸繼光初學乍練,連—成的威力都不到,否則,哪有命在?這一樁意外的事件,確實使群雄大為震驚,—時暴喝連聲又有三個高手,猛向繼光撲來。

    繼光剛才掌震棘手書生,原是僥倖成功,這時又見三個高手,凌空撲到,木然地滑步飄身,伸手把宮主所贈的玉劍撤出。

    一時漫天劍氣絲絲,一溜亮藍光焰,繞身亂閃,這柄玉劍雖短,一經揮動,劍尖竟有一條長有半尺的荒尾。

    只聽當當連響,三人的兵器,竟有兩個被削斷。

    同時,人群中倏然—人駭聲高喊道:「金精五魄劍……」

    這一聲喊叫,就像一聲旱雷,震撼了全場,人群立起一陣劇烈騷動,也打破子黑袍老者和少林諸僧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面,一齊轉過頭來,把驚奇的目光投向了繼光。

    這宗一百年前便轟動了整個武林的罕世瑰寶,誰不窺視呢?據說此劍是—柄上古仙兵,後經一位武學聖者費丁三十年的時間創出一套劍法,刻在銀鞘之上,同時,劍鞘之上,還蘊藏了一項宮幃隱秘,只是誰也沒有參透過這隱秘。一百年前,此劍曾出現江湖,引起一場滔天風波,因爭奪此劍而死傷的武林人物數以百計,各大門振的精英,幾乎於這一場腥風血雨中死亡殆盡。

    但,誰也沒得著它。它竟就這般神秘地失蹤了。

    今天,此刻突然在武繼光手中出現,而且是在黑白二道群雄畢聚的場合露出,試想,這個空氣該是如何的緊張?黑袍老者喉間倏發一聲令人戰慄的陰森厲嘯,捷如一道黑煙,斜斜向繼光掠去。

    驀然,灰影一閃,紫虛上人僧衣飄蕩,差不多和黑袍老者同一時刻落到了繼光身旁,大袖一拂,低誦佛號道:「施主且慢伸手!」

    厲嘯聲中,場中轟雷般響起一聲大爆響,紫虛上人腳下沙沙聲響,逮退兩步,堅硬無比的黃土地上,平空現出兩個足有半尺深的足印。

    黑袍老者也雙肩連晃兩下,飄落地面。

    就在兩個絕世高手衝向繼光的同時,四下人影閃動,至少有十條以上的黑影以繼光凌空撲到,一時場中秩序大亂。

    繼光臨敵經驗不足,眼看這麼多高手衝來,早已心慌意亂,單手執定金精玉魄劍,竟不知迎敵哪方才好。

    突然……身旁驟起一陣,其寒蝕骨的陰風,撲來的群雄,就像碰在一層富有極強韌性的氣牆上一般,一聲扛叫著,倒翻了出去。

    繼光一怔之下,耳旁突然響起—個甜脆無比的嬌音道:「趕快把劍收起,隨我衝出去!」

    這是那白衣姑娘的聲音,他此刻實也無暇考慮,玉劍急揮之下,嘶嘶連發三劍,人已隨著白衣姑娘往前急衝。

    但,在場不下七八個高手,哪裡容得他脫出。

    一陣紅雲流動,崑崙八道的八支長劍恍若半空撤下一重劍海,已分據八面向白權姑娘攻去、於是,一場猛烈無比的拚鬥,剎那展開。

    崑崙群道既經發動對白衣少女的攻勢,紫虛上人也立即袍袖一展,—十八個羅漢僧,也縱身向黑袍老者撲去。

    崑崙八道和少林的羅漢僧都是久經訓練的流高手,一旦展開聯手圍攻,黑袍老者和白衣少女就是武功再高,—時半刻,也難突出。

    勁敵既去,場中所有的壓力全都指向了武繼光,以他目前的武功來說,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超過他甚多,他全仗著那口玉劍犀利和那一招「如日中天」掌法,才能勉強支持。

    好在群雄志在奪劍,同時爾虞我詐,都暗懷著鬼胎,才使武繼光暫時保全了性命。

    武繼光生就一副倔強無比的牛脾氣,儘管群雄齊聲喝叫:「趕快把劍放下,我等決不傷你性命。」

    但他硬是不肯,玉劍,揮,嘶,嘶削出兩劍,狂吼道:「強盜!土匪!你們想要小爺手裡的劍,那是夢想!」

    畢竟少林派領袖武林比較富有正義感,紫虛上人灰袖飄飄,突然突入場中,高手喝道:

    「住手!」

    大袖一拂,一股氤氤氳氳的無相禪功匝地而起,把圍攻的群堆迫得紛紛後退,然後手打問訊,緩緩地道:「小施主師承何派?令師何人?這劍是從何得來?」

    「少爺沒有門派,家師萬里雲煙陸通,劍是人家送的,又不是你們的東西,憑什麼要奪我的?」

    「啊!原來是陸大俠的高足,令師和老衲有過—面之緣,你把玉劍交給老衲吧!等令師來時,再還給你。」

    實際亡紫虛上人確是好意,他認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武繼光不過是一個武功尚未學成的孩子,懷此異寶,無異惹火燒身,才拼著身受群雄圍攻的危險,提出替他保管王劍的話。

    武繼光此刻急怒攻心,哪裡肯聽?喘息著,高聲吼道:「都是一群不要臉的東西,見了人家的好東西,便貪婪攫奪,小爺今天就是死,也絕不會把玉劍給你們。」

    紫虛上人喟歎一聲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是好意啦!」

    「哼?好意,老鼠狼向雞拜年,這種好意小爺早知道啦!」

    紫虛上人面容一變,又宣一聲佛號道:「為了救你一命,老衲只得用強了」

    懊然往前一趨身,伸手向玉劍抓去,少林派擒拿手法,神妙無比,而且又是由紫虛上人施出,這—抓之勢有若奔電。

    驀然,風聲疾勁,衡山—鶴斜裡一掌,猛向紫虛手腕切去,同時呼呼冷笑道:「原來上人將我等喝止,目的是你想要啊!」

    紫虛上人原不曾防備有人愉襲,及見衡山一鶴突然發招攻來,只得疾地把手一縮,徽徽作色道:「難道歐大俠還信不過老衲麼?」

    衡山一鶴歐震,哈哈大笑道:「人心隔肚皮,實在難說得很。」

    這一句話,似乎把紫虛上人的人格完全否定,紫虛上人縱然修為高深,也不禁憤然作色,冷冷地道:「那麼照歐大俠的意思呢?」

    「依在下的意思?那麼簡單之極,鹿死誰手,各憑所學。」

    紫虛上人微微一笑道:「高明,高明,老衲今晚倒要瞻仰—番歐大俠的絕學。」

    衡山一鶴雖狂傲無比,面對紫虛上人這種強敵心頭也覺懍然:他暗晴把真氣提聚氣海,納入丹田,蓄勢以待,面上仍笑容可掬地道:「上人過獎啦!」

    就在兩人劍拔弩的剎那,驀然……一聲厲嘯,陡地場中,一條黑影恍如飛矢劃空,疾向繼光射去。

    繼光身處重圍,眼觀四處,耳聽八方,倏然舉劍,懸空—繞,一圈,忽地干刺而出,百忙中他竟把那招「如日中天」的掌法用劍代掌發出。

    這一招本就神奇無比,以劍代掌,更見威力,但見藍焰一吐,一陣狂吼聲起,撲來的那人竟被刺了一個背腹洞穿,立時身死。

    繼光一招奏功,精神大振,暗想:「這時不乘機逃走,難道在這裡等死?」

    當下,念動即行,趁著玉劍遞出之勢,把腕一振,嘶,嘶,連發二劍,身形也跟著騰起,玉劍半空劃出一道弧形藍虹,人已向圈外急射面去。

    他突然往外一衝,四下躍躍欲動的群雄已齊聲暴喝,蜂擁追來。

    繼光的輕功,本就未到火候,打丁一夜,更其大打折扣,心慌意亂,一陣猛竄,僅跑出百十來丈,這時,身形已到一處亂石堆上。

    倏喊一聲道:「糟啦!」

    原來前路已斷,下臨萬丈深崖,而後面的群雄,已紛紛趕到。

    衡山一鶴輕功最好,走在前面,大喝一聲道:「小子,你還想逃麼?」

    凌空一掌,當頭罩下。

    衡山一鵝是衡山派唯—高手,這一掌之力,委實驚人,繼光剛剛把身於縱起,準備轉向右方逃走,竟被狂飆一般的掌風撲中肩膊,驚呼一聲,直向黑沉沉深不見底的谷底落去……

    迷惘中,猶依稀聽到黑袍老者的怪嘯聲,白衣少女的尖聲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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