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涼驚急匆忙之下,閃避不及,隨手一擋。
他既隨手一擋,自然用不上力量,而熊大量卻系蓄意施為。
故這一招硬接,是劉伯涼吃了苦頭,被震得右臂疼痛欲折,全身發麻,足下騰騰地,連退出四五步去。
劉伯涼心中一驚,一面趕緊提聚真氣,一面目注熊大量,詫聲問道:「你……」
一個「你」字方出,熊大量已狂笑說道:「劉大麻子,饒你平常奸似鬼,今天也喝了洗腳水,你大概萬想不到我身邊藏有極好解毒聖藥,不過藉著說話,略為拖延了片刻時間,便把你自詡為別無他藥可解的獨門奇毒。解掉了吧!」
這幾句話兒,是熊大量頗為高明的戰略。
他不願意被劉伯涼知曉自己孤注一擲,與對方拚命。
這個可以拚命的時間,最多只有半個時辰左右。
倘若劉伯涼知道這種情況,便可盡量設法閃展騰挪,不與自己硬拚狠鬥,等待時間變化,自然獲得勝利。
果然劉伯涼聞言之後,目注熊大量,滿面驚疑神色!他真不相信熊大量能解去自己已共用十三種不同性質奇毒所煉成的毒珠奇毒!但適才互接一掌的所嘗滋味,卻又證明了熊大量業已恢復功力之語,不是虛言。
「-!-!」
這兩聲怪叫,發自熊大量口中,吸引得劉伯涼向對方凝目注視!只見熊大量那本就不小的肚皮,隨著兩聲怪叫,越發膨脹地大了起來。
而他兩隻手掌,也十指箕張,緩緩在胸前提起!劉伯涼自然識貨,知道熊大量是在準備施展他最拿手的看家本領「蝦蟆氣功」!既能施展這種極耗真力的內家絕學,則熊大量體內奇毒,確已-解便屬沒有疑問。
劉伯涼正自釋疑轉驚之際,熊大量冷笑說道:「劉大麻子,你有些膽戰心寒了吧?你不是曾對「放誕夫人」方芍葯誇稱,你在「邊荒五丑」之內,「文居獨秀,武也無雙」怎?我如今便來拆穿你的謊言,叫你這光會吹大話,而毫無實學的臭麻子,接不下我三掌「蝦蟆真氣」!」
話剛說完,「-」的一聲,大肚皮先是一吸,再是一鼓,雙掌齊推,便有一片極強勁的內家罡氣,向劉伯涼「呼」然襲到!如今雙方相距,約莫一丈二三,劉伯涼若想閃避,應該可以及時閃開。
但因一來「邊荒五丑」中,一向繫好友,從未互相較量。
雖知熊大量所煉「蝦蟆真氣」極為厲害,卻不知究竟厲害到甚麼地步?二來熊大量適才所說的激將之語,太以難聽,藐人已極,劉伯涼有點不信憑自己的深厚修為,就難接對方三掌!三來劉伯涼適才倉促揮掌,吃了苦頭,如今是業已有準備地,提氣凝足真力。
由於這三種原因,劉伯涼便不肯徙自示弱的貽笑閃避!凝勁揮掌,迎著「呼」然疾捲而來罡氣狂飆,硬接一記。
高手對敵,不忘防身,劉伯涼雖然硬接,仍自以十成內勁應敵,保留了兩成真力。
「砰」然一記巨震,石走沙飛,狂飆四卷,彼此身形都微微一震,足下卻未移動分毫,竟然是個秋色平分局面!劉伯涼心中一定,冷笑說道:「蝦蟆真氣,不過如此,這真是井底蝦蟆,焉知天大,穴中螻蟻,不識山高……」
熊大量不等劉伯涼話完,便即憤然接道:「劉大麻子莫要臭美,我適才以為殺你不費吹灰之力,只用了十成內勁,誰知你不光會吹,居然當真有點門道,來來來,你再接我這凝足十二成內勁的全力一掌!」
語音方落,「-」的一聲大叫,再度雙掌齊推,這次的狂飆銳嘯,果然越發驚人,來勢也越發勁急!劉伯涼適才雖未相形見絀,卻也未-得便宜,如今既聽得對方是以全力發掌,那裡敢再留勁防身,遂亦凝集了十二成力應敵。
「砰」的一聲暴響起處,除了周圍樹木的斷枝飛舞,沙石蔽天之外,劉伯涼與熊大量兩人中,並有一個站樁不住,發出一聲悶哼,登登登地連退了四五大步!劉伯涼不單足下運退,身形匆匆,臟腑並被震得一陣狂翻,難過已極!他弄不懂了,為何自己以十成力應敵對方時,能夠秋色平分,但以全力鬥全力時,卻又相差到這等地步?其實,此中道理,毫不玄妙,十分簡單,只是平素向以智計過人的「天麻書生」劉伯涼,如今竟上了「四尺蝦蟆」熊大量一個惡當。
熊大量所用詭計,乃是虛報,剛才地第一說「蝦蟆氣勁」,只不過用半力施為,卻謊稱是凝集了十成內勁。
熊大量見詭計已售,怎肯讓劉伯涼獲得喘息機會,「天外飛鴻」「南山擊虎」
「北海降龍」,一連三招迭發,掌風如海,掌影如山,向劉伯涼狂捲狂罩而去,加上他喉中,不住的「——」怪叫,威脅著實懾人!熊大量的掌影,不單來勢極強,並還來勢極快,那裡容他輕易閃開,饒得劉伯涼身法十分靈活迅疾,也只閃開了「天外飛騰」暨「南山擊虎」等兩招,對於那招「北海降龍」仍不得不硬接硬架地,接上一記。
這才舊傷未癒,臟腑間再加上新的巨震,劉伯涼覺得血脈若沸,心知大事不妙!熊大量狂笑道:「臭麻子,你的得意神情,如今何在?替我認了命吧!」
語音甫落,「——」怪叫起處,呼然又是一掌!劉伯涼因身法已滯,無法閃避得開,卻又不甘坐以待斃,只得拼竭全力,再接一記!這一記,把劉伯涼震得身形離地,飛出七八尺地,幸虧撞著一根巨竹,才以背倚竹,藉仗支持,不曾倒跌在地!但劉伯涼身形雖然未倒,卻已有兩縷紫紅的鮮血,從咀角緩緩滲出!這是臟腑間的重傷現象,熊大量只消再加一掌,劉伯涼便難免立即絕命!但熊大量不知何故,突起慈悲心腸,並未向劉伯涼進襲,只是站在丈許以外,動也不動地,向劉伯涼默默注視。
兩人沉默相對了片刻時光,熊大量緩緩伸出右手。
他這伸手之舉,卻非發招攻敵,只是向劉伯涼作了個索物之狀,並緩緩說道:「臭麻子,看在彼此都屬於「邊荒五丑」份上,我也不想殺你,但要你把你那獨門解藥給我。」
劉伯涼聞言一怔?……但眼珠略轉之後,他卻張著他那張仍在不斷滲出血絲的咀角,來丁個縱聲狂笑。
熊大量怫然道:「臭麻子,你笑甚麼?」
劉伯涼先行吸了口長氣,略為調勻臟腑間的翻騰氣息,方緩緩道:「我說我那以十三味奇毒合煉而成的獨門毒丹,怎會失去靈效?原來只是被你以內力玄功加以暫時抑制而已!」
熊大量傲然道:「只要我能抑制得住,那就是我的功夫……」
劉伯涼獰笑道:「不錯,我佩服你的功夫,但也知道你功夫已成強弩之末,大概最多不過一兩盞茶時分,你就會嘗嘗那種被勉強抑制之後,必定加倍強烈發作的斷腸滋味了!」
熊大量道:「胡說……」
劉伯涼陰笑道:「不必強辯,你如今在我中了詭計之下,分明已-上風,假如不是有異樣感,知道毒力將發,你肯不對我再加一掌,取我性命的麼?」
熊大量見被對方識破,不禁嗒然不語。
劉伯涼咀角一披,獰笑說道:「本來,以你修為,既加玄功抑制,至少也可任半個時辰以內,不令毒力發作,甚至可以將奇毒逼聚於左臂之上,來個斷臂全命!誰叫你凶心忒甚,斷我全力撲擊,連下重手,如今我雖受了重傷,你也在真氣震盪之際,奇毒已散週身,就算我肯給解藥,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熊大量望著劉伯涼咀角間,仍在不停外溢的血漬,厲聲道:「臭麻子,你已被我「蝦蟆真氣」,震得臟腑重傷,你以為還活得麼?」
劉伯涼回手取出一粒丹藥,投入口中,揚眉笑道:「傷勢雖重,我卻並不一定準死得了,就算非死不可,也會死在你的後面,可以先看你這只蝦蟆,將遭報應稍解我心頭之恨!」
熊大量氣得「——」兩聲,雙掌又舉!劉伯涼冷笑道:「不必作出這副令人討厭的怪相,我如今雖絕對無法再受得起任何攻擊,但只怕你也無法再提聚真氣內力的了。」
熊大量心中怒極,打算拼竭餘力,再給劉伯涼一掌,來個同歸於盡!於是,他把肚皮猛力往回一吸……以前,熊大量在肚皮猛力一吸以後,定必猛力一鼓,所煉「蝦蟆臭氣」,便隨著那聲「——」怪叫,狂湧而出!這一回,異於先前,熊大量雖有吸肚皮的動作,卻沒有鼓肚皮的動作。
不是沒有動作,是大有動作,只不過並非單單肚皮鼓動,而是全身齊動!熊大量在猛吸肚皮之前,是滿臉通紅,在猛吸之後,立時變了滿臉灰白!跟著臉色的變化,他立即全身抖顫起來,越抖顫越覺劇烈!怪事來了,熊大量似乎應改外號,不叫「蝦蟆」而叫「蜈蚤」!因為「蜈蚣」的足節,往往會自行斷落,如今熊大量便也有這種情況。
沒有人拿劍砍,沒有人拿刀切,熊大量卻在一陣劇烈抖顫以後,抖落了一條石臂!又是一條左臂……又是條右腿……又是一條左腿……如今,熊大量已成無手足之人,但他斷腿斷手之後,卻並未流下鮮血!他鼓肚皮了,那原本就是不小的肚皮,如今幾乎鼓大了一倍!看來是血液倒流,可能那斷手斷腿時所應流出大量鮮血,全部逆攻臟腑!臉色又變了……先前,熊大量的臉色,是由血紅變成灰白,如今又由灰白變成血紅!他那沒有手足的軀幹之上的每一寸皮肉,均在不停顫動,顯示出這位外號「四尺蝦蟆」的一代凶人,正熬受著身似油煎的無邊痛苦!熊大量向劉伯涼瞪著一隻蝦蟆眼,但眼中幾乎無神光,表示不是乞憐,還是憤恨?……劉伯涼目睹慘狀,絲毫無動於中地,哂然一笑道:「臭蝦蟆,滋味如何?……」
「何」字才一出口,「波」的一聲響!這是熊大量那個大肚皮,由於鼓得不能再鼓,脹得不能再脹,終於爆了開來!是罕世美景?抑是罕世慘狀?一蓬血雨,像新年裡的特製花筒般,先噴起兩丈來高,然後灑落四外!這像是一朵絕大血花,一朵一現即逝的血化曇花,但其中還有點綴!所謂「點綴」,便是在血雨血花之中,還雜有熊大量爆烈的無數碎塊的心腸腑肺!「哈哈……」
這是劉伯涼看得得意時,所打的一個「哈哈」!但一個「哈哈」才打一半,便吃驚得把另外半個「哈哈」,吞了回去!因為,場中白影忽閃!白影是人,是個極為英挺瀟灑,身法之快,宛如流水行藏的白衣書生。
熊大量的肚皮一爆,血光一噴,這白衣書生便在距離熊大量丈許以外的一株大樹之上,飄身落下。
等到熊大量的血光噴盡,五臟飛完,這白衣書生恰好站在業已身遭慘死的「四尺蝦蟆」的遺-之前。
那是他以靈妙身法,避開血花,而在空中伸手接得的一件東西。
這東西便是熊大量因而傷身,劉伯涼因而殺友,「聚寶雙珠」之一的那粒「天容珠」。
劉伯涼何嘗不想收回「天容珠」,但因為熊大量已死,無需亟亟,盡可從容行事。
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於他一聲「哈哈」,尚未打完之際,又出現白衣書生,那粒「天容珠」,遂被他空空伸手,輕易接去。
劉伯涼心中又急又怒,但卻急也無法,怒不敢言!因為,劉伯涼行家識貨,僅從那白衣書生宛如流水行雲的美妙身法之上,已看出是位絕代高手。
自己若在平時,或可一戰,如今身負嚴重內傷,倘再與強敵拚鬥,豈非自速其死?常言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不如……劉伯涼在剎那之間,心急電轉,利害已明,遂在眼看白衣書生手接去「天容珠」以下,仍然保持冷靜,決無絲毫動作。
但他不找人,人卻找他。
那白衣書生接得「天容珠」後,看了一看,便自揣入懷中,又復緩步向倚樹而立的「天麻書生」劉伯涼面前,向他伸出右手。
劉伯涼是反應極快之人,已知其意地,苦笑問道:「尊駕得隴之下,仍復望蜀,是想向我索取另一粒「天傷珠」麼?」
白衣書生笑笑道:「「天容珠」對我無甚用處只想送給我一位紅-密友,但「天傷珠」因可療傷,暨增益真氣內力,乃武林人士視為瑰寶之物,我看你身受重傷,面帶死色,雖然殺了「四尺蝦蟆」熊大量,自身亦必不久,何必還吝惜這點身外物呢?」
劉伯涼靜靜聽完,竟不加拒絕地,頷首說道:「好,劉某願意在未死之前,結交尊駕這位朋友,把那粒「天傷珠」一併送你,但請朋友賜個名號聽一下好麼?」
白衣書生應聲答道:「我叫凌霄!」
劉伯涼因知對方只一用強,自己必仍失去「天傷珠」,甚或立遭慘死,故而樂得漂亮,點頭應允,順勢探詢白衣書生名號,以便在逃過這場劫數之後,再向對方找場算帳!但聞得白衣書生報名凌霄,卻不禁為之一愕?因「凌霄」二字太以陌生,從這白衣書生的身法氣宇看來,分明有絕世武功,怎會是個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這些念頭,一閃即逝。
劉伯涼仍然如言從懷中取出那粒「天傷珠」。
來遞向自稱凌霄的白衣書生道:「凌朋友,我劉伯涼說話算數,這粒「天傷珠」送你!」
凌霄並未立即接過手來,目注劉伯涼,揚眉說道:「劉朋友最好不要耍花樣,這粒珠兒究竟是「聚寶雙珠」之一的「天傷珠」?抑是你用十三種毒物加以熬製的自煉毒珠?」
劉伯涼哈哈一笑道:「適才那只臭蝦蟆中毒上當之事,盡在尊駕眼前,劉伯涼倘若再故技重施,豈非自速其死?……」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又復苦笑道:「何況尊駕既具絕世身法眼力定也極高,只消把「天容」「天傷」兩珠,互一比對觀察,便可知曉劉某手內珠兒,是不是昔年洪武帝君的「聚寶盆」中之物!」
凌霄頷首道:「我相信劉朋友是聰明人,不必再比對觀察,因為若有絲毫差錯,凌某不會容情,你必然會比那「四尺蝦蟆」熊大量死得更慘?」
凌霄邊自說話,邊自伸手接取劉伯涼托在手掌中的「天傷珠」。
「且慢!」
隨著這聲斷喝之後,又起了「刷刷刷」的三聲破空銳嘯!那是三件暗器,從三個不同方向,對凌霄的上中下三路打來!這三件暗器並非甚麼「子午悶心釘」「七孔黃蜂針」「五雲棒」「攝魂釘」等有名毒辣之物,是發暗器者就地取材在身邊隨手所取。
打向凌霄眉心的,是一根松針!打向凌霄丹田的,是一段枯枝!打向凌霄心窩的,是一塊碎石!但暗器本質,雖然是平凡,來勢卻又快又準,帶著攝魂嘯聲,顯見含蘊有內家真力,是一流高手所發。
凌霄不敢怠慢,雙足點處,略為縱起了三四尺高,並在空中把身形一縮,縮成了一個尺許高下的人球。
這樣一來,奔眉心的那根松針,從他頭頂擦越,奔丹田的那段枯枝,從他腳底掠過,奔心窩的那塊碎石,卻被他接在手內。
「奪」的一響,那根松針打在一株巨樹的樹幹上,居然深陷入木!「砰」的一聲,那枯枝打在一塊方圓尺許的石塊,居然把石塊擊得四分五裂!至於那塊碎石,雖被凌霄接在手中,未曾發揮威勢,但從那勁頭之上,也使凌霄深感覺到發石之人具有強厚內力!「颼……颼……颼……」
這「颼颼颼」與適才的「刷刷刷」不同,適才是暗器破空之聲,如今是縱來三條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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