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見,西門銳這時臉色之難看!
但呂正英卻是若無其事地冷笑一聲道:「這叫做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西門銳,此行,我奉命不得殺你,那個『無敵堡』的護法汪志公,想必同你說過,現在,你得冷靜地多想一想,準備接受我所宣佈的命令,如果你心懷怨恨,聽不進或記不清我說的話,那後果是非常嚴重的了。」
他頓住話鋒,目光移注那雖然是靜立一旁,卻並不見得比跪著的西門銳要好過一點的汪志公,冷然一哂道:「汪大護法,勞駕你派人把這些屍體拖出去,我這頓晚餐,還沒吃好呢!」
汪志公連忙恭喏道:「是,是!」
緊接著,又沉聲喝道:「來人!將這些屍體拖出去,並清理現場。」
一陣暴喝,兩個勁裝漢子,應聲趕了過來。
呂正英卻向西門銳淡然一笑道:「你的怨氣,平下去沒有?」
西門銳身為南七省的強盜頭兒,平常頤指氣使,一呼百諾,面南稱王也不過如此而已,又何曾吃過像目前這樣的苦頭,更怎能平得下心頭這股怨氣。
因此,呂正英話聲一落,他卻一挫鋼牙,厲聲叱道:「小雜種!你殺了我吧!」
話落手起,不!手起的不是他,是呂正英。
因為,西門銳除了口部還能說話之外,全身都不能動彈了。
呂正英又左右開弓,摑了西門銳四記耳光之後,才冷笑一聲道:「西門銳,你別想左了,以為我奉命不殺你,就可以任意辱罵我,老實告訴你,我雖然奉命暫時不殺你,卻可以任意整你。」
西門銳厲聲叱道:「老子死都不怕,還怕你整!」
呂正英冷笑一聲道:「我不能不提醒你,人,總是血肉之軀,我再提醒你一聲,你老賊是親手殺死我父母、屠殺我全家的仇人,儘管你是奉命行事,也儘管我奉命暫時不殺你,但我有權,也能狠下心,讓你受盡所有酷刑。」
西門銳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雖然一時之間,還沒喝罵出口,但由他那比厲鬼還要難看的臉色,不難想見他心頭的難受。
一旁的汪志公注目之下,連忙沉聲喝道:「西門總寨主,請聽我一言。」
西門銳全身都在顫抖著,卻是強忍著,還沒發作出來。
汪志公目注呂正英,訕然一笑道:「呂公子,能否容許我向西門總寨主,勸導幾句?」
呂正英「唔」了一聲道:「可以。」
汪志公諂笑道:「多謝呂公子!在下對西門總寨主,志在平息其心頭怨恨,如果言語方面,有甚不當之處,還得請呂公子多多包涵。」
呂正英又「唔」了一聲道:「我不計較這些就是。」
汪志公這才向西門銳正容道:「西門兄,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你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西門銳哼丁一聲,沒接腔。
汪志公瞟了呂正英一眼,才訕然一笑道:「西門兄,我現在說句不怕呂公子生氣的話,有道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宵,咱們委屈一點,忍住這口氣,渡過這一個難關,以後,說不定咱們還有揚眉吐氣的一天呢!」
呂正英淡淡地一笑道:「汪志公,你很會說話。」
汪志公苦笑道:「哪裡,哪裡,呂公子誇獎了。」
呂正英已轉向西門銳,冷笑道:「西門銳,汪志公說的話,很有道理,我自己就是一個證明。」
西門銳冷然反問道:「證明什麼?」
呂正英笑道:「八個多月前,當你奉命殺我全家,派出大批人馬,到處追殺我的時候,我又何曾想到會有今天,所以,你眼前的遭遇,大可不必……」
西門銳一挫鋼牙,截口接道:「好!我答應了!」
呂正英注目問道:「答應接受我的命令?」
西門銳點點頭道:「不錯!」
呂正英不禁啞然失笑道:「我自己居然會現身說法地來開導你,這是不可思議的事。」
頓住話鋒,探懷取出那枚『七殺令」以正面向著西門銳,正容接道:「這就是我奉命傳達『七殺令」你要仔細聽好了。」
接著,他將七殺律條朗聲宣讀一遍,並將朱四娘的口頭命令,複述一遍之後,才沉聲問道:「聽清楚沒有?」
西門銳點點頭道:「聽清楚了。」
呂正英接問道:「是否全都記得?」
西門銳又點點頭道:「記得。」
呂正英道:「記得就好,同時必須立即著手執行,而且,必須徹底執行!」
西門銳道:「我自然立即著手執行,但如果人家不聽這一套,可不能說我執行不徹底。」
呂正英點頭接道:「那自然與你無關。」
接著,凌空揚指解了西門銳被制住的穴道:沉聲接道:「起來!」
西門銳漠然地站了起來,呂正英又沉聲接道:「本使者今宵暫時駐節此間,賓館中閒雜人等,一律撤出,未奉宣召,不得前來打擾。」
西門銳點頭應喏。
呂正英目光一掃路青萍等三人道:「路姑娘等三人,今宵是本使者的特別貴賓,立即替他們三位準備上房,並安排侍女伺候。」
西門銳又漠然地點頭道:「好的。」
呂正英目光移注汪志公,沉聲道:「本使者分配你一個任務,必須以最快速度,給我完成。」
汪志公躬身答道:「請吩咐。」
呂正英俊臉一沉,一挫鋼牙道:「就是『無敵堡』堡主淳於坤,授命西門銳殺我全家之事,究竟所為何因,必須查明具報!」
汪志公恭應道:「在下記下了。」
呂正英接道:「本使者明天即行東下,趕往江漢地區,當我到達『夏口』時,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你,你可不能敷衛塞責。」
汪志公連忙躬身諂笑道:「使者請放心,在不一定全力以赴。」
呂正英冷冷地一笑之後,才揮揮手道:「好了,你們都下去。」
西門銳首先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汪志公卻是向著呂正英恭敬地抱拳,諂笑道:「使者與路姑娘,如有甚需要,只管吩咐小二就是,在下告辭。」
少頃之後,這偌大樓廳中,除了遠遠地站著一個誠惶誠恐,等候使喚的店小二之外,就只剩下呂正英、路青萍等四個人。
呂正英舉杯敬了對方三人一杯之後,才淡然一笑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地邊吃邊談了。」
灰衣老嫗輕歎一聲道:「呂公子,方纔這情形,如非是老身親自所見,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呂正英謙笑道:「老人家,小可這點能耐,實在算不了什麼,在『七殺令』令主手下,像小可這樣身手的人,至少也有七八位呢!」
路青萍雙眉一蹙道:「那麼,那『七殺令』令主的身手,豈非是高得不可思議了嗎?」
呂正英點點頭道:「這話,倒是一點也不錯。」
灰衣老嫗接問道:「呂公子,那『七殺令主」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呂正英笑了笑道:「這個,待會再慢慢談,現在,我希望先知道三位的來歷,尤其是老人家您和阿文姑娘,連姓名我都還不知道呢!」
灰衣老嫗含笑點首道:「好!現在老身作自我介紹,老身伍秀芸,是路青萍的義母,也是她父親的師妹。當十百年前,她的全家死於西門銳的魔掌之下,萍丫頭剛好在我家做客,才逃過那一劫的。」
呂正英「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伍前輩。」
接著,又注目問道:「伍前輩與西門銳結怨的經過,能否請道其詳?」
「不知道。」伍秀芸苦笑道:「不瞞呂公子說,有關我師兄死於西門銳之手的消息,以往只是一種傳說,如非由方纔那個短裝老者口中獲得證實,我們還一直在暗中摸索呢!」
呂正英接問道:「也就是因為未曾證實,所以諸位來此,時近一個月,仍未下手?」
伍秀芸道:「這固然是原因之一,實際上,我們力量太薄弱,不能輕易得手,所以,我在暗中竭力予以喝阻,以致拖延迄今,仍未下手。」
路青萍插口接道:「我們的計劃,如果不能暗中深入查證,就實行狙擊,此舉固然太輕率,但不論西門銳是否真是我的殺父仇人,能殺掉一個作惡多端的強盜頭兒,也算是為民除害,同時,那西門銳老賊殺害阿文的父親,那是絕對不錯的。」
呂正英「唔」了一聲道:「阿文姑娘是……」
伍秀芸連忙接道:「這事情,還是由我來吧!」
接著,她一整神色道:「阿文複姓上官,名素文,其父上官鈺,為寶慶府知府,因嚴懲盜匪,結怨於西門銳,也是落得全家被殺,當時她才十四歲。」
呂正英歎了一聲道:「上官姑娘,是否為二位所救?」
「不!」伍秀芸接道:「她是為府衙中的一位捕頭所救,但那義勇可嘉的捕頭,卻因背她突圍,而重傷殉職。」
呂正英接問道:「上官姑娘目前的武功,是由誰所傳授的呢?」
伍秀芸道:「阿文自幼即愛好武功,但因名師難遇,僅僅由那位殉職的捕頭傳授一些扎基的功夫,至於她目前的武功,卻也是傳自『辣手仙娘』辛玉鳳,不過,她不敢以徒弟自居,自願以侍婢身份,伺候他們師徒。」
呂正英蹙眉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伍秀芸長歎一聲道:「此事說來就話長了。」
她一頓話鋒之後,才輕歎著接道:「當她全家遇難,而救她的捕頭也傷重而死去之後,她已成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經過一段短暫的流浪生活,又被歹徒誘騙,賣入娼門……」
呂正英禁不住長歎一聲道:「如此說來,上官姑娘的遭遇,可比我還要悲慘得多。」
伍秀芸苦笑道:「這孩子的命運,委實是夠苦的了,她在娼門中熬了兩年,才遇上一位多情的公子爺,替她贖了身,可是,就當那位公子爺帶她返回故鄉途中,又遇上西門銳的手下。」
說到這裡,伍秀芸長歎一聲道:「當時,幸虧「辣手仙娘」
辛玉鳳路過,才及時將她救下,但那位多情公子,卻已遇難了。」
這一段傷心往事的複述,使得一直靜坐一旁的上官素文,禁不住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伍秀芸接道:「當時,辛女俠對他的遭遇很同情,對她的資質和稟賦,更特別欣賞,決定收她做徒弟,但她自己卻因迭遭不幸,有著濃厚的自卑感,這也就是她堅持要以侍婢自居的原因。」
一頓話鋒,又輕歎一聲道:「這兩位,私自逃到距此間不遠的武岡縣城之後,為了西門銳的勢力太強,而她們又復仇心切,尤其是阿文,她的一切不幸,都是西門銳所造成,因此,她為了達到暗殺西門銳的目的,竟異想天開地,自行再入風塵。」
伍秀芸以一聲長歎,結束了這很長的談話,接著,又訕然一笑道:「這以後的一切,呂公子已經知道:毋須我再行囉嗦,只是,希望呂公子切莫見笑才好。」
呂正英神色一整道:「二位姑娘不惜自行論落風塵,以期能踐雪親仇的壯烈行動,真可驚天地而泣鬼神,小可敬佩之不暇,豈有見笑之理。」
伍秀芸正容說道:「呂公子乃非常之人,才有此非常之見解。」
接著,目光一掠兩位姑娘道:「你們兩個,聽過呂公子的話後,應該心安理得,不再存什麼自卑感了。」
呂正英連忙接道:「伍前輩,小可的話還沒說完呢!」
伍秀芸怔了怔道:「老身正恭聆著。」
呂正英笑了笑道:「小可覺得二位姑娘的行徑,好有一比……」
伍秀芸接問道:「不知如何比法?」
呂正英含笑接道:「伍前輩,佛門中有些不忌葷腥的高僧,不是以『酒肉穿腸過,佛陀心裡坐』這兩句話來自慰嗎?」
伍秀芸笑問道:「呂公子就是以前這兩個丫頭的行徑,來比那些不忌葷腥的佛門高僧?」
呂正英點點頭道:「這比方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也好像對二位姑娘有不敬之處,但小可衷心卻認為,那些酒肉和尚,不過是借那兩句話來為自己辯護,而二位姑娘,才算是真正的『佛陀心裡坐」也足以說明心裡的真節,是不受任何肉體上的屈辱所影響的。」
一直不曾開口的上官素文,聞言之後,不由帶淚淒然一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經呂公子這一說,奴家才算是心境完全開朗了,不過……」
她一頓話鋒,目光一瞥路青萍之後,才神色一整地接道:「有一點,奴家要加以更正,那就是請呂公子莫把路小姐與奴家混為一談,因為,路小姐的裡裡外外,都是完全清白的。」
呂正英正容接道:「這情形,小可知道:但小可對二位姑娘的敬佩,是無輕重之分的。」
路青萍含笑接道:「多謝呂公子對阿文的開導。」
接著,才目注上官素文,正容地說道:「素文,你既然已經大澈大悟,那麼,從此刻起,你我之間的稱謂,也該更正過來了。」
上官素文淒然一笑道:「這個,我想,等回到令師身邊再說如何?」
伍秀芸點點頭道:「這話也有道理,我看,就這麼決定吧。」
呂正英目注路青萍,正容問道:「路姑娘,令師辛前輩,不.論武功、聲望,以往都不在『無敵堡』堡主淳於坤之下,如今多年未現俠蹤,想必是更加精進了?」
伍秀芸搶先接道:「呂公子說得不錯,辛女俠的武功、聲望都不在淳於坤之下,但她卻是一位不受歡迎的難纏人物。」
呂正英笑道:「武林中,多的是個性怪癖的人物,辛前輩也算是其中之一了。」
伍秀芸含笑接道:「辛女俠閉關已近五年,其武功已精進到何種程度,老身就不敢妄加評測了!」
路青萍這才訕然一笑道:「不瞞呂公子,我同素文,就是趁家師閉關時,偷跑出來的。」
呂正英微微一笑道:「二位姑娘報仇心切,才私自下山,我想,令師是不忍加以責罰的。」
伍秀芸正容接道:「阿萍、阿文,你們師父可能要啟關了,明天,我們得趕快趕回去才好。」
他們這邊吃邊談,足足耗了半個時辰,接著,又是呂正英介紹自己的身世和遭遇,一直到將近三更時分,才分別安寢。
第二天,呂正英、路青萍等人,立即離開「惡虎溝」,首途東下。
由於「辣手仙娘」辛玉風閉關之處,位於衡山的一處秘谷中,他們一直可以相偕到達「衡州」後才分手。
因此,為了照應路青萍等人的安全,也為了解除自己旅途的寂莫,呂正英同她們的三位,一直都是結伴同行。
離開「惡虎溝」後的第三天傍晚,呂正英等這一行人,到達「祁陰」縣境的「白水」。
「白水」,是位於「湘江」上游石岸的一個小鎮甸。鎮甸雖小,但由於地當水陸要道:「湖南」西南部各縣的士產,都以這兒為轉運外地的樞紐,因而商賈雲集,顯得非常繁榮。
呂正英等這一行四人,到達「白水鎮」後,即投入該鎮最豪華的「福記客棧。」
照他們預定的計劃,是在這兒歇息一宵,第二天即包租一艘專船,直放「衡州」,轉往「夏口」去。
這家「福記客棧」面臨鬧市,背倚湘江,而其後半部的建築,更是虛懸在「湘江」的河岸上,是伸人河灘長達十餘丈的騎樓。
呂正英等人所住的三間上房,就在這騎樓的最後面,兩位姑娘居中,伍秀芸住左邊的一間,呂正英則住右邊的一間。
由於地處江濱,又是虛懸半空,因此,推窗外望,不但江面景色盡收眼底,而且清涼江風令人心曠神怡,目前,儘管是中秋方過,卻已使人感到有深深的秋意了。
呂正英盥洗過後,正獨倚窗口,眺望江面蒼茫夜色之間,伍秀芸卻已緩步而人,輕輕咳了一聲才含笑說道:「呂公子打擾你了。」
呂正英笑道:「不要緊,我正悶得發慌。」
伍秀芸神秘地一笑道:「是嗎?可能有解悶的人兒,正等在外面呢!」
呂正英一怔道:「伍老人家此話怎講?」
伍秀芸神色一整,壓低話聲說道:「今宵,必然有事故發生。」
呂正英目注問道:「難道伍老人家已有什麼發現?」
伍秀芸點頭道:「是的,自離開『惡虎溝』到現在,我們的行蹤,一直都是在敵人的監視中。」
呂正英笑笑道:「說來慚愧,這一路行來,小可也曾特別注意,可是,竟然毫無所覺。」
伍秀芸正容接道:「江湖閱歷問題,你武功雖然高過我很多,但這一方面,你卻差太遠。」
不等呂正英接腔,又立即接道:「我不但發現沿途有人監視我們,而且,也知道他們奉命不許騷擾我們,必須在這『白水』鎮才集中力量,作擎天一擊,所以,我才一直不曾告訴你們。」
呂正英蹙眉問道:「伍老人家又是怎樣知道他們的計劃的?」
伍秀芸道:「他們用黑話交談,以為我聽不懂,其實,那才真是見他的大頭鬼呢!」
呂正英注目問道:「是不是『無敵堡』方面的人?」
伍秀芸道:「那些監視我們的人,是西門銳的手下,今宵在這兒攔截我們的人,才是『無敵堡』的高手。」
呂正英冷冷地一笑道:「也好!但願他們弄些像樣一點的角色來。」
伍秀芸正容說道:「呂公子,江湖上,算得上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可千萬不能自大輕敵。」
呂正英訕然一笑道:「多謝伍老人家指示,小可知過了。」
伍秀芸笑道:「其實,這也不算什麼,而且,年輕人本來應該有豪氣,不過,今宵這一戰,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她一頓話鋒,又正容接道:「呂公子請多想想,以往『無敵堡』在江湖上,號稱『無敵」可決非幸致,以往呂公子所見到的那些『無敵堡』中不堪一擊的庸手,一方面是『七殺令主』同你的武功太高,另一方面,也是他們不明故情,不曾派出真正的高手來。」
呂正英點點頭道:「老人家說的是。」
伍秀芸正容接道:「如今,西門銳必然已將詳情飛鴿傳書,飛稟淳於坤,你想,淳於坤在接連吃到暗虧,如今,算是已經明瞭敵情之後,他所派出來攔截我們的高手,自然都是第一流的了。」
說到這裡,路青萍、上官素文兩位姑娘,也已盥洗完畢,由隔壁走了過來,上官素文首先笑問道:「義母,呂公子,你們在說些什麼啊?」
伍秀芸笑了笑道:「你們兩個來得正好,快坐下來,我們好好談談。」
當伍秀芸將與呂正英所談的情況,又簡略地複述一遍後,上官素文才忽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道:
「看來,方纔那兩個女的,必然是『無敵堡』方面的人了。」
呂正英一怔道:「難道上官姑娘已有什發現?」
上官素文點點頭道:「是的,方纔,我看到一穿紅,一穿綠的美貌姑娘,住進我們斜對面的房間裡,起初我還以為是呂公子說的朱勝男與朱亞男二位姑娘呢。」
呂正英正容說道:「朱姑娘她們,應該已經快到『夏口』了,不會還滯留在這兒的。」
路青萍也蹙眉接道:「那兩位姑娘,還特別向我盯了兩眼,我想,那絕不是無意的行動。」
一聲既清脆,又嬌甜的話聲,由甬道中傳來:「店家!店家!」
只聽店小二的話聲,連應恭喏道:「來啦!姑娘。」
呂正英向路青萍等人,使了一個眼色,匆匆出室,偽裝如廁地循甬道向前走去,一雙星目,卻是有意無意之間,向俏立路青萍房間斜對面,亦即伍秀芸房間正對面的兩位妙齡女郎,飛快地一掃。不錯,那兩位姑娘,委實是一紅衣,一綠衣,姿色也不在朱勝男、朱亞男兩姐妹之下,而且,當呂正英經過他們身旁時,兩人的美目,都為之異彩連閃,連店小二在向她們哈腰請示,也渾然未覺。
呂正英邊走邊暗忖著道:「真有點邪門,這兩個小姐兒,不但衣衫顏色,一如朱家兩姐妹,連面容和年齡竟也同朱家姐妹不相上下……」
心念電轉之間,只聽那兩個女郎之一,向店小二「哦」了一聲道:「你去將樓下十三號房間中的那兩位老爺子,替我請到這邊來……」
當呂正英「如廁」後回來時,那兩位女郎卻仍然俏立她們的房門口,那情形,就像是故意等著呂正英回來似的。
那綠衣女郎向著呂正英嫣然一笑,好像準備說些什麼,但卻被紅衣女郎以手肘碰了碰她而止住。
不料這動作,卻被在門口偷窺的上官素文看到了,禁不住地「噗嗤」一聲嬌笑道:「有話大大方方地說,不必那麼忸忸怩怩的。」
呂正英方自為之眉峰一蹙,綠衣女郎已嬌聲喝道:「嗨,你轉過來。」
呂正英回頭笑問道:「姑娘是叫我?」
綠衣女郎點點頭道:「不錯。」
呂正英徐徐轉過身來,含笑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綠衣女郎雙手插腰,俏臉一沉道:「你,是不是姓呂?」
那神氣,幾乎與朱勝男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呂正英淡然一笑道:「是啊!姑娘怎會知道的?」
綠衣女郎冷然接道:「我知道的還多著呢。」
接著,又美目深注地問道:「你叫呂正英?」
呂正英含笑點首道:「正是。」
綠衣女郎接問道:「你是『瀟湘劍客』呂維屏的孽子?」
這一句話,可惹火了呂正英,只見他俊臉一沉,逼近一步,目光深注地寒聲問道:「你是淳於坤老賊的什麼人?」
綠衣女郎怒叱一聲:「混賬東西!」
叱聲出口,纖掌倏揚,疾如電掣地摑向呂正英的左頰。
呂正英身形微晃,避過對方一記突如其來的耳光,立即揮掌反擊,並怒喝一聲:「丫頭找死!」
就當此時,他耳中忽然聽到一縷細如游絲,卻是清晰無比的話聲:「接著!」
隨著這一聲「接著」,綠衣女郎的纖掌,已迎著她的掌勢疾揮而來。
呂正英來不急轉什麼念頭,雙方的手掌已經接實, 「啪」的一聲,呂正英感到掌心中,似乎多了一點什麼東西,身軀也隨之一晃,但那綠衣女郎,卻被震得一聲驚呼,仰身栽倒,如非站在他背後的綠衣女郎即將他扶住,可就當場現醜啦!
這剎那之間,呂正英被滿腦子的困惑困擾住了。
此時,他已察覺到,他右手掌心中,已多了一個紙團,雖然他還弄不清對方為何要給他紙團並如此故意做作,但他心中明白,對方是一番好意,那是毋庸置疑的。方纔這一掌,他是含憤而發,儘管他於聽到對方的真氣傳音時,臨時卸減了部分真力,但那一掌的勁力,仍然是十分驚人的。
然兒這綠衣女郎,卻僅僅是發出一聲驚呼,雖被震退而未受傷,則其功力之高,也不難想見。
就當他心念電轉之間,那紅衣女郎卻向綠衣女郎低聲問道:「師妹,你沒受傷吧?」
綠衣女郎掙扎著站好嬌軀,苦笑了一下道:「還好,方纔我低估了那廝。」
紅衣女郎道:「好!讓我來替你出氣。」
「不!」綠衣女郎毅然接道:「還是我自己來。」
接著,向呂正英嗔目怒叱道:「狂徒!這兒地勢太窄,無法施展,咱們到河灘上去!」
呂正英冷笑一聲道:「區區捨命奉陪。」
綠衣女郎沉聲接道:「走!」
「且慢!」這驀地插口的,是一位年約二十七八,長得頗為英俊的白衣書生,正偕同一位年紀六旬上下的灰衫老者緩步而來。
呂正英目光一掃之間,紅衣女郎已訝然問道:「三師兄,怎麼你也來了?」
白衣書生笑道:「難道你不歡迎?」
紅衣女郎嫣然一笑道:「當然歡迎,當然歡迎。」
綠衣女郎接問道:「三師兄,你不是有事去『黃山』的嗎?」
白衣書生點點頭道:「是的,可是我現在正準備去『雪峰山』。」
紅衣女郎道:「去『雪峰山』幹嗎?」
白衣書生道:「此事說宋可真是話長……」
綠衣女郎蹙眉接道:「那你就簡單點說吧。」
一旁的呂正英,急於想知道手中紙團的內容,見對方胡扯個沒完,不由沉聲說道:「你們先談談,在下失陪。」
「慢著!」綠衣女郎連忙沉聲說道:「我還有話要說。」
話氣是命令式的,呂正英為了手心中的那個紙團,只好強忍著沒發作,但卻禁不住「哼」的一聲。
「哼什麼?」綠衣女郎冷然接道:「待會,有得你表演的。」
白衣書生向呂正英投過訝異的一瞥之後,才苦笑著接道:「關於那個自稱什麼黃山逸叟的老怪物你們都已說過了?」
提到「黃山逸叟」,呂正英不由精神為之一振。
因為,他已由田斌口中聽說過,田斌的師父,就是自號黃山逸叟,並已自封為「黃山派」的掌門人。
紅衣女郎點首答道:「是啊!你不是為了那個老怪物才趕去黃山的嗎?」
白衣書生點點頭道:「不錯,但那個老怪物,怎麼也不肯同我交手。」
綠衣女郎訝問道:「那是為什麼?」
白衣書生苦笑道:「那老怪物說,他不能同後生小於交手。」
紅衣女郎笑道:「那你不能逼他動手?」
白衣書生苦笑道:「我當然會逼他動手,可是,我使盡了渾身解數,卻是連他的衣邊也沒摸到。」
紅衣女郎俏臉一變道:「有這種事,那他的身手,怕與師父不相上下了。」
白衣書生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綠衣女郎似乎有點不相信地說道:「這世間,還有武功同我們師父不相上下的人。」
白衣書生苦笑道:「眼前,不就已經有了一個嗎?」
紅衣女郎「唔」了一聲道:「本來嘛!那老怪物如非是自信武功已與我們師父不相上下,又怎敢向『無敵堡』挑戰呢!」
綠衣女郎卻注目接問道:「三師兄,那你又怎會跑到這兒來的?」
白衣書生苦笑道:「方纔,我不是已經說過,此行是去雪鋒山的嘛,因為在客棧外邊看到祝護法,所以我就跟著到這兒來了。」
紅衣女郎冷笑了笑道:「那你還不知道這兒的情形?」
白衣書生道:「我同祝護法,還沒談上三句話,就被你們二位派店小二請過來了。」
綠衣女郎接道:「圖三師兄,這些,暫時不談,還是先說你去雪峰山的原因吧!」
白衣書生道:「那老怪物同我說,只要我能打敗他的徒弟,他也願意承認我們『無敵堡』委實具有天下無敵的武功,同時對於打破咱們大門匾額之事,也願意重制新匾,並公開道歉。
紅衣女郎「噢」了一聲道:「老怪物竟如此看重他那個徒弟。」
「是的。」白衣書生接道:「我也不信邪,所以才專程趕到這兒來。」
紅衣女郎接問道:「這是說,那個老怪物的徒弟,是在雪鋒山?」
白衣書生點點頭道:「正是。」
呂正英聽到黃山逸叟竟然會演出一幕,打壞「無敵堡」大門匾額的鬧劇,方自心頭感到好笑,這時,他卻忘形地截口說道:「朋友,可惜你來遲了。」
白衣書生怔道:「此話怎講?」
呂正英道:「那個黃山逸叟的徒弟,已經離開雪峰山了。」
白衣書生接問道:「已經去哪兒了?」
呂正英道:「此刻,可能已到夏口啦!」
白衣書生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呂正英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可多呢!你閣不要找的那個人,是否姓田名斌?」
白衣書生連連點首道:「正是,正是……」
呂正英臉色一整道:「那麼,且等你瞭解全部情況之後。我再同你說吧!」
他念念不忘那綠衣女郎塞給他的紙團,所以,一句話岔開之後,即待轉身離去。
但那白衣書生卻立即接道:「不!你等一等!」
呂正英頭也不回地答道:「待會再談也一樣。」
那綠衣女郎也連忙接道:「三師兄,你先行瞭解情況也好,這小子,不怕他飛上天去。」
呂正英已進入路青萍與上官素文的房間,並順手帶上了房門,上官素文並立即接問道:「呂公子,眼前這三個的身手,好像很高?」
呂正英「唔」了一聲,伍秀芸搶先說道:「看情形,比你們兩個,要高明得很。」
路青萍給了她一個嬌嗔的白眼,呂正英卻已攤開了手中的紙團兒。」
上官素文人目之下,低聲笑問道:「呂公子,這是哪兒來的?」
呂正英一面向那張才打開的便箋上端詳著,一面卻以真氣傳音答道:「就是方纔那綠衣姑娘給我的……」
「啊!」呂正英不再理會上官素文的驚呼,卻是蹙眉目語了一聲道:「奇怪?」
原來那便箋上,只是潦草而又簡單的幾個字:「趕快逃走,遲則不及。」
像這種簡短、含糊,而又沒有上下款的便箋,委實令人困惑不解!
這時,伍秀芸與二位姑娘,也圍上來看過了那張便箋,伍秀芸並傳音問道:「就是方才交手時,那綠衣女郎給你的?」
呂正英點了點頭,伍秀芸又傳音說道:「此事雖然透著蹊蹺,但那小姑娘是一番好意,那是毋庸置疑的。」
呂正英蹙眉問道:「老人家之意是?」
伍秀芸也蹙眉說道:「我的意思,是寧可信其有……」
上官素文低聲問道:「這是說,我們就這麼逃走?」
伍秀芸苦笑道:「逃避是來不及了,目前,我們是只有特別提高警覺,沉著應付。」
呂正英一軒劍眉,笑了笑道:「老人家的話,固然不錯,但事實上,即使能順利逃走,我也決不考慮!」
伍秀芸在他的俊臉上投過詢問的一瞥,呂正英含笑接道:「『七殺令』此行就是要找『無敵堡』的晦氣,如今,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了,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又豈有逃避之理!」
伍秀芸點點頭,長歎一聲道:「事到如今,咱們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呂正英笑了笑道:「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當務之急,先填飽肚皮再說。」
當他們進入餐廳時,那兩個妙齡女郎,與白衣書生,灰衫老者等四人,已赫然在座,白衣書生端坐上首,兩位妙齡女郎左右相陪,灰衫老者則敬陪末座。
當然,餐廳中,也還有其他人等,而且,那些顧客中,也必然還有「無敵堡」的人混在其中。
但呂正英等人,卻都是泰然自若地,在距白衣書生丈遠處的一付座頭上,坐了下來。
當呂正英向白衣書生投過漠然一瞥時,白衣書生卻向著他點首微笑道:「呂公子,我已經知道目前的一切了。」
呂正英笑了笑道:「目前,貴方的人,是以閣下為首?」
白衣書生道:「本來這兒是由我四師妹負責。」
說著,並抬手向紅衣女郎一指,才含笑接道:「但在下忝為她們的三師兄,所以,一切事情,我也可以做一半的主。」
呂正英「唔」了一聲道:「那麼,就請劃下道來吧!」
白衣書生笑道:「呂公子真是快人快語,我看,咱們就於今宵三更,在這客棧後面的河灘上,各憑藝業,一決生死吧!」
呂正英點首答道:「好!在不準時奉陪。」
這時,店小二正在向伍秀芸請示要吃點什麼,呂正英卻搶先說道:「揀你們這兒最好,也是最拿手的菜,先行送上四道來,不要酒!」
店小二連聲恭喏著:「是,是,小的知道了。」
白衣書生笑道:「呂公子,在下先向你請教一件事情,可以嗎?」
呂正英道:「你說說看。」
白衣書生道:「事情很簡單,那就是,呂公子怎會知道田斌已去夏口?」
呂正英漠然地答道:「這個,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因為田斌同我,目前都在替『七殺令主』效力當差。」
白衣書生「嗯」了一聲道:「那是說,『七殺令主』也趕往夏口去了?」
呂正英點點頭笑道:「不錯。」
白衣書生接問道:「那位田斌的身手,如與呂公子相較,是孰優孰劣?」
「這,我不曾同他較量過,可無從答覆。」呂正英注目接問道:「閣下也該將貴方的人,替我介紹一下了吧?」
白衣書生笑道:「呂公子說得有理,現在先介紹我自己,我,申文炳,這是我四師妹聞人玉、五師妹水湘雲、本堡一級護法祝至剛。」
說著,並分別向紅衣女郎、綠衣女郎,和那灰衫老者指了指。
呂正英嘴唇微一牽動,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原來他耳中正聽到一絲奇異的傳音:「眾寡懸殊,千萬莫逞血氣之勇,以免親痛仇快,吃過飯以後,趕快乘機離去……」
呂正英心知又是綠衣女水湘雲在代他著急,同時,他也由水湘雲的眼光中,看出了一點端兒,但他除了微微點首,表示已聽到了她的傳音之外,並無其他反應。
這時,店小二已分別將飯菜送上,伍秀芸深恐對方在菜餚中弄什麼毛腳,還持別取下一支銀簪,插向菜餚中去檢驗。」
這情形,使得申文炳呵呵一笑道:「老人家請千萬放心,『無敵堡』的人,還不致那麼沒出息,竟然在菜餚中下毒。」
伍莠芸冷冷地一笑道:「這叫作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一頓晚餐,在玄妙的局面下,草草用過,各自回到房間歇息。
所謂歇息,也不過是各自在房中打座調息而已。
約莫是二更過後,呂正英忽然察覺到,屋頂上有極輕微的腳步聲,當下,他冷笑一聲道:「閣下,如果等得不耐煩,咱們也可以提前到河灘上去。」
屋頂上傳來水湘雲的冷峻嬌語道:「我不過是以小人之心度人,怕你們悄然開溜而已。」
呂正英哼了一聲道:「笑話!」
但他話沒說完,一張白紙,由屋頂冉冉地飄下,同時,只聽水湘雲嬌笑道:「但願你能言行一致的,好!打擾你了,咱們待會兒再見!」
甬道中,傳來申文炳的語聲道:「呂公子既然要提前解決,在下也完全同意。」
呂正英揚聲說道:「那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這時,他已看清了那白紙上的字跡,那是用眉筆草成的兩行小字:「你固執得令人可惱!必要時,你們只有由江面上奪舟突圍,才有一線希望。」
伍秀芸、路青萍、上官素文等三人,都已聞聲趕到呂正英的房間,也同時看到了那張字條。
路青萍首先一挑秀眉低聲說道:「我就不信他們會有如此厲害!」
但伍秀芸卻正容說道:「此時此地,我們是寧可信其有,大家多加小心為妙。」
呂正英沉聲說道:「這是生死之搏,待會動上手時,不必留情,殺掉一個,就是減少一重阻礙。」
說完,當先穿窗而出,飄落騎樓下,逕自向江邊的沙灘上奔去。其餘的伍秀芸、路青萍、上官素文等三人,自然是銜尾疾追。沙灘上以申文炳為首的『無敵堡』中高手們,早已列陣以待。
申文炳居中,聞人玉、水湘雲二人左右相陪,一級護法祝至剛,恭立申文炳的左後方約莫五尺。
呂正英這一行人,在對方五丈遠處停下,呂正英星目一掃之下,冷然注目問道:「還有人呢?」
申文炳笑了笑道:「我想,毋須勞動另外的人力,貴方是四位,我這邊也是四位,一個對一個誰也不吃虧。」
呂正英冷然笑道:「如此托大,你不怕後悔?」
申文炳笑道:「如果我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還憑什麼去斗那「黃山派」的掌門人?」
呂正英淡然一笑道:「聽這語氣,還有點像個『無敵堡』出來的高手。」
「鏘」地一聲,他的青鋼長劍已經出鞘,並臉色一整道:「不論單打群毆,對你們四個,都由我一人接待,請吧!」
他的話沒說完,路青萍連忙接道:「不!我不同意!」
呂正英仰首哈哈笑道:「『七殺令主』座前的人,說話一言九鼎,不能更改,路姑娘你多多願諒吧!」
憑單打獨鬥,路青萍與伍秀芸等人,頂多只能對付那個一級護法祝至剛,為了避免無謂的傷亡,呂正英才不得不先行拿話絆住申文炳,說明四對四,然後,他又自己一肩承攬過來。
這情形,路青萍等人自然明白,因而一時之間,心頭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申文炳冷笑一聲道:「你要一人承攬,我不反對,但我有我的規矩,你也不許反對!」
呂正英冷然接道:「你說。」
申文炳沉聲說道:「我的規矩就是,先由祝護法開始,一個一個的上,你能逐關通過,最後才輪到我,可不能說我使車輪戰法。」
呂正英笑道:「車輛戰法與四人聯手,形式上自是不同,但本質是沒甚分別,我同意,請吧!」
祝至剛應聲緩步而出,在呂正英對面八尺處,徐徐拔出自己的單刀,沉聲說道:「呂公子請!」
呂正英冷冷地一笑道:「『七殺令主』門下,出手不留情,何況你名為至剛,須知至剛易折,你可得小心!」
祝至剛漠然接道:「多謝提醒,老朽知道了。」
這位祝至剛,不愧是列位「無敵堡」中的一級護法的一流高手,那一付沉著狀態,可委實令人佩服。
呂正英哼了一聲之後,大喝一聲道:「小可有僭了!」
話了招隨,一式『拔雲見日」長劍連襲對方前胸。
呂正英早就見識過『無敵堡」那些三極與二級護法的身手,憑以往的情況推斷,認為毋須施展朱四娘所傳的絕藝,即可將對方收拾,因而他這第一招,使的竟然極平凡,也極普通的「拔雲見日。」
但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他的劍出一半,就被祝至剛的單刀對住,祝至剛的刀法不但奇觀,並於奇詭中顯得辛辣之至。
也許祝至剛是有意一試對手的深淺,也可能是存心一開始就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因而,他這起手硬接的一招上,不但招式奇詭辛辣,也顯然用上了九成以上的真力,以至當刀劍接觸時,暴出一串震耳金鐵交響,和一串耀眼火花。
這第一招的結果,如非是呂正英那深厚的內家真力強過對方,可能就吃了大虧。
因而刀劍一觸之下,雙方心中都禁不住大吃一驚!
呂正英因對方身手,高過自己預估太多而吃驚,至於祝至剛,則因這石破天驚,極有把握的一招不但未收到預期的效果,反而被對方強勁的內家真力,震得手臂發麻,退了一大步,而暗中大吃一驚了。
祝至剛因對方真力強過自己,已改取避實就虛的游鬥,不與對方的兵刃接觸,招發一半,又立即飛快地變招,以期使對方疲於奔命,使自己能有機會得手。
但呂正英因為輕敵而一招受挫,幾乎已失去先機的情況之下,他也有他的打算。
那就是全神貫注,繼續以普通招式應付,以觀察對方刀法的路數。
可是,祝至剛所使的刀法,委實太神奇了,他以普通劍招應付情況下,儘管是全神貫注,但激戰不到十招,即被迫得險象環生,如非他是以強大的內家真力,以輔助招式上的劣勢,早就非死必傷。
這情形,使得路青萍、上官素文等三人,也不由暗中為之焦急小巳。
當然,那位一再暗中向呂正英示警的水湘雲,也急得不得了,卻又不敢表現出來。
這時,只有申文炳與聞人玉兩人,卻是樂得開心已極,申文炳哈哈大笑道:「呂公子,這場合,你可不能藏私啊!」
聞人玉也「格格」地嬌笑道:「真是耳聞不如目見,三師兄,早知如此,派兩位一級護法來,也就足夠啦!」
申文炳忽然蹙眉說道:「不對,這小於可能真的藏了私。」
水湘雲嬌笑道:「我倒看不出來。」
申文炳笑道:「五妹,談江湖閱歷,你還差得多呢!」
他的話聲一落,忽然發出一聲驚歎,原來那一直以普通招式應戰的呂正英,忽然招式一變, 「刷刷刷」一連三劍,將祝至剛迫得連退五步。
方纔的搏鬥,呂正英的內家真力,本來就強過對方,如今,一亮出『七殺令』主所傳的絕招,不但立即將祝至剛迫得連連後退,而且也使對方險象環生,因為,祝至剛的刀法,固然是奇詭而又辛辣,但與呂正英新使的劍法相形之下,卻是差了一段距離,也因為如此,才使申文炳驚歎出聲。
申文炳一聲驚歎之後,立即促聲說道:「五妹,快去接應!」
水湘雲也連忙接道:「好的。」
話聲中,人已飛身而出,一面揚聲說道:「祝護法,退下來。」
呂正英冷笑一聲道:「還退得了嗎?」
一聲慘號過後,祝至剛的左臂,已齊肩而斷,總算他武功基礎好,臨危不亂,於生死不聞不容發之際,強忍痛楚,橫飛八尺,才避過呂正英那順手一掃的腰斬之危。
他逃是暫時逃過了,但呂正英卻是如影隨形地,揮劍追殺,並大喝一聲!
「留下命來!」人影飛閃,一串金鐵交鳴聲中,呂正英的長劍,被橫飛過來的水湘雲架住了,而且立即展開一串以快制的搶攻,並以傳音說道:「以最快的速度,將我打敗,以節省真力……」
目前這情況,可使呂正英更於無比困惑中,感到無比的驚訝了。
原來水湘雲,不但行動令人費解,而其武功之高與真力之強,也與她的年齡不成比例。
而最使呂正英不解的,是水湘雲所使的劍招,居然同他的劍招,有八成近似。
呂正英所使的劍法,自劫餘生所遺的「萬博真詮」,那「萬博真詮」上的這套劍法。叫什麼名稱以及有多少招數,他可一概不知,朱四娘所傳給他的,僅僅只有二十四招。
朱四娘並曾很自負地告訴他說:「學會這二十四招,就足夠你受用無窮的人。」
目前,水湘雲這小姑娘所使的劍法,居然同他所使的劍法就有八成近似,如非他因服食千年古菌,也有著特強的內家真力,以及劍招的變化方面,也略優於對方之外,情況可就不樂觀啦。
也因為如此,當他想到朱四娘所說的「學會這二十四招,就足夠你受用無窮的了」的話時,卻是禁不住暗中苦笑不已。
這些,也不過是當雙方交手最初幾招中,呂正英心頭所生的感觸。
水湘雲除了最初搶救祝至剛時的那一招,可能算是全力以赴之外,以後的招式,真力也隨之大減並繼續低聲傳音說道:「注意,以不著痕跡的手法,盡速將我打敗。」
由於雙方心裡上都有了準備,因而表面上看來,都是煞有介事地,殺得激烈之至,一點也看不出虛應故事的痕跡來。
十招之後,水湘雲已失去還手之力,她一面在勉強支持,一面卻訝問道:「呂正英你在哪兒偷學我們的『靈蛇劍法』的?」
呂正英總算由對方口中,知道這套劍法的名稱了,但他還未及轉什麼念頭,申文炳已接著嚷道:「是啊!五妹不提醒,我還想不起來……」接著又沉聲喝道:「四妹,快把五妹接下來。」
呂正英大喝一聲道:「撤手!」
「做夢!」這一聲嬌叱,是出自聞人玉的口中。
聞人玉算得上是劍上高手,叱聲出口:「鏘」地一聲大震聲中,已將呂正英的長劍架住,當然水湘雲也就趁機退下了。
呂正英注目笑道:「你以為你比師妹強?」
聞人玉冷笑一聲道:「少廢話。」
話聲中:「刷、刷、刷!」一連三劍,居然將呂正英迫退三大步。
呂正英也立還顏色,揮劍反擊。
但聞人玉的功力,本就高於水湘雲,方纔的水湘雲是故意示弱,讓他打敗的,此刻聞人玉是全力搶攻,所以,儘管呂正英也全力反擊,卻不過是勉強維持一個平局。
這情形,自然使呂正英感到很沮喪,也很悲觀。
他,心念電轉著:「學會這二十四招,就可以受用無窮,想不到,言猶在耳,事實上卻不過如此而已。
但他畢竟是聰明人,這種沮喪與悲觀的心情,在腦海中略一徘徊,立即被另一個念頭,一掃而空了。
因為,他已想到『無敵堡』堡主淳於坤,在武林中一向稱號無敵,那麼,其門下弟子身手之高明白非意外。
至於他自己,儘管所習武功,為曠代絕藝,但對於那套於片刻之前,才知道是叫「靈蛇劍法」的劍法,一共才學了二十四招,而習武的時間,也僅僅只有八個月,以如此短暫的時間,而能與『無敵堡』堡主的徒弟一較雄長,應該值得他自豪自傲,又有什麼可沮喪的呢!
當他心念電轉,想通之後,精神也隨之一震,而手上的招式,也更具威力地轉為有攻有守起來。
聞人玉又沉聲喝問道:「呂正英,你還沒回答我五妹的話呢!」
呂正英自從想通之後,不但精神大振,心胸也大為開朗,同時暗中也另行打上了就地取材的主意了。
原來呂正英不但資質、稟賦特佳,悟性也高人一等,而具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他在『天心谷』中的那一段時間,只能有目前的這一點成就,那只能怪朱四娘太以小器了。
因為朱四娘起初命朱勝男代傳武功時,就暗中向兩位愛女不過嚴厲的命令,除了她許可的以外不許私傳武功。
以後,當呂正英的武功略具基礎時,朱四娘明為使其深造而親自調教,實際上卻不過是僅就那些原已教過的武功,另加指點而已。 .呂正英目前這「就地取材」的主意,就是就著自己精神大振,能與對方打成平手之際,記對方的招式以為已用。
由於此一主意,使他對水湘雲的警告,以及目前的危機,那一股腦兒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也因為如此,當聞人玉向他發問時,他竟然微微一怔道:「什麼話啊?」
聞人玉怒聲道:「就是你在哪兒偷學到我們的劍招?」
呂正英笑道:「這真是笑話,你也不多想想,咱們的劍招,是誰的比較精微而玄妙,竟然說是我偷學了你們的劍法。」
說到這裡,他所會的二十四式「靈蛇劍法」已全部使完,於是,他不著痕跡地,又從頭使將起來並淡淡地一笑道:「我將方纔使過的招式再使一遍,你不妨好好地比較比較,看看究竟是我偷學你的還是你偷學我的。」
呂正英這一動作,不但掩飾了他只會二十四招劍法的缺點,而且語意相關,並倒打一耙,說對方偷學了他的劍法。
這情形,自然使得聞人玉怒火高漲,嗔目怒叱一聲:「狂徒找死!」
止聲中, 「刷,刷,刷!」一連三記絕招,將呂正英迫退五尺。
但呂正英卻是邊退邊哈哈大笑道:「好劍法!還有沒有啊?」
一旁的申文炳一蹙劍眉,.沉聲喝道:「四妹,退下去!」
聞人玉抗聲說道:「我自信還保持優勢,為何要退下去!」
申文炳震聲喝道:「你退下來,我再跟你解釋。」
呂正英朗聲笑道:「不用解釋了,乾脆一點,你們兩位一齊上吧。」
聞人玉冷笑一聲,虛晃一招,縱出戰圈之外,向著申文炳注目問道:「三師兄,什麼事啊?」
申文炳苦笑道:「四妹,像你這樣一再鬥下去,人家是求之不得呢!」
聞人玉一愣道:「此話怎講?」
申文炳卻是目光移注按劍微笑的呂正英,冷笑一聲道:「一夜成名的呂公子,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呂正英笑了笑道:「閣下,前面的三關,算不算是通過了。」
申文炳道:「就算你已通過了吧!」
呂正英溫應道:「那麼,是否該你閣下上場了呢?」
申文炳冷笑道:「我一上場,就沒有機會給你偷學武功啦!」
直到此時,聞人玉才明白申文炳叫她退下來的原因,不由深深地向呂正英盯了兩眼,才冷哼一聲道:「如果這狂徒真的偷學了我的招式,我不會讓他帶走的。」
申文炳笑道:「四妹放心,愚兄替你負責收回來就是。」
此人算得上是劍及履及,身出招隨,一刀掃出之後,才冷笑一聲道:「先吃我一刀!」
大震聲中,呂正英被震得手臂發麻,人也被震退得一大步。
這情形,可使他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他驚凜未畢,申文炳的第二招已飛快地攻出,而且一招接一招,並輔以左手掌法,刀掌兼施地將呂正英迫得連連後退。
原來這位申文炳,使的是一柄同長劍近似的單刀,而刀法之奇詭與威之強勁,卻比方纔那位祝至剛護法,高出不可以道里計了。
尤其是他那左手的掌法,也同樣地奇詭而特具威力,試想,在此種情況之下,呂正英又怎得不相形見絀而落了下風。
但申文炳卻是得理不饒人,一面節節進逼,一面笑道:「呂正英,你在『惡虎溝』的威風,到哪兒去了啊?」
也許這兩句話,激出了呂正英的潛能,只見他也冷笑一聲:「你且嘗嘗『惡虎溝』的威風看!」
「刷、刷、刷!」一連三式絕招,不但穩住了頹勢,而且還居然將申文炳擊退了兩大步。
這情形,不但使呂正英自己信心大增,而精神為之一振,連那暗中急得芳心如焚的水湘雲,也為之美目中異彩連閃不已。
可是,這種好景太短促了,前後也不過十來招的時間,他又被迫而節節退後了。
這一退後不打緊,不但要想再行穩住陣腳,可就難丁,饒他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扭轉來。
這時,一旁的路青萍、伍秀芸、上官素文等三人,可再也沉不住氣了,三人互相一使眼色之後,立即向看鬥場徐徐逼近。
聞人玉飛身攔在她們面前,淡然一笑道:「是見獵心喜嗎?我來陪你們玩玩。」
長劍一揮,已將對方三人圈人一片綿密的劍幕之中,並『格格』嬌笑道:「『辣手仙娘』門下,果然是不同凡響!」
聞人玉對路青平等三人,以一敵三,猶能談笑白若,其優劣之勢,已不難想見。
這同時,申文炳也哈哈大笑道:「呂正英,還有什麼壓箱底的本領,快點抖出來!再遲,可就沒機會了。」
呂正英為了應付對方加重的壓力已感到有點力屈了,此刻,路青萍等三人參戰之後,不但不能替他幫上忙,卻反而使他分神替她們擔憂,所以,眼前的情況,對呂正英等人而言,是非常的不利。
這情形,呂正英等四位當事人,固然是暗中焦急不已,而同樣感到焦急的,卻還有一位旁觀的水湘雲,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局面,水湘雲雖然是『無敵堡』的人,但她的芳心,卻是向著呂正英這邊的。
也由於水湘雲是『無敵堡』的人,所以對目前雙方的實力最為瞭解,對呂正英等人的危境,也看得最透徹,這也就是她之所以一再暗中通知呂正英等人,設法離去的原因。
如今,危機越來越迫近,如非她深深瞭解,縱然自己加入,也不過是多賠上一條小命,她早就已然公然反叛「無敵堡」的了。
就當呂正英等人的處境,每況愈下,旁觀的水湘雲幾乎要不顧一切地,公然反叛『無敵堡」插手幫助呂正英等人時,江面上,忽然傳來一絲蒼勁而嘹亮的歌聲:「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淚,事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楮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歌聲,來自浩浩江中,在下弦月的清輝照耀之下,只見江面上,一道幽靈似的人形,飄飄然冉冉地,向著岸邊滑了過來,使的竟然是『達摩』一葦渡江」的絕頂輕功。
可惜的是,現場中,惡鬥方面,儘管他們都已聽到那蒼勁而嘹亮的歌聲,卻沒法分神去一探究竟,因而除了一旁的水湘雲以及『無敵堡』中大批隱藏在暗中的高手之外,都不曾看到這武林中難得一見的絕頂輕功的表演。
歌聲一歇,人也到了岸邊,水湘雲也看到一位有著三綹花白長髯,面團團如當家翁的青衫老人。
水湘雲的記憶中,不曾聽說過武林中有這麼一位輕功極高的奇人,此刻,儘管她芳心之中,是多麼希望這青衫老人是對方的人,但因沒法確定,因而微微蹙起了雙眉,默提功力,靜觀對方的動靜。
由河岸到呂正英等人正在惡鬥中的沙灘,約在三十丈以上,但那青衫老人展行雲流水般的步伐,看似緩慢,實則快速之至,一晃之間,已黯然停立鬥場三丈之外並似笑非笑地「唔」了一聲地道:「殺得還真夠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