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玉嬌倏然一驚,目光凝望遠空,好似有點悠悠出神!
司馬玉娃見狀笑道: 「三妹,你怎麼了?這種簫音,雖能因人之喜怒哀樂心緒,威力妙用,變化萬端,但必須吹奏者不憚耗神竭力,方可發揮盡致,如今昭弟和二妹,只是在熟練曲調,不會對我們作威力施為,你難道便為所惑?」
司馬玉嬌搖頭道:「大姊,你這回卻猜錯了,我不是被簫音所惑,是在心中想事……」
司馬玉娃見她神色凝重,雙眉緊蹙,不禁訝然問道:「三妹心中所想的,又可是什麼要緊之事……」 司馬玉嬌不等司馬玉娃再往下問,便自雙眉乃鎖的,接口說道:「我……我……我是覺得大哥和秦二妹所吹奏的曲調好熟!」 司馬玉娃笑道: 「簫音幽咽,在曲調方面,原屬大同小異,類似者多……」
司馬玉嬌立即搖頭道:「不……不是類似,不是大同小異,而是完全一樣?哦……我想起來了,我是在『寒玉洞天』之中,聽娘吹過此曲……」
司馬玉娃先是頗為之詫異地,「哦」了一聲,旋又釋然笑道: 「這事也有可能,娘和『羅浮仙子』柳前輩,也就是我們的姨娘,既是堂姊妹,則曾煉『同心簫譜』,也說不定……」
司馬玉嬌笑道:「我還在想,大姊適才所說另有一管紫玉簫或青玉簫之語。」
司馬玉娃笑道: 「我是隨口之語,世上哪來這麼多質料相等的上好玉簫……」
一語未畢,司馬玉嬌便急急接口道:「有,有,不單有,並有兩管,而且無巧不巧地,一管紫色,一管青色。」
司馬玉娃心智之靈巧,已到了可以觸類旁通,一點即透地步,聞言之下,嫣然笑道:「莫非這兩管青玉簫和紫玉簫是娘所擁有,三妹曾於『寒玉洞天』見過?」
司馬玉嬌道:「這兩管玉簫,便是洞中特產的『寒玉』所制,簫聲清越無比,似乎不在柳大哥和秦二姊的師門遺寶『綠玉簫』『白玉簫』之下!」
司馬玉娃笑道:「三妹突然想起這兩管玉簫,莫非……」
司馬玉嬌向司馬玉娃笑一聲,秀眉雙揚接口說道:「我起初對那『青玉簫』『紫玉簫』,無甚興趣,但既見柳大哥秦二姊有了『綠白玉簫』,『同心簫譜』又具神奇威力,遂想在回到『九回谷』之後,便向娘要來,我和大姊,一人分上一管,則四簫同心,江湖並秀,恐怕是一段難得佳話的了」
司馬玉娃笑道:「三妹這種想法,頗有妙趣,既然如此,我們則不妨各憑悟性,在林外注意曲調,先把這『萬妙清音同心簫譜』,好好偷學一遍。」
司馬玉嬌連連點頭,目注司馬玉娃笑道:「大姊用心聽吧,我由於從小就時常聽娘吹奏,故而對這曲調,熟悉得幾乎可以背誦,無需太用心了。」
司馬玉娃妙目凝光,四外一掃,點點頭笑道:「好,我來靜心偷學,偏勞三妹多留神一點四處情況……」
話完,果然盤膝坐下,專心聆聽林內簫聲,對其他各事,均暫時不聞不問。
這時,林內簫聲,正一遍又一遍的不停吹奏,由激昂轉幽咽,由幽咽轉平和,如今已不含什麼喜怒哀樂等情緒表現,幾已達到一片天機的水流花放境界。
以司馬玉娃的天悟神聰,聽了數遍,不單已把曲調熟悉,並對其中妙音,也有了不少心得。
這是由於她『天魔門』中,也有『九天魔音』絕學,既然名稱上不同,練法也不是正宗,屬於旁門。
但武林中萬派同源,脈絡畢竟相通,精於此者,再參習類似功力,總有輕車熟路便利……
不單司馬玉娃心領神會,遍體栩栩,連司馬玉嬌也因舊調重聽,分外熟悉,也幾乎聽人了癡迷之境。
「噓……」 又是一聲尖銳簫聲,從平和音律中峭拔而起。 聲音不高,卻把司馬玉娃、司馬玉嬌姐妹,雙雙哧了一跳! 司馬玉嬌首先「咦」了一聲,秀眉微蹙地,向司馬玉娃問道:「大姐,柳大哥和秦二姐分明已將畢竟全功,到了爐火純青地步,怎麼突然又有這種……」
司馬玉娃不再靜坐,緩緩站起身來,滿面神光,揚眉笑道:「簫音既宣示內心,也是易感染外象,既然又生殺伐之音,莫非有甚不懷好意的朋友們……」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這些怪笑聲息,是來自靠近驛路的東面峰腳之後,並因笑聲不同,顯然出自兩人之口!
司馬姐妹之中,司馬玉嬌蹤跡向在東北,人關次數不多,但司馬玉嬌卻終年周遊各地,見聞極為豐富。
她一聞笑聲,便雙眉微蹙,低低「咦」了一聲,自語說道:「難道『大荒二老』已到遼東?這笑聲頗像他們未歸隱的兩個奴才,如今在『賀蘭山』一帶,佔地稱主的『哼哈二將』嘛?……」
自語和畢,峰腳後已轉出三人,左右兩人,一個身高幾達七尺,一個矮得僅有五尺上下,粗看上去,頗有點像是孟贊、焦良模樣。
但仔細一看,才知這兩人在年齡方面,足有四五十歲,比孟贊、焦良要大了一倍以上。
尤其是焦良貌相,憨厚無比,這位巨靈似的七尺高人,卻鷹鼻雞眼,長得十分陰險兇惡!
矮的一個,貌相雖頗平庸,但從他不停轉動的雙眸之中,也可看出與孟讚的滑稽玩世不同,屬於凶狡腳色。
一高一矮,雖然陌生,中間的卻是熟人……
此人也名列「翻天七煞」,但藝業卻較平庸,只是妄竊虛名,專門作萬心玄狗腿子的「天台怪叟」沙天行。
司馬玉嬌遠遠瞥見沙天行,便冷冷一「哼」,哂然說道:「又是這專門仰承萬心玄鼻息,不要臉的老東西,可惜孟二弟、焦三弟在竹林左右,為柳大哥、秦二姐護法,否則,由他們來打發那一高一矮兩個怪物,豈不極有趣味?」
她的語音方落,林內已傳出柳延昭煉氣成絲,只使司馬姐妹能夠聽見的極細語音道: 「大姐三妹放心,我們主要功行,業已圓滿,不怕驚擾,無須護法,並已通知孟、焦二弟,隱身林中,大姐三妹可以隨意差遣,但對於這種無關重要爪牙,似可暫時傷而不殺,放他們回去報訊,略加巧妙連用,反而對司馬老人家的完全有益,其中奧妙,大姐比我高明百倍,定必早有智珠,用不著小弟多撓舌了……」
司馬玉娃聽得柳延昭已可分神說話,知他大功將成,不禁極為高興,對於他所說的巧妙連用,也立刻有了領晤。
這時,沙天行與那一高一矮兩人,業已走近。
司馬玉娃便滿面春風地,含笑叫道:「沙兄……」
這「沙兄」二字,把那「天台怪叟」沙天行,聽得為之一怔。
司馬玉娃笑道:「別才未久,但卻共享『翻天七煞』之名多年,沙兄怎麼竟不認識我了?」
司馬玉娃的容貌已變,沙天行自覺眼生。
但她如今又用出裝扮「吝嗇夫人」錢太真時的蒼老枯乾語音,又使對方聽得耳熟。 沙天行驚道:「姑娘莫非是……是『吝嗇……。」
他「吝嗇」二字才出,司馬玉娃卻毫丕吝嗇地,接口笑道:「我雖是冒牌假貨的『吝嗇夫人』錢太真,卻是真牌實貨的『天魔玉女』玉嬌娃……」
她因顧慮父親司馬霖的安危,以及尚未到達武林人物公開認姓歸宗時機,故而仍舊報出『玉嬌娃』的名號。
不過「玉嬌娃」三字才出,她便略頓話頭,神色一正又道:「但玉嬌娃不單改邪歸正,使『天魔門』永在江湖除名,並為了與我司馬玉嬌妹子,交情太好,如同親生骨肉,索性親熱一些,連姓名也改稱『司馬玉娃』的了……」
好,姓名仍然改掉,卻飾詞巧妙,未洩絲毫機密!
沙天行好似有些怕她,不敢多加搭理,只向司馬玉嬌,略一抱拳,含笑說道:「老朽奉司馬會主之命,請少會主立即回轉『九回谷』,有要緊大事商量……」
司馬玉嬌尚未答言,司馬玉娃已在一旁接口笑道:「沙兄,你已是第二報了,像你方纔所說之語, 『西漠神駝』赫連甫,和『花花太歲』戚如山,業已先對我們說了一遍。」
沙天行驚道:「少會主與錢……五姑娘,已見著赫連總管與戚堂主了?既知司馬會主有急事相商,怎未和他們一齊回轉『九回谷』呢?」
司馬玉娃微微一笑,目注沙天行道:「沙兄,你不記得我借用『吝嗇夫人』錢太真的名號時,在『九回谷』的『尊天會』總壇,擔任什麼職務?」
沙天行弄不懂司馬玉娃問話之意,自然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地位既高,權威又大,是執掌兵符的『軍師爺』,兼理『錢糧總管』。」
司馬玉娃笑道: 「身為軍師,最擅長的本領,便是判斷敵情,察明真偽,我明明知道赫連賊駝身為『雙聖谷』總管,是萬心玄的狗腿子,前來必非司馬老會主的本意,會隨他一同去麼?」
沙天行眉頭挑了一挑,目內凶芒微動,終於力加收斂,冷然問道:「你們不去,赫連總管肯答應麼?」
司馬玉娃笑道:「『西漠神駝』赫連甫,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或許能識時務,未太猖狂,但另一位與他暨戚如山同來的『霹靂火』廉不和兄,卻頗符『氣煞』之名,發了『霹靂脾氣』!」
沙天行訝道:「雙方既已破臉動手,玉姑娘等怎會仍如此安然無恙?」
他深知廉不和一身霹靂火器,具有無窮威力,而『西漠神駝』赫連甫,又有幾樁獨門絕掌,故而才有此一問。
司馬玉娃嘴角一披,哂然說道:「安然無恙,不見得吧?
廉不和敗北知難,歎息而去,並聲稱從此不談武學,永謝江湖,赫連老駝子與戚如山,則被我玉嬌小妹施展師父親傳的絕掌擒住!」
沙天行聽得大吃一驚,但又有點不信地,目注司馬玉娃,搖頭說道:「玉姑娘,你不要信口狂言,赫連總管等人在何處,你們又擒他則甚!」
司馬玉娃回手向柳延昭與秦文玉所處深林,指了一指,揚眉笑道:「這種事兒,還會有假?赫連老駝子與戚九淵那個孽種,就在林中,我玉嬌妹子出手擒住他們之故,便是要把他們押回『九回谷』,在司馬會主面前對質,尚此事真是司馬會主之命,玉嬌妹子向她義父請罪,否則,便把這矯命胡為的老少二人,當眾處置,臊臊那陰險毒辣的方心玄的面皮。」 這番謊言,編得有事實滲雜其中,故面極為逼真。
司馬玉嬌知曉姐姐不說赫連甫與戚如山已死之意,是要使萬心玄存顧忌,為爹爹添點安全保障,遂也助敲旁鼓地,向沙天行揚眉叫道: 「沙供奉,你還以為我擒不住赫連甫,其實那老駝子枉負虛名,自以為了不起的『九節竹杖』,在我手下轉瞬成灰,連暗算我玉姐姐時,所發射昔年害人無數,威震江湖的『羅喉戳魂針』,也起不了絲毫作用。」
這回,那一高一矮兩個怪人的臉色大變,並對沙天行低聲嘀咕幾句。
因為,他們與赫連甫都是『大荒二老』的奴才輩,對彼此功力知之甚詳,一聽司馬玉嬌叫出『九節竹仗』,暨「羅喉戳魂針」便知不是虛言,赫連甫定已身遭不幸!
司馬玉嬌目注沙天行道:「沙供奉,你回去稟告我的義父,十日之內,我和玉姐姐,必將赫連甫等押返總壇,一切是非,均與萬心玄當面對質。」
沙天行一抱雙拳,躬身說道:「少會主能不能……」
一言未畢,便被司馬玉娃發話截斷地,冷笑連聲說道:「沙兄,我玉嬌妹子既是十日內回轉總壇,你還囉嗦什麼?
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兒功夫,妄竊虛名,忝稱『七煞』,連對我玉嬌娃遞爪子都不夠格,還敢觸犯我玉嬌妹子麼?」
沙天行被她譏刺得怒滿胸膛,但又不敢發作,只好苦笑說道:「我是想為玉姑娘引見兩位高人吧……」
司馬玉娃從鼻中「哼」的一聲,冷笑,目光微轉,指著那身高七尺之人,軒眉說道:「不錯,這位身高約莫有六尺八九,算得是個高人……」
語音頓處,又復目注那矮身之人「咦」了一聲又道:「但這位卻五尺不到,比我還矮,他卻高在何處?」
沙天行道: 「玉姑娘不要看走了眼,這兩位大有來歷,他們是久未在江湖走動,一身絕藝,威震四荒……」
司馬玉娃哂然不屑地,冷哼一聲,截斷沙天行的話頭說道:「你別老王賣瓜,誇大話了,他們一個叫東門哈,一個叫西門哼,昔稱『哼哈二將』,與赫連甫一樣也是『大荒逸士』西門缺,和『血杖仙娘』龍妙常的手下奴才,如今則在『賀蘭山』一帶,佔地為寇,這樣的身份,能說是大有來歷麼?」
「哼哼哼哼……」
「哈哈哈哈……」
司馬玉娃一番譏損之言,並未觸動東門哈、西門哼的怒氣,反而引起這兩個怪人各發出一陣聽來音調奇異的哼哈怪笑!
司馬玉娃知人底細,早凝神功,靜等對方笑聲一住,又哂然笑道: 「你們可以省點力氣,這種傷人於無形之中的『摧魂笑』,對付尋常人物,或可收效奇襲,但『天魔』一派,向以各種魔音魔舞擅長,對我玉嬌娃施為,不是孔門舞文,關前耍刀,江頭賣水,魯班面前弄大斧麼?」
東門哈、西門哼兩張毫無表情的臉上,也不禁略顯慚愧之色。
司馬玉娃笑道:「須知江湖之大,何奇不有?慢說武學玄奇,窮研不竭,就連你們這份身材入也並非罕見,我隨便找個高人,便可比東門哈高上半尺,找個矮人,也可比西門矮上兩寸。」 這回,不單東門哈、西門哼臉上露出不服氣神色,連沙天行也不肯相信他,不由搖頭說道:「玉姑娘,你這才叫作信口狂言……」
司馬玉娃失笑道:「信口狂言,好,先來一個矮的,給你們看看……」
秀眉雙揚,高聲叫道: 「孟二弟,你來和這西門哼比上一比,是不是還可矮上兩寸?」
隨著司馬玉娃話聲,從竹林左內,滾來一團肉球。
這肉球,自然就是孟贊,他一直滾到西門哼的面前,方站直身形,果然比一向以矮自詡的西門哼約摸矮上三指。西門哼哧了一跳。
他一來哧於孟贊之矮,二來哧於對方的滾來滾去,居然是種極為罕見的上乘輕功絕技。常言道得好,強將手下無弱兵,「大荒逸士」西門缺與那「血杖仙娘」龍妙常,人稱「大荒二老」,自號「大荒二聖」,論起修為功力著實高明,不僅是一方之強,也足可稱得上是一代之強。東門哈、西門哼,跟隨他們夫婦多年,西門哼並和西門哈有點兒親屬關係,日灸高明,雖因資質所限,未成大成,但所得已不在少,尤其是眼力方面,相當識貨。他們一見孟贊來勢,但心中暗驚,知道這不是滿地亂滾,而是一種必需極矮之人,方便於習煉的『金輪身法』,而這站在沙天行面前,果然比西門哼還要矮了寸許的奇矮之人,定然是頗有來歷的佛門弟子。司馬玉娃看出對方臉上,已現驚容,不禁哂然一笑,揚眉又道:「先來了一個矮的,業已證明我不是信口胡言,如今該比高了,在高的方面,我不妨足尺加二,添點贈品,除了來個男的,看看是否會比東門哈,高上半尺,並加個女的,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們巾幗女流之中,照樣有金剛般的人物。」不必她再出聲相喚,焦良與蕭克英已於司馬玉娃話了之際,在林右雙雙出現。就在這一段單獨相處的時間中,他們既由於惺惺相惜,互相有緣熱愛,又領悟出面對司馬玉娃等絕代豪俠,無需矯情。
事既想通,他們遂雙雙滿面神光地,攜手而出,來勢也與孟贊迥不相同。
孟贊適才是電掣風飄,來勢猛快。
焦良與蕭克英卻是從容舉步,來勢極緩!
但極緩中,卻有奇速,十六丈的距離,彷彿被他們跨了兩步,便即到達。
乖乖,連沙天行也頗識貨,這是輕功中最最上乘的「千里戶庭縮地身法」。
六道眼光——驚中獨異的眼光——沙天行、東門哈、西門哼的眼光,一齊緊緊盯在焦良那憨態十足,充滿天真的孩兒面上。 他們均看得出焦良的個子雖大,年齡卻輕,只約莫十八九歲,不會超過二十。
這樣年輕的人,怎會有這麼老到,這麼瀟灑自如的絕世功力?
當然,沙天行與東門哈、西門哼等,不知道焦良曾膺異敵,新近服了一朵『龍虎紫菌』,不單萬毒不侵,在內力方面,也可足稱天下之冠。 何況,還有位已得董伯奇、柳凝碧雙仙真傳,暨功力轉注的「四海游龍干聖手」柳延昭隱身林中以「無形真無」,暗助了焦良、蕭克英凌虛步履的一臂之力。
沙天行驚在心頭,笑在臉上,目注蕭克英,恍然說道:「我明白了,這位姑娘大概是『伏牛山金剛寨』的『妙奼金剛』蕭寨主吧?」
蕭克英嫣然笑道:「我是蕭克英,那『金剛寨』業已解散,早化灰塵了,如今只隨著幾位大哥大姐,行道江湖,救民濟世……」
沙天行驚心於對方彷彿個個厲害,但仍倚仗有『天荒二老』那等強硬靠山,以及東門哈、西門哼等的獨行邪毒功力,遂獰笑一聲,目注司馬玉娃道: 「玉姑娘,光比個子高矮,不足為奇,你既把這兩位叫將出來,是否打算高對高,矮對矮,讓他們與『大荒二聖』座下的『哼哈二煞』,較量較量胸羅武學?」 司馬玉娃方待答話,忽然瞥見司馬玉嬌的嘴角一掀,便含笑問道:「三妹是否有甚話說?」
司馬玉嬌笑道:「我覺得可以省事一些,不必分什麼高對高,矮對矮,乾脆來個高矮合拼!」
司馬玉娃想起司馬玉嬌對自己說過孟贊、焦良最擅長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奇招,遂點頭笑道:「高矮合拼,那當然更為有趣,但只怕所謂『二』座的『哼哈二煞』無此習慣,接不下來……」
她的話猶未了,沙天行已森然冷笑地,接口挑眉說道:「玉姑娘不必激將,常言道能者無所不能,東門哈兄與西門哼兄,久得『大荒二聖』薰陶,胸羅既博,眼皮又寬,他們所吃的苦,要比這兩個後生小輩,吃的米多,就憑他們劃道便了!」
東門哈、西門哼雖知孟贊、焦良不俗,但一來自恃修為,暨獨門絕學,二來沙天行又把話說滿了,只得以一聲冷笑,表示同意地,替沙天行撐住場面。
司馬玉娃見對方未表反對,便向孟贊、焦良,含笑說道:「孟二弟、焦三弟,人家業已表示聽憑劃道,你們打算怎麼樣與『哼哈二煞』,較量胸羅,不妨出個點子了!」
孟贊笑道:「我和小小子沒有什麼新鮮點子,仍請他們接我一招『孟不離焦』好了!」
東門哈與西門哼自負對當代武林的各門各派武學精華,無不通曉,但聽了這『孟不離焦』一語後,也不禁面面相覷,目瞪口呆,東門哈並眉頭緊蹙地,口中喃喃自語道:「『孟不離焦』這是北宋楊家將時,表示孟良、焦贊深厚交情的一句話兒,怎會成為什麼武學招術?」
他的自語方落,孟贊腿不屈,腰不擰,肩不晃地,倏然憑藉一口提氣,只見他身軀筆直地,拔空八尺。
到了八尺,才有動作……
所謂「動作」,是孟贊、焦良雙雙伸手!
孟贊伸手,是在頭前合十,焦良伸手,則是抓住了孟贊足踝。
這樣一來,孟贊便由人變作兵器,變成焦良擎在手內的一柄「獨腿銅劍」。
這種花樣,慢說令東門哈、西門哼二人,見所未見,莫測高深,便連司馬玉娃也看得十分新奇有趣。
焦良憨笑一聲,有意示威,掄起孟贊身軀,砸向一根石筍。 這石筍徑約二尺,相當堅固,居然在與孟贊身軀一觸之下,立告粉碎裂飛,顯然縱令是只真的「獨腳銅劍」,也不容易有此威力。
東門哈與西門哼,看得雙雙把眉頭一蹙。
他們雖極凶狂,卻頗識貨,一看便知孟贊、焦良二人,煉有極上乘的「混元金剛神功」。
孟贊於撞碎大石之後,向東門哈、西門哼狂笑的叫道:「你們也趕快高矮合併,接接我弟兄自創絕學『孟不離焦』,若我們用『焦不離孟』,則因小小子的身軀大,氣力壯,自然威勢更強,就未必準能接得住了……」
人作兵刃,千古奇談,何況還具有裂石如粉的無雙威勢?
東門哈看得有點驚心,凶念忽動,對孟贊搖頭一笑說道:「你們這種傻人用的笨把式,對我們不太習慣,我們也無須高矮合併,就由我東門哈一人,前為單獨接接你彷彿頗為自傲的『孟不離焦』便了!」
「便了」二字才落,那被焦良握住足踝,雙手合十頭前,像具「獨腳銅劍」般的孟贊,陡然騰空五丈。
這不是孟贊突然不願擔任兵刃,脫離焦良掌握,縱上高空,而是焦良右臂突挺,五指一張,硬把孟贊給托上去的。
人飛五丈,去勢已盡,孟贊低頭俯衝,頭下腳上地,雙足微一屈伸,便像條天矯神龍,乘風飄降在司馬玉娃身側。
不單這無聞息,點塵不驚,連合十隻掌亦未改變,像是「童子拜觀音」般,對他的「玉大姐」擺出一份虔誠敬仰姿態。
這份靈,這份巧,以及姿態這份美妙,看得司馬玉娃不住點頭,愛生心底,知道邋遢和尚果得優秀傳人,柳延昭收了這兩名義弟,委實紅花綠葉,相得益彰,在俠義事業上,添了兩條絕好得力臂膀。
焦良托飛孟贊以後,笑嘻嘻地,看著東門哈揚眉道:「東門朋友,你既要單獨接我一掌,我絕不佔人便宜地,再要大小子來幫忙……」
孟贊聞言,笑向司馬玉娃道:「大姐,如今的對手方式,不能說是我們向對方劃道,而變成對方向我們劃道的!」
「那也無所謂,常言道:『有志不在年大小,無才枉活百歲人』,『哼哈雙煞』雖然在二三十年前,便名滿江湖,但對於你們這等初生之犢,仍不敢稍加忽視,這也可以算作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了!」
東門哈相當陰險毒辣,雖然聽得司馬玉娃在譏笑自己不敢接受對方奇異絕倫的『孟不離焦』劃道,仍不以為意,只向焦良淡淡說道:「焦朋友,請發掌吧,我們以硬接三掌為限,東門哈若不能在三掌之中,將你震退,或是擺橫,則東門哈不單立返小興安嶺九回谷,並在我家主人的面前,自斷這受辱右臂!」
焦良聞言,方自「哈哈」一笑,司馬玉娃卻已正色高聲叫道:「焦三弟不要發笑,對方既發狂言,必有絕藝,何況東門哈的『摧心魔爪』,昔年確曾威震江湖,我不許你有絲毫懈怠,聚精會神才好好與他對上三掌!」
焦良在司馬玉娃發話時,十分恭謹地,抱拳躬身,然後連連點頭,轉身面對東門哈,慢慢揚起了蒲扇似的巨靈右掌!
司馬玉娃見蕭克英滿面關切焦慮地,目注場中,便向她低聲笑道:「蕭大妹子不要擔心,我知道焦三弟有『混元神功』護身,本已真力奇強,最近又服過一朵功能不畏百毒,大增內勁的難得聖藥『龍虎紫菌』……」
蕭克英仍是滿面憂容,走至司馬玉妹身邊,低聲說道:「大姐所說不錯,但我擔心的是,他最近為了救我,以血祛毒,可能元氣方面,斬喪不少了,不知已否復原……」
司馬玉娃方低低「哦」了一聲,場中已傳出「碰」的一聲震天脆響!
這震天脆響,自然就是焦良與東門哈的對掌之聲!
包括司馬玉娃、司馬玉嬌、蕭克英,孟贊,以及沙天行、西門哼等正邪雙方,一齊注目看去。
這一掌硬接的勝負之分,似乎並不十分明顯!
東門哈與焦良雙方均屹立如山,足下均未移動或後退半步。
兩人身軀也未搖晃,只是所著衣裳略為飄拂!
但在場諸人,哪一個不是大行家?均已看出東門哈神色自若,焦良卻胸腔暗作起伏,似在調均氣息……
就這一點點的差別,觀戰諸人的神色已有不同。
沙天行與西門哼均雙雙軒眉,面露得色……
蕭克英的兩道黛眉,皺得更緊……
司馬玉嬌臉上微現驚疑詫異之容!
只有司馬玉娃與孟贊二人,仍然保持鎮定……
東門哈「哈哈」一笑,邊自緩緩抬手,邊自發話說道:「好一個『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年少英雄!來而不往,未免失禮,你接我一記昔年尚會過不少曠代豪傑的『摧心魔爪』!」 手未抬,尚屬正常,手一抬,便生變化!
所謂「變化」,是分形狀暨色澤兩方面……
形狀的變化是手指漸漸乾癟,手掌漸漸脹大……
色澤的變化是整只於掌,漸失血色,掌緣部位,一片慘白,掌心部位,則一片烏黑!
這個看來相當懾人的『摧心魔爪』,舉到當頭,便不帶絲毫勁風銳嘯的,向著焦良當胸,緩緩推出。
焦良夷然不懼地,右手一翻,來了式「雙手擎天」,仍以單掌接架!
兩隻手掌合處,蕭克英心弦一震!
她發現掌心似乎有點承受不住對方「摧心魔爪」的暗蘊壓力,把左足往後撤了半步!
東門哈雙眉一挑,狂笑道: 「昔年『大荒英雄會』上,東門哈曾憑單掌之力,震得十三位一流豪雄,非傷即死!如今究竟是新人太強?還是我這位舊人已老?」
感歎聲中,第三掌又發,這次卻改了緩慢舒徐之勢,變得疾如閃電!
不必看他由慢轉快的電疾來勢,僅從東門哈口中感歎言語之內,已可聽出這位魔頭,動了真肝火,用了全力,非把焦良震得非傷即死,或是現出明顯敗象不可!
此間只見焦良也神色凝重,不敢絲毫怠慢,一式「童子拜佛」,雙掌先在胸前合十,然後悠然往外一翻!
「轟!」
肉掌未交,罡風先接,四周漩起了一片窒人罡氣,接著無數飛沙走石,使人連場中的情況,都無法看清。
場外各人,有的駭然,有的則安詳如故…… -安詳如故的是司馬玉嬌、司馬玉娃、蕭克英和孟贊。
他們從蕭克英的口中,得知柳延昭、秦文玉神功已就,隱入林中,正遙為焦良掠陣,自然不必擔任何尤慮。
心中駭然的是西門哼與沙天行,他們想不到在東門哈全
力施為『摧心魔爪』之下,焦良仍敢揮掌硬接,看那勁氣四排,塵埃蔽空的情況,東門哈似乎已非先前的略佔優勢,而成了軒輊難分的局面了。
等到塵埃落定,安詳的仍然安詳,駭然的業已轉變為驚心程度! 因為場中雙方的位置略變!
焦良氣定神閒,宛如半截鐵塔,巍然卓立原地,臉上態度從容,浮現了看上去傻兮兮,其實卻蘊含了絕頂聰明的憨然微笑!
東門哈則不單業已退了一步,胸前也劇烈起伏,頭上也發若飛蓬,滿臉都是驚憤慚愧神色!
沙天行一見苗頭不對,自己倚若長城的「哼哈雙煞」之一,竟連一個姓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小輩也都鬥不過,則司馬玉娃或司馬玉嬌出手之時,卻是如何抵卸?
故而,他趕緊「哈哈」一笑,向東門哈發話叫道: 「東門兄,少會主原非外人,只不過與萬心玄老弟,有一時意氣之爭,你那『摧魂魔爪』的威力太強,對於後生下輩,莫為已甚,不必盡力發揮!好在『黑白尊天大會』,舉行在即,三山五獄,四海八荒的英雄豪傑,無不畢集『小興安嶺』九回谷,真若較量藝業,到時彼此不妨面對天下群豪,一分上下!」
司馬玉娃聽得不禁「啐」了一口,指著沙天行嬌笑罵道:「沙天行,在『翻天七煞』之中,論藝業功行,數你最差,若論臉皮,卻必然你最厚!你不必害怕,好好與東門哈西門哼兩個夜郎自大的,大概今天才算見過一點世面的萬惡魔頭,滾回去告訴萬心玄,說他陰毒太甚,定會在『黑白尊天大會』之上,遭到應有報應……」
語音至此略頓,又復稍為提高地,加以強調,揚眉續道:「至於『西漠神駝』赫連甫,與『花花太歲』戚如山等一老一少,兩個惡寇,則暫時扣留在我們手中,萬心玄若敢過份倒行逆施,毒害俠義,則『大荒逸士』西門缺,和『血杖仙娘』龍妙常,便須換個總管,而『九爪鷹王』戚九淵也就絕了後了……」
沙天行一面暗中招呼東門哈與西門哼悄悄後退,一面仍色厲內荏地,縱聲狂笑說道:「玉姑娘不必過份猖獗,我們不過看在萬心玄老弟,對司馬玉嬌少會主,有份真情摯愛,以及她與司馬老會主的香火之情,才處處寬讓,不下辣手,否則,你們之中,誰是我沙天行的……」
他的賣狂之語未畢,孟贊已有點手癢的,閃身而出,發話叫道:「沙老頭,給你臉既不要臉,便接我一掌試試!且看長江後浪,是否能推前浪?塵世新人,是否能換……」
他邊自發話,邊自以一式「飛鈸撞鐘」凝聚了十一成左右飛力,向沙天行胸前擊去。
就在孟贊發掌之時,司馬玉娃和司馬玉嬌姐妹的雙眉同時一蹙!
她們蹙眉,當然有因……
一條極瘦極矮的灰色人影,從一根嶙峋石筍,電閃而出,迎向孟贊! 這是個比孟贊高不許多,卻比他瘦得太多,幾乎全身無肉,只剩下皮包骨頭的灰衣年老僧人,一面拂袖迎掌,一面冷笑說道:「長江前浪,雖由後浪推動,塵世新人,未必換得舊人?酒肉和尚的弟子,能成得多大氣候;」
這灰衣矮瘦僧人,口氣極狂,但功力也高得驚人!
孟贊居然被他一拂僧袍大袖之下,便震得低「哼」一聲,踉蹌出三四步去!
焦良首先趕過,司馬玉娃與司馬玉嬌、蕭克英等三女,也生恐對方續下辣手,倩影連飄,環護在孟贊身外。
灰衣矮瘦僧人搖手道:「不必驚慌,我向不與後生下輩,正式動手,你們且叫這矮小子的師傅『邋遢和尚』到『九回谷』,在『黑白天尊天會』上,與我敘舊便了!」
話完,便與沙天行、東門哈、西門哼等,轉身走去。
諸女之中,以司馬玉嬌的性格最傲,脾氣最剛,武功也屬最高,她柳眉微剔,便欲閃身縱出,把那灰衣矮瘦僧人截住!
司馬玉娃卻一把將她拉住道:「三妹,你要作甚?」
司馬玉嬌語音中充滿怒氣,臉上也流露出不大服神色說道:「我不服那灰衣和尚的老氣橫秋之語,說什麼『塵世新人,未必換得舊人』?……」
司馬玉娃輕歎一聲道:「三妹不要不服,那和尚並未誇大,他……他說得一點不錯……」
司馬玉嬌雖傲不狂,雖剛不愎,聞言之下,駭然問道:「大姐,聽你之話,這灰衣和尚,莫非大有來頭?」
司馬玉娃道:「三妹回想一下,我們發覺這和尚潛來之時,他在何處?」
司馬玉嬌略一凝想道:「他動作毫無聲息,是僧衣鉤折一段小小樹枝,才被我們發覺,當時距離足在十三四丈以外。」
司馬玉娃點頭道: 「三妹說得不錯,但我們眉頭才蹙,又寸方已到當場,十三四丈距離,彷彿一步即達,根本不允許我們來得及對孟二弟作任何防護,並能把當地言語情況,了如目睹耳聞,我是望塵莫及,三妹也未必作得到吧?」
司馬玉嬌的玉頰一紅,默然不語。
司馬玉娃回頭目注業已緩緩調息完畢,臉色漸漸恢復正常的孟贊,充滿關懷,發話問道:「孟二弟,你遇上了絕世高手,臟腑之間的傷勢如何?」
孟贊苦笑道:「還好,一來對方確實自矜身份,未下絕情,在功力上有所保留,二來我也見機得早,一發現對方來勢太強,功力太高,便索性放棄進攻,全力防守,才只被震得臟腑間一陣翻騰,但如今已然沒有事!」
焦良心直性急,一旁問道:「玉大姐,這個差點兒把在小子給弄壞了的野和尚,究竟是何來歷的?大姐認得他麼?」
司馬玉娃搖搖頭道:「我不認得,但是從對方的功力之高,語氣之狂、與長相之怪上,可以猜得出來……」
語畢略頓,又復目注孟贊,柳眉微蹙地,正色問道:「孟二弟,你師父邋遢大師,有沒有對你們說過,他老人家和你們的醉酡師叔昔年在一仙、三絕、七妙、雙修的『世外逍遙會』上,結下過兩個極厲害的對頭?」
孟贊聞言,尋思了好大一會兒,方對司馬玉娃,瞿然驚道:「玉大姐,你說的是不是『黑水醉真』和『白山枯佛』?」
焦良也恍然叫道:「我也聽說過這兩個老魔,那灰衣和尚又瘦又枯,全身無肉,只剩下皮包骨頭,定是所謂『白山枯佛』,但他怎對大小子這般客氣,未曾施展他在萬載玄冰、千年積雪間,苦煉而成,足令人骨髓成冰的『天寒手』呢?」
司馬玉娃笑道:「老和尚不是說道,他是成名前輩,不屑與我們後生下輩交手,但……」
說至此處,臉上突罩愁容,秀眉雙蹙地,一歎又道:「但聞前輩人言,『黑水醉真』與『白山枯佛』,是至交好友,『枯佛』冰心大師既已現身, 『醉真』辣手純陽可能亦不在遠,這位前輩彷彿性情更怪,劍下無情,不知會不會與『枯佛』那樣自矜身份,不屑對我們出手而已……」 語音方落,狂笑忽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陣狂笑,聽不出來自何方?彷彿是四面八方,同時發出!
尤其是笑聲連綿不絕,決未中斷,顯示出發笑人的中氣之強,已到駭人聽聞,令人難信地步!
群俠聞笑悚然,一齊靜氣凝神,抱元守一地,等待次一步的變化……
一盞熱茶的時分過後,四外笑聲,桀然齊收,從正前方十四五丈外,一株大樹的近樹頂處,騰起一條青袍道裝人影,背後還背有一個巨大朱紅的酒葫蘆!
人影騰空七丈,「哈哈」狂笑,但這回卻不曾停留,拖曳著狂笑尾聲,宛如掣電飛星,馳往東北,正是『枯佛』等人的適才去向。
司馬玉娃方透一口長氣,又有個極為清朗語音,帶笑說道:「玉姐著實高明,『黑水醉真』是何等古怪的厲害人物?
居然被你輕描淡寫的以幾句話兒,就僵得這位『辣手純陽』,不好意思露面逞兇,只發出一陣狂笑,略為示威而去!」
司馬玉娃自然聽得出這是柳延昭的語音,遂嬌笑說道:「這是老牛鼻子的運數未終而已,他若恃技逞兇,欲強出頭,便吃不消兜著走了,甚至於會把條老命留在此地!昭弟,你的一片苦心,我這老姐姐體會得沒有錯吧?」蕭克英畢竟比較老實,聞言驚喜萬分,拉著司馬玉娃手兒司道:「大姐,聽你這樣說法,莫非你能制得住那『辣手純陽』麼?」司馬玉娃搖頭一笑,回手指著秦文玉同自林中走出,臉上又添了一片盎然道氣的柳延昭,緩緩說道:「我哪有這大本領?但你一身得『九絕書生』與『羅浮仙子』兩家真傳,暨功力轉注的柳大哥,卻絕對有此能耐……」柳延昭笑道: 「玉姐莫把我捧得太高,小弟雖受早恩,修為尚淺,未必准有把握,鬥得過這些前輩成名人物?……」
孟贊咧著嘴兒道: 「大哥,你既具奇能,『萬妙同心簫音』又已煉成,剛才怎不出頭,任我被那『枯佛』欺負……」柳延昭笑道:「二弟不要怪我,一來我神功初成,尚須加深火候,不可欠缺把握,魯莽試用,二來『醉真』、 『枯佛』是何等人物?他們的威望,不下於『大荒二老』,若是在此落敗,消息一傳, 『黑白尊天會』上萬群凶知戒,紛紛匿跡,要我們四海狂搜,八荒窮追,不就費事多了麼?」孟贊恍然道: 「原來玉大姐說她理會出大哥一片苦心……」
柳延昭點頭一笑道:「玉姐慧質靈心,無微不至,我還有事兒,要向她請教的呢……」 司馬玉娃秋波轉處,向柳延昭白了十眼,秀眉微揚說道:「昭弟是和我越來越生分了,居然起用了『請教』二字……」這兩句輕描淡寫的話兒,所含份量,卻相當不輕,把柳延昭聽得悚然一驚,立刻從額頭上沁出冷汗……
司馬玉娃見狀,又似有所不忍,放緩神色,嫣然一笑說道: 「說吧,我這位風流倜儻的柳兄弟,你有什麼想不通,解不透的事兒,要問我司馬玉娃?」
柳延昭在她一擒一縱,一顰一笑之間,弄得有點神魂顛倒,只把兩道眼神,緊盯在司馬玉娃的絕代嬌靨之上,既捨不得離開,也不敢開口。
司馬玉娃失笑道:「這倒好,『四海游龍』變成了『閉口蛤蟆』……」 說至此處,轉向秦文玉道:「二妹,『同心簫音』既成,你們應該已可靈犀互通,你知不知道他是想問些什麼?」
秦文玉笑道:「司馬伯父與司馬伯母,昔年只是因誤會生嫌,未能及時而已,本質上仍屬江湖俠義,為何司馬伯父創設『尊天會』,似乎在意識之中要與我恩師暨董師伯、醉酡師伯,邋遢師伯等『一仙三絕』為敵。」
司馬玉娃點頭道:「這的確是樁該提出的問題,我對此毫無所知,但經過推理研究,業已找出了一條有可能的答案。」
柳延昭趕緊找機會下台,自我解圍地,急向司馬玉娃陪笑說道:「玉姐有何高見?」
司馬玉娃又向他瞪了一瞥極為嫵媚的白眼,秀眉微揚,含笑說道:「你們吹奏『同心簫音』之時,三妹曾覺十分熟悉,曾在『寒玉洞天』中,曾聽我母親吹過,並想起洞府中是藏有一青一紫兩根玉簫的……」
秦文玉笑道:「我恩師與伯母既是堂姊妹,則藝業相通,甚至擁有同樣質料的玉簫,也就不足為奇的了!」
司馬玉娃笑道:「二妹請想想,我娘受了我爹那大誤會屈辱,設法修函通知你恩師後,你恩師柳仙子曾採取什麼應付步驟?」 秦文玉略一尋思,尚未答言,司馬玉嬌已在一旁接口笑道:「我認為應付之道,可能有二,一是與『九絕書生』董前輩等,立向江湖各處訪查被遺棄在『泰山南天門』附近的大姊下落……」
司馬玉娃道:「第一點是必然之事,第二點呢?」
司馬玉嬌妙目之內,閃爍慧光,嫣然微笑,答道:「女人總愛替女人出氣,何況柳仙子與我娘還有堂姐妹關係,她老人家說不定會對我爹爹大興問罪之師……」
柳延昭恍然笑道:「我明白了,當時司馬伯父尚未知曉真相,雙方難免會起言語爭執,進而因彼此全屬武林中知名人物,可能動上了手,也說不定……」
司馬玉娃笑道:「在『九絕書生』與『羅浮仙子』聯合問罪之下,我爹爹那有便宜可佔,一定吃了小虧,他老人家性情略嫌急躁偏狹,於是就起了再與『一仙三絕』,互較上下之念……」
柳延昭撫掌道:「對,對,對,『尊天會』由此設立,近年來一切的江湖風波,也以此作為『主瀾』,等到司馬伯父發現收容太多,結交太濫,心生悔意之時,局面業已形成,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善了的了!」 司馬玉娃目注柳延昭道:「昭弟,還有其他問題麼?倘若沒有,我們要立赴『九回谷』,先設法救我父親,再進入『寒玉洞天』,見我母親,一傾孺慕之情,也使她老人家得悉愛女無恙,骨肉周全,放下一樁心事。」
柳延昭連連點頭,正色說道:「這是兩樁大事,第二樁『見母』之事,恐怕比『救父』之事,還應優先,因為司馬伯父號召力強,在『黑白尊天大會』期前,定可安然無慮!」
司馬玉嬌畢竟是由司馬霖親自教養,父女之間,比較情深,秀眉蹙處,幽幽一歎道:「話雖如此,但我們若能與爹早點通個訊息,她老家人總比較安心,何況萬心玄窮凶極惡,歹毒無倫,其手段之狠,往往出於人性預料,萬一……」
話至「萬一……」兩字,她已有所礙難,不便再講,但兩行淚珠,卻像斷線珍珠般,撲簌簌的順腮滾了下來!
柳延昭體會出司馬玉嬌的芳心憂慮,劍眉雙挑,朗聲說道:「好,我們立赴『九回谷』,必要時,便與萬心玄等,提前解決也可……」 「九回谷」已非先前。
昔日,「九回谷」雖是「尊天會」的總壇,執關東江湖牛耳,但在谷口一帶,不過略佈崗哨,對人相當謙和,沒有什麼劍拔駑張跡象,和橫眉豎目之輩!
如今,則不僅崗哨增添數倍,且大都換了新人,個個驕橫無比,都帶著滿腔殺氣。
一日,午後,有個風神絕世,英挺無比的白衣書生,大搖大擺,瀟灑從容地,向「九回谷」緩步走來。
進入谷口,便是「尊天會」的總壇,而自人小興安嶺,到這「九回谷」口,少說些,也會有三五十道崗肖,為何外人擅入,竟無任何飛報?……
在谷口領班警戒的「尊天會」頭目,名叫孫裕,心中驚疑,口中叱喝道:「這是什麼所在,來人休得妄闖,先行報個萬兒!」
白衣書生約在四五丈外,便止步笑道: 「在下姓柳,草字延昭,江湖好事之徒,曾送了我個略嫌輕狂驕妄的外號,叫做『四海游龍乾坤聖手』……」
常言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近年以來,「四海游龍乾坤聖手」八字,已足使俠義拱手,邪惡驚魂!
何況,上次柳延昭獨闖「九回谷」,在與「黑白天尊』司馬霖,暨「笑面人賭瀟灑殺手」萬心玄對手之下,安然退出之事,更復震動傳遍了整個「尊天會」。
故而,柳延昭的名號才報,值班頭目孫裕便立即改容,同時也明白了何以外圍三五十道崗哨,均未發現來人蹤跡之故。
他趕緊躬下身軀,一抱雙拳,向柳延昭陪著笑臉問道:「柳大俠是要入谷麼?你是要會會我家萬……萬爺!還是要拜會本會的司馬老會主?」
柳延昭搖頭笑道:「我一不鬥萬心玄,二不拜司馬老會主,此來只是奉命投帖而已。」
以柳延昭的身份尚稱「奉命」,自使孫裕聽得一驚,悚然問道:「柳大是奉命投帖?你……你奉誰的命?投……投什麼帖?」
柳延昭突然肅立莊容,目閃神光地,朗聲發話說道:「是奉我恩師白玉簫夫人,暨師母綠玉簫主人之命,請『大荒逸士,西門缺與『血杖仙娘』龍糾常等『大荒二老』,到這『九回谷』東側的『獨秀峰鳳凰頂上,子夜聽簫!」
一聽竟是「一仙三絕」中人,對「大荒二老」有約,孫裕自更不敢怠慢,又一抱拳,躬身笑笑道:「柳大俠請稍候片刻,在下孫裕,入谷稟報一聲……」
柳延延昭擺手道:「不必稟報,孫裕只把這封小柬轉呈便可,『綠白玉簫雙主人』既然投帖,『大荒二老』決不致膽怯不來,在『黑白尊天大會』的龍虎風雲,天驚石破之前,先來場比較蘊藉文雅的『鳳凰頂上夜聽簫』,也是武林快事!」
話完,右手向懷中一探,取出一張小柬,隨手對孫裕擲來。
對方人在四五丈外,所擲的又只是一封小柬,孫裕自然不甚經心在意。
但是他發現小柬化作一片電閃白光,挾帶著驚魂銳嘯,飛掣而到之時,卻已躲避不及!
才只一怔,白光已擦著他頭頂掠過,「奪」的一聲,釘在谷口柵門的巨大松木柱下! 小小一張紙柬,具有如此威力,孫裕怎不驚魂俱冒,目瞪口呆!
等他回過神來,柳延昭早已失蹤影,孫裕只得取下嵌在柱中的紙柬,果見赫然寫著:「『九絕書生』董伯奇,『羅浮仙子』柳凝碧,敬請『大荒二老』,移駕『獨秀峰鳳凰頂』上,子夜聽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