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情況仍然是膠著狀態,但長久下去,勝負誰屬就很難說了。
就當此時,一聲震天大喝,由祠外傳來:「冷師叔,我來了。」
話到人到,微風颯然中,已出現一位面貌黝黑,五短身材,年約十五六歲的勁裝少年。
這勁裝少年,就是聞訊趕來支援的柏長青。
此刻的柏長青,不但面目經過了易容,連身材也已經以「縮骨神功」縮小,幾乎又回復了半年以前在洱海中的「小明」的模樣。
一聲「冷師叔」,已使冷寒梅芳心中大喜,但當她目光一瞥柏長青面目時,又不禁脫口驚呼道:「你……」
柏長青朗聲笑道:「師叔,待侄兒打發了這些牛鬼蛇神,再詳談一切……」
話聲中,一展身形,有若浮光掠影似地圍著那七星劍陣一轉,「砰砰」連響中,那七個黑衣蒙面人已倒下三對半。
冷寒梅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境中似的,驚喜交加地促聲嬌喚道:「好侄兒,留一個活口……」
就這說話之間,那隱於宓妃祠中,尚未出面的敵人,也在柏長青那快如電掣的霹靂手段下全部了賬。
冷寒梅話聲一落,柏長青已在祠中笑道:「師叔,擒賊擒王,留下外面那一個就行啦!」
這時的司馬宏,於心膽俱寒中,奮力攻出一掌,將邱尚文迫退一步,同時借勁彈身而起,疾如激矢似地向院外射去。
邱尚文冷寒梅,兩人同聲怒叱:「匹夫,留下命來!」
怒叱聲中兩人已同時飛身而起,跟蹤急趕。
一前一後,三道人影有如急矢離弦,速度之快,真是武林罕見。
可是,柏長青的速度,卻比這三人更快速不知幾許。
只聽他一聲朗笑道:「匹夫你還想走麼?」
話聲未落,人影似天馬行空,由三人上空閃電瀉過,猿臂輕舒,一把扣住司馬宏的後領,淡淡一笑道:「閣下,你這是何苦……」
也就當此同時,斜刺裡人影一閃,一隻奇幻絕倫的手掌,疾如電光石火地抓向冷寒梅的香肩。
冷寒梅與邱尚文二人,本是並肩急趕,這突然而來的怪客,偏偏是由邱尚文這邊激射而來。
所以,他探掌抓向冷寒梅,必須超越邱尚文的身前。
那突來的怪客,一身功力高得出奇,他志在生擒冷寒梅,對那邱尚文的存在,根本視若無睹。
但邱尚文豈是省油的燈,見狀之下,一聲怒叱:「匹夫找死!」
叱聲中,右掌直切對方抓向冷寒梅香肩的魔掌,左掌卻同時向對方的「丹田」穴擊去。
同時,冷寒梅也香肩一塌,飛快地回攻了一招「雲破月來」。
這些,說來很費事,但實際上卻是與柏長青擒住司馬宏同一剎那間所發生的事。
只聽一聲冷笑:「米粒之珠。也放毫光!」
一聲「砰」然大震,是狂風激盪中,邱尚文悶哼一聲,撫胸踉蹌後退,冷寒梅也被震得連連後退。
一舉手之間,即同時擊敗像冷寒梅、邱尚文等武林中罕見的頂尖高手,此人功力之高,委實令人咋舌。
而且他得理不饒人,捨過邱尚文,再度撲向冷寒梅,同時哼一聲:「還想走麼?「一聲清叱:「站住!」
微風颯然中,人影一閃,一聲震天巨響,那突然的怪客,竟然被震得連退三大步。
只見柏長青左肋挾著司馬宏,攔在冷寒梅身前,冷然一哂道:「又是一個見不得人的東西!」
原來那突來的怪客竟是一個面障紗巾的黑衣人。
那黑衣蒙面人的反應非常之快,也甚驚人,他被柏長青一掌震退之後,立即回身將正在運功療傷的邱尚文抓住,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擒住這個,也是一樣。」
柏長青目中神光一閃,將左肋下的司馬宏丟在地下,扭頭向冷寒梅說道:「師叔,您沒受傷?」
冷寒梅苦笑道:「沒有。」
柏長青接道:「那麼,師叔請暫時看住這廝,待侄兒擒下那見不得人的東西再說。」
冷寒梅以真氣傳音說道:「此人功力高得出奇,賢侄不可輕視……」
柏長青點點頭,也傳音答道:「侄兒會小心的。
那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冷寒梅,咱們談談生意如何?」
柏長青代答道:「兔子,放下你手下的人,咱們公平的一搏。」
黑衣蒙面人笑道:「老夫已勢成騎虎,不能不暫時借重他,以作為談判的條件。」
柏長青雙眉一揚道;「你自信能保得住他?」
黑衣蒙面人道;「保不保得住他,那是老夫的事,與你不相干!」
微頓話鋒,目注冷寒梅,沉聲問道:「冷寒梅,要活的?還是要死的?老夫聽你一句話!」
冷寒梅俏臉上滿佈寒霜,冷然問道:「你打算怎麼樣?」
黑衣蒙面人道:「老夫不打算怎麼樣,不過是一個換一個,兩不吃虧。」
此情此景,冷寒梅能有選擇的餘地麼?
就當冷寒梅俏臉上肌肉抽搐著,沉思未語間,柏長青冷笑一聲道:「以一個受傷的人做為要挾,你是那門子的英雄!」黑衣蒙面人笑道:「娃兒,老夫的信條,一向是只達目的,不擇手段,目前是事急從權,這又何損於老夫的威望!」
冷寒梅銀牙一挫道:「好!我答應。」
黑衣蒙面人陰森一笑道:「本該如是,不然,你將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困我而死』之遺憾,勢將抱憾終身。」
冷寒梅沉聲喝道:「少廢話,將人送過來!」
黑衣蒙面人悠地道:「這不太公平吧!」
冷寒梅注目問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蒙面人道:「老夫不諱言,目前我是處在劣勢之下,如果我交出人質之後,你們不履行諾言,老夫豈非是兩頭落空。」
冷寒梅道:「依你之見呢?」
黑衣蒙面人道:「依老夫之見麼,先將我的人放過來。」
柏長青冷笑一聲道:「你想得太理想了,你連面目都不敢示人,我們又怎麼信得過你!」
黑衣蒙面人笑道:「既然雙方都不相信,這事情就難了。」
柏長青劍眉一挑,朗聲說道:「本少俠憑『不老雙仙』衣缽傳人的身份,難道你還信不過?」
黑衣蒙面人那透過紗巾的雙目中,異采一閃,沉聲問道:「娃兒,你真是不老雙仙衣缽傳人?」
柏長青冷冷一笑道;「你不妨當場考驗一下!」
黑衣蒙面人道:「那倒不必,而且方才一掌已經考驗過了,放眼當今武林,除了寰宇共尊的『不老雙仙』之外,大概也沒人能調教得出你這樣年輕的娃兒來。」
冷寒梅接問道:「那你還有什麼話說?」
黑衣蒙面人道:「衝著『不老雙仙』這塊金字招牌,老夫不再說什麼,可以先交出人來。」
話鋒略頓,淡笑著接道:「不過,在交出人質前,老夫先要問幾句話。」
不等對方表示可否,立即日注柏長青問道:「娃兒,鐵板令主是你的什麼人?」
柏長青心中一動地暗忖:「我不防胡說一通,給他一個莫測高深也好……」
心念轉動間,口中漫應道:「那是本少俠的師叔。」
黑衣蒙面人道:「那麼,你娃兒是不老雙仙的再傳弟子了?」
柏長青冷然一曬道:「多此一問!」
黑衣蒙面人啞然失笑道:「就算多此一問吧!那麼,你娃兒從師已有多少年了呢?」
柏長青心知對方此間必有深意,他年紀雖輕,卻是聰明絕頂,當下心念一動間,竟毫不考慮地脫口答道:「還不足半年。」
黑衣蒙面人忍不住一聲輕「哦」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這不關你的事!」
柏長青冷冷一笑道:「要不要本少俠代你說出來?」
黑衣蒙面人似乎一楞道:「你能猜中老夫的心事?」
「我敢說一猜就中。」
「那你就不妨猜猜看。」
柏長青注目冷笑道;「你已明白我就是去年八月中秋晚上在洱海中幸脫羅網的那個娃兒!」
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仰首哈哈大笑道:「娃兒果然高明之至,真是後生可畏!」
柏長青冷然叱道;「別打哈哈了,你既然羞於見人;我也懶得多問,不管你是甚麼東西變的,衝著咱們方纔的協定,目前和過去的事兒,都暫時不提,以後那兒碰上,就那兒算!」
黑衣蒙面人笑著一翹拇指道:「快人快語,娃兒真可人……」
柏長青截口朗笑道;「多承誇獎,現在你該怎麼做,該用不著本少俠再多饒舌了吧!」
黑衣蒙面人笑道:「對對!接著!」
順手一拋,已將邱尚文扔了過來。
柏長青接過邱尚文,將其輕輕放落地面,隨手抓起司馬宏一甩道:「便宜你們兩個,滾!」
黑衣蒙面人接過司馬宏二話不說,破空飛射而去。
目注黑衣蒙面人消逝的夜空,柏長青輕呼一聲道:「此人一身功力,真是高得可怕。」
冷寒梅關切問道:「賢侄,你自信對付得了麼?」
柏長青爽朗地道,「師叔請放寬心,真要交上手時,侄兒自信可以制服他!」
冷寒梅目中異采閃道:「賢侄,今宵師叔是生受你的了!」
緊接著目光一瞥邱尚文,蹙眉問道:「傷得很重麼?」
邱尚文失笑道:「謝謝你,我還挺得住……」
柏長青探懷取出一隻玉瓶,傾出一顆色呈琥珀,小如黃豆的藥丸,隨手喂向邱文口中道;「這是我爺爺所煉製的『小還丹』,只要內臟未碎,服下之後,半個時辰之內可復原……」
邱尚文避開嘴唇,卻用手掌接過,張目訝問道:「老弟,這就是『不老雙仙』的『小還丹』。」
柏長青點點頭道,「是的。」
邱尚文目光不由為之一怔,但旋即目注冷寒梅苦笑道:「冷姑娘,我邱尚文因禍得福,想不到這一掌卻挨出如此好的福緣來,只是我很慚愧,不但未曾替你分憂,卻反而增加你的……」
冷寒梅截口輕歎道:「過去的不必說了,還是趁早療傷要緊。」
柏長青蹙眉接道:「師叔,這兒遍地死屍,血腥氣太重,咱們換一個地方可好?」
冷寒梅點點頭道:「也好。」
柏長青向邱尚文微微一笑道:「這位前輩,小可背你一程。」
也不管對方同意與否,話落同時,已將邱尚文向背上一背,扭頭說道:「師叔,侄兒帶路。」
說著,已當先疾奔而去。
盞茶時間之後,三人已進入郊外的一間廢祠中。
柏長青首先將背上的邱尚文放下道:「前輩,現在你可以正式服藥療傷了。」
邱尚文顯得頗為激動地道:「老弟,大德不敢言謝,邱尚文只好生受你的了。」
說完,已將「小還丹」納入口中,就地跌坐運功,導引藥力運行。
接著,柏長青冷寒梅二人也相繼就地坐下,冷寒梅並注目問道:「賢侄,你怎麼稱姑丈他老人家為爺爺。」
柏長青笑道:「師叔,這事情說來話長……」
接著,將由洱海分別之後,一直到目前為止的經過情形,點滴不漏地向冷寒梅詳述了一遍。
冷寒梅隨著柏長青的複述,時而驚,時而喜,時而切齒憤怒,時而喟歎出聲。
柏長青說完全部經過之後,冷寒梅才幽幽地一聲長歎道:「寒門不幸,竟出此狼心狗肺的子弟,不但冷氏祖宗泉下不安,我冷寒梅也羞見姑父母兩位老人家。」
柏長青口齒啟動間,冷寒梅又接問題:「賢侄,這些日子來,你是否已探得了我那混賬哥哥的一點消息。」
柏長青搖搖頭道:「還沒有。」
冷寒梅道:「那麼,你進入四海鏢局,是……」
柏長青接道:「侄兒不過是覺得四海鏢局大有可疑而已。」
冷寒梅輕歎一聲,妙目深注著柏長青的面孔,半晌之後,才幽幽一歎地喃喃自語道;「啊,多麼像他……」
柏長青不禁身心同時一震道:『師叔,您說我像誰?」
旁邊一個清朗的語聲接道:「冷姑娘,你是說這個老弟很像那『惜花公子』白大俠?」
這接話的是邱尚文,他正含笑欠身而起。
柏長青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長長的驚「哦」,冷寒梅點點頭道:「是的!」
接著,又注目問道:「邱大俠的傷已完全好了?」
邱尚文笑道:「不但好了,而且平添了十年面壁之功。」
冷寒梅點點頭道:「不錯!『不老雙仙』的『大還丹』與『小還丹』,不但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療傷聖藥,而且能增長功力,可惜你服的是『小還丹』,只能增力十年功力,如果是『大還丹』,則至少可增加半甲子功力哩!」
邱尚文正容接道:「冷姑娘,人貴知足,我邱尚文能獲一粒『小還丹』,已算是上天待我太厚了,還敢更奢望『大還丹』麼!」
柏長青含笑接道:「事實上,爺爺所剩下的一顆『大還丹』,已被風姊姊與我分服了哩!」
邱尚文「哦」地一聲笑道:「怪不得老弟弟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成就1」
冷寒梅目注邱尚文微笑地問道:「剛才,我們的談話,你都聽到了?」
邱尚文點點頭道:「是的,因為我的傷勢並不太嚴重,所以能於運功的同時聽到兩位的談話。」
說著,他也自行就地坐了下來。
柏長青目光在對方兩人臉上一掃,笑道:「師叔,這位前輩,您還沒給我引見哩!」
冷寒梅不自然地一笑,目注邱尚文道:「你自我介紹吧!」
邱尚文經過十多年單戀,尚未能獲得對方半縷溫情的冷寒梅,內心之中,可說是又敬又愛又怕,個中甘苦,真是只有他自己明白。
但自經過方纔的這一場生死劫難之後,他下意識中似乎覺得冷寒梅的態度有了一些轉變,尤其是這一句「你自我介紹吧」,那言外之意,可不是「在自己師侄面前,我不便說,還是你自己說吧!」
對這種暗示性的鼓動,他還能不受寵—若驚地心花怒放麼?
當下他爽朗地一笑道;「是。」
接著,目注柏長青笑道:「我,邱尚文,出身嶺南世家,寒家因平常不在江湖上走動,所以極少為武林中人所知。雖然如此,但我邱尚文卻也相當自負,平常,除了寰宇共尊的.『不老雙仙』和當今八大高人之外,對其餘武林人物,卻並未放在眼中……」
冷寒梅微微一笑地截口道:「今宵你該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邱尚文尷尬地笑道;「是是!」
連聲應是中,目光向冷寒梅偷偷地一瞥,又試探著接道;「約莫是十五年之前,在一個偶然的場合中,邂逅老弟你這位師叔冷姑娘……」
目光再度向冷寒梅一瞥,見對方的俏臉上並無慍色,這才大膽地接道:「從此之後我就像著了魔似地單戀著她,可是冷姑娘竟對『惜花公子』白大俠情有獨鍾,十幾年來,一直也不曾對我稍假詞色……」
冷寒梅笑著截口道:「夠了,在晚輩面前,也不怕難為情。」
邱尚文笑道:「這是人間至情的表現,發乎情,止乎禮,又有甚麼難為情的。」
冷寒梅輕輕一歎道:「目前大劫方興,我正心亂如麻,未來休咎,誰也沒法預料。」
話鋒略頓,注目正容接道:「我知道,趕雖趕不走你,只要你不怕遭受池魚之殃,你儘管,跟著我就是……」
邱尚文飛快地接道:「邱尚文敬遵芳命,今後姑娘任何差遣,雖然是赴場蹈火,決不敢辭。」
冷寒梅長歎一聲道:「可是我要提醒你,你既然知道我對白曉嵐情有獨鍾,你再跟下去也不會有甚麼希望的。」邱尚文苦笑道:「這個我知道,我所求的,僅僅是如孤星之伴明月,儘管永遠有一段無法縮攏的距離,但我只要能長相廝守,分享一些冷月的餘暉,也就心滿意足了。」
冷寒梅俏臉上肌肉微微一陣抽搐之後,幽幽地一歎道:「別再情呀愛呀的了,你既然一意孤行,我也沒法勸阻你,現在你且靜坐一旁,咱們還要談正經事。」
接著,目注柏長青道:「賢侄……」
柏長青截口苦笑道:「師叔,賈伯伯以往一向叫我小明,所以,我也希望您叫我小明,比較更親切一點。」
冷寒梅的美目中,陡地湧起一層迷漾薄霧,語聲頗為艱澀地道:「好,小明,你……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身世?」
柏長青淒涼地一笑道:「是的!」
微微一頓,又苦笑著接道:「明兒正想問您,前些日在洱海時,師叔曾問過我,『你是不是姓』雖然下面的話被人打斷了,但不久,……如今想來,那該是通天教中的人口中獲得了答案……」
冷寒梅忍不住截口問道:「他們怎麼說?」
柏長青道;「他們問我是不是姓白,如今師叔同邱前輩又說我像那『惜花公子』白大俠,這……這……」
一時之間,他可不知何接下去才好。
冷寒梅長歎一聲道:「孩子,如果師叔的猜想不錯,你的身世,可能跟白大俠大有淵源。」
柏長青對冷寒梅的話,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只是輕輕一歎道:「師叔,有時候,明兒也有這種構想,可恨的是,賈伯伯所遺留有關明兒身世的那個油布包兒,竟失蹤了。」
冷寒梅淒然一笑道:「孩子,這種事是急不來的,只好慢慢地去查。」
柏長青注目問道:「師叔,您知道以前白大俠的家庭情況麼?」
冷寒梅道:「自從他同江麗君成婚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不過我知道他們有過一個男孩,算起來那孩子的年紀,也正跟你差不多。」
柏長青嚅嚅道:「師叔,明兒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冷寒梅苦笑道:「師叔面前,不必有甚麼顧忌,而且,師叔也沒甚麼不可對人言之事,孩子,有話你儘管問就是。」
柏長青這才神色一整道:「師叔,您恨白大俠夫婦麼?」
冷寒梅苦笑如故道:「我也不知道。」
接著,又幽幽地一歎道:「愛之深,恨之也切,有時候,愛與恨往往是不可分的,孩子,你現在還不到領會這些的年齡,但是慢慢地你會懂的。」
柏長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那麼,師叔之所以找他們的兩位,是」
冷寒梅道:「起初,我不過是渴望看見他,可是當我發覺他們夫婦,甚至連『中原四異』也同時神秘夫蹤之後,卻感到事態非常嚴重,所以才繼續暗中追查下來。」
柏長青道:「師叔著手追查已多久了?」
冷寒梅沉想著道:「也不過是最近年把的事。」
話鋒微微一頓,又輕輕一歎道:「自他們兩位成婚之後,我傷心失望之餘,一直逐跡風塵,希望能忘掉過去的一切,可是,一個人要想抹去心靈上的創痕,又是談何容易!」幽幽一歎,又苦笑著接道:「揮慧劍,斬情絲,說來輕鬆,但實行起來,可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這幾句話,也許觸發了一直單戀著她的邱尚文的傷感,竟也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
冷寒梅幽幽地接道:「於是,經過十多年的流浪之後,我終於悄悄地找上了『避秦別院』,但遠出我意外的是『避秦別院』中已是人去樓空…」
柏長青忍不住截口問道:「這些日子來,師叔也沒發現一絲線索?」
冷寒梅苦笑道:「要說有一點線索的話,恰如你所說的,僅僅感到這新成立的四海鏢局,大有可疑而已……」
「所以,師叔才趕到洛陽來?」
「是的。」
柏長青沉思著道:「由於司馬宏那假瘋子的出現,顯然是敵人針對師叔的有計劃安排,今後,師叔的行蹤,可很……」
冷寒梅慰然一笑截口道;「孩子,師叔會當心的,待會,你將鳳丫頭的行蹤告訴我,我決定同他們共同行動,彼此之間,也便於互相照料。」
柏長青微微點首間,冷寒梅又正容接道:「孩子,倒是你,儘管你迭膺奇遇,並已獲姑父母兩位老人家的全部真傳,但你獨居虎口,而鬼蜮手段又是防不勝防,今後,你可得隨時隨地格外當心。」
柏長青正容答道;「是的,明兒記下了。」
冷寒梅慰然笑道:「這才是好孩子!」
接著,微笑注目說道:「小明,方纔你說過,自從你迭膺奇遇之後,已長得完全成了一個大人,現在恢復你的本來面目,給師叔瞧瞧。」
柏長青點首微笑道:「明兒遵命。」
接著站起身來,全身骨節一陣暴響過處,已恢復了他那有若玉樹臨風的絕世風采。
不過,配上他目前這一套既窄又短的衣衫,卻顯得殊為滑稽而已。
冷寒梅,邱尚文二人,但覺目前一閃,禁不住目射異采地同聲讚道:「真是奇跡,還不到半年,一個默默無聞的毛頭小伙子,竟變成大人,並成了名滿天下的少年奇俠……」
「老弟,不知有多少姑娘,會為你茶飯不思,魂縈夢牽哩!」
冷寒梅目光深注地接著:「小明,也許師叔對白曉嵐的印象太過深刻,此刻,你固然變得太多,不像半年以前那麼酷肖他,但仔細看來,仍不難在你的眉宇神態之間,看出白曉嵐的影子來,所以你得特別當心魔崽仔們瞧出你的破綻!」
柏長青正容答道:「明兒會當心的,今宵明兒之所以故意以小明的姿態出現,也是為了混淆敵人的注意力,給他們一個莫測高深。」
冷寒梅連連說道:「唔,不錯!好,好……」
邱尚文更是一翹大拇指道:「武功智計稱高絕,不愧是寰宇共尊的『不老雙仙』的衣缽傳人……」
當冷寒梅,柏長青,邱尚文等三人在廢祠中詳談既往,並策劃未來的同時,洛陽城郊,北邙山上,那疊疊荒墳之間,卻也有五個夜行怪客在低聲密談著。
那五個夜行怪客中,兩人是曾在宓妃祠中出現過的黑衣蒙面人和假瘋子司馬宏,另三個卻同樣一襲青衫,青紗幛面。
黑衣蒙面人高踞一座墓碑之上,司馬宏待立一旁,另三個青衣蒙面人則恭謹地肅立碑前。
黑衣蒙面人雙目中冷芒如電,在三個青衣蒙面人身上一掃,沉聲說道:「你們三個,一個一個的說。」
三個青衣蒙面人同聲恭喏中,左邊的一個首先躬身說道:「稟太上護法,柏長青及季東平二人是今夜二更過後進的城,現寓高賓客棧中。」
黑衣蒙面人「唔」了一聲道:「本座知道了。」
當中的青衣蒙面人躬身接接道:「稟太上護法,柏長青,季東平二人落店不久,季東平即單獨外出,頓飯工夫之後,柏長青也獨自走出客棧,不過……」
黑衣蒙面人截口問道:「怎麼?」
青衣蒙面人恭聲答道:「不過,柏長青走出橫門上後,很快又折了回來,同時還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怎樣的人?」
「是一個中年商人。」
「他們說些甚麼?」
「都是一些普通的寒暄。」
「沒瞧出他們的關係?」
「聽他們之間的語氣,好像是長久不見的老朋友。」
「以後呢?」
「以後,那中年人獨自辭出……」
「獨自?柏長青沒送他。」
「是……是的。」
「說下去!」
「以後,柏長青叫店家送進一碗麵之後,就再沒聽到甚麼聲息,一直到現在……」
黑衣蒙面人注目問道:「有沒有去房間看過他?」
那青衣蒙面人訥訥地答道;「屬下……深恐打草驚蛇……所以……不敢過份欺近……」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青衣蒙面人情不自禁地一個哆嗦道:「屬下該死……」
黑衣蒙面人卻目注右邊的一個青衣蒙面人道:「你呢?」
那右邊的青衣蒙面人躬身道:「稟太上……」
「簡單點說。」
「是!那季東平走出客棧之後……」
「叫你簡單一點,沒聽到!」
「是是!屬下已跟季東平說過了。」
「他怎麼說?」
那青衣蒙面人立即恭聲答道:「他,那季東平說,他很樂意為本教效力,不過,他認為酬勞太低了一點……」
黑衣蒙面人冷然截口道:「你怎麼回答他的?」
青衣蒙面人道:「屬下當時對他說:『這酬勞已不算太低,只要稍有建樹,咱們教主是不會虧待你的』。」
黑衣蒙面人點點頭道;「唔!答得好!」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伺道;「以後呢?」
青衣蒙面人道:「他說:『茲事體大,且讓老朽多加考慮』。」
「幾時可能答覆?」
「他說過三天之後。」
「你有否叮囑過他,此事要絕對保密?」
青衣人道:「是的。屬下當時鄭重地對他說:『此事要絕對保密,如有外洩,本教可隨時取你的性命。』……」
黑衣蒙面人微微點頭,扭頭向侍立一旁的司馬宏問道:「司馬護法對今宵之事,有何高見?」
司馬宏微微一楞道:「太上之意,是指」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是說今宵出現宓妃祠中的那娃兒。」
司馬宏沉思著答道:「那小子似乎不可能與柏長青是一個人。」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也不過是如此忖想而已,而事實上,柏長青剛到洛陽,那小子卻也同時在洛陽出現,你不覺得巧得太過份了麼?」
司馬宏道:「可是,那小於的身材與年紀,都……」
黑衣蒙面人截口接道:「他不能施用縮骨神功麼?」
司馬宏點點頭道:「太上所見甚是,只是,施展縮骨神功而能與人交手,並支持如此之久,那未免太玄了。」
黑衣蒙面人道:「這些,對於一個武功已致化境的人,都不應該算是問題。」
司馬宏不禁駭然張目道;「太上認為那柏長青的武功已臻化境?」
黑衫蒙面人沉思著道:「是否已臻化境,本座不敢說,不過『高深莫測』四個字,他卻可當之無愧!」司馬宏接問道:「太上對今宵宓妃祠中的那娃兒呢?」
黑衣蒙面人言;「同樣的莫測高深。」
司馬宏注目問道;「太上是否認為那小子就是白曉嵐的孽種?」
「從他的面目觀察,應該是的。」接著,又輕輕一歎道:「那小子,去年中秋節晚上,在洱海幸脫羅網,想不到未及半年,他的武功竟已精湛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如非親目所見,真難令人相信。」
司馬宏笑道;「太上別忘了,那小子是『不老雙仙』那兩個老不死的衣缽傳人。」
黑衣蒙面人道;「可是,他投師才不到半年,半年時間,那兩個老不死,究竟用甚麼方法將他調教得如此出色呢?」
司馬宏沉思著答道;「這……委實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黑衣蒙面人忽地鋼牙一挫,冷笑一聲,道:「不論那個小雜種是一而二也好,真是兩個人也好,諒他也逃不過老夫的掌心去!」
司馬宏諂笑著附和道:「是啊!以太上的睿智明斷,諒那兩個乳臭未乾的娃兒,怎會是太上您的敵手……」
黑衣蒙面人縱下墓碑,沉聲接道:「你們都坐下,本座另有派遣……」
且說柏長青辭別冷寒梅,邱尚文二人,獨自回到高賓客棧時,已經快接近黎明了。
當下,以真氣傳音向代他睡在床上的黃升問道:「黃兄有甚麼情況麼?」
黃升也傳音答道:「暗中人有監視,不過,好像是懾於少俠神威,不敢欺近……」
柏長青淡淡一笑道:「這情形我知道。」
接著,向季東平的房間呶呶嘴道:「怎麼樣?」
黃升神秘地一笑道:「很晚才回來,目前正好睡哩!」
柏長青微一沉思道;「馬上要天亮了,黃兄,待會我向店小二要過一套衣服之後,你再出去。」
黃升笑道:「少俠,這個,小的早就準備好哩,您瞧……」
天亮之後,季東平緩步踱進柏長青的房間。
柏長青剛剛調息頓飯時間之後,正在洗臉,見狀連忙笑道:「季老請坐。」
季東平連忙坐在一張木椅之上,注目笑問道:「主人,您覺得老奴這個人如何?」
柏長青微微一怔道:「季老很好啊!」
季東平神色一整道:「老奴好不好,老奴自己再清楚不過,而且,主人對老奴的過去,也該有過耳聞,是麼?」
柏長青微笑道:「耳聞往往不如目見,所以,我寧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季東平也淡淡一笑道:「主人,老奴自從跟隨您之後,幾乎每晚都在醉鄉,您知道這是為甚麼?」
柏長青坐上另一張椅子,端起香茗,飲一口之後,才含笑問道:「莫非季老有不如意的心事,才借酒消愁?」
季東平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小可能為季老效勞麼?」
「老奴怎敢當主人『效勞』之稱,不過,事實上老奴的煩悶,只要主人一句話就可解除?」
柏長青笑道:「小可樂意為季老解除心中的煩悶,季老請儘管說。」
季東平歉笑道:「老奴說出心中煩悶之前,要先問幾句冒昧的話,尚請主人原諒。」
「我不會介意的。」
「那麼,老奴先謝過了!」
季東平微頓話鋒,才神色一整地接道:「老奴雖然每晚爛醉如泥,但如果有人在房間中做過手腳,老奴還不致於覺察不出來!」
柏長青心中一動,但表面上卻平靜地反問道,「季老此話,想另有所指?」
季東平道:「是的!如果並非老奴神經過敏,則昨宵與前此在桐柏城的客棧中,都有人在老奴房間中做過手腳。」
柏長青心中暗罵一聲;「好厲害的老狐狸……」
他心念電轉,如果不能說服對方,即不顧一切後果,立刻將其除去,所以,他表面上依然平靜地道:「不錯,但那並非小可所做。」
「主人知道那人?」
「當然知道。」
季東平拈鬚笑道:「那人好高明的手法。」
柏長青道;「季老更高明,因為那人曾說過,他的手法,事後任何人都難以察覺,但季老竟察覺了。」
季東平正容道;「主人,老奴並未察覺甚麼,不過是憑數十年的江湖經驗,直覺地感到可疑而已。」
柏長青道:「僅憑這一點,季老可稱高明之極。」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道;「季老對小可的答話,好像一點也不感到驚奇?」
季東平微笑道:「在平常,老奴會感到驚奇,但此刻,卻可以說是早在老奴意料之中了,主人,也許老奴也有使您驚奇的消息哩!」
柏長青漫應道:「是麼!那麼,現在可以先說您的煩悶,然後再說使我驚奇的事吧。」季東平沉思著道:「主人,武林人物,講究的是輕生死,重然諾,是麼?」
「不錯!」
「老奴也就是為了這一點,才自願終身侍奉主人。」
柏長青正容道:「季老重諾的精神,令人可敬,但小的一直沒同意,如果季老是為了此……」
季東平連忙截口道:「不不……主人請莫誤會老奴的意思。」
柏長青注目問道:「那麼,季老心中的煩悶,究竟是為了甚麼呢?」
季東平正容笑道:「主要的是咱們主僕之間,無形的距離太遠,例如兩次在老奴房間中做下手腳,使老奴深感自己成了主人的累贅。」
柏長青歉然道,「這一點,我非常抱歉!不過時間一久,雙方進一步瞭解之後,這情形會逐漸消除的。」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還有麼?」
季東平接道:「還有,老奴能有您這樣一位年青有為,武功超絕的主人,面子上自是非常光采,可是主人的來歷諱莫如深,不明內情者,認為老奴跟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伙子當奴才,簡直是自甘下賤,所以……」
柏長青神色一整地截口道:「季老,咱們這主僕的關係,本屬荒唐,小可也根本沒承認過,季老既然以此而內心不安,那麼,咱們這荒乎其唐的主僕關係,請從此絕。」
季東平注目問道:「主人,你寧可斷絕咱們的主僕關係,也不願洩漏您的真實來歷!」
柏長青笑問道:「季老究何所見而咬定小可另有來歷?」
季東平神秘的一笑道:「憑老奴這數十年的江湖閱歷。」
「還有麼!」
「還有,有人已經對您動了疑。」
「季老指的是東方副總局主?」
「不,是通天教。」
柏長青笑道:「這就是季老方纔所說的使我驚奇的消息?」
季東平反問道;「難道這消息還不夠使主人驚奇?」
柏長青也神秘地一笑道;「很抱歉!我使你失望了,而且,我也不妨告訴你,所謂通天教與四海鏢局,本來就是二位一體……」
季東平臉色一變道:「主人,慎防隔牆有耳。」
柏長青笑道;「不要緊,我已默察過,這周圍十丈之內,並無竊聽的人,何況,咱們的話聲也很低。」
季東平將嗓音壓得更低道:「主人果然是另有來歷?此行也是有別目的?」
柏長青凜然地道:「不錯!」
微頓話鋒,又沉聲接道:「現在,說你的意圖吧!」
季東平不禁呆了一呆道,「怪不得……」
接著誠摯地一笑道:「主人,如果老奴存心出賣您,也就不會向您說這些了。」
柏長青道;「這個,我懂得。」
季東平正容接道:「主人,老奴雖然名聲不好,即也不是不分是非好歹的人。」
柏長青目似冷電,聲如刀切道,「那麼,如果我是站在真理正義的一邊,你是否願意跟我共同冒險!」
季東平毅然點首道:「願意!不過,老奴希望先能明瞭主人的真實身份。」
「可以。」柏長青探懷取出一物,向季東平眼前一伸,淡淡一笑道;「認識麼?」
季東平目光一觸之下,禁不住身軀一陣大震,目射異彩,語不成聲地,說道:「您……您就是鐵板令主……」
原來柏長青掌心托的,竟是那威震武林的鐵板令。
柏長青收回令牌,神態肅然地道:「不錯!鐵板令本系同式兩面,以往分由『不老雙仙』掌管,現在則由我與師姊各掌一面。」
季東平顯得非常激動地道:「老奴能侍奉令主俠駕,那實在太榮幸了,太榮幸了……」
接著,又呆了一呆道:「主人,您既有秘密任務,而老奴平日的名聲又壞,您就不怕老奴暗中背叛您?」柏長青微微一笑:「你敢麼?」
微頓話鋒,一挑劍眉道:「再說,對通天教的內情,我已知道一份,所以縱然你敢暗中背叛我,而又能逃出我的手腕,我也不怕,我可以公開身份,放手同他周旋!」
季東平爽朗地道:「老奴既已存心向善,豈敢再懷異心,何況,能榮任天下共仰的鐵板令主的僕從,多少人可求都求不到哩!」
柏長青注目沉聲道:「咱們之間,稱呼照舊,在我的身份未公開之前,不可再提『令主』二字!」
「是!老奴遵命。」
柏長青語氣一弛道:「好了,季老,現在繼續說您那使小可驚奇的消息吧。」
季東平笑了笑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宵老奴獨自出去喝酒時,通天教的一位護法級人物跟老奴街頭,聲明奉該教教主之命,以該教一級護法之職相任,與老奴察探主人的真實來歷,以及暗中所接近的人物。」
柏長青答問道:「季老是怎樣答覆那廝的?」
季東平道:「當時老奴說,茲事體大,不能不多加考慮,所以且考慮三天之後再作答覆。」
柏長青沉思著道:「好!三天之後,季老可告訴他,願意接受這份工作。」
季東平一楞道:「主人,這……」
柏長青正容接道,「季老儘管放心與其虛與委蛇就是,必要時,我會供給你一些對我方無損,卻能堅定他們對你的信任的消息,明白了麼?」
季東平不禁長吁一聲道:「老奴明白了。」
微頓話鋒,又注目期待地問道:「主人,您要到何時才能公開身份?」
柏長青沉思道;「這可很難說,主要是要看我在四海鏢局所收穫的情形而定怎麼,我身份的公開與否,對您很重要麼。」
季東平微微一笑道;「當然很重要,主人,您可沒想到,老奴是多麼渴望著能早點在朋友們,尤其那是些曾經訕笑過我的人面前去炫耀一番。」
柏長青忍不住笑道:「季老的童心還很重啊!」
季東平爽朗地笑道:「這叫做返老還童呀……」
柏長青忽然向季東平一施眼色,聲調略揚地道:「嗨!季老,洛陽為我國歷史最悠久的古都,名勝古跡之多,不勝枚舉,咱們且忙裡偷閒在前往鏢局報到之前,先暢遊三天如何?」
季東平自然明白柏長青忽然揚聲岔開話題之用心,可是,憑他的功力,竟一點也沒察覺甚麼,不由暗道一聲慚愧,口中也揚聲答道;「主人有此雅興,老奴理當奉陪,而且老奴於十年之前,曾有過洛陽之行,也算得上是半個識途老馬哩!」
柏長青笑道:「啊!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咱們吃過早點之後,立即出發。」
「是!……」
半個時辰之後,柏長青主僕二人同乘一輛馬車,向城南進發,準備一探「關林」古跡。
季東平為保持他的僕人身份,堅持與車把式同坐轅上,柏長青也並沒勉強他。
蹄聲得得,輪聲轆轆中,柏長青以真氣傳音向季東平說道,「季老,小可有幾句肺腑之言,請好好聽著。」
季東平也傳音答道;「是!主人請吩咐。」
柏長青接道:「你我既已肝膽相照,從此刻起,小可當以心腹相待,患難與共。」
季東平道:「老奴深感榮幸!」
柏長青接道;「以季老江湖閱歷之深,與過人的機智,今後小可借重之處甚多,尚望季老莫以小可年輕識淺,而不屑輔佐才好。」
季東平微顯激動地道:「主人,您這話可折煞老奴了!」
微微一頓之後,才繼續傳音接道:「老奴此心,唯天可表,今後,主人任何吩咐,老奴當……」
柏長青截口笑道:「夠了!季老,小可有幾句狂妄之言,季老聽了,可別見責。」
季東平接道:「老奴怎敢!」
柏長青道:「做為鐵板令主最親近的侍從,除了機智與江湖閱歷之外,還得有超人的武功……」
季東平呆了呆道:「這個……老奴可……」
柏長青笑道,「方纔我已繪好三式武功的草圖,請季老在暗中多加揣摩,我想十天半月之後,也該可勉強應用了。」
季東平心中一喜道:「主人所傳招式,必然是曠代絕藝了!」
柏長青道:「這是老令主老人家以數十年的心血所研創,招式雖然玄妙無比,卻未定名稱,他老人家傳給小可之後,小可才名之為『空前三式』,原意縱然不能謂之後無來者,也可說是前無古人的了。」
季東平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啊」,柏長青又淡笑著接道:「當時,老令主他老人家說我太過狂妄,不該抹煞前輩人物的成就,季老,您猜我當時怎麼回答?」
季東平微笑地道;「老奴想,主人當時的答覆,一定非常精闢的理由。」
柏長青笑了笑道:「當時我回答他老人家說:『世間事,尤其是武功招式,絕不能墨守成規,一墨守成規,便無法進步,前輩人物的成就,固然不能一筆抹煞,但前輩人物的招式,並非天上掉下來,也是由更前輩的人物的招式中逐漸改進研創出來的,目前這三式武功既然超越古人的成就,那麼,謂之為『空前三式』又有何不宜?』」
季東平連連點頭道:「老奴幸而言中,主人這理論,委實是精闢之至。」
柏長青笑道:「季老過獎了!」
略為一頓,又傳音接道:「這『空前三式』,名為三招,實則每招為十種變化,等於是二十七招,而且可掌可劍,配合那玄妙的步法,練成之後,縱然是遇上功力高得特殊的對手,也足可自保而伺機脫身。」
季東平禁不住心中狂喜道:「主人如此厚賜,老奴雖肝腦投地,也不足以言報。」
柏長青笑道:「季老太言重了,自己人嘛!還用得著說這些麼……」
他們這一陣傳音交談之間,馬車已到達洛河岸邊。
「關林」在洛陽城南往關塞山的途中,為去龍門必經之路,渡過洛河之後。,仍有十五里之遙。
所謂「關林」,即三國時「漠寺亭侯」關雲長的陵寢。
歷史記載:公元二一九年,雲長守江陵,兵敗,西走麥城,被吳將呂蒙計擒,不屈而死。
據傳東吳孫權恐懼蜀國報仇,乃送關之首級於曹操獻功,以圖嫁禍於曹,曹操將計就計,以沉香雕身,並以王侯之禮厚葬關手洛陽,後經歷朝迭加修建,廟宇宏偉,遠較西湖之岳廟還大,四周古柏蔽天,蒼蒼鬱郁,故有「關林」之稱。
按關雲長可說是我國婦孺皆知的忠義英雄,幾乎全國各大小城鎮都有關帝廟之建築,其塚則有二,一為麥城(即今湖北省當陽縣東南)之衣冠塚,一為洛陽城南之關帝塚,亦即關雲長埋馬之處。
洛河的渡船,相當寬敞,連車帶人馬,一齊載了上去。
渡河當中,柏長青由懷中取出一個紙卷交與季東平,目注洛河的滔滔江水,傳音說道:「這是小可臨時繪就的草圖,記熟之後,請立即毀去,有機會時,我當親自演練給你瞧瞧。」
季東平也傳音答道:「老奴記下了……」
到達關林時,已晌午時分。
柏長青季東平兩人在關廟中吃過一頓素蔽之後,柏長青在廟中各處隨意閒逛,季東平則獨自跑到廟後那濃蔭齊天的古柏林中鑽研那「空前三式」去了。
這關帝廟的建築,委實當得上宏偉莊嚴四字。
廟分三進,大前門有巨大白石獅,大門內有赤免馬銅像,過拱橋抵大殿,有關公的文裝神像,二殿供武裝神像,三殿則有三座雕塑不同的神像。
不論關帝本人,或關平周倉的塑像,都極威嚴肅穆,並且栩栩如生。
三殿後即關帝陵墓,墓門高豎石坊,左右各有八角亭,中有石碑,上書:「忠義神武靈佑仁勇顯威關帝大聖陵」,墓門橫額書「鏈靈處」,左右有楹聯云:「神遊上苑乘仙鶴,骨在天中隱睡龍。」
前後古柏蔽天,景象端的極莊嚴肅穆!
柏長青閒逛到後殿,當他正在瞻仰那三座不同的神像時,卻偶然聽到由左廂房中傳出一陣竊竊私語之聲,並還夾著女人的蕩笑聲。
柏長青不禁眉峰一蹙地暗忖道:「這莊嚴神聖的關帝廟中,怎會有此種聲息……」
疑念滋生間,不由默運玄功,偽裝仔細瞻仰神像似地凝神默察著。
可是,他這一凝神默察,那左廂房中的可疑聲息,卻突然靜止了。
柏長青心中冷笑一聲,表面上卻偽裝若無其事地向左廂房信步踱了過去……
就當此時,一個小沙彌由背後促聲喚道:「施主請止步。」
柏長青駐步回聲問道;「小師傅,難道這兒是貴廟的禁地?」
小沙彌疾步走近身側,合什一禮,卻是訥訥地答道:「施主,不……不是禁地,但也……可以這麼說……」
柏長青訝問道:「此話怎講?」
少沙彌神色一整道;「因為這左廂房已被一位施主的公子全部租了下來。」
柏長青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只是那位公子爺一個人租下偌大的房子,做何用場?」
小沙彌道:「那位公子爺因愛好這兒的清靜,所以租下來做為讀書之用,以便趕明年的大考。」
柏長青故意揚聲道:「哦!如此說來,我倒真不便打攪了。」
接著,又試探著問道:「小師傅,貴廟中是否還有空著的客房可租?」
小沙彌歉笑道;「沒有,本來這後殿的左廂房,就是供遊客住宿的,自從租給這位相公之後,也就不再有客房出租了。」
柏長青漫應道:「那真是太不巧啦!」
說著,已由右邊側門向殿後的陵墓走去……
圍繞關墓周圍的柏林,深度總在里許,這時的季東平,正斜倚一株古柏的樹幹,在聚精會神地揣摩那「空前三式」的招式變化。
距離季東平箭遠左右,一頭碩大無比,有如牛犢的青狼,正鼻息咻咻地朝著他緩緩地走來,青狼後面,還隨著一個身著古銅色長衫的高大老人。
這老人,濃眉巨眼,虯髯繞頰,看不出有多大年紀,但由於他那雙眉開閹之間,精芒如電,卻顯得頗為威嚴,尤其他竟伴著如此一頭兇猛的青狼走在一起,更是特別引人注目。
也許是距離還遠,也可能是季東平正全神貫注在那「空前三式」的精妙變化中,所以,他對那一人一狼的出現,似乎還沒察覺到。
那古銅色長衫老丈,若有所思地信步徘徊著,而走在他前面的那只青狼,也不時停下來等候他,那情形就像是一隻馴服的家犬在等候他的主人似地。
這委實是一件奇異的事,因為,如所周知,狼是沒法馴服的,縱然是科學昌明的現代馴獸師,也沒聽說誰能將狼馴服而將它送到馬戲團去表演……
那一人一狼走近季東平約十丈距離時,季東平已瞿然驚覺,下意識地立即將那『空前三式』的草圖揣入懷中,同時舉目偷偷一瞥之下,不由臉色為之一變。
但見那古銅長衫老人卻停了下來,對那十丈外的季東平,竟視若無睹的,伸手拍拍青狼的頭頂,淡淡地說道:「青兒,咱們歇一會兒。」
接著,又喃喃地自語道:「青兒青兒,你也不用自慚形穢,世間多少混賬人,動輒就罵人『狼心狗肺』,其實,舉世滔滔,多的是禽獸不如的東西,罵他們『狼心狗肺』,不但是大大地污辱了你,也委實過份抬舉了他們,青兒,你說是麼?」
季東平禁不住心頭暗忖:「這老怪物憑空又發甚麼牢騷……」
那古銅長衫老人目注柏林深處,口中依然喃喃地道;「人家都說我怪,不同人來往而偏偏跟你在一起,所以,給我起了個甚麼『北漠狼人』的綽號……」
苦笑了一聲,又輕輕一歎道;「青兒,只有你能瞭解,茫茫人海之中,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你的仁慈……」
原來這老人就是名列當今八大高人中的「北漠狼人」申天討。
說起這「北漠狼人」申天討來,在當今武林八大高人中,數他武功最高,為人也最怪,善善惡惡介於正邪之間,終年與青狼為伍,而不與任何人交往。
有人揣測他,可能是有過某種傷心透頂的事,才如此自絕人群,而情願與青狼為伍,可是,卻投入知道他究竟有過何種傷心之事,甚至於連他的出身來歷,也人言言殊,莫衷一是。
不過,由於他這「申天討」的姓名,以及目前這一段憤世嫉俗的自語,也可想見一般,無怪乎人家對其揣測紛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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