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瑤妙目之中精芒微閃,秀眉雙挑,看看辛東坡,含笑說道:「辛師叔怎的忘了,適才柳洞賓業已透露機密,『五行』之內,『戊土』居中,只有精研『戊土神功』之人,才可與其他四人互相配合,增強所學的威力!」
辛東坡哦了一聲,點頭說道:「我明白了,瑤侄是想先收拾那『五行』門下專精『戊土』功力之人?」
蕭瑤道:「我就是這種想法,難道不對?『五行』門下若是缺少『中央戊土』,便將群龍無首,配合不靈的了!」
辛東坡笑道:「話雖不錯,但我們又不認識那精於『戊土』功力之人,根本不知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蕭瑤道:「柳洞賓適才曾說他們同門已奉『五行密令』,最多一個月內,均將在太岳山中會齊,我們只消時常巡視摩雲峰『千鬼壑』左近一帶,若是發現陌生可疑之人,便加試探,或許有所巧遇,也說不定?」
辛東坡想了一想,頷首說道:「瑤侄的這種主意確實可行,因為我們既來此處,便不會輕易離開……」蕭瑤正自含笑傾聽,突見辛東坡住口不言,遂訝然注目問道:「辛師叔,你怎麼突然住口,不把話兒說完?」
辛東坡苦笑道:「我是想起顧朗軒老弟,我分明看見他向這方面走來,奇怪,怎的又突然消失不見了?瑤侄所作顧賢侄必潛伏在『千鬼壑』左近等待我們的判斷,想必不會有錯,但為何兩度高吟,都未曾引得他來此相見呢?
蕭瑤皺眉道:「辛師叔是否看錯人了?」
東坡道:「絕對沒有看錯,我記得非常清楚,顧老弟在臉上帶了一隻黑色眼罩,與你所說的那位『獨眼鬼見愁』打扮完全一樣!」
蕭瑤沉吟道:「既然是他,又已來此,偏偏不見蹤跡,著實有點奇怪?
他究竟是另外遇上岔事,抑或輕身涉險,進入『千鬼壑』了呢?「辛東坡雙眉一蹙,略加思索說道:「兩者都有可能,本來我認為顧朗軒老弟是相當沉穩、睿智之人,不會去往『千鬼壑』中輕身犯險,但如今想起另外一種原因……」蕭瑤問道:「辛師叔想起了什麼原因?」
辛東坡向蕭瑤看了一眼,含笑說道:「『情』之一字,魔力無邊,倘若顧老弟顧慮到你可能來此尋他而陷身魔窟,便會不顧一切,前去『千鬼壑』了!」
蕭瑤被辛東坡一言提醒,呀了聲說道:「辛師叔說得對,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上,倘若顧兄有了如此想法,他委實極可能甘心涉險,前往『千鬼壑』中一探!」
辛東坡苦笑道:「這只是一種可能,無法加以決斷,故而我們也無法拿定主意,究竟是先在別處尋找顧老弟?抑或應去往『千鬼壑』中,為他打個接應?」
蕭瑤這回倒是毫不遲疑,立即一軒秀眉,目閃神光,說道:「辛師叔,你認為這樁事兒無法拿定主意,我卻認為容易拿定主意。」
辛東坡問道:「瑤侄拿的是什麼主意?又是怎樣運用智慧加以權衡判斷的呢?」
蕭瑤答道:「我不是判斷正謬,只是權衡輕重,辛師叔,我是問你,假若顧朗軒兄是在別處,我們慢點尋他,有何嚴重影響?」
辛東坡把眼皮翻了一翻,搖頭說道:「沒有什麼嚴重影響,不過是彼此間遲點相會而已!」
蕭瑤又道:「倘若顧朗軒兄是進入『千鬼壑』,而我們未能及時前往加以接應呢?」辛東坡應聲道:「那當然嚴重得多,會有性命……」說至此處,頓住話頭,連「性命之慮」的「之慮」二字也未說完,便自目注蕭瑤,點頭笑道:「我明白了,瑤侄權衡輕重之下,是覺得我們應該走趟『千鬼壑』了!」
「辛師叔認為我的這種權衡有點道理沒有?」蕭瑤問道。
辛東坡笑道:「豈只有道理,委實太有道理,我們立刻去吧,也讓我見識見識這『千鬼壑』下究竟有些什麼牛鬼蛇神,是個什麼樣的人間地獄?」
蕭瑤頷首笑道:「『人間地獄』之稱,可說半點不差,因為『千鬼壑』下,諸如『望鄉台』、『奈何橋』、『血污池』、『枉死城』等,全都應有盡有,至於『牛鬼蛇神』四字,更是用得允當,上次我同顧兄下壑,所見『大頭鬼、小頭鬼、牛頭、馬鬼、夜叉、黑白無常』等鬼物,真是洋洋大觀,維妙維肖……但辛師叔在前往『千鬼壑』之前,最後再表演一次……」辛東坡愕然問道:「表演什麼?」
蕭瑤笑道:「辛師叔忘了我所說的『再表演』的『再』字,我想請你再以傳聲朗吟一闋辛稼軒的絕妙好詞,作為最後一試!」
辛東坡自然不便推辭,略聚真氣,便即傳聲及遠,含笑吟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令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吟方至此,蕭瑤突然秀眉雙挑,面帶喜色地向辛東坡搖手叫道:「辛師叔請住口,你聽……」辛東坡住口不吟,傾身細聽,果然聽得遠方也起吟朗之聲,唱的正是自己適才所吟辛稼軒「減字木蘭花」小令的下半闋:「……如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辛東坡聽清之後,目光凝注蕭瑤,意表嘉許,點頭微笑說道:「瑤侄要我再試一遍,果有道理,這吟詞相和之人,定是顧朗軒老弟了?」
蕭瑤嫣然笑道:「一點不錯,正是他和聲相吟,辛師叔再唱兩句,為他引路,我還是先藏起來,給顧兄一個意外驚喜!」
話完,嬌軀一閃,翩若飛鴻地拔身數丈,再度隱入古木枝葉之內。
辛東坡目送蕭瑤,展顏一笑,如言再度高吟,不過如今所吟的不是東坡詞,而是蘇學士頗為後世傳誦的三首「陌上花」絕句:「陌上花開胡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
遺民幾度垂垂老,游女長歌緩緩回。
「陌上山花無數開,路人爭看翠-來。
若為留得堂堂去,且更從教緩緩回。
「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後風流陌上花。
且作遲遲君去魯,獨歌緩緩妾回家。「
辛東坡把這三闋「陌上花」絕句吟完,業已聽得有人疾步上峰的聲息。
他目光注處,扮作「獨眼鬼見愁」形相的顧朗軒,果然現身峰頭。
顧朗軒一見辛東坡,立即抱拳恭身,深施一禮,語音惶急地說道:「小侄顧朗軒,參見辛師叔,瑤妹業已陷身『千鬼壑』,請辛師叔趕緊搭救!」
辛東坡聞言之下,向顧朗軒招了招手,以一種神秘的語音悄然說道:「顧老弟,請你走近前來,我有件極大的機密事兒要告訴你!」
顧朗軒一面如言上步,走近辛東坡身前,一面詫然問道:「辛師叔有何要事,此地又無旁人……」話猶未了,辛東坡接口笑道:「顧老弟,請你伸出右手。」
顧朗軒越發莫名其妙,皺起眉頭,但又不便多問,只得如言伸手。
誰知他的手兒才伸,便被辛東坡閃電般的一把抓住,把「脈門」扣得緊緊!
顧朗軒不禁大驚,駭然叫道:「辛師叔,你這……這……這是作甚?」
辛東坡的兩道目光宛如冷電一般盯在顧朗軒的臉上,沉聲說道:「朋友,如今你插翅難逃,任何鬼蜮伎倆也施展不出了吧?」
顧朗軒聽了這兩句話兒,如墜五里霧中,雙眉深蹙,向辛東坡叫道:「辛師叔……」辛東坡冷笑道:「還敢叫我辛師叔,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變的?」
語音方落,左手電伸,把顧朗軒臉上的化裝完全都給除去。
等到化裝去盡,辛東坡不禁目瞪口呆,滿面都是慚愧神色!
因為在他意料之中,這位扮作「獨眼鬼見愁」之人,定是兇徒冒充顧朗軒身份,來對自己有所圖謀,施展什麼陰毒鬼計?
誰知化裝一去,所料不然!
此人正是貨真價實的「紫竹書生」顧朗軒,絲毫不假!
顧朗軒見了辛東坡目瞪口呆之狀,不禁雙皺劍眉,茫然問道:「辛師叔,你到底是怎樣了?你以為我是什麼兇徒化裝假冒的麼?」
辛東坡發現自己的一隻右手還緊緊扣在顧朗軒的脈門之上,遂耳根發熱,趕緊鬆了開來,苦笑說道:「顧老弟,我雖懷疑錯了,但懷疑得決非沒有原因!」
顧朗軒想了一想,自以為想通究竟地哦了一聲,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辛師叔不知小侄扮作『獨眼鬼見愁』之事,才……」辛東坡截斷顧朗軒的話頭,向他苦笑兩聲擺擺手兒說道:「不是為此起疑,是為了顧老弟初上峰時,向我所說的瑤侄失陷在千鬼壑中之語。」
顧朗軒急急說道:「這有什麼可疑,瑤妹業已失陷於『千鬼壑』中,是千真萬確之事!」
辛東坡聽他仍在堅持這種顯然錯誤的說法,不禁失聲一笑。
顧朗軒被他笑得好生迷惑,深深皺起兩道劍眉,愕然問道:「辛師叔還在笑些什麼?難道疑心小侄是故作謊言,『千鬼壑』下凶險太甚,瑤妹失陷其中,小侄業已急得六神無主,辛師叔,你……你……」辛東坡道:「顧老弟,瑤侄失陷於『千鬼壑』中之事,可是你親眼所睹?」
顧朗軒道:「雖非我親眼所睹,也是我親耳所聞,並且聽的是背後之言,絕對不會虛假!」
辛東坡見他著實形變於色,愁眉苦語,遂微微一笑,向顧朗軒注目問道:
「顧老弟,我來問你,『親耳所聞』與『親眼所睹』,哪個比較真實可靠?」
顧朗軒不明辛東坡問話之意,毫不遲疑地應聲揚眉說道:「那還用問,自然是『耳聞不如目睹』!…」話方至此,辛東坡含笑說道:「顧老弟,你知道『耳聞不如目睹』,我就讓你來個目睹,以去除由於耳聞引起的心中疑惑便了!?
說完,仰首低嘯一聲。
顧朗軒猶不知辛東坡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藥,正自心頭詫然,一條婀娜紅影,突從辛東坡背後參天古木的濃枝密葉之上,飄然飛落!
顧朗軒目光一注,不禁幾乎怔住,驚呀了一聲,失聲說道:「瑤妹!」
蕭瑤向顧朗軒秋波凝注,送過一瞥嫵媚白眼,嫣然微笑說道:「顧兄,我為了你身中『綠袍秀士』萬俟碧的『奪魂芒』奇毒,又復失去蹤跡之事,苦苦找尋,幾乎急煞!你怎麼反倒好端端的咒詛我陷身於『千鬼壑』了呢?」
顧朗軒笑答道:「瑤妹,你到處找我,我又何嘗不是心急如焚,在到處找你?……」蕭瑤笑道:「你所中的『奪魂芒』劇毒是怎樣祛除的?難道真如辛師叔所料,是我塞在你口中的『通天犀角』匕首發揮了祛毒靈效?」
顧朗軒茫然答道:「究竟如何,我也不知,由於我是自行甦醒,當時手中又正捻著『通天犀角』匕首的柄端,故而瑤妹適才所說,大概不會有錯。」
辛東坡聽至此處,向顧朗軒、蕭瑤看了一眼,揚眉叫道:「顧老弟,瑤侄,你們怎麼盡說些不要緊的話兒,關於往事方面,一時……」蕭瑤接口笑道:「往事至此已明,可以撇過,辛師叔的意思,認為我應和顧兄說些什麼樣的要緊話兒呢?」
辛東坡正色說道:「我認為顧老弟適才所說之話,來源可疑,『千鬼壑』中木小萍等妖邪,似乎沒有在背後造謠,詐稱你失陷魔巢的必要。」
蕭瑤哦了一聲,秋波流注顧朗軒面上,嬌笑揚眉問道:「顧兄,關於我失陷在『千鬼壑』中之事,你是怎樣聽人說的?」
顧朗軒臉上一紅答道:「我毒解甦醒以後,遍尋瑤妹不得,忽想起你與辛師叔有約,必來此處,遂匆匆趕到,打算在『千鬼壑』附近等待訊息……」蕭瑤靜聽至此,向顧朗軒看了一眼,雙現梨渦,嫣然笑道:「顧兄的這種打算極為正確,但適才辛師叔第一次用真氣傳聲,吟詩示意,你卻未曾答理,到第二次時才有回音,你跑到哪裡去了?」
顧朗軒道:「我起初便在這峰腰的一片林木之中靜待訊息,但等了一段時間以後,突然又起顧慮!」
辛東坡笑道:「老弟起了什麼顧慮?是不是顧慮你瑤妹先你而來,孤身犯險,去往『千鬼壑』中,受了什麼挫折?」
顧朗軒連連點頭答道:「正是如此,小侄一想到瑤妹可能犯險,心中便更自難安,決定摸進『千鬼壑』去探探消息,萬一瑤妹真出了問題,便將不顧一切,立予援救!」
辛東坡取出酒壺,喝了一口,目注蕭瑤,向她揚眉說道:「瑤侄聽到沒有,我的判斷,居然十分正確,顧老弟果是為了對你關心……」蕭瑤不等辛東坡話完,便向他遞過一瞥嫵媚的白眼,含笑接道:「辛師叔別得意了,我們還是聽聽顧兄敘他怎樣獲得那樁不確實的消息吧。」
顧朗軒雙眉微蹙說道:「木小萍等群邪,因認為『千鬼壑』中好手雲集,實力太強,故而在『千鬼壑』外防範甚鬆,並未設甚樁卡蕭瑤頷首說道:」這是意料中事,『千鬼壑』我們已經去過,慢說群邪畢集,好手如雲,就是僅憑地險,外人也太難侵入,木小萍委實不必再在壑上多設樁卡,劍拔弩張地顯得小家子氣了!」
顧朗軒繼續說道:「我到了『千鬼壑』那入口秘洞左近,正蹀躞徘徊,拿不定主意究竟應否冒險入壑之際,突然發現有兩人走來。「蕭瑤問道:「那兩人是誰?是生人還是熟人?」
顧朗軒道:「可以算是熟人,一個是『氤氳仙姬』皇甫婷,一個是『赤屍夫人』聶玉倩。」
蕭瑤道:「這兩人都不好惹,尤其是皇甫婷更為厲害,功力與我彷彿!」
顧朗軒歎了一聲,點頭說道:「我便因知道這兩個丫頭太不好惹,才不敢打草驚蛇,輕舉妄動,否則,我早就設法下手,擒住一個,仔細盤問盤問!」
辛東坡道:「老弟是否從這兩個妖女口中聽得瑤侄失陷於『千鬼壑』中之訊?」
顧朗軒頷首答道:「正是,皇甫婷與聶玉倩邊行邊談,她們談的是『千鬼壑』中近日有一樁掃興之事,也有一樁令人高興之事!」
蕭瑤目光一閃,揚眉問道:「什麼事兒會使這干凶邪為之掃興?她們的氣焰高得很呢!」
顧朗軒道:「據我所聞,是木小萍籌組的『七艷盟』人選尚未湊足,其中已有一個『三絕妖姬』戚小香,悄然離群逸去!」
蕭瑤恍然笑道:「原來所謂使群邪掃興的就是這件事兒,則所謂得意之事,定是擒著我了!」
顧朗軒道:「皇甫婷剛說完掃興之事,聶玉倩便笑稱無妨,她說如今戚小香雖走,卻擒著『崑崙』董夫人的義女而兼弟子,倘能使她改變性情,加入『七艷盟』,不比戚小香強得多麼?……」語音至此略頓,歎息一聲又道:「我聽了此訊,不禁亡魂俱冒,正待不顧一切入洞進壑,耳邊突然間有人用真氣傳聲,朗吟辛稼軒那闋『落日寒塵起,胡騎獵清秋』的水調歌頭!」
蕭瑤笑道:「顧兄是否一聽吟聲,便想到辛師叔的法駕到了此處?」
顧朗軒道:「當然一聽便知,否則,我此刻定已尾隨皇甫婷、聶玉倩二女,進洞下壑,難以脫身,吉凶難卜的了……」說至此處,目光偶瞥,發覺蕭瑤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凝重,眉宇間深罩憂慮之色!
他不禁大吃一驚,向蕭瑤失聲問道:「瑤妹,你……你……怎麼神色突變?」
蕭瑤未加答理,轉過面去,向辛東坡雙眉愁皺地苦笑叫道:「辛師叔,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恐……恐怕大……大事不……不妙……」辛東坡因蕭瑤一向膽大心細,作事沉穩,如今竟這等神色激動,語音斷續,不禁愕然問道:「瑤侄此語何來?你有什麼不祥的預感?」
蕭瑤暫時未答,又把兩道深帶憂慮的目光盯在顧朗軒的臉上,揚眉問道:
「顧兄,你在偷聽皇甫婷與聶玉倩的談話之際,有否被她們發覺蹤跡?」
顧朗軒道:「絕對沒有,我當時極為小心,瑤妹不妨想想,皇甫婷與聶玉倩等兩個妖女,是何等驕狂兇惡之人,她們倘若發現我的蹤跡,會肯放過我麼?」
蕭瑤越聽臉色越凝重,向辛東坡叫道:「辛師叔,你從顧兄所說的這段話兒之中,聽出些什麼端倪?」
辛東坡想了一想道:「這顯示顧老弟所聽得的,是無心背後之言,好像在真實性方面比較……」蕭瑤接口歎道:「辛師叔,這不是什麼真實性比較大小,可能是絕對真實!」
「絕對真實」四字,把辛東坡聽得一怔,目注蕭瑤,皺眉問道:「瑤侄此話,我就不懂了,你好端端的安然在此,皇甫婷與聶玉倩卻說你失陷『千鬼壑』中,怎麼還可能『確對真實』?……」蕭瑤叫道:「辛師叔,你應該弄清楚,皇甫婷與聶玉倩等兩個妖女,並沒有指名說我『紅衣崑崙』蕭瑤落在她們手內……」話方至此,顧朗軒接口說道:「怎麼沒有指名?她們分明說所擒之人是『崑崙』董夫人的義女而兼弟子,還想設法使其改變情性,參加木小萍所欲倡組的『七艷盟』呢!」
蕭瑤歎道:「顧兄,你怎麼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怎不想想:我義母董夫人的義女而兼弟子,又不止我『紅衣崑崙』蕭瑤一人!」
聽了蕭瑤這樣一說,才使辛東坡與顧朗軒悚然吃驚地聯想到蕭瑤之妹「白衣崑崙」蕭琪身上,辛東坡不禁失聲說道:「瑤侄,你是說失陷在『千鬼壑』群邪手中的,是你妹子『白衣崑崙』蕭琪?」
蕭瑤憂形於色地點頭說道:「我義母身邊,除了我們姊妹,沒有第三人了,不是琪妹,卻是誰呢?」
顧朗軒道:「瑤妹,我記得你對我說過,琪妹的功力比你還高,機智才略也決不在你之下!」
蕭瑤頷首道:「她一切都比我強,甚至於人也長得比我漂亮,自己的同胞姊妹,我不會對她嫉忌,也不會有甚過份捧場的溢美之詞!」
顧朗軒道:「既然如此,琪妹哪裡會被『千鬼壑』中群邪輕易擒去,瑤妹千萬莫要胡思亂想……」話方至此,蕭瑤搖頭歎道:「倘若對陣交鋒,就以群邪之首『五毒香妃』木小萍目前的成就而言,也未必準能勝得琪妹,但常言道得好:」
明槍易躲,暗箭最難防。『琪妹若是中了什麼鬼蜮暗算,情況就難說了!顧兄,你我身經不少,對方群邪各種厲害陰毒的手段,應該已有相當體會!骯死市被蕭瑤說得默默無語,也自面含憂色,愁鎖眉梢?
辛東坡比較鎮定,於是一尋思之後,雙眉高挑,點頭說道:「瑤侄的這種看法大有可能,我們如今來研究研究應採取的對策及步驟。」
顧朗軒在一旁叫道:「沒有第二種對策,也沒有第二種步驟,我們應該趕快下壑馳援,絕不能讓木小萍等從容施展改變性情的惡毒手段,把『白衣崑崙』蕭琪又變成第二個南宮敬!」
說至此處,神色更為凝重地又歎道:「尤其……」這時,他只說了「尤其」
二字,便似有所礙難地頓住話頭,不再接說下去。
蕭瑤已明白顧朗軒有所礙難之意,歎息一聲。點頭說道:「顧兄,你說得對,尤其琪妹是女孩子,與南宮敬不同,南宮敬幹些風流韻事還無所謂,琪妹倘若被群邪移情變性,便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辛東坡聽蕭瑤如此說法,倒也不敢再表示沉穩,雙眉微蹙說道:「好,我們立即下壑馳援,瑤侄與顧老弟上次去過壑中,請你們斟酌情形,決定採取明攻,抑或暗入?」
顧朗軒皺眉道:「『千鬼壑』天然奇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過之地,『暗入』已十分困難,『明攻』更……」蕭瑤好似突然觸動靈機,秀眉一挑,目閃神光,接口說道:「有了,我們無須『明攻』,也不必『暗入』……」這兩句話兒,把顧朗軒聽得一頭霧水,目注蕭瑤,茫然問道:「瑤妹,既不『明攻』,又不『暗入』,我們卻怎樣下這『千鬼壑』呢?難道能叫『五毒香妃』木小萍等拿轎子把我們抬進去麼?」
蕭瑤點頭笑道:「顧兄猜對了,我正是打算大搖大擺地來個『明入』!」
顧朗軒惑然道:「『明入』?木小萍那群凶邪,對瑤妹能歡迎麼?」
蕭瑤笑道:「當然歡迎,木小萍正極於尋找七個貌美功高的妖姬蕩女組織『七盟艷』,我去參加,她哪有不大加歡迎之理?」
辛東坡也被她弄得糊塗起來,向蕭瑤看了一眼,揚眉問道:「瑤侄是打算以什麼身份去參加『七艷盟』?木小萍雖曾向你勸駕,但目前總還不宜用你『紅衣崑崙』的本來面目,否則,群邪必起戒心,再想暗中救人,可就不容易了!」
蕭瑤嬌笑說道:「當然不用『紅衣崑崙』的身份去救『白衣崑崙』,辛師叔應該猜得出我動的是什麼腦筋才對?」
辛東坡搖頭道:「瑤侄的智慧如海,難測高深,我是莫名其妙!」
蕭瑤道:「我來給辛師叔一點提示,要使『千鬼壑』下群邪只知其名、不識其貌的身份,才是上上之選!」
辛東坡想了一想,苦笑搖手說道:「蠡難測海,蛙難觀天,慢說是什麼『上上之詢的身份,便是『中中』、『下下』,我也猜不出來!瑤侄爽快說出,不要打啞謎了!」
蕭瑤從一雙妙目之內閃射慧光,高軒秀眉,嬌笑說道:「我想冒用我們『崑崙』的強仇大敵,『五行老祖』所覓的『五行傳人』中的『離明火姬』呼延霄的身份,辛師叔認為使得使不得呢?」
辛東坡想起那「青陽木魃」柳洞賓所說對「離明火姬」呼延霄只識其名、未見其面的說法,不禁連聲稱讚地撫掌笑道:「使得使得,這『離明火姬』呼延霄的身份,委實太以適用,真虧瑤侄想得出來!」
顧朗軒道:「瑤妹可以扮作『離明火姬』呼延霄,我和辛師叔卻怎麼辦呢?」
蕭瑤把柳洞賓所說之事,約略向顧朗軒講了一遍,嫣然笑道:「反正柳洞賓與李子西又不知道他們的『五行同門』是誰,辛師叔和顧兄,乾脆扮作精於『癸水』功力暨『戊土』功力之人便了!」
辛東坡道:「他們所接的『五行密令』,是在一月以內於此聚齊,我們倘若三人同去,未免太以湊巧,容易露出馬腳!」
蕭瑤笑道:「馬腳遲早會露,最主要的難處,便是辛師叔、顧兄和我,卻不精於什麼『戊土』、『癸水』和『丙火』功力,故而我們混進『千鬼壑』的最高理想,便是能在馬腳敗露之前,順利救出琪妹,合四人之力,給它來個軟進硬出,甚至於索性把這群凶魔巢,攪得天翻地覆……」說至此處,秀眉雙挑,想了一想,目閃神光,繼續笑道:「為了逼真起見,我們把方法略為變更,由我先行單獨下壑,見了『太白金翁』李子西和『青陽木魃』柳洞賓,就說在途中曾遇『戊土』同門與『癸水』同門相偕來此,然後,辛師叔與顧兄再向『千鬼壑』下傳聲求見,便比較不太突然,容易使群邪相信!」
顧朗軒點頭道:「這樣一來,便於通過,自然較好,但瑤妹單獨先入虎穴,卻務須特別小心……」蕭瑤笑道:「我又不是沒有嘗過木小萍的厲害,何況如今又已加了李子西、柳洞賓等人,自然會特別小心,顧兄無須擔憂,你與辛師叔約莫過上兩個時辰以後再向壑下傳聲,不要來得太早!」
顧朗軒道:「時間方面,我們自會拿捏,但我和辛師叔的姓名外號卻得另外編上兩個,近於『癸水』、『戊土』才好!」
蕭瑤突向辛東坡抱拳恭身,深施一禮。
辛東坡道:「屈下於人,必有所求,瑤侄大概又要找我什麼麻煩的了?」
蕭瑤微笑說道:「的確要一找點小麻煩,我是要辛師叔變得比較年輕漂亮一點!」
辛東坡愕然道:「蘇東坡雖有『莫道人生難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之句,但功行修到返老還童者,濁世中能有幾人?瑤侄卻叫我怎樣變得年輕?
變得漂亮?「
蕭瑤正色說道:「木小萍等均刁鑽異常,對她們使用人皮面具暨尋常易容手段,無非弄巧成拙,何況辛師叔生具異相,難於遮掩,我是要你把臉上的虯髯刮掉,再略加化裝,群邪便認不出來了!」
辛東坡想不到蕭瑤竟要他剃去虯髯,先是怔了一怔,旋即點頭笑道:「好,為了應付這種非常局面,我就剃掉虯髯,扮扮俊茂,姓名和外號呢,瑤侄想好沒有,我是長於『戊土』?還是精於『癸水』?」
蕭瑤妙目一轉,微笑說道:「『戊土』為五行之中,最為重要,請辛師叔屈就裝扮,你就暫時叫做『后土神君』黃在中吧。」
顧朗軒讚道:「妙極!妙極!瑤妹真是錦心繡口,這『后土神君黃在中』七字名號,起得多麼適合身份!」
辛東坡笑道:「顧老弟,還有你呢,看她為你起個什麼樣的好名外號?」
蕭瑤心思極快,早就成竹在胸,聞言之下,揚眉嬌笑說道:「顧兄是裝扮精於『癸水』功力之人,你就叫個『瀟湘水客沐寒波』如何?」
「這?」顧朗軒接口訝問:「好,好,這『瀟湘水客沐寒波』的名號起得也好,但瑤妹曾與」五毒香妃『木小萍照過面,你的化裝方面必須特別精巧……
「蕭瑤不等顧朗軒的話兒講完,便即軒眉一笑,接口搖手叫道:「顧兄儘管放心,我身邊現有極上乘的易容藥物,立刻扮給你看,包管像極『離明火姬』的呢!」
說完,背轉身去,取些藥物,便自開始易容。
等她易容完畢,回過頭來,顧朗軒與辛東坡不禁「嘖嘖」稱讚!
原來蕭瑤瑩白如玉的那張嬌美的臉龐,如今業已變成了一種淡紅色澤。
不單臉色變紅,連眉眼等處也略加易容,但卻化裝得天衣無縫,看不出有任何痕跡!
蕭瑤見辛東坡與顧朗軒不裝嘖嘖」稱讚,遂微揚雙眉,嬌笑問道:「辛師叔,顧兄,我這樣裝扮,可以瞞得過『五毒香妃』木小萍了麼?」
顧朗軒笑道:「瞞得過了,就拿我來說,除了這件衣服以外,業已認不出眼前這位膚色淡紅的嬌艷絕世的女郎,便是『紅衣崑崙』的了。」
蕭瑤道:「這件衣服木小萍曾經見過,為免露出馬腳起見,我還是換下了吧!
好在我身邊還帶得有一件呢?」
顧朗軒自然知曉蕭瑤身邊所帶的是什麼衣服?遂笑說道:「瑤妹另外那件衣服也是紅的,只不過式樣方面略有不同而已。」
蕭瑤嫣然笑道:「式樣略有不同便行,『紅色』絕無關係,因為呼延霄既稱『離明火姬』,她也應該愛穿紅色衣服才對。」
辛東坡恍然讚道:「瑤侄的心思真快,原來你是想到呼延霄所擅『丙之』功力,才把膚色變為淡紅顏色。」
蕭瑤方一點頭,顧朗軒忽有所感地雙眉略蹙,目注蕭瑤叫道:「瑤妹你臉上膚色雖變淡紅,但手上……」他的話猶未了,蕭瑤便伸出一雙柔荑玉手,向顧朗軒接口笑道:「顧兄不必擔憂,我這種易容藥是內服外擦,雙重運用,大概還不至於露出什麼破綻。」
顧朗軒見她雙手膚色果已改變,方始放心下來,點頭說道:「瑤妹如此機警小心,便是虎穴龍潭也能安然往返,你換件衣服,可以去了,常言道:『救人如救火。』倘若真是琪妹誤中毒計,陷身魔窟,著賣令人憂慮,你是得快點。」
蕭瑤閃身在石後,一面換衣,一面含笑說道:「琪妹是我同胞手足,她若有難,自然我最焦急,但一來琪妹練有一種獨特的防身功力,二來語云:『事急則僨,事緩則圖。』雖然情況險惡,我們仍應見機行事,設法應付,不宜徒自慌忙失所,亂了步驟!」辛東坡向顧朗軒笑道:「顧老弟聽見沒有,你這位瑤妹不單人品是上上之流,武功是上上之選,便是這份機警,這份沉著,也罕世難尋,確實令人折服。」顧朗軒心中既佩又愛,連連點頭,這時蕭瑤已換好衣服,從石後走出,向辛東坡拋過一個嫵媚的白眼,佯嗔挑眉叫道:「辛師叔,你又在和顧兄鬼鬼祟祟地編排我什麼不是?」
辛東坡笑道:「我們是讚你機智沉著,罕世無儔,不是罵你,你這『離明火姬』的疑心既大,火氣也復不校」蕭瑤嫣然一笑道:「我要走了,你們過上兩個時辰再來,辛師叔不要忘了你『后土神君』黃在中的身份,並必須忍痛犧牲,把你那一腮寶貴鬍子刮掉。」
說完,剛一轉過臉來,目光移到顧朗軒的臉上,顧朗軒便含笑說道:「瑤妹不必囑咐,我記得我那『瀟湘水客』沐寒波的名號身份。」
蕭瑤笑道:「既號『瀟湘水客』,顧兄不妨便扮得瀟灑俊朗一點,去到群雌粥粥的『千鬼壑』下,必然大受歡迎,飽享風流艷福,不讓你南宮賢弟專美於前的了。」
話完,紅衣一飄,宛如流水行雲般,獨自向摩雲峰馳去。顧朗軒目送蕭瑤的背影,搖了搖頭,向辛東坡皺眉苦笑說道:「瑤妹這張嘴皮子真夠厲害,她單人獨自,深入龍潭虎穴,太以令人擔心,我們還是趕緊隨後接應,辛師叔快刮鬍子吧!」
辛東坡摸摸自己盈腮的虯髯,微笑說道:「下決心刮鬍子難,動手刮鬍子卻極容易,但此事不宜心急,我們去得太早,反而會……」顧朗軒道:「小侄知道不宜去早,但心中系念瑤妹安危,委實太以著急……」辛東坡搖手笑道:「老弟不必著急,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瑤妹的臉上並未現甚晦色?」
顧朗軒俊臉微紅,搖了搖頭。
辛東坡含笑說道:「老弟既然心急,我便立刻刮鬍子,彼此先易容化裝,然後再去往摩雲峰左近,見機行事便了!」
顧朗軒連連點頭道:「好,辛師叔請刮鬍子,我們便開始扮成『后土神君』黃在中和『瀟湘水客』沐寒波吧。」
不說辛東坡與顧朗軒化裝之事,且說蕭瑤前往「千鬼壑」所遭遇的情事。
蕭瑤到了摩雲峰下昔日來過的洞穴之前,先服了一粒「變音丸」,然後略凝真氣,方待傳音,忽然想起不對,暗忖:「所謂『五行密令』不過是要『五行傳人』到這太岳山相會,未必會把『千鬼壑』這幽秘的地方寫得清清楚楚?自己若是直接向洞中傳音,豈非一開始便會引起群邪疑竇?」
想至此處,蕭瑤便不向洞中傳音,轉身馳上摩雲峰的近峰頂處,凝聚功力,高聲吟道:「八荒四海,五行為尊,相生相合,撼倒崑崙……」這四句話兒是蕭瑤杜撰,也是根據從「青陽木魃」柳洞賓口中所聞的情況加以編擬。
蕭瑤不單想令「千鬼壑」中群邪聽得自己的吟聲,尋來相接,也希望這吟聲能傳入辛東坡、顧朗軒的耳內!
因為她深知無論辛東坡抑或顧朗軒,都是聰明絕頂之人,只要聽得吟聲,便可體會自己不直接往「千鬼壑」的用意,以免在他們來時犯了同樣的錯誤,露出馬腳!蕭瑤反覆吟了十來遍後,略為停頓片刻,再復高聲朗吟。
在她第二次朗吟到七八遍時,便聽得有人向這「摩雲峰」上趕來。
蕭瑤估計在對方將到之際,霍然轉身。
果然,從峰下縱上一位年約三十左右的白衣書生。
此人不認識蕭瑤,蕭瑤卻認識他就是自己隱身樹頂,曾經見他與辛東坡答話的「青陽木魃」柳洞賓。
柳洞賓向蕭瑤上下打量幾眼,一抱雙拳,含笑發話問道:「請教姑娘,你方纔所吟的詞兒是……」蕭瑤裝出一副居傲的神色,冷然答道:「尊駕問它則甚?
我方才吟的是:八荒四海,五行為尊,相生相合,撼倒崑崙!」
柳洞賓面露喜色,再度抱拳問道:「請教姑娘芳名?」
蕭瑤故意把雙眼一瞪,皺眉說道:「彼此風萍不識,你為何如此嚕嗦,我複姓『呼延』,單名一個『霄』字!」
柳洞賓呀了一聲,面含微笑地說道:「原來是呼延師妹,小兄連日都在等候師妹芳駕光臨……」蕭瑤接口叱道:「住口,你是何人,竟敢叫我師妹?須知我的師門來歷十分隱秘,江湖之中,甚少有人知曉的呢?」柳洞賓道:「師妹請勿誤會,我當然知道,呼延師妹是否精於『丙火神功』,有個外號,叫做『離明火姬』?」
蕭瑤故作一怔,柳洞賓又復笑道:「小兄柳洞賓,洪老人家於發那『五行密令』之際,難道不曾把小兄名號告訴過師妹嗎?」
蕭瑤總算又從柳洞賓口中套出那「五行老祖」所托的老友姓洪,遂呀了一聲,換了一副笑容說道:「你就是『青陽木魃』柳師兄吧?洪老人家不單對我說過師兄的名號,連其餘幾位師兄的名號也一併告訴小妹了!」
柳洞賓大喜道:「呼延師妹請說出來聽聽,因為洪老人家作事太以隱秘,處處小心,以致還有兩位同門的名姓我不知曉。」
蕭瑤遂乘機賣弄,含笑說道:「根據洪老人家所說,我們五位同門之中,年齡最長的是精於『庚金』功力的『太白金翁』李子西柳洞賓連連點頭道:」對對,李師兄也已到了這太岳山中,如今只差『戊土』、『癸水』兩位同門的了,他們不知何時才到,名號為何?」
蕭瑤不等柳洞賓再往下說,便自面含嬌笑地截斷他的話頭,說道:「到了,到了,他們兩位與小妹已在途中相逢,因有事略為耽擱,約莫再有兩三個時辰,便可趕到太岳山內?」
柳洞賓喜道:「洪老人家所發的『五行密令』限時一月,想不到我們『五行』同門這快便已會合……」語音至此略頓,目注蕭瑤笑道:「呼延師妹怎麼還未把另外兩位同門的名號告訴小兄,免得少時相逢,小兄有失禮數。」
蕭瑤笑道:「倘若論年敘齒,除了『太白金翁』李子西師兄外,便得數精擅『戊土神功』的黃師兄,他是姓黃,名在中,號稱『后土神君』。」
柳洞賓道:「這位黃師兄論年齡排在第二,論功力恐怕要排在第一?」
蕭瑤點頭笑道:「那是當然,『戊士』為五行之中,我們五行絕學,除了全數會齊,五行合運以外,只有『戊土』神功才可與其他四種功力配合,加強威力,這位『后土神君』黃師兄的修為功力,自然要比我們其餘幾個略高一籌的了!」
柳洞賓問道:「還有一位精於『癸水』絕學的同門叫做什麼?是我師兄?
抑或是我師弟?「
蕭瑤向柳洞賓臉上看了兩眼,略一沉吟,揚眉嬌笑說道:「恐怕是你師兄,他叫做『瀟湘水客』沐寒波。」
柳洞賓點頭道:「聞其名可見其人,這位沐師兄定然甚為瀟灑?」
蕭瑤送他一頂高帽,嗯了一聲,嫣然笑道:「沐師兄著實相當英挺瀟灑,與柳師兄可說是『一時瑜亮』!」
柳洞賓果被捧得頗為高興,笑吟吟地說道:「照呼延師妹如此說法,我在本門師兄妹中,是排行老四……」蕭瑤接口道:「老四有什麼不好,我還叨陪末座,是個小ど妹呢?」
柳洞賓向摩雲峰下望,手一指道:「呼延師妹請吧,我不單在這太岳山中尋得一個絕好的棲身之處,並交了不少好朋友呢?」
蕭瑤佯作不知問道:「什麼棲身之處?哪些朋友?柳師兄請道其詳。」
柳洞賓遂將「五毒香妃」木小萍等群邪,以及「千鬼壑」中的景色,向蕭瑤略加描述。
蕭瑤等他講完,故作頗感意外地目注柳洞賓,面現驚容說道:「這『千鬼壑』既然如此幽秘,少時『后土神君』黃師兄和『瀟湘水客』沐師兄來此,怎樣尋得著呢?小妹自編四句歌詞,到處高吟,才好不容易地引得柳師兄趕來相晤。」
柳洞賓笑道:「呼延師妹不必擔憂,回轉『千鬼壑』後,我請木神妃派上幾名手下,在這山中迎候黃、沐兩位師兄,接應前去便了。」
蕭瑤聽他如此說法,便與柳洞賓同下摩雲峰,並嬌笑說道:「柳師兄,你認為我那句『八荒四海,五行為尊,相生相合,撼倒崑崙』的歌詞,編得好麼?」
柳洞賓讚道:「編得好極,以後不妨就用這四句歌詞,作為我們『五行門』的隱語表記!」
蕭瑤笑道:「柳師兄比我早出江湖,可曾遇見過『崑崙』人物,和對方有所較量?」
她目的在問是否妹子「白衣崑崙」蕭琪業已失陷在「千鬼壑」下,卻從遠遠繞來,才不著絲毫痕跡。柳洞賓道:「『崑崙三仙』只有董夫人一個傳人,董夫人也只收了『紅衣崑崙』蕭瑤、『白衣崑崙』蕭琪姊妹兩個徒兒,故而,我們的仇家人數不多,但聽說十分厲害!」
蕭瑤挑眉道:「只要有一個,我們便有了替祖師報仇的對象,但不知這『紅衣崑崙』、『白衣崑崙』蕭氏姊妹,是蟄居崑崙?還是在四海走動?柳師兄可曾設法調查過她們的行蹤麼?」
柳洞賓笑道:「不必調查,我們只要這在『千鬼壑』中守株待兔便可!」
蕭瑤知道自己轉彎抹角之下,業已把柳洞賓引誘得即將講上正題,遂不肯有所放鬆地一揚秀髮,接口問道:「『守株待兔』,此話怎講?」
柳洞賓獰笑道:「蕭氏姊妹中,一個業已擒在『千鬼壑』,另一個不久也將前來,我們只消在此以逸待勞,豈不是守株待兔麼?」
蕭瑤想起「五毒香妃」木小萍與自己過招時,尚未提到妹妹被擒,不禁微起疑竇,目注柳洞賓,皺眉問道:「蕭瑤、蕭琪姊妹中,是哪個被擒?這是何時發生之事?」
第一問,有點問得多餘,是蕭瑤故意如此,第二問,才是主題所在。
柳洞賓道:「是姊是妹我不清楚,時間則是我適才離壑之前,木神妃發現有人潛入『千鬼壑』中,遂暗施『無形迷香』,將其擒住!」
蕭瑤問道:「既然擒住仇人,定必被李師兄或柳師兄殺卻洩恨,先立頭功的了?!
她素來沉穩,但因姊妹情深,問至此處,也不禁心中「怦怦」連跳。
柳洞賓嗯了一聲,點頭說道:「當然,『五行門』與『崑崙三仙』有關人物,業已銜恨百年,好不容易才有此機會,怎會不把那丫頭碎屍萬段,以洩心中積憤!」
聽至此處,「白衣崑崙」蕭琪分明已身遭慘死,蕭瑤姊妹連心,怎得不百脈僨張,五內如焚,她幾乎全身都鎮定不住的起了輕微顫抖!
就在她悲怒已極,準備不顧一切地先把「青陽木魃」柳洞賓立斃掌下,為妹子報仇之際,柳洞賓又復長歎一聲說道:「誰知那丫頭命不該絕,正當我舉刀待殺之際,突然來了兩個救星!」
蕭瑤一聞此言,不禁狂喜,趕緊吸了一口清氣,略定心神,然後才目注柳洞賓,面含微笑地揚眉問道:「柳師兄,你不是說過『千鬼壑』下全是『五毒香妃』木小萍的手下同路人麼?怎會突然來了救星,這兩個所謂『救星』,又是誰呢?」
柳洞賓笑道:「兩個所謂『救星』之一,便是『千鬼壑』的領袖人物,『五毒香妃』木小萍。」
蕭瑤聽得妹子「白衣崑崙」蕭琪之能不死,竟是木小萍所救,不由為之怔住!
柳洞賓繼續笑道:「呼延師妹,你且慢驚奇,還有一個所謂『救星』的姓名,你聽了定會更覺吃驚,那就是我們『五行門』中的大師兄,『太白金翁』李子西!」
蕭瑤果然有點目瞪口呆地凝望著柳洞賓,向他皺眉問道:「柳師兄,李子西李師兄也要救那丫頭麼?他……他此舉有何理由?我們『五行門』師兄妹,想殺『崑崙』人物還來不及呢?」
柳洞賓道:「李大師兄認為倘若趁那丫頭在神志昏迷、無法反抗中將其碎屍萬段,只等於殺了一個普通人,對『五行門』的威譽不能恢復,在祖師爺的英靈之前也無法交代。」
蕭瑤目閃神光,點頭笑道:「果然不愧我們『五行門』中的大師兄,他這幾句話兒,確有些心胸見識!」
柳洞賓道:「李大師兄之意,是要我們師兄妹找個公眾場所,以『五行絕藝』鬥敗『崑崙雙姝』,然後再將她們斬殺復仇,則祖師爺英靈有知,必會泉下含笑。」
蕭瑤連連點頭道:「光明,正大,我擁護李大師兄的這種見解……」語音至此,略略一頓,又復目光中微帶惑然神色地向柳洞賓問道:「柳師兄,李大師兄暫饒蕭家丫頭不死,雖有原因,但那『五毒香妃』木小萍為何也要做她的救星,我就想不通了。」
柳洞賓含笑說道:「木小萍要找尋七位武功卓絕,年輕貌美的俏佳人,組織『七艷盟』,把整個武林均置諸紅粉統馭之下,她遂對那……」蕭瑤恍然領悟地截斷柳洞賓的話頭,向他一轉雙眉,接口說道:「我明白了,木小萍莫非想把那蕭家丫頭吸收入『七艷盟』中?」
柳洞賓點頭道:「正是如此。」
蕭瑤皺眉道:「恐怕辦不到吧?風聞『紅白崑崙』蕭家姊妹全是頗有風骨之人,彼此門戶不同,她怎肯輕易屈志,等於是順降木小萍呢?」
柳洞賓笑道:「木神妃當然知道對方是富貴難淫、威武不能屈之人,但她卻有她的獨特辦法。」
蕭瑤道:「什麼獨特辦法?」
柳洞賓道:「木神妃認為要使一個頑強之人屈於威武,淫於富貴,必先粉碎他的意志……」蕭瑤說道:「意志還能粉碎得了麼?……」柳洞賓狂笑一聲,目閃凶芒說道:「不能粉碎意志,可以粉碎貞操……」「粉碎貞操」四字,宛如一枚千斤鐵椎,猛然重擊在蕭瑤的心靈之上!
柳洞賓嘴角微掀,獰笑又道:「那丫頭已為木神妃『無形迷香』所迷,奪取她的貞操如反掌折枝,等把生米煮成熟飯,那丫頭意志瓦解,無法再堅定立場,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了!」
蕭瑤心中宛如刀絞,但卻不得不強裝鎮定地點頭說道:「高明,高明,木神妃的這項高明措施實施沒有?」
她口中雖然讚美,心中卻企望仍像先前那樣,突然會來甚「救星」?
但這回她的企望卻告落空,柳洞賓點了點頭,陰惻惻地笑道:「業已實施,如今是一鍋生米,煮成熟飯!」
蕭瑤心中一酸,欲哭無淚,暗咬銀牙,竭力保持語音平靜,冷冷問道:「把生米煮成熟飯的廚師是誰?」
柳洞賓應聲答道:「南宮敬。」
這「南宮敬」三字,宛如一支利箭,射入蕭瑤心窩,使她有種既覺難過,也略有安慰的奇異感覺!
難過的是,自己本想為南宮敬與妹子撮合良緣,誰料想得到,他們竟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結合一處?
安慰的是,幸虧破壞妹子貞操之人是南宮敬,若是其他凶邪?……蕭瑤不敢想下去了,目光略注柳洞賓,向他含笑挑眉道:「柳師兄,這項美差怎會落在南宮敬的頭上,南宮敬又是誰呢?」
柳洞賓先把南宮敬是誰,向蕭瑤略加解釋,然後又苦笑說道:「是李子西師兄向『五毒香妃』木小萍建議,由南宮敬去破壞那丫頭的貞操。」
蕭瑤盡力運用冷靜理智,平淡抑壓住悲愴的心情,咦了一聲說道:「奇怪,李子西師兄怎麼反而幫著外人?不讓柳師兄去享享這飛來艷福?」
柳洞賓道:「這有兩項理由,第一,當時我外出山中有事,不在『千鬼壑』下,木神妃認為應把握時機,立即行動,免得夜長夢多;二來,李子西兄認為南宮敬與木小萍、皇甫婷、戚小香等均有特殊關係,既系拉攏蕭家丫頭參與『七艷盟』,便由南宮敬擔任『破節降心』之人,比較更為適當!」
蕭瑤一挑雙眉,目光電閃問道:「李師兄與柳師兄均贊成蕭家姊妹參與『七艷盟』麼?」
柳洞賓聽出她話中有話,目光凝注蕭瑤,向她詫然問道:「聽呼延師妹的言中之意,莫非你不贊成?」
蕭瑤故意板著臉兒,冷冷說道:「柳師兄,你與李師兄請莫忘了我們武功的來源,以及百年之前,『崑崙三仙』共同傷害『五行祖師』的那場深仇大恨……」
語音至此頓住,嘴角間微露笑容,向柳洞賓一抱雙拳,歉然叫道:「柳師兄,小妹已習『丙火神功』,以致性如烈火,言語中若有開罪之處,尚望柳師兄要多多擔待,並向李師兄先行說明我的性格才好!」
柳洞賓笑道:「彼此是同門至誼,呼延師妹何必作此客套之語,師妹適才所責甚是,但我和李師兄不是忘了師門重仇,而是想用另一種高明手段,實現報仇願望!」
蕭瑤詫道:「柳師兄此話怎講?」
柳洞賓從嘴角隱泛起一絲獰惡的笑容,目注蕭瑤,陰惻惻地說道:「呼延師妹請想,蕭瑤、蕭琪姊妹若是對『崑崙』變節,改與木小萍等沆瀣一氣,成為『七艷盟』中骨幹,豈不把那已有『地仙』之稱、厲害無比的董夫人活活氣死,『崑崙』血脈至此可斷,蕭氏雙姝又復投入我們的懷抱,豈不是比徒恃武力復仇來得更高明麼?」
蕭瑤把嘴角披了一披,向柳洞賓拋過一瞥嫵媚的白眼,揚眉說道:「這主意確實不錯,但也顯示李師兄與柳師兄,都是好色之徒……」說至此處,「噗哧」
一聲嬌笑,又道:「柳師兄少年風流,猶有可說,但李師兄號稱『太白金翁』,春秋已高,怎還這樣不老實地起什麼倚翠偎紅之念?」
柳洞賓涎著臉兒說道:「常言道:」風流誰不愛?『對少年人來說,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對於老人來說,則是』老尚風流是壽徵『,我不信像呼延師妹如此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就不愛』風流『二字?「蕭瑤知道柳洞賓覬覦自己的姿色,暗作挑逗之語,遂故意吊吊他的心火,冷笑一聲說道:「『風流』二字,雖然人人皆愛,但基本看法方面,我與你不同,你們主張亂愛,我卻主張專一,朝秦暮楚之輩,最使我為之齒冷!」
柳洞賓道:「呼延師妹教訓得是,愚兄今後保證『專一』,決不『亂愛』,但不知呼延師妹是否允許我……」蕭瑤連擺雙手,截斷柳洞賓的話頭,但又妙目流波地向他嫣然笑道:「柳師兄,我們雖是同門師兄妹,但今日尚系初見,交淺不可言深,有什麼進一步的話兒,應該過上幾天,彼此略有瞭解再說。」
柳洞賓見這「離明火姬」呼延霄十分俏麗動人,對自己更是詞色不惡,不禁心中暗喜,以為所望必遂,含笑點頭說道:「好!過上幾日以後,我再和師妹互作傾心深談,如今我且告訴你一個笑話。」
蕭瑤不願對柳洞賓略假詞色之意,便是想在這「青陽木魃」口中,查出有關「千鬼壑」群邪的重大秘密,故而聞言之下,立即追問道:「什麼笑話?」
柳洞賓笑道:「我們那位『老尚風流』的『太白金翁』李大師兄,如今正在相思欲絕!」
蕭瑤哦了一聲問道:「他在想誰?是『五毒香妃』木小萍,還是想『氤氳仙姬』皇甫婷呢?她們不是都抱定博愛主張,門戶開放,來者不拒的麼?
李師兄怎會想不到,而有『相思欲絕』之語!傲洞賓道:「李師兄既不想木小萍,也不想皇甫婷,他是久聞『三絕妖姬』戚小香工於內媚之名,對她頗有染指的慾念!?
蕭瑤恍然道:「李師兄既相思欲絕,難道戚小香不在壑中?」
柳洞賓點頭道:「李師兄來得不巧,他到此之時,戚小香已引誘南宮敬雙雙出走,如今……」蕭瑤笑道:「如今什麼,柳師兄為何語音忽頓,不直接說將下去了……」柳洞賓道:「如今木小萍雖已命手下到處追尋戚小香,聲明不咎既往,但尋得著,尋不著,暨令尋著,戚小香肯不肯聽話回來,還成問題,看來李師兄的這場相思夢,恐怕還有得作呢!」
蕭瑤嬌笑說道:「看來李子西師兄也是位情感專一、不肯亂愛之人,否則『千鬼壑』中有的是傾國傾城的蕩婦妖姬,李師兄怎不在戚小香未回之前,隨意找上一位消消遣呢?」
柳洞賓道:「李師兄畢竟是老頭子,在情場之中無甚便宜可佔,遂有自知之明,索性老實一點!」
蕭瑤欲對柳洞賓加以利用,遂向他拋過一瞥風眼,嬌笑說道:「柳師兄,聽你言中之意,你是風流倜儻的少年英雄,定必大有便宜可佔,一向不老實的了!」
柳洞賓臉上一紅,赧然說道:「我不敢瞞哄呼延師妹,因來此不久,只在『赤屍夫人』聶玉倩的身上佔過一次便宜,但從今以後,保證絕無此事,任憑它弱水三千,我也只取瓢飲!」
蕭瑤笑道:「柳師兄快別這樣,我不會管你的事,你若當真如此,豈非『如入寶山空手回』,有點太吃虧了?」
柳洞賓把兩道充滿情慾的目光盯在蕭瑤嬌靨之上,低聲說道:「無論吃多大虧都沒有關係,只要呼延師妹明白愚兄的一番心意便可!」
蕭瑤雖在故意勾引柳洞賓,但在他言語露骨,欲向自己傾訴愛意之際,卻又異常刁滑地設法把話題岔了開去,目光四掃問道:「我們業已下了摩雲峰,柳師兄所說的『千鬼壑』入口卻在何處?」
柳洞賓指著前面說道:「到了,轉過前面那方巨石,峰壁下有個深黑的洞穴便是,呼延師妹尚是初來,我傳聲通知,令他們派些鬼卒抬轎迎接。」
說完,便從喉中傳出一聲低沉的嘯音,顯已功力凝聚,傳送頗遠。
柳洞賓發出嘯聲之後,又向蕭瑤含笑注目,緩緩說道:「呼延師妹,『千鬼壑』下馬上便會派人抬轎來接,我們且在大石上小坐,等待片刻便了。
他邊自說話,邊自輕伸右臂,想摟住蕭瑤的纖腰,同坐於大石之上。
蕭瑤為了探聽訊息,利用柳洞賓,雖於言語方面對他略假詞色,但在舉動方面,卻仍不願被這「青陽木魃」佔了便宜。
故而,柳洞賓的手兒伸處,尚未摟著,蕭瑤業已飄身閃出數尺,把臉一沉,向柳洞賓冷冷說道:「柳師兄,我是『離明火姬』呼延霄,不是『赤屍夫人』聶玉倩,你可要放尊重些!」
柳洞賓因自覺與這呼延師妹談得十分投機,遂有點得意忘形,舉動略涉輕薄,如今碰了這個釘子,不禁漲得滿臉通紅,窮於應付。
蕭瑤也不願把事情弄僵,遂嫣然一笑,神態十分刁蠻地揚眉說道:「柳師兄,男女之事,必需用時間培植感情,則所結的果實才甘香甜美,珍貴可愛,否則,輕易草率,卻與禽獸何異?柳師兄,你……你且放溫存些,待彼此先瞭解瞭解,不要操之過急好麼?」
柳洞賓正自窘得無法下台,聞得蕭瑤如此說法,遂一抱雙拳,陪笑說道:
「呼延師妹說的是堂皇正理,愚兄自知魯莽失禮,敬向師妹陪罪。」
蕭瑤知道他碰了這個釘子以後,暫時必然不敢再復荒唐胡鬧,遂又大大方方地在那塊大青石上坐下,並指著身邊笑道:「柳師兄,你不是要坐下等轎子嗎?
怎不坐呢?我們師兄妹不算外人,難道柳師兄還要客氣?」
她一嗔一嘻,全是絕代風華,不禁把個柳洞賓看得心中又愛又怕!
等到蕭瑤話完,柳洞賓只好訕訕地在石上坐下,但卻保持一點距離,不敢與蕭瑤坐得太近。
蕭瑤心中好笑,目注柳洞賓道:「柳師兄,你說這『千鬼壑』中什麼樣的希奇鬼物都有?」
柳洞賓道:「既名『千鬼壑』,自然千鬼畢集,不過都是江湖人物扮成極為酷肖的各種鬼物而已。」
蕭瑤笑道:「這樣說來,連抬轎子的轎夫也是鬼了?」
柳洞賓道:「當然是的,轎夫屬於賤役,大概是『千鬼壑』中最普遍的,也就是等於嘍囉或壯丁身份,皆相貌猙獰、頭上開岔的『夜叉鬼』。」
蕭瑤上次與顧朗軒同來,在「望鄉台」上赴宴之時,其實早對「千鬼壑」中的各種鬼物有所見識,但仍佯作驚奇地挑眉笑道:「這種環境,人與厲鬼為鄰,倒也別具奇趣,但膽量稍小之人,豈不要嚇得全身發抖?」
柳洞賓看著蕭瑤問道:「呼延師妹平素怕不怕鬼?」
蕭瑤嬌笑說道:「女孩兒家多半都怕蛇怕鬼,但既知是人所扮,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等到了『千鬼壑』下,柳師兄應該帶我去把那些『枉死城』、『望鄉台』、『鬼門關』等活人難睹的新奇事物,一一瞻仰瞻仰!」她哪裡是想瞻仰,只是想藉著遊覽之便,查探妹子「白衣崑崙」蕭琪的下落,以便設法加以搭救。
柳洞賓哪裡想得到其中還有這麼多事情?自然連連點頭,含笑說道:「那是自然,我初來此處,也滿心好奇地央人相導,到處看看。」蕭瑤問道:「柳師兄的導遊是誰?」柳洞賓欲語還停,頓了一頓,方自臉上微赧,低聲答道:「是『赤屍夫人』聶玉倩。」蕭瑤知曉柳洞賓已與聶玉倩有過合體之緣,遂故意軒眉笑道:
「昔日是聶玉倩為柳師兄導遊,如今卻是柳師兄為我導遊,那位『赤屍夫人』會不會打翻醋罈子呢?」柳洞賓赧亟笑道:「不會,不會,『千鬼壑』中人物,對男女關係看得十分平淡,譬如聶玉倩的丈夫,就根本不干涉她任何行動,而且自行另求發展!」蕭瑤聽得柳洞賓如此說法,便知被自己設法氣激得來此尋仇的「黑眚神君」白笑天,定已甘心作睜眼王八,參與「千鬼壑」群邪的行列,只不知他那位如夫人、「鐵心紅娘」崔小鶯的情況怎樣?
她如直接詢問,容易引起柳洞賓的疑竇,遂哦了一聲,哂然說道:「那位『赤屍夫人』聶玉倩也有丈夫麼?」
柳洞賓笑道:「若無丈夫,怎麼會稱為『夫人』?只不過這位夫人有些不安於室而已!」
蕭瑤道:「這種自甘作睜眼王八的毫無骨氣之人,定然不是什麼知名之士……」她這反激之語,果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柳洞賓聽至「定然不是什麼知名之士」之際,便自搖了搖手,含笑接口說道:「呼延師妹,你猜錯了,聶玉倩的丈夫相當有名,就是東海『金鐘島』的島主『黑眚神君』白笑天,在當世武林的黑道群雄中,也算是一流人物呢!」
蕭瑤故作詫然,略為一愕說道:「是『黑眚神君』白笑天麼?我確實聽人提過他的名頭,想不到這位『金鐘島主』竟會如此沒有骨氣,甘心戴上綠頭巾……」
柳洞賓因白笑天戴上綠頭巾之事與自己有關,遂赧然說道:「這也不能全怪聶玉倩,因為他們夫婦反目分居多年,白笑天又弄了一位『鐵心紅娘』崔小鶯作如夫人,聶玉倩遂也不甘寂寞了!」
蕭瑤順著柳洞賓的話頭問道:「如今,他們夫婦和好了麼?白笑天是否也在『千鬼壑』下?他的那位如夫人『鐵心紅娘』崔小鶯,又怎麼樣了呢?」
柳洞賓笑道:「不算和好,白笑天是聞得自己有帷薄之羞,特地前來問罪,卻被『五毒香妃』木小萍鬥敗,輸了睹約,故而與崔小鶯一同歸順在『千鬼壑』下,總難免有點心有未甘的呢?」
蕭瑤聞言,覺得「黑眚神君」白笑天與「鐵心紅娘」崔小鶯似乎還有利用價值,遂暗暗記在心內。
這時,壁下暗洞中已有燈光傳出,並聽得步履之聲。
柳洞賓笑道:「轎子來了,呼延師妹不妨欣賞,包管你從未見過如此奇特有趣的隊伍……」話方至止,一些大頭鬼、小頭鬼、吊死鬼、溺死鬼、牛頭、馬面,以及抬著小轎的夜叉鬼等,已從黑洞中鑽了出來。
其實,蕭瑤上次與顧朗軒同來,業已見過這群鬼的隊伍,如今不得不佯裝吃驚地悚然起立,向後退了一步。
柳洞賓笑道:「呼延師妹莫怕,我已對你說過『千鬼壑』中人物全是這樣打扮。」
蕭瑤偽裝出一種赧然神色,點了點頭,向柳洞賓含笑說道:「柳師兄,我知道這些都是木神妃手下武林人物,但他們裝扮得太以維妙維肖,令人一見之下,仍不禁有點毛骨生寒的呢?」
柳洞賓笑道:「呼延師妹請上轎吧!等到了『千鬼壑』下,我再引導你游賞那些此世難見的奇異景色。」
蕭瑤飄身上轎,柳洞賓也坐了一乘,由四名「夜叉鬼」各抬一乘,緩緩走向洞內。
雖然,假借「離明火姬」呼延霄的名號混入「千鬼壑」之事,顯然未露破綻,業已成功,但蕭瑤卻仍胸懷深憂,心中忐忑不定。
忐忑之故,自然是為了她的同胞妹子「白衣崑崙」蕭琪。
關於蕭琪失身於南宮敬一事,蕭瑤倒不覺怎樣嚴重,因為自己早就有了為妹子與南宮敬撮合之意,只不過先行交易,未擇吉開張,有點略違禮教而已。
但自己的這種意念蕭琪卻不知情,她生性又頗剛烈,萬一發覺失身於人,羞憤之下,竟……蕭瑤想得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略一偏頭,向柳洞賓問道:
「柳師兄,木神妃在請南宮敬與那蕭家丫頭同在一起之前,曾否先以獨門迷藥迷亂她的本性?」
蕭瑤問話之故,是期望妹子蕭琪曾先行中了迷藥!
因為倘若先行中了迷藥,本性已移,蕭琪遂不會對失身之事過於羞憤而起甚輕生之念。
否則……
念頭剛剛傳到「否則」之際,柳洞賓已在另一乘小轎中連搖雙手說道:「沒有先施迷藥,木神妃只是暫時封禁了她那一身上乘功力而已!」
蕭瑤聞言,心中不禁又是一個疙瘩,暗忖妹子的上乘功力雖然暫時被禁,但倘若來個嚼舌自絕,或是掌震天靈,卻任何人都可辦到。
「萬一……」這「萬一……」之下,便是蕭瑤最不願想、最不敢想之事,但又不容不想……就在這不願想,不敢想,而又不容不想之際,那些鬼卒業已走完幽洞,到達那滿目都是酆都鬼域景色的「千鬼壑」下。轎兒停在「望鄉台」下,有名紅衣判官向柳洞賓低聲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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