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門內那人道:「施主原諒,小寺有個陋規,暮鼓敲過之後,便即閉寺,一定要等到明天晨鐘響過,才再開門納客!」
「怎麼?」南宮隱裝了糊塗,道:「『天王寺』還有這麼一個規矩,我怎麼沒聽說呢?」
門內那人說道:「想必施主是外來香客,未曾打聽,當地人則對於小寺的這種規定,人人皆知。」
南宮隱道:「和尚,那你們對的是當地人,對外來人該有個例外!」
「阿彌陀佛!」門內那人道:「施主原諒,便是對任何人,也不敢例外,這是小寺上代住持遺留下來的規矩,貧僧等不敢不遵!」
南宮隱道:「和尚,我等幾個是遠道來進香的,本一片虔誠,難道說,你和尚就讓我們這麼大老遠地,再折回去麼?」
門內那人道:「原來幾位施主是來進香的,貧僧等本該開門歡迎,無奈……幾位既然一片虔誠,何妨在鎮中借宿一宵,明早再來?」
南宮隱雙眉微挑,道:「和尚,出家人與人方便,怎可這般慢客?」
門內那人道:「施主原諒,非是出家人不與方主便,也不是貧僧這般慢客,實是上代規矩如此,不敢擅自敗壞!」
南宮隱突然笑道:「什麼上代遺留下來的規矩,八成兒是你這『天王寺』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吧?」
門內那人低誦一聲佛號道:「罪過,罪過,施主怎好這樣說話?佛門清淨地,豈有……」
南宮隱截口說道:「那麼,和尚,我問你,今天晌午,『天王寺』中可曾有從金陵來的兩個和尚?」
「不錯!」門內人答道:「確有兩位同門,在小寺掛單!」
南宮隱道:「如今在麼?」
門內那人道:「如今他兩位仍在小寺之中!」
敢情,這和尚他直認了,那麼卓王孫等兩人,確是落在「天王寺」裡,也證明「天王寺」內的和尚不知內情!
那莊稼漢不單自動說出有這樣回事,並頗為熱心地,把他們帶來此處,豈非顯然無私,他之所以隱身左邊,只是一時好奇心的驅使,要看看他們這一群男女老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至於那莊稼漢的老練與世故,則是由他居近金陵,見過世面!
南宮隱想到此處,回頭轉望冷寒梅與仲孫雙成二人,扮了一個鬼臉,卻未說話。
冷寒梅笑了笑,暗用傳音功力說道:「真偽難辨,咱們進去看看再說!」
南宮隱點了點頭,立即揚聲說道:「和尚,我老實告訴你吧,那兩個和尚,觸犯清規,在金陵城中,做了壞事,我幾個是專找他倆的!」
門內那人會錯了意,自作聰明地說道:「原來施主是金陵官府裡來的……」
平日若說他是六扇門中的人,南宮隱不願意聽,甚至於還要大發脾氣,但如今,他卻將錯就錯地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幾個隨身帶有巡捕公文,和尚,你開門吧!」
門內那人不知是施刁?還是過份的謹慎?猶豫了一下說道:「諸位施主既是官府派來,出家人自不敢有違法令,但貧僧並非住持,也不敢擅自作主,各位可否把那巡捕公文,由門縫裡遞進來,讓貧僧拿去稟報住持,請示定奪?」
這下南宮隱可為了難,別說巡捕公文,便是尋常白紙,他也拿不出一張來,不禁動了氣道:「和尚,巡捕公文豈是任人瞧的?你要再不開門,我幾個可要破門而入,要不然便從牆頭翻進去……」
他話猶未定,突然一聲聲音蒼老的佛號,遠遠地由門內傳來,並且說道:「諸位奈何強人所難,並效強梁行徑?」
南宮隱怔道:「和尚,你又是那一個?」
只聽門內蒼老話聲說道:「貧衲忝為本寺住持,上一字法,下一字悟!」
南宮隱道:「你既是住持,那便好辦.老和尚,一切事兒,你都聽見了麼?」
門內那位名法悟的老和尚道:「貧衲都聽見了,而且聽得極為清楚!」
南宮隱道:「那就不用我多廢話了,老和尚你怎麼說?」
門內法悟老和尚道:「老衲知道諸位不是官府中人,也敢說掛單本寺的兩位同門,不是諸位要找的人,如此而已!」
這老和尚好厲害,南宮隱心頭一震,道:「老和尚,你知道我幾位是什麼人?」
門內那法悟老和尚道:「貧衲斗膽妄測,諸位是縱橫江湖的武林豪雄!」
南宮隱心頭又復一震,道:「老和尚,沒想到『天王寺』中,也有高明如老和尚之人,你說中了。可是,老和尚,你知道我幾個要找的,又是什麼人呢?」
那法悟老和尚道:「武林事非恩即仇,諸位找的,不是朋友,便是仇人!」
南宮隱揚眉笑道;「老和尚,你又說中了,那麼你老和尚是不讓我幾個見朋友,還是不讓我幾個找仇人?」
「兩者都不是,」那位法悟老和尚道:「佛門清淨地,貧衲出家人,是朋友,貧衲該與人方便,是仇人,貧衲也要慈悲為懷,但憑一片婆心,化干戈為玉帛,化戾氣為祥和,只是,貧衲以為他兩位既不是諸位的朋友,也不是諸位的仇人!」
南宮隱道:「老和尚,怎見得?」
那法悟老和尚道:「他兩位來自『金陵聞善寺』,乃是貧衲熟知故舊,文弱善良的出家人,怎會有緣結識武林人為友?當然更不會與武林人結仇!」
南宮隱道:「老和尚,這是你說的?」
那法悟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若是不信,貧衲莫之奈何!」
南宮隱道:「老和尚,我直說一句,若非你老和尚對他兩個知道的不夠,便是你老和尚掩飾罪惡,包庇邪魔!」
「阿彌陀佛!」那法悟老和尚突然佛號高宣,道:「施主奈何逼人太甚?貧衲既以這五十年清修之身,作為擔保如何?」
南宮隱道:「出家人何必妄動嗔念?老和尚,你修為不夠,這句話愧對佛祖,大大地不該!」
「阿彌陀佛?」那法悟老和尚又揚起一聲佛號,道:「多謝施主不吝指教,賜予當頭棒喝,以施主之見,又該怎樣?」
南宮隱道:「這何須問?你開開門,讓我幾個看看他們兩個?」
那法悟老和尚道:「這麼說來,施主是非進寺不可了?」
南宮隱道:「老和尚,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那法悟老和尚道:「阿彌陀佛!要貧衲開門不難,但貧衲不敢輕易敗壞上代住持遺規,在貧衲未開門之前,請施主先答貧衲一問。」
南宮隱軒眉說道:「老和尚放明白些,須知我幾個不一定非你開門才能進入『天王寺』!」
「這點貧衲明白!」法悟老和尚道:「貧衲知道諸位都有一身高來高去,無堅不摧的神功技藝,區區兩扇木門,根本無法相攔,倘若諸位甘願自抑身份,竟效強梁行徑,欺逼我這毫無抗拒之力的清淨佛門,貧衲自是莫可奈何,也只好任憑諸位!」
南宮隱臉色一變,便是冷寒梅與仲孫雙成,也聞言動容!
「老和尚,你好厲害!」南宮隱雙目奇光暴射,喝了一聲,大笑說道:「我不知道你老和尚是否也是武林中人,要是,那算我孤陋寡聞,不知『天王寺』中,何時隱有高人?要不是,我當許你為當代和尚之中的第一人,老和尚,你說吧!」
「多謝施主誇獎,貧衲至不敢當!」法悟老和尚淡淡說道:「貧衲請問施主,倘若他兩位果是施主要找之人,不單任憑施主帶走他兩位,便是貧衲也願領受一切,倘他兩位不是施主要找之人呢?那又該當何論?」
這一下南宮隱傻了,忙以目光注視冷寒梅,冷寒梅泰然,安祥,香唇略一翕動,南宮隱立即道:「老和尚,可否容我暫緩答覆?」
法悟老和尚道:「任憑施主作長時間之慎重考慮。」
南宮隱老臉一紅,暗暗地罵了一句:「好可惡的老東西,待會兒要是真的,看我老人家如何的整你才怪!」
抬眼望向冷寒梅,傳音說道:「冷姑娘,這陣仗我老人家應付不了,怎麼辦?」
冷寒梅傳音笑道:「南宮大俠是怕做強梁,還是怕做宵小?」
南宮隱傳音答道:「我老人家兩者都怕,都不敢當!」
冷寒梅傳音說道:「倘若兩者勢必選擇其一呢?」
這句話兒,問得有點奇怪!
南宮隱呆了一呆,傳音答道:「那我老人家是寧選強梁,而輕宵小!」
冷寒梅傳音笑道:「那就麻煩了,眼下情形,強梁不可為,宵小卻只好當上一當,南宮大俠既不願做後者,我到有個下策,但卻要南宮大俠前去說項!」
南宮隱傳音道:「冷姑娘,只要不讓我老人家做宵小就行,你是什麼下策?或者找誰?我都不管,你說吧!」
冷寒梅傳音說道:「我不敢強人做宵小,但眼下卻有一人,最為適合……」
南宮隱先是一怔,繼想大笑,但終於忍住,點頭說道:「女娃兒,我老人家明白了,你要他怎麼做,說吧!」
冷寒梅傳音說道:「先請他進去看看,然後再向老和尚作個答覆!」
南宮隱點了點頭說聲「行」,身形電閃,掠向寺東!
寺東,南偷尉遲奇正站在那兒東望望,西瞪瞪,狀頗悠閒,一見南宮隱來到,劈頭便道:「酒鬼,怎麼搞的?大半天還進不了門,我老人家可等不耐煩了,你要是沒有辦法就讓我來!」
南宮隱笑道:「哈!我老人家正是束手無策,力絀智窮,所以才來另請高明,要搬救兵的,眼下,你剛好派得上用場,你就去吧!」
尉遲奇搔搔頭道:「酒鬼,怎麼說?」
南宮隱遂將適才之事,說了一遍,最後問道:「如何?」
尉遲奇雙眼一瞪,冷笑說道:「真是好朋友,怪不得你見了我就笑,從來沒這麼客氣過,我說嘛,好差事哪會輪得到我呢?我早料到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要拿我的命往裡送,難道只有你的命值錢,這種賠本生意,我不幹!」
南宮隱這回難得好脾氣,一點都沒在意,「嘿嘿」笑道:「我說老偷兒,我老人家知道,這唯有你行,才在冷姑娘面前推薦了你,可沒料到你會搭臭架子!」
「好說!」尉遲奇眨眨眼,道:「謝謝你看得起,我老偷兒有自知之明,賠本的生意做不得,你少給我灌迷湯,我老偷兒不吃這一套,要去你去,我不去!我老偷兒還要靠這把老骨頭多逍遙幾年呢!」
南宮隱有了三分怒氣,可是他只得強忍,又賠上笑臉說道:「老偷兒,我酒鬼夠朋友,不會讓你賠本,恐怕你還不知道,那『蟠龍鼎』,就藏在他兩個身邊!」
尉遲奇眼睛一亮,急道:「酒鬼,真的,你沒騙我?」
南宮隱心裡直罵該死的「神偷」,表面上卻連忙點頭:「我老人家何曾騙過你?如假包換,絕對真的!」
尉遲奇忽地「嘿嘿」一笑道:「吃獨食,長毒瘡,大夥兒都在瞪著眼瞧,貪不得,沒本兒的生意大家做,酒鬼,你夠朋友,我偷兒也不能不講義氣,索性大方點,這回讓給你了!」
顯然.他老奸巨滑,不上這個當,也是有心整整南宮隱要他好看!
南宮隱猛然醒悟,上當的竟是自己,不禁哭笑不得,當即臉色一沉,道:「偷兒,給你三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麼?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我老人家剝你的皮,抽你的筋,說,你去不去?」
尉遲奇雙眉一挑,瞪眼說道:「我偷兒不……敢不去!」
南宮隱臉色一變,但旋即笑了:「我料你偷兒沒那個膽,也非得吃硬的,快去吧!」
尉遲奇搔搔頭,道:「酒鬼,萬一我要不出來了,你可別忘掉給我找塊地方,再預備一條破草蓆,也不枉你我一段交情!」
話落,一笑騰身,捷如一縷輕煙,電閃般,投入「天王寺」內。
南宮隱抬頭一笑,閃身掠了回來,向著冷寒梅與仲孫雙成二女點了點頭,又復對那「天王寺」指了一指。
冷寒梅與仲孫雙成二人自是會意,冷寒梅香唇翕動,朝南宮隱交待了幾句,南宮隱立即揚聲道:「老和尚,你還在麼?」
只聽門內法悟老和尚道:「貧衲恭候施主的千金一諾,怎敢輕離!」
南宮隱老臉一紅,暗暗地又罵了一聲,應道:「老和尚,只怕我這答覆要等到天亮呢!你不怕站累了一雙老腿麼?」
顯然,這是以牙還牙,回敬了一句。
法悟老和尚道:「黃卷清燈,梵音貝葉,老僧自入佛門,即期度化萬類,此身不惜入地獄,焉怕站累兩條腿?」
南宮隱一楞說道:「那麼,你老和尚就等著吧!」
法悟老和尚道:「貧衲不以為施主會讓貧衲恭候一夜,直等到明晨晨鐘敲過再開寺門。」
南宮隱道:「那很難說,真要等到那時,你我就不用賭了。」
「不錯!」法悟老和尚道:「真要等到那時,施主就可以進來了,不過,貧衲要先說明,進寺是一回事,見人又是一回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南宮隱暗暗罵了一聲:「好狡猾的東西!」剛要開口,一條瘦小人影落身邊,那是南偷尉遲奇,他點了點頭,然後又騰身掠回寺東!
南宮隱突挑雙眉,道:「老和尚,我可以答覆你了,說吧,你要怎麼辦?」
法悟老和尚道:「施主考慮好了?何快之甚?」
南宮隱截口說道:「快一點省得老和尚站酸了一雙老腿!」
法悟老和尚似未在意這句諷刺之語,隨即說道:「貧衲要與施主等以一抵一!」
南宮隱道:「老和尚,你知道我們有幾個人?」
法悟老和尚道:「貧衲不知,但是身為武林高人,該都一樣!」
南宮隱毅然點頭說道:「老和尚,我點頭了,咱們一言為定,就這麼說!」
老和尚道:「施主可莫要後悔!」
話聲之中,竟有著難掩的喜悅。
南宮隱未曾聽出,他答了話。冷寒梅卻黛眉微皺,偷眼後窺,那隱身暗處的莊稼漢臉上,竟也有詭異得意的笑容?
她腦中電旋,香唇連忙一陣翕動,與此同時,只聽法悟老和尚一聲沉喝,道:「法慧,開門!」
隨聽原先門內那個和尚應了一聲,兩扇寺門,豁然而開!
門開處,一名中年僧人當門而立,合十微躬身形,說道:「諸位施主請!」
話落,當先轉身,往裡行去!
二人跟著進了寺門,抬眼望去,只見天井之中,站著一名五旬左右的清瘦老僧,實像莊嚴地,肅然而立,只是,那雙目光,太以陰沉,陰沉得令人摸不著根底,而且看上去,也教人極不舒服!
老和尚深深地望了三人一眼,走前兩步合十躬身說道:「貧衲法悟,見過諸位施主。」
三人也同時仔細地,打量了法悟老和尚一眼,不知道冷寒梅與仲孫雙成是怎麼想的,她兩個臉上的神色,都很平靜。
南宮隱卻暗皺眉頭自忖道:「怪不得此人能言善辯,極具心智,原來是這麼一個深沉人物!」
同時,他也看出,法悟老和尚沒有什麼扎眼之處,完完全全地,是個不懂武學的平凡出家人,看不出一點身懷武藝的跡象!
當即還禮說道:「老和尚,隔著門,我已領教了你老和尚的高明,如今一見面,我更覺得,你老和尚的確是個極不平凡的人物!」
「豈敢?」法悟老和尚淡淡說道:「施主誇獎,高明與不凡,貧衲均不敢當,貧衲只不過是個平平庸庸的佛門弟子而已!」
這是謙虛客套,南宮隱沒有工夫,也沒有心情跟他謙虛客套,他只急著要拿人,催道:「老和尚,我幾個進來了!」
法悟老和尚「哦」地一聲笑道:「是貧衲失禮,諸位請至客堂奉茶!」
他似乎是以為南宮隱在提醒他,不懂得待客之道,說著就要轉身肅客!
南宮隱忙道:「老和尚,我幾個沒有太多的工夫,不坐也罷!」
法悟老和尚臉上,一副恍悟神色,笑道:「貧衲這就命法慧去請兩位同門,只是寺外還有多位與三位同來的施主,何不一起請進來坐坐?」
南宮隱心頭一震,立生疑竇,望了法悟老和尚一眼,道:「原來老和尚是個不露像的武林高人!真……」
法悟老和尚笑道:「施主誤會了,是法慧適才由門縫中瞥見,諸位施主一行,不下十人如今只見二位入寺,則其他諸位,想是留在寺外!」
原來如此,南宮隱心中疑竇稍減,可並未完全釋出,他沒有再往深究,當即豪不隱瞞地說道:「他幾個是怕跑了人,故而在外面守著,並無別的意思,老和尚不必不安!」
法悟老和尚笑道:「貧衲有什麼可以不安的?人不是幾位要找的人,文弱佛門子弟,只怕連院牆也翻不過去,諸位未免太小心了!」
南宮隱道:「一步之差,誤敗全局,半點疏觖,也會空忙一場,事非得已,老和尚請莫見怪!」
法悟老和尚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人走得,任何人也可以立得,他幾位站在寺外,貧衲憑什麼見怪?」
南宮隱暗暗冷笑說道:「那怕你不讓人站……」
心中雖然這麼想法,口中卻自說道:「那我就安心了!」
法悟老和尚似也不敢多事耽擱,微微一笑,道:「三位請稍候,貧衲即遣法慧去請兩位同門!」
他方要命那中年僧人就去請人,冷寒梅突然說道:「老和尚,不忙,我還有幾件事兒,想要先行請教!」
法悟老和尚當即雙掌合十,微躬身形,道:「女施主還有什麼教言?」
「不敢當!」冷寒梅笑了笑,道:「老和尚接掌天王寺,有多久了?」
法悟和尚呆了一呆,道:「女施主為何有此一問?」
冷寒梅突然笑道:「是我請教老和尚!」
「是貧衲失禮了!」法悟老和尚赧笑說道:「屈指算算,貧衲接掌『天王寺』,該有十五年了!」
冷寒梅道:「那相當久遠了,請問老和尚,上代主持法號是?……」
法悟老和尚立即肅容說道:「他老人家上一字慧,下一字果!」
冷寒梅美目凝注,詫聲說道:「老和尚,這就不對了!」
法悟老和尚連忙躬下身形,道:「女施主指教!」
冷寒梅道:「好說,據我所知,慧果大師至今猶在人間!」
法悟老和尚「哦」地一聲,揚眉笑道:「原來女施主指的是這個,不錯,他老人家如今猶是健在,但在十五年前,他老人家便已出外雲遊,至今不知行蹤何處?」
冷寒梅忽地笑道:「老和尚這就又不對了!」
法悟老和尚微微一怔,道:「再請女施主指教!」
「豈敢?」冷寒梅掃了那法名法慧的中年僧人一眼,道:「我適才聽這位老和尚說,貴寺夜晚不開寺門的規矩,是上代主持遺留下來的,既然慧果大師,現猶健在,則『遺留』二字,卻是怎講?」
法悟老和尚微微笑道:「是女施主誤解了這『遺留』二字,法慧所謂『遺留』,乃是指他老人家出外雲遊,至今未返,並非指……」
語音至此,住口不言!
冷寒梅突然笑道:「那麼是我誤解了,貴寺共有多少位師父?」
法悟老和尚道:「連同貧衲在內,共是十人!」
冷寒梅道:「老和尚想必未將你那兩位同門,計算在內?」
法悟老和尚點頭說道:「正是。那兩位掛單同門,不能算是本寺中人!」
冷寒梅道:「那麼,我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老和尚把貴寺中的師父都請出來讓我三個見見?」
法悟老和尚笑道;「女施主這種吩咐,合情合理,怎能說是不情之請?為免落個冒名頂替嫌疑,貧衲本就預備,要他們都出來的!」
他一語說破了冷寒梅的心思,冷寒梅卻毫不在意地,淡淡笑道:「多謝老和尚,這樣對雙方都好!」
法悟老和尚道:「女施主說的是,不知女施主是否還有其他教言?」
冷寒梅道:「不敢再多作請教了,老和尚請他們出來吧!」
法悟老和尚點點頭,看了那名叫法慧的中年僧人一眼,法慧會意,合十躬身,轉向殿後而去!
未幾,殿後步履響動,那叫作法慧的中年僧人,領著一干僧侶,由殿後轉出,直趨法悟老和尚身邊傍立!
三人舉目望去,只見那一干僧侶之中,有老有小,老的年紀幾與法悟相仿,小的最多不過十幾歲,並無一個扎眼人物!
法悟老和尚對冷寒梅說道:「女施主請數數看,這是本寺中人,連老衲在內,共是十名!」
早在這一干僧侶轉出殿後之時,冷寒梅便算過了,法慧身後,共是八名僧侶,加上法悟與法慧,正是十名,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當下點了點頭,道:「老和尚,我算過了,果是十位無誤!」
法悟老和尚道:「那麼容老衲再請兩位掛單同門!」
立即揚聲說道:「大悲師弟,把兩位請出來吧!」
話聲甫落,法悟身後那暗黑的大殿中,雙掌合十,步出兩名僧人,一個面貌身材年紀與法悟相仿,一個年約三十上下,卻跟那法慧差不多!
哪裡是卓王孫兩人,分明是兩個陌生和尚!
南宮隱一看便有了數,忍不住才要發話,卻被冷寒梅平靜地,拿眼色止住!
這時,那兩名僧人,業已行至法悟身邊,只聽法悟老和尚說道:「老衲兩位同門在此,請三位辨認一下,是否三位所要之人?」
轷轉望身邊兩名僧人,又道:「大悲師弟,兩位請往前站一步!」
那法名大悲的老和尚與那中年和尚,依言向前站了一步!
冷寒梅淡淡笑道:「請問老和尚,都在這兒了麼?」
法悟老和尚道:「倘若女施主不信,盡在寺中察看,如若有所發現,或另外藏得有人,老衲甘願身受一切!」
冷寒梅笑了笑,道:「那到不必了!」
轉注那法名大悲的老和尚,笑問:「大和尚,兩位是來自金陵聞善寺?」
那大悲老和尚道:「不錯,貧衲二人,正是來自金陵聞善寺!」
冷寒梅點了點頭,側顧南宮隱道:「南宮大俠,煩你請尉遲大俠進來一下!」
南宮隱轉身出門而去,須臾帶著尉遲奇,行了進來。
冷寒梅望了尉遲奇一眼,含笑問道:「尉遲大俠,請認認看,適才所見是這兩個?」
尉遲奇鼠目轉動,先把那法悟老和尚等十名僧人,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大悲老和尚與那中年僧侶臉上,一瞥,滿面詫異地說道:「好傢伙,片刻工夫不到,你兩個就改頭換面了!」
冷寒梅笑道:「尉遲大俠,怎麼說?」
「人是他兩個,可是,那兩臉兒,已經不是了!」
法悟老和尚突然笑道:「這位施主真會說笑,他兩位既非大羅神仙,又非妖魔鬼怪,怎麼會變化容顏?」
冷寒梅未予理會,又問尉遲奇道:「尉遲大俠,聞善寺前所見為何?」
尉遲奇道:「『聞善寺』前所見,跟尉遲奇適才所見一樣!」
冷寒梅點了點頭,轉眼望大悲老和尚與那中年僧人,笑道:「原來這位也戴了人皮面具,我請問,這是誰的授意?」
大悲老和尚訝然說道:「貧衲二人,何來人皮面具,女施主此言何指?」
南宮隱冷哼一聲,舉步就要走將過去!
冷寒梅連忙搖頭說道:「南宮大俠,不必了,目的已達,咱們也已墜入圈套,而那兩張人皮面具,業已無用,早已毀了!」
南宮隱雙目暴睜,直逼法悟老和尚,冷笑說道:「老和尚,你委實高明,高明得令人……」
法悟老和尚突然一笑道:「老衲與大悲師弟一般地,茫然不知施主之言何指?但老衲身為出家人,不欲多知武林事,只想請問,他兩位是否諸位所找之人?」
這一著厲害,明明不是,南宮隱怎好說是?他乃成名多年,風塵奇豪,自然不好顛倒黑白,將非說是,是以難於答話!
冷寒梅卻淡笑說道:「大和尚,我幾個承認,他兩位不是我幾個要找之人!」
法悟老和尚面有喜色,道:「女施主令人敬佩,那麼如今該怎麼說?」
冷寒梅道:「我幾個都是一言九鼎,一諾千金的武林人物,既輸了,自應履行諾言,也自會把我幾個之中的一人,交由老和尚處置就是!」
按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不該為已甚,豈料,那法悟老和尚,他竟滿面笑容,流露得意之狀!
難不成這個老出家的,真要在這清靜的佛門以內,處置人麼?
看來,這個年老的出家人,不單毫無慈悲之心,而且他的心腸,反較一般為硬,也較一般人為狠!
冷寒梅言畢,隨即揚聲喝道:「小綠,進來!」
只聽寺外硬生生地,應了一聲,倩影閃動,小綠輕盈靈妙地,掠了進來,玉手裡,還提了個人,赫然竟是那莊稼漢!
南宮隱呆了一呆,隨即恍悟,大笑叫道:「女娃兒,要得!」
小綠行至近前,玉手一鬆,那名莊稼漢碎然一聲,跌落地上,地上都是塊塊青石鋪成,這下跌得不輕!
早在小綠捉著莊稼漢掠進「天王寺」時,法悟老和尚的臉色,便即一變,但是轉眼之後,他又迅復正常,向著冷寒梅訝聲說道:「女施主這是?……」
冷寒梅淡淡笑道:「老和尚,這就是我幾個要交由老和尚處置的人!」
法悟老和尚低誦一聲佛號道:「女施主說笑了,這位施主不是幾位一路人!」
冷寒梅笑了笑道:「老和尚,那麼你說他是哪裡的人?」
法悟老和尚道:「這位施主老衲認識,是鎮上的善良居民!」
冷寒梅笑道:「老和尚被他騙了,他不是鎮上居民,是跟著我們一起來的!」
法悟老和尚正色說道:「女施主,老衲以為諸位都是武林中的英雄人物,一言重於九鼎,怎麼如今卻用個跟諸位無關的善良居民來哄老衲?企圖賴……」
「賴什麼?」仲孫雙成突然嬌笑說道:「老和尚,我們輸了,你要我們給你一個人,可沒有提明是誰?如今我們把人交給你了,你還有什麼話說?如果要說賴,那要賴的只怕不是我們呢!」
法悟老和尚臉色一變,莊容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貧衲出家人,本無爭勝好強之心,原意不過難各位一個警惕,未料……既然諸位這麼說法,那就算了,老衲自願取消賭約,諸位請吧!」
法悟老和尚他下了逐客令,可是冷寒梅等,沒一人動身!
仲孫雙成笑了笑道:「老和尚,你雖有息事意,我們卻沒有寧人心,若之奈何?」
法悟老和尚老臉抽搐道:「阿彌陀佛,老衲已然讓步,諸位還要如何?」
「很簡單!」仲孫雙成淡淡說道:「叫他兩個告訴我們,我們要找的那兩個人,是上哪兒去了?」
法悟和尚老眼暴睜,變色說道:「路須讓一步,味要減三分,老衲這得勝者,已然退讓,施主等落敗者奈何反咄咄逼人?莫非仗武欺人不成?」
仲孫雙成笑道:「老和尚,套一句江湖話,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光棍眼裡也揉不進砂子,我們已看透了八成,你不必再賣弄你那裝扮工夫了!」
南宮隱一楞,叫道:「女娃兒,你說,他是誰?」
仲孫雙成笑道:「您老可留神點兒,我一說出他的本來面目,他可就要跑了!」
南宮隱叫道:「女娃兒你放心,有我老人家在此,他跑不了!」
仲孫雙成美目略一眨動,道:「那麼,我可要說了,他有八成是『萬魔之魔』萬無極!」
南宮隱大吃一驚,慌忙轉注法悟老和尚!那法悟老和尚忽地臉色轉為狡猾狠毒,縱聲大笑說道:「到底是丫頭們眼尖,南宮老兒,你該羞煞,愧煞!」
南宮隱老臉一紅,怒笑說道:「這麼說來,萬無極,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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