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怪叟聞言,忽然哇得一聲,嚎陶大哭起來!
司空奇被他哭得好不莫名其妙地,皺眉問道:「老人家,你為何突然痛哭?是我有甚話兒,說錯了麼?」
黑衣怪叟舉手拭淚,嗚咽說道:「就是因為你沒有說錯話兒,才使我感憾生平,驀然悲痛!」
司空奇苦笑說道:「老人家,你所說之話,涵義太深,使在下無法領會!」
黑衣怪叟問道:「你剛剛是不是誇我把『金龍爪力』練得極好,頗可以稱為當世武林中的一條神龍?」
司空奇點頭答道:「老人家既精『金龍爪力』,又擅『天龍身法』,我認為『神龍』二字之譽,應該當之無愧!」
黑衣怪叟頹然為歎說道:「這就對了,我請問老弟一聲,若有一條神龍,在展眼之間變成癩狗,他會不會傷心流淚?」
司空奇越聽越有趣地,含笑說道:「由龍變狗,自然傷心,但好端端的一條神龍,卻怎會變成癩狗?」
黑衣怪叟驀然打了一個寒顫,苦笑說道:「老弟,你若想親自目睹由神龍變狗的精彩好戲,請隨我來!」
說完,便拉著司空奇的手兒,踉踉蹌蹌地,向前走去!
司空奇見他適才追自己之際,來勢何等凌厲,如今居然如此頹喪,彷彿連舉步都沒有力氣了!
尤其他拉著自己的那隻手兒,抖顫得異常厲害,遂大吃一驚,詫聲問道:「老人家,你怎麼了?是不是有甚重病發作?」
黑衣怪叟顫聲答道:「我……我……」
他只說出兩個我字,便忽然仆倒在地,向峰壁腳下的一塊巨石爬去!
司空奇看得驚異欲絕,正欲動問,那黑衣怪叟業已爬到壁邊,推開巨石,現出石下一個洞穴,穴中並有濃烈酒香騰起!
黑衣怪叟狠狠嗅了幾嗅那種濃烈的酒香,好似精神頓漲地,向司空奇抬頭說道:「老弟!我方才雖像一條龍,如今卻像不像一隻狗?一隻癩拘?一隻臭狗?或一隻醉狗?」
「醉狗」兩字方出,突然縱身入穴,只聽「噗通」一聲,濺出了不少美酒!
司空奇閃身縱到穴邊一看,方知這洞穴,這洞穴可以說是一個無罈酒窖,也可以說是一口酒井!
黑衣怪叟大半截身軀,均浸在美酒以內,井一口一口,「咕嘟咕嘟」在拚命猛飲!
司空奇大驚地歎道:「老人家,您原來是酒癮太重!」
黑衣怪叟一抬頭,鬢髮上都沾滿淋漓酒漬,咧著嘴兒,怪笑說道:「甚麼酒癮太重?我根本是中了酒毒!」
說到此處,身軀往下一蹲,把嘴部浸在酒中,又復牛飲鯨吞地,猛喝了幾大口酒兒,方始站起身來,向穴外的司空奇搖頭歎道:「老弟請坐,我喝了這幾口酒之後,便有了精神,可以對你略恢片刻的了!」
司空奇如言在穴口坐下,含笑問道:「老人家,你為何還要浸泡酒中,不肯出穴答話?」
黑衣怪叟答道:「出穴?如今積酒齊胸,我不把這窖中佳釀,喝到積酒齊腹之際,哪裡能夠解得了饞?過得了癮?」
司空奇駭然叫道:「老人家,你到底有多大酒量?這樣狂飲起來,豈不要在窖中醉死?」
黑衣怪叟雙眉一挑,神采飛揚地搖頭笑道:「醉死倒是未必,因我在自覺酒力難支之際,便縱身出窖,暈睡穴邊,讓別人來替我料理一切!」
司空奇「哦」了一聲問道:「這替老人家收拾料理之人,又是誰呢?」
黑衣怪叟哈哈大笑道:「是我昔年的老相好,她住在谷上『九華絕頂』,名叫鮑玉容,江湖中有個『萬妙夫人』的外號!」
司空奇心中一震,但臉上卻神色未變地,含笑說道:「老人家既與『萬妙夫人』鮑玉容關係密切,卻為何不去她的洞府之中,自在逍遙地,開懷暢飲……」
話方至此,黑衣怪叟又復縮下頭去,喝了幾大口酒兒,狂笑說道:「多年以來,積習難改!我不僅非要採取這樣喝法,才會過癮!並連一身皮肉,也非要時常在酒中浸泡才會覺得爽快!」
司空奇恍然笑道:「大概老人家每次酒醉以後,便由『萬妙夫人』鮑玉容,派人替你把害中美酒加滿,並將你抬往舒適之處安睡!」
黑衣怪叟搖頭笑道:「酒兒自然要加,但睡覺所在,卻是這穴邊最好,我絕不許他們我把移動,要讓我自自然然地,酣睡而醒!」
司空奇頗覺這黑衣怪叟,怪得有趣,劍眉微挑,又復問道:「老人家盡醉沉睡之下,這一覺定然睡得相當長呢!」
黑衣怪叟伸出三個指頭笑道:「三天,我這一覺,足足要睡三天!等睡足以後,只有半天清醒,然後再醉飽酣睡,週而復始!」
司空奇聽得搖了搖頭,正待發話,那黑衣怪叟又自狂笑說道:「故而我四日之中,只有半日清醒,儼如神龍,其餘三日半的光陰,卻儼如醉狗!」
語音至此微頓,雙目一張,精芒四射地,繼續狂笑說道:「在我清醒之時,確實自命不凡,以當世神龍自居,對於甚麼『雪山有魔女,南海有書生、江心有毒婦,地下有妖魂』等『武林四絕』,都一齊不會看在眼內!」
司空奇雙眉微蹙,正待駁他幾句,卻因黑衣怪叟的目光,已含醉意,覺得他有點可憐,遂默然住口,不欲與他分辯!
黑衣怪叟縮下頭去,喝了兩口酒兒,又復說道:「但爛醉之時,卻像條死狗一般,可以任人宰割,任人擺佈!由於我一身既兼『龍狗』二字,所以適才聽得你和那『玉手書生』公孫昌,不住談些甚麼是龍是狗之語,自然認為是對我故意諷刺,遂出面加以責訓!」
司空奇靜靜聽完,含笑問道:「老人家尊姓大名,能夠告訴我麼?」
黑衣怪叟答道:「我姓袁,名天剛,自己替自己起了個『神龍醉狗』的外號!」
司空奇憫然說道:「袁老,常言道:『自古英雄多嗜酒』!可見得喝酒並不是甚麼壞事!但若過度成貪,便敗德傷身,老人家能不能想個法兒,略加節制?」
袁天剛苦笑說道:「我何嘗不欲加以節制?但如何節制之法?卻想不出來!因為我腹中可能已有酒店,一到癮發之際,若不能像這樣浸身酒中,鯨吞牛飲,便宛如萬箭鑽心,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
司空奇蹙眉說道:「這種情形,確實是中了極深酒毒,我有位朋友,醫道甚精,等我與他商議一下,或許會對老人家,有所助益?」
袁天剛狂笑說道:「多謝老弟,但我卻要乘你尚未請來神醫,把我所中酒毒,治癒之前,先喝它一個痛快!」
說完,遂又縮頭入酒,「咕嘟嘟」地不住牛飲!
司空奇皺眉注目,眼看袁天剛欲把窖中齊胸美酒,喝到齊腹光景,便知這位武林奇客,業已接近了沉醉地步!
果然袁天剛大喝一聲「我要醉了!」便帶著一身酒漬,縱出窖來,仆臥在窖邊地上!
司空奇幸虧閃避得快,才不會濺上一身酒漬!他縱出六七尺遠,皺眉叫道:「老人家,你這……」
話才出口,袁天剛一個翻身,業已順著口邊,狂流酒沫地,醉得不省人事!
司空奇看得連連搖頭地,微歎說道:「英雄病酒,神龍如狗……」
這時,前面谷徑轉折處,忽然傳來了妙齡少女的笑語之聲!
司空奇想起袁天剛所說之語,知道來人定是「萬妙夫人」鮑玉容的近身侍女!
他自被「玉手書生」公孫昌愚弄以後,對於淳於琬是追蹤「鐵筆黃巢」鮑玉書,前往「九華絕頂」之事,業已不大深信,頗表懷疑!
但如今「萬妙夫人」鮑玉容的隨身侍女既來,司空奇卻仍望能在她們口中聽得些有關訊息!
因為鮑玉容畢竟是鮑玉書的胞姊,鮑玉書倘若真被淳於琬追得亡命飛逃,則他以「九華絕頂」作為靠山的可能成分,仍不在少!
司空奇有了這種想法,遂在聞得人語之下,趕緊提氣飛縱,悄然無聲地,藏入大堆籐蔓之後。
他人才藏好,果從谷徑折處,走來了兩名青衣少女。
她們走得不快,因每人肩上均挑著一副重擔!
這副重擔均是一前一後的兩隻巨形酒甕的份量,看來均是百斤左右!
兩名青衣少女,對於那位「神龍醉狗」袁天剛似均不太尊敬,其中一名,竟在走過袁天剛的身旁之際,向他重重踢了一腳!
另一名青衣少女見狀之下,嬌笑說道:「小瑤,你踢他一腳則甚?」
小瑤怒視袁天剛一眼,恨恨說道:「這隻老醉狗,怎麼還不早點醉死?我們每隔四天,便要為他挑著這樣重的酒甕,上下絕峰一次,真的苦透了呢!」
說到此處,放下肩上酒甕,一百把酒甕中的美酒,傾入窖內,一面又復皺眉問道:「小瑤姊姊,我真弄不懂,我家夫人既已與袁老醉狗,恩情早絕,卻為何還不厭其煩地,這樣供應他呢?」
小瑤嬌笑問道:「對於其中緣故,我曾聽夫人說道,這袁天剛功力極商,醉時雖像一條狗,醒時卻是一條龍!長期供他醉飽,縱稍煩疲,但一旦遇上扎手強敵,便可利用他賣命!即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之理!」
司空奇聽了這些話兒,不禁頗替袁天剛好生不平,暗想「君子不輕受人恩」之語,確含至理!
小璃把所挑的兩甕美酒,傾入窖中,小瓊也隨後傾倒,並向小瑤笑道:「小瑤,這幾天我們夫人,大為氣怒,幸而『碧目魔女』淳於琬,得意忘形,重投羅網,才使她轉怒為喜!」
這兩句話兒,聽在耳內,不禁使司空奇震驚欲絕!
他雖想聽聽對方的背後之言,但卻萬料不到淳於琬果然到了此處,並失陷在「九華絕頂」!
尤其根據小瓊所說的「得意忘形,重投羅網」之語,竟似淳於琬已然來過一次光景?
司空奇正自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小瓊又復笑道:「那『碧目魔女』淳於琬,大概也真該倒霉,不然怎會去而復返,連在『廬山雙龍峽』,所得的靈藥寶劍,都一齊帶來,等於貢獻給我們夫人呢!」
司空奇聞言方知,淳於琬果然業已來過一次,並又前去「廬山雙龍峽」尋得甚麼靈藥寶劍以後,再到「九華絕頂」,才中了「萬妙夫人」鮑玉容的圈套!
這時,小瑤也把兩甕美酒,傾在窖中,一面收拾用具,一面嬌笑說道:「這就叫萬事有定,淳於琬還想幫助我們,創立『回春教』為名,要夫人施展妙技,替她恢復容光,又誰知在她一去一回之間,恰好來了位『鐵筆黃巢』鮑玉書,面我們夫人只以為她是新交妹妹陸昭昭,否則怎會揭穿她『碧目魔女』的身份?」
司空奇聽到此處,方聽出一些端倪,但淳於琬在「九華絕頂」,「萬妙夫人」鮑玉容的洞府之中,卻已千鈞一髮!
原來淳於琬自見「鐵筆黃巢」鮑玉書獰笑出現以後,便知自己落入極惡劣的環境之內!
因為,自己在「太行山」碧城道觀西廂殿之中,曾把鮑玉書的眼睛挖去一隻,耳朵撕掉一個,更把他的鼻子打扁!如今,身落此人手下,將會遭受到一種甚麼樣的報復?
倘若自己行動如常?則自信足可與鮑玉容、鮑玉書姊弟一拚!偏偏如今中人圈套,坐上特製石椅,雙手雙足,甚至連頭頸都不能轉動分毫地,豈非只有乖乖待戮,宛如砧上之肉般,聽人宰割而已?
鮑玉書若是一刀把自己殺死?倒也毫無所懼,最怕他萬一乘自己無法抗拒之下,動了邪心,欲加淫辱?則……
淳於琬想得正自膽戰心寒,「鐵筆黃巢」鮑玉書業已走到石椅之間,向她揚眉獰笑說道:「淳於姑娘,『碧目魔女』四字,名列『武林四絕』,是當代第一流高人,想不到居然還會落入我鮑玉書的手中?」
說到此處,摸摸自己臉上的眇目,塌鼻,缺耳,發出一陣陣懾人心魂的「嘿嘿」陰笑,繼續說道:「昔日你在『太行山碧城道觀』的西廂配殿之中,對我鮑玉書相當恩厚,只挖掉我一隻眼睛,撕掉我一隻耳朵,並打塌我的鼻子,卻未傷我性命,我如今報恩有望,卻應該怎樣伺候你呢?」
淳於琬對這「伺候」二字,聽得心驚!但知道答話也屬徒然,道咬緊牙關,索性給鮑玉書來個像是未曾聽見!
鮑玉容一旁獰笑說道:「兄弟,你也照樣挖她一隻眼,撕她一隻耳朵,井打塌她的鼻子!」
鮑玉書聽得連連搖頭地,獰笑說道:「姊姊,你外號叫做『萬妙夫人』,怎麼替我想的報仇方法,竟是這樣俗而不妙?」
鮑玉容揚眉問道:「兄弟你認為這種辦法,怎樣不妙?」
鮑玉書怪笑說道:「挖掉眼睛,撕去耳朵,打塌鼻子的舉動,似乎過於殘忍?不妨作得溫柔一些,讓這位『碧目魔女』,把種種甜酸苦辣滋味,都好好享受享受!」
淳於琬聽得方自咬碎銀牙!鮑玉容卻「哦」了—聲,蕩笑連連的,指著鮑玉書,佯怒罵道:「兄弟,你真夠壞,原來你是想把她糟蹋—番?好在這位『碧目魔女』,如今已無去再逞威,任憑你怎樣?我且避開!……」
話方至此,鮑玉書驀然獰笑接口叫道:「姊姊,你不要避開,這件事兒,必須你出點力氣,才能使我提起風流興趣!」
鮑玉容「呀」地一聲尖叫,雙眉緊蹙說道:「兄弟,你要死了,你說韻是甚麼話兒?」
鮑玉書失笑叫道:「姊姊,你莫要錯會了意!我是說這位大名鼎鼎的『碧目魔女』淳於琬,如今滿臉瘡疤,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筒直使我噁心?哪裡還提得起絲毫風流興趣呢?」
淳於琬聽了這些話兒,心中臂直羞憤欲死,但身被石椅機關所制,武功無法施為,只急得淚珠滾滾而落!
鮑玉容雙眉微挑,訝然問道:「兄弟,聽你所說之意,莫非還要我用爐中妙藥,把她臉上傷疤治好?」
鮑玉書點頭笑道:「對了,姊姊既有『夜光草』在手,無妨對她先行施些恩惠!」
鮑玉容笑道:「施恩以後,又便如何?」
鮑玉書淫笑說道:「她恢復容光之後,我自然會大動淫心,我打算在三日三夜之間,和姓風流十次!」
淳於琬心驚膽碎,無可奈何之下,只有暗自誦念「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音」佛號!
鮑玉容笑道:「兄弟是要用十次風流,作為對她報復……」
鮑玉書截斷鮑玉容的話頭,連連搖手說道:「不止,不止!我要於十次行淫之後,用她所得的那柄銀芒古劍,在她臉上劃下十道深深傷口,再復挖掉一雙眼晴,撕掉一雙耳朵,打扁她的鼻子,更剝得精光,身無寸縷地,丟到人煙稠密之處,讓她出盡洋相,活活羞死!」
這些話兒,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尤其是量後數句,把這膽大絕倫,從來不會害怕的「碧目魔女」,聽得全身發抖!
鮑玉容則聽完以後,點頭笑道:「兄弟,真有你的,我贊成你這種報仇策劃!」
鮑玉書獰笑道:「姊姊既然贊同我這種復仇計劃,便請趕緊替她治好頰上瘡疤,讓兄弟痛痛快快地,出口胸頭惡氣!」
鮑玉容笑道:「這個還不容易?我一切復容藥物,均是現成,只需煮爛三根『夜光草』,調入其中便可!」
鮑玉書色迷迷地,向淳於琬看了兩眼,又復浮起了滿面邪笑,對鮑玉容涎著臉兒問道:「姊姊,約莫需要多久,才可使這位『碧目魔女』,恢復她的天姿國色?若是時間太長,我有點等不及呢!」
鮑玉容瞪了鮑玉書一眼,失笑說道:「兄弟莫要猴急,連開始到結束,共只三天,第一天煉藥,第二天敷藥,第三天便可揭去瘡疤,還你一個美若天仙的『碧目魔女』!」
鮑玉容命人生起爐火,取出十來種藥物,先行投入藥鼎之中,再用玉刀,把三根「夜光草」切成碎泥,與那些藥物融混,慢慢熬煉!
煉了整整一日,鼎中藥物,凝成一片軟綿綿的烏黑藥膏,鮑玉容遂趁熱把這些藥膏,敷滿在淳於琬的雙頰之上!
藥膏新溶,奇燙無比,簡直把淳於琬霓得滿身香汗淋漓,但為了不肯示弱於人,卻咬緊牙關半聲不出。
敷完藥膏鮑玉容與鮑玉書便各自安歇。
次日,再往這密室之中,只見淳於琬所敷藥膏的表面部分,業已漸干,鮑玉容遂取了一些塗有膠質的布條,一條條地,貼在淳於琬的臉上,只留出口鼻部分不加粘貼!
鮑玉書站在一旁,看得愕然問道:「姊姊,你替她貼上這些一條條的縱橫膠布則甚?」
鮑玉容笑道:「今日夜間我再餵她吃下一些內服藥物,等到明日午時,你便可把這些縱橫膠布,一條條撕去,使她恢復容光,大享風流艷福,實現報仇理想!」
鮑玉書喜得獨眼閃光,連連厲笑!
等到晚間,鮑玉容進入密室喂淳於琬服食藥物,鮑玉書卻是走出調府之外,隨意眺望。
「九華山」景色,頗為幽美,加上鮑玉書大欲將逞,報仇有望,心情特別舒暢,遂信步所之!略為步遠了些。
事有湊巧,鮑玉書走進一片林中,略為徘徊,正欲出林,忽見林外走過一條白衣人影。
遊山賞景之人頗多,林外有人經過,本不足怪,但鮑玉書因目光偶瞥之下,似見這白衣人的身量,要比常人高出一頭,遂好奇心起,悄悄走到林口,凝目看去。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竟把鮑玉書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那白衣人剛自林外走過,並絲毫未見急促的,緩步而行,但就隔了這一瞬之間,卻已到了二十來丈以外!
這種輕身功力,比「移形換影」,還要高上一籌,名叫「千里廣庭長房縮地」身法,當世之中,根本未聽說有幾人能擅?
這副形象,雖然僅是背影,不曾看見正面,但鮑玉書卻已認出了白衣人的身份來歷!
他是「武林四絕」中,行蹤飄忽,不可捉摸,手辣心狠,凶狂無比的「九幽妖魂」宇文悲!
鮑玉書既認出白衣人是宇文悲,便知這位「九幽妖魂」突在「九華」出現,必非偶然之事!
因為姊姊「萬妙夫人」鮑玉容,昔年曾把宇文悲的老伴兒,「白髮僵婆」打死,「白髮僵婆」在垂死之際,用「殭屍爪」,抓毀了鮑玉容的容顏,以至弄虛殘廢!
如今姊姊好容易苦煉靈藥,治癒殘肢,恢復了昔年容光,「白髮僵婆」的老伴兒,「九幽妖魂」宇文悲,竟也在「九華山」中出現!
宇文悲不僅出現,所去方向,更是「九華絕頂」,莫非這條足以令人望之生悸的「九幽妖魂」,竟有來尋姊姊,為「白髮僵婆」報仇雪恨之意?
鮑玉書想到此處,不由好生心驚,但又無法去向姊姊報告。
一來自己的輕身功力方面,與「九幽妖魂」宇文悲比較起來,簡直差得無法相比,卻怎能搶在對方之前,先返「九華絕頂」?
二來只要身形一現,被宇文悲瞥見自己,則結果必然是無可僥倖地,慘遭毒手!
鮑玉書思首想後,空自皺眉,但卻想不出任何處理辦法?只有眼望著宇文悲,直上「九華絕頂」!
他在峰腰遙望,只見「九幽妖魂」宇文悲,到達「九華絕頂」以後,果然立即敲擊「萬妙夫人」鮑玉容所居洞府門戶!
洞內侍女,以為是「鐵筆黃巢」鮑玉書回轉,也未問話,便即應聲開門。
門戶才開,宇文悲一聲獰笑,五指如鉤地,立向這名侍女的天靈抓下。
「九幽妖魂」名列「武林四絕」,一身功力,幾達曠代難睹的神奇地步,這名侍女,如何閃躲得開?只聽「噗」的一聲,天靈蓋已被宇文悲抓碎,玉殞香消,魂歸冥府!
宇文悲隨手一甩,便把這名侍女屍體,甩出數丈,飛墜絕壑,自己則大踏步地,闖進洞府!
鮑玉書距離甚遠,雖然看不清「九華鮑頂」的出手情形,但突見一具侍女屍體,凌空飛墜,也就可以猜度出個八九分的光景!
他鋼牙挫處,心中又驚,又恨,又存著些希望!
驚的是「九幽妖魂」宇文悲太厲害,自己若是趕回「九華絕頂」,無異飛蛾投火,自行送死!
恨的是眼看「碧目魔女」淳於琬姿容已復,一塊又鮮又美的肥羊肉,即將供自己恣情大嚼,虎嚥狼吞!「九幽妖魂」宇文悲偏偏恰在此時,趕來「九華絕頂」尋仇,豈不把自己的銷魂艷夢,及報仇良機,一齊粉碎?
他在驚恨交迸之餘,所存的些許希望可分兩點:
第一點是姊姊「萬妙夫人」鮑玉容,在武功方面,自然不敵宇文悲,卻希望她能倚仗所煉「七星伴月萬蜂巢」等厲害暗器,及新從淳於琬手中獲得的「銀光古劍」,在「九幽妖魂」手下,有所僥倖!
第二點,「碧目魔女」淳於琬所處寄室,設有特殊門戶,外人倘若不知細底,根本無法進入!
這種情形之下,姊姊若能戰敗宇文悲,自然最好,萬一全洞之人,盡遭「九幽妖魂」毒手,只望密主未被侵入,則那位美若天仙,橫陳待戮的「碧目魔女」淳於琬,豈不仍可供自己銷魂雪恨?
鮑玉書想到此處,對他姊姊「萬妙夫人」鮑寶容的性命,及整座洞府中的弟子安危,全都不關懷,竟安心藏在暗處,遙望峰頂,靜等或是「九幽妖魂」宇文悲敗逃,或是鮑玉容等人被殺光,此後,他再獨進入密室,一逞邪惡!
過了約有頓飯光陰,三具頭顱慘被抓裂的侍女屍體,又從洞中飛出,凌空墜向深壑!跟著一條白影,自洞口出現,腋下挾一人影,雖然看不甚清,但從服飾色澤上看來,卻有些像是姊姊「萬妙夫人」鮑玉容經常所著!
鮑玉書既已見鮑玉容被宇文悲擒走,便知洞內定然遍地橫屍,一無活口!
如今,他要回轉「九華絕頂」!
因為,凶神惡煞已走,他要看看「碧目魔女」淳於琬,是否安然?那間密主,曾否被人侵入?
但鮑玉書才一動身,又復驚魂欲絕!
他目光瞥處,看見對面峰下深谷之中,有條人影,正自向上馳來!
鮑玉書所處之地與那條人影,相距雖僅二十來丈,卻因峰壁陡削無法直接攀登,必須繞路而來,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方能到達!
但距離既不大遠,他對於那條人影,便可在皓月銀輝之下,看得十分清楚!
這條人影,鮑玉書大熟悉了,竟是足以使他心驚膽碎的「金手書生」司空奇!
鮑玉書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為「金手書生」司空奇之突然出現,顯系為了援救「碧目魔女」淳於琬而來。
「九幽妖魂」方走,「金手書生」又來,難道真個是好事多磨,不令自己把「碧目魔女」淳於琬這塊肥羊肉,吃下肚內?
鮑玉書又急又怒,氣得七竅冒火,八孔生煙地,趕緊向「九華絕頂」奔去!
也不知是鮑玉書氣得神昏,驚得腿軟,或是司空奇功力太高,腳程太快,在鮑玉書剛剛到達「九華絕頂」之時,司空奇業已僅距他約莫十丈!
十丈之遠,在「金手書生」司空奇這等功力的絕世高手說來,不消兩縱,便可追到!鮑玉書發現情勢如此危殆,遂驚慌連滾帶爬地,爬進鮑玉容所居洞府!
這座洞府,如今應該改稱為「地獄」,才較恰當!
因洞內到處都是死屍,每一具屍體,都是天靈被抓裂而斃命,顯然都是死在「九幽妖魂」宇文悲的毒手之下。
鮑玉書哪裡還顧得細看這些死屍?只是飛也似地,搶到密室之外!
目光注處,那密室門戶,尚自完好無恙,不曾被「九幽妖魂」宇文悲侵入!
鮑玉書手剛按向開啟門戶機括,從後追來的「金手書生」司空奇業已進了「九華洞府」!
他不知「九幽妖魂」宇文悲竟比自己先來一步,突見滿洞橫屍,自然難免大為驚愕!
就這一愕之下,鮑玉書按動了開啟密室門戶機括!
司空奇趕緊閃身飛撲,卻惜差了半步,壁上有扇奇厚石門,微現即隱,鮑玉書已自奪門而入。
鮑玉書進得密室,首先把機括上的一根鐵閂閂好!
這樣一來,「金手書生」司空奇縱有天大本領,也無法再從密室以外,開啟門戶!
鮑玉書閂好鐵閂,心中一定,轉身向那特製石椅看去。
石椅上仍然囚困著「碧目魔女」淳於琬!淳於琬的臉上,仍然一縱一橫地,貼滿了膠質布條。
鮑玉書心滿意足地,獰笑幾聲,回手旋動了一件機括!
石壁上「隆」然微響,現出一個大僅如拳的小小石洞!
鮑玉書選取了一個安全角度,向洞外厲聲狂笑道:「司空奇,你知道我是誰麼?」
司空奇應聲答道:「你臉上帶著極明顯的標記,我怎會認,不出來?你是萬惡該死的『鐵筆黃巢』鮑玉書!」
鮑玉書閃過一旁,又自獰笑叫道:「司空奇,你且向室中那具特製石椅之上看看,被機關束住四肢,困在椅上的人兒,又是哪個?」
司空奇生恐鮑玉書對自己突加襲擊,遂戒心頗濃地,對洞中略一注目,冷然答道:「我不用看也已知道,椅上困的是『碧目魔女』淳於琬!」
原來,司空奇在谷下,已把替「神龍醉狗」袁天剛送酒的小瓊小瑤制住,逼問淳於琬遭難情形,才急急忙忙地,趕來「九華絕頂」!
鮑玉書聽完司空奇的話兒,獰笑一聲說道:「司空奇,你知道椅上之人,是『碧目魔女』淳於琬就好,據我所知,淳於琬似巳與你結為夫婦?」
司空奇本來不耐煩和這「鐵筆黃巢」鮑玉書多說廢話,但因雙方隔了一座厚石壁,自己一時尚想不出怎樣救援淳於琬之策,生怕鮑玉書對淳於琬立刻下毒手,遂只好一面皺眉思計,一面虛與委蛇答道:「不錯,淳於琬已是我愛妻!」
鮑玉書縱聲狂笑說道:「淳於琬雖然是你愛妻,但如今卻要讓我鮑玉書來盡情享受!」
這兩句話兒,宛如晴空霹靂,平地焦雷,震得「金手書生」
司空奇耳中「嗡嗡」怪響,心頭撲撲直跳,連眼前都有些金花亂轉!
他微定心神,厲聲叱道:「鮑玉書,你吃了什麼熊心豹膽?如此胡言,難道不怕我把你銼骨揚灰,分屍萬段!」
鮑玉書得意已極地,狂笑說道:「司空奇,我鮑玉書不會吃了熊心豹膽,只是起了一些色心欲膽,因為你縱能將我碎骨揚灰,分屍萬段,也必須先把密室門弄開,而我享受你的愛妻之舉,卻能立刻實現!」
這些話兒,一字一宇地,傳入司空奇的耳中,真把這位傲視武林的「金手書生」氣得全身發抖。
鮑玉書在洞中看見司空奇的氣急神情,不禁越發得意地,繼續狂笑說道:「司空奇,你來得極好,簡直使我鮑玉書,光榮之上,再加光榮,高興之上,更添高興!」
司空奇咬牙叫道:「鮑玉書,你卑鄙得不像人了,哪裡會有甚麼光榮?」
鮑玉書哈哈笑道:「雪山有魔女,南海有書生,江心有毒婦,地下有妖魂,『碧目魔女』淳於琬名列『武林四絕』,在江湖之中,是何等響噹噹的身份!如今鮑玉書居然能把『碧目魔女』淳於琬盡情污辱一番,難道還不足震驚武林,算得上是莫大的光榮之事?」
司空奇聽得眼前一黑,幾乎暈倒。
鮑玉書又說道:「能夠在『碧目魔女』淳於琬身上,嘗些風流滋味,已是莫大光榮!如今更能夠當著她丈夫『金手書生』司空奇之面,與她消魂,豈非光榮之上,更加光榮了麼?」
司空奇自把牙關咬得流血,但卻無奈何,想不出什麼法兒,弄開這密室門戶!
鮑玉書偷偷向洞外瞥了一眼,司空奇立即神功凝聚,屈指一彈,彈出一縷罡風,向小洞之中射去!
他這種動作,是想若能僥倖地彈中鮑玉書要害,把這萬惡淫凶的「鐵筆黃巢」殺死,便可保存淳於琬的清白!
但鮑玉書戒心極深,向洞外窺探,只是動作絕快地一瞥即隱!
故而,司空奇指風過處,企望成空,所見到的,只是一些粉飛石屑,所聽到的,只是鮑玉書的幾聲凶獰冷笑!
鮑玉書得意笑道:「司空奇,你不要凶,也不要急,且瞪大眼兒,看你家鮑二爺,在你夫人『碧目魔女』……」
話猶未了,忽聽得司空奇歎聲叫道:「鮑……玉……書!」
鮑玉書獰笑問道:「司空奇,你的狠勁兒,卻到哪裡去了?怎麼把鮑玉書二大爺的大名,叫得這等有氣無力?好像是充滿了哀求意味!」
司空奇生平從未有過向人低頭跟軟之舉,但如今為情勢所迫,也只好消盡英風傲骨地,點頭又道:「鮑玉書,你猜對了,我正是要向你哀求,你能不能不做這等神人共憤傷天害理之事!」
鮑玉書咬牙叫道:「不行,我不接受這種哀求,我要立即實施我的得意傑作!」
說完,跑到那張特製石椅之前,當胸抓住淳於琬的衣裳,惡狠狠用力一扯。
「哧」地一聲,裂帛脆響起處,石椅上的「碧目魔女」淳於琬,衣衫破碎!
司空奇滿頭冷汗,忍不住哀聲叫道:「鮑玉書,我求……求求你……」
鮑玉書獰笑一聲,道:「司空奇,你是堂堂威震乾坤的『金手書生』,怎麼向我這下三濫的淫徒惡棍哀求,豈不失了身份?倘若你想求我放過『碧目魔女』淳於琬,最好自己識相免開尊口!」
司空奇搖頭道;「我知道彼此仇恨太重,怎會求你放她?」
鮑玉書聞言,微覺驚奇問道:「你不是求我放她,卻是求我何事?」
司空奇萬般無奈地,咬緊牙關,厲聲答道:「我是求你殺她。一掌落處,人死仇消,何況你能把『碧目魔女』諄於琬生生擊死,也算得是足以震撼四海八荒的光榮!」
鮑玉書狂笑道:「司空奇,我答應你了!」
司空奇聽了鮑玉書這「我答應你了」五個字兒以後,目中雖然痛得珠淚潸然,但心中卻起了一重無法形容的奇異感覺!
但鮑玉書話音才住,忽又換了一陣獰笑說道:「司空奇,你且慢傷心,也且定心,先聽我把話說完!」
司空奇驚叫道:「你不是業已答應了麼,難道又想反悔?」
鮑玉書獰笑道:「誰想反悔!但我雖答應你殺死『碧目魔女』淳於琬,卻要等我風流盡興以後,才會下手!」
說到此處,便欲對困在石椅的「碧目魔女」淳於琬,加以輕薄!
任憑這「鐵筆黃巢」鮑玉書何等兇惡,當他發現自己竟把親生胞姊強行奸辱以後,總難免有些天良愧作!
何況「萬妙夫人」鮑玉容的功夫方面,又比他高出甚多,倘若互相搏鬥起來,鮑玉書也遠非敵手!
如今,眼見從石椅上走下來的鮑玉容滿面殺氣地一步一步逼來,鮑玉書知道姊姊除了被奸之恨以外,甚至把整座洞府中門人弟子,慘遭「九幽妖魂」宇文悲殺死之仇,也算在了自己身上!
恨既重,仇又深,姊弟之間情更已斷絕,自己將遭受到甚麼樣的報復?幾乎可以想見!
鮑玉書判清利害,覺得毫無生機,死志立萌,遂頓足長歎地,飛身向石壁之上,猛力一頭撞去!
「殼托」一聲,血花四濺,腦漿迸流,這位作惡多端,報應臨頭的「鐵筆黃巢」鮑玉書,便告橫屍就地!
「萬妙夫人」鮑玉容因對他確實痛恨,故而見狀之下,只是毫不顧惜地冷笑一聲!
但「金手書生」司空奇卻對這樁奇妙淒慘無比的現世活報,看得怵目驚心,失聲一歎!
鮑玉容目注洞外,厲聲問道:「洞外何人?」
司空奇應聲答道:「我是『金手書生』司空奇,前來尋找我妻子『碧目魔女』淳於琬的下落!」
鮑玉容聞言,淒然苦笑道:「善惡有報,天理無虧,不瞞司空大俠說,我與兄弟,起初確實想對淳於女俠,加以算計,但結果自作自受,自己嘗到了如此慘痛惡果!」
司空奇本來就是一副悲天憫人襟懷,見了「萬妙夫人」鮑玉容如此慘狀,心中好生不忍地向媳安慰說道:「鮑夫人請放心,我妻子淳於琬既已安然脫險,未受損害,我便不會對你有所……」
鮑玉容聽出司空奇話意,不等話完,便自搖頭苦笑說道:「司空大俠,我謝你寬仁相容,但鮑玉容已被我胞弟姦污,復把他活活逼死,縱厚顏偷生,今後哪裡還會有幾毫生趣?」
司空奇也知道這位「萬妙夫人」,委實無顏再活,遂一歎問道:「鮑夫人,你有沒有未了心願?司空奇或可以令你了斷,使你泉下無憾!」
鮑玉容感激得垂淚答道:「司空大俠,鮑玉容聽了你這慈悲寬厚的仁俠之言,才知道正邪之間的胸襟行為分別,委實判若天淵,無法比擬!先哲有云:『朝聞道,夕死可矣。』鮑玉容能在垂死之時,悟透前非,或可稍減我九泉地府間的罪孽?」
話音至此略頓,舉袖拭淚痕,又復淒然說道:「司空大俠,鮑玉容別無所願,只想請你令我察看察看,我洞中所有門人俠女,是否都巳被『九幽妖魂』宇文悲殺死?」
司空奇如言察看一遍,回到這密室小洞之前,向「萬妙夫人」鮑玉容說道:「鮑夫人,你這洞府中的所有門人使女,確實均已死在『九幽妖魂』宇文悲的『九幽白骨爪下』。」
鮑玉容咬牙叫道:「那『九幽妖魂』宇文悲也太狠毒,我要報仇!」
司空奇點頭說道:「鋤奸去惡是我武林人物份內所應為之事!司空奇定代鮑夫人……」
鮑玉容連搖雙手,截斷司空奇的話頭,苦笑說道:「司空大俠,我蒙你寬恕前非,不再追究,已感激不盡,哪裡還敢勞動你替我報仇?……」
司空奇聽到此處,正欲發話,鮑玉容又說道:「司空大俠欲除『九幽妖魂』宇文悲,是你以大俠身份,降魔衛道,造福武林,不能與我報仇之事,混為一談!我只是想托你代傳一訊,請另外一人,替鮑玉容報仇雪恨!」
司空奇訝然問道:「鮑夫人,你洞內諸人不是均已慘遭毒手了麼?」
鮑玉容赧然答道:「我還有位昔年密友,名叫袁天剛!」
司空奇恍然大悟地,點頭說道:「我知道這位袁天剛,他就住在峰下深谷之中,自號『神龍醉狗』!」
鮑玉容笑道:「就是此人,司空大俠只要把此間之事,告知袁天剛,他定會竭盡所能地,尋找那『九幽妖魂』宇文悲,替我報仇!」
司空奇皺眉說道:「這位袁天剛的一身功力,看來雖高,但過分沉湎於烈酒之中,昏醉時多,清醒時少,恐怕辦不了什麼大事呢!」
鮑玉容探手入懷,取出一粒龍眼大小的紫色蠟丸,自洞中遞過,苦笑說道:「我在每次所送美酒以內,均下了特製藥物,才使袁天剛嗜之成癮,無法自戒!但司空大俠若將這粒解藥給袁天剛服下,他最多只是一位尋常酒徒,不會再像只醉狗的了!」
司空奇接過紫色蠟丸,愕然問道:「鮑夫人,你為何煞費苦心地,不令袁天剛有若神龍,而把他害成一條醉狗模樣?」
鮑玉容淒然一笑,揚眉笑道:「司空大俠有所不知,鮑玉容行為不端,聲名狼藉,倘令那袁天剛清醒如常有若神龍,他定必棄我飄然遠行!只有設法把他弄得糊里糊塗,像只醉狗一般,才有機會為我所用!」
司空奇失聲歎道:「鮑夫人,你的心機,未免大深了些。」
鮑玉容從臉上浮起一絲淒然苦笑,搖頭長歎說道:「司空大俠,我如今才悟出為人處世,最好莫恃才智,亂用心機,鮑玉容便是好用機謀,造孽大多,結果竟落得如此淒慘的眼前報應!」
司空奇歎息說道:「這就叫:『為人未作虧心事,舉頭三尺有神明』,又道是:『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
話猶未了,鮑玉容又復悲聲叫道:「司空大俠,關於為鮑玉容向『九幽妖魂』宇文悲報仇雪恨之事,我就拜託你轉告那『神龍醉狗』袁天剛了!」
話音方落,身軀忽閃,也傚法她兄弟「鐵筆黃巢」鮑玉書,一頭撞向石壁,腦漿進裂,屍橫當地!
司空奇看得慘然搖頭,意欲替這滿洞遺屍掩埋骸骨,料理後事!
但轉念一想,覺得那位「神龍醉狗」袁天剛的性情極怪,也許他在酒醒以後,會要前來?還是暫時保留洞中慘狀,讓他看看,才好加深袁天剛對「九幽妖魂」宇文悲的仇恨之念!
想到此處,遂略為移來幾塊巨石,暫時把洞府封死,便自離開這「九華絕頂」,重又走向袁天剛醉臥的深谷之下!
他一面舉步,一面好不驚心,連抹額間冷汗!
因為,司空奇覺得倘若淳於琬不曾煉過那種可以控制對方神智的「碧目魔光」,在千鈞一髮之時,制住「萬妙夫人」鮑玉容,將膠布貼滿她的面部眉在逍遙椅上,作為替身,則這時卻成什麼情勢!橫屍古洞,將非「萬妙夫人」鮑玉容,「鐵筆黃巢」
鮑玉書,而是「金手書生」司空奇和「碧目魔女」淳於琬!
司空奇越想越驚心,也深深悟出在這險惡江湖之中,仗劍行道,決不能自恃武功超絕,便可驕特大意,必需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時時刻期地,防範那些專門暗箭傷人的鬼蜮小人!
驚心甫定,愁念忽來,司空奇為了「碧目魔女」淳於琬自密室中的「逍遙椅」上,僥倖脫難,卻又失蹤之事,不免有些愁急!
照淳於琬的性情推測,她既已制住「萬妙夫人」鮑玉容,從密室之內脫身,必捨對洞中其他人物,加以報復,並定將擒住「鐵筆黃巢」鮑玉書,嚴厲處置!
但在她脫身以後,竟不聲不響地,悄然失蹤,豈非又是一樁極為不合情理的怪異現象?
司空奇想來想去,想不出淳於琬因甚悄悄失蹤,更想不出如今去往何處?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谷谷底!
司空奇暫時撇開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萬斛愁思,走向「神龍醉狗」袁天剛醉臥之處。
走到地頭,醇香襲人,袁天剛全身濡濕地醉臥在一攤酒漬以內。
司空奇見他真像一隻醉狗模樣,不禁搖頭微歎,俯身伸手將袁天剛凌空提起,提到一片清冷潭水邊上。
他先行捏開袁天剛下頦把「萬妙夫人」鮑玉容所給自己的靈藥用些清水使袁天剛嚥下,然後坐在一旁,靜觀變化。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藥力生效,使那本在醉睡中的袁天剛,全身蠕動一下。
司空奇高聲叫道:「老人家!」
袁天剛搖了搖頭,眼皮連動,彷彿已聽見司空奇的呼喚之聲,但卻無力睜開雙目!
司空奇憫然一歎,又復俯身抓起袁天剛,把他頭額部分,浸入那冷潭。
經過冷水一浸,袁天剛果然神智清醒好多,竟整個躍入潭內。
他一面把全身浸入冷水中,一面連叫「痛快」,向司空奇怪笑問道:「老弟,你怎麼去而復返?我這一覺究竟睡了多久?」
司空奇答道:「你大概睡了半日有餘,不到一日!」
袁天剛怪叫聲說道:「這是怪事,我平常倘若未曾睡滿三日,你便把我項上人頭生生切下,我也不會醒呢!」
司空奇道:「老人家不必奇怪,我已經給你取食了一粒解酒聖藥!」
袁天剛聞言默然閉目,片刻以後,方自雙眼一張,射出兩股充滿感激神色的目光,凝望在司空奇身上,點頭說道:「不錯,老弟的一粒靈藥,巳化掉袁天剛腹內的陳年酒!從此大概可以永為神龍,不為醉狗,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你呢?」
司空奇搖頭說道:「你不必感謝我,因為這粒靈藥,並非我為你所煉!」
袁天剛說道:「我應該感謝誰呢?」
司空奇應聲答道:「你應該感謝『萬妙夫人』鮑玉容!」
袁天剛「咦」了一聲說道:「是她?她以前對我不好,但近年來,卻能盡量借給我所需美酒,我也應該對她略致感謝!」
司空奇微歎一聲說道:「『萬妙夫人』鮑玉容不僅供你飲酒,並煉藥為你戒酒,對你的一番情意,著實可稱深厚,但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老人家無法對這位『萬妙夫人』作何答報了!」
袁天剛詫聲問道:「老弟此話怎講?」
司空奇歎道:「那位『萬妙夫人』鮑玉容,業已玉殞香消離卻濁世!」
袁天剛全身一震,顫聲問道:「她……她……她是怎樣死的?是病死,是死於仇殺?……」
司空奇劍眉雙蹙地,截斷袁天剛的話頭說道:「不僅『萬妙夫人』鮑玉容身遭慘禍,連她兄弟『鐵筆黃巢』鮑玉書,以及整座『九華洞府』的所有弟子使女,無一不被殺得乾乾淨淨,如今陳屍未葬。」
袁天剛厲嘯起處,便自潭水中頓然躍出,甩著一身水珠酒漬,飛也似地奔向「九華絕頂」!
司空奇見狀,一面隨從跟去,一面心中暗想這位袁天剛,畢竟是位人物!
袁天剛未馳多遠,便發現兩具從高空摔下的使女屍體,不禁緊咬鋼牙,向司空奇問道:「老弟,這種殘酷手段,究竟是何人所為?」
司空奇指著這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歎道:「這兩具屍體,業已摔成肉餅,無法加以查察,老人家且登臨『九華絕頂』,定能從那滿洞遺屍之上,看出些蛛絲馬跡!」
袁天剛哼了一聲,展足輕功疾馳,司空奇冷眼旁觀,覺得這位老人家的功力方面,約莫與自己互相伯仲!
到了「九華絕頂」,袁天剛訝然問道:「老弟,這洞是誰所封?」
司空奇答道:「我因恐別人擅入,遂略為移石封洞,等待老人家親自察看!」
袁天剛看那幾塊封洞巨石,均在千斤以上,不禁疑念立生地,目注司空奇冷笑說道:「老弟,你輕功極好,膂力又極佳,還是位有心人!」
司空奇何等聰明?自然聞一反三,知道袁天剛已對自己略存懷疑之念,遂微笑道:「袁老人家,你不要對我起疑,這樁血案,倘若是我所做,我縱不乘你醉酒如泥之際,下手斬草除根,也必遠走高飛!還肯使你服食靈藥,向你報告這驚人噩耗麼?」
袁天剛聽得滿臉通紅,慌忙向司空奇長揖賠罪道:「老弟請恕我怒極心瘋,以致失言,我們進洞!」
說完,便與司空奇合力弄開封洞大石,進入了這座充滿血腥氣息的洞府之內!
司空奇雙目緊皺,指著滿洞縱橫屍體,對袁天剛苦笑道:「袁老人家,你看這些屍體的形狀,完全一樣,都是被人用陰毒功力,抓碎天靈而死!」
袁天剛細一觀察之後,便自咬牙說道:「這不是『西域毒龍爪』,便是『九幽白骨手』。」
司空奇點頭說道:「袁老人家的法眼無差,我也認為這是最陰損狠毒的『九幽白骨手』的傷人跡象。」
袁天剛咬牙說道:「既已認定為『九幽白骨手』所傷,不是『白骨枯魔』樂松,便是『九幽妖魂』宇文悲了!」
司空奇道:「那『白骨枯魔』樂松,匿蹤久絕,生死不知!此事多半是『九幽妖魂』宇文悲所為。據聞『萬妙夫人』鮑玉容與宇文悲之間,似乎還結有仇恨!」
袁天剛恍然頓悟,接口說道:「對了,這樁慘絕人寰血案,巳可斷定是『九幽妖魂』宇文悲所為,因為我忽然想起宇文悲之妻,便是死在鮑玉容手內!」
司空奇長歎一聲說道:「冤冤相報,殺孽循環,這種武林恩怨,不知糾纏到何時方了?」
袁天剛皺眉說道:「老弟,我們還是先把這些屍體,略加掩埋,然後再商議怎樣向那『九幽妖魂』宇文悲報仇算帳吧。」
司空奇對這滿洞群屍,看了眼歎道:「掩埋這些屍身,倒不算什麼,但密室門戶難開,對於室中的『萬妙夫人』鮑玉容,『鐵筆黃巢』鮑玉書姊弟二人屍體,卻是如何處理?」
袁天剛苦笑說道:「密室門戶,既被他們姊弟在內閉死,我們無法打開,也只好任憑他們姊弟,以石室為棺了。」
司空奇聽袁天剛這樣說法,遂同他在洞外挖了一個極大的墳坑,把所有屍體,一齊埋葬其內。
袁天剛埋屍,一面向司空奇問道:「老弟,請恕袁天剛疏慢失禮,你幫了我極大的忙,我卻尚未向你請教姓氏?」
司空奇不願虛言搪塞,遂含笑道:「在下司空奇,單名一個奇字!」
袁天剛「呀」了一聲,失驚說道:「怪不得老弟具有這等功力,原來竟是名震八荒,位列『武林四絕』的『金手書生』!」
司空奇謙然笑道:「袁老前輩莫加謬獎,晚輩徒托虛名,並無什麼實學,還望老人家不吝賜教,多多指點!」
袁天剛一雙環眼之中,微閃奇光地向司空奇揚眉問道:「司空老弟,你與淳於琬、歐陽美、宇文悲等被世人稱為『武林四絕』,但彼此間曾否比較過,到底以何人功力稱最?」
司空奇搖頭答道:「不曾有過比較,大致說來,均差不了許多,以致誰也不肯服誰,遂乃約定於六月初一,在『江心毒婦』歐陽美所住的『小孤山天刑宮』中,舉行一次『四絕大會』!」
袁天剛目光又閃,向司空奇看了幾跟,繼續問道:「司空老弟,我要找那『九幽妖魂』宇文悲,替這無數冤魂,報仇算帳!但不知除了『小孤山天刑宮』的『四絕大會』以外,還能否見得到他?」
司空奇眉頭微蹙,正在尋思,袁天剛卻突然怒叱一聲,右掌猛揚,向司空奇的左肩拍下!
這一掌攻得太突然,從所挾掌風悅嘯聲息聽來,還蘊有極強威力!
司空奇大吃一驚,身形閃處,飄退丈許,口中並訝問道:「老人家,你這是為何?司空奇所說均是實言,自忖對老人家,並無任何開罪之處!」
袁天剛冷笑不答,怒目相向地,又對司空奇接連攻出兩掌,踢出一腳!
司空奇委實被對方弄得莫名其妙,啼笑皆非,但一時又不便還手,只好倚仗靈巧身法,避讓這三招攻擊!
誰知袁天剛不僅無了無休,還得寸進尺,跟在這兩掌一腳之後,又攻出了一招「雲龍翻爪」,與先前的二掌一腳,迥然不同,先前的二掌一腳,只是尋常襲擊,但這招「雲龍翻爪」,卻是向深仇大敵使用,足以致人死命的內家重手!
只見他縱身五丈,半空中雙手一分,頭下腳上,覷準司空奇,猛撲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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