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
    杜素瓊對吳雲鳳的辣手毒心恨到了極點,所以一出手就使出了梵淨山的精招,玉笛夾著一片寒光直掃向她的背後。

    吳雲鳳忽感勁風迫體,急忙向旁一閃,終是慢了一步,笛尖搖處,恰恰擊在她的肩胛上,腳下一陣踉蹌,整條左臂痛徹骨髓。

    這一切的變化都快得出人意料之外,等大家略一定神,吳雲鳳已手撫肩膀蹲了下去,卓方又連忙趕過去扶她。

    吳雲鳳的整個肩骨都碎了,痛得直哼,卓方抬起頭來高聲道:「以杜山主這等身份,如何也會做出暗襲的行徑……」

    杜素瓊手按玉笛,神態肅然地道:「對付這種禽獸不如的畜生,我無須顧到江湖道義。」

    吳雲鳳咬著牙齒站了起來,目光瞪住社素瓊,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慢慢地移動腳步朝杜素瓊走去。

    卓方在後輕輕地拉她的衣服,低聲道:「教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吳雲鳳用那只好手將卓方一推,厲聲道:「你走開,今天我跟這潑婦拼定了!」

    杜素瓊泰然持笛而立,對她的走近毫不在意,吳雲鳳走到杜素瓊前五六步處站定,臉上帶著獰容道:「杜素瓊!潑婦!你打得好。」

    杜素瓊冷冷地道:「當然好!我還嫌打得不夠呢。」

    吳雲風突然撲了上去,高叫道:「那你再打一下。」

    她撲勢異常猛烈,使人根本沒有考慮躲避的時間,杜素瓊橫笛平掃,在她的腰間又擂了一下,再度將她打在地下。

    卓方睹狀急叫道:「杜山主!她手中沒有武器。」

    杜素瓊冷哼一聲道:「這種人不配跟我公平交手。」

    吳雲鳳坐在地上口角鮮血直流,可見杜素瓊的那一笛打得很重,可是這個變態的女人已經橫了心,不顧一切地大叫道:「姓杜的,潑婦,賤人,你有種就一笛打死我。」

    杜素瓊神色凜然地走前兒步,再度舉起笛朝她頭上敲下去。

    韋明遠在位子上站了起來叫道:「瓊妹!不可以……」

    可是他叫得太遲了,「奪」的一聲,血花四濺,吳雲鳳的腦袋被敲得粉碎,杜素瓊毫不考慮地補上一腳,將她的屍體踢下了台。

    卓方變色驚叫道:「山主!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杜素瓊凜然道:「我沒有不敢做的事,你要是不服氣可以替她報仇。」

    卓方想不到杜素瓊會擺出這副態度,怔了一下才遲疑地道:「在下自知技藝不足與山主相抗。」

    杜素瓊冷笑一聲道:「那你快走開,我還懶得收拾你。」

    卓方忍著氣,過去將兩個軟癱的女子扶起,慢慢地朝台邊走去。

    杜素瓊忽又按笛叫道:「且慢!」

    卓方果然應聲止步回頭道:「在下已經認輸了,山主還有何指教?」

    杜素瓊寒著喉嚨道:「你是天香教的副教主,該作個交代再走。」

    卓方黯然地道:「吳教主已經死了,天香教當然也不存在了。」

    杜素瓊目光緊盯著他道:「可是吳雲鳳全部的功夫你都學去了,我怎知你不會死灰復燃?」

    卓方苦笑了一下道:「山主這種想法可太侮辱我了,老實說我以前在東海作海盜,雖然不足以震驚天下,但鬧海金龍還是一個響噹噹的名字,只因為一念之差,結識了鬍子玉,才弄得今日這步田地,我與吳雲鳳合作,是因為沒有其他人可堪共事,經過今日之會後,我已灰心江湖無意爭強鬥勝了。」

    杜素瓊這時臉色才緩和一點,微微一笑道:「我要知道的就是這些,難得閣下能突然徹悟,你走吧。」

    卓方扶著兩個女子走下台去,杜素瓊亦飄身回到座頭上。

    韋明遠接著她,默然無語,杜素瓊見狀知意,含笑道:「明遠!我知道你對我的做法不滿意。」

    韋明遠點頭道:「是的!你太狠了一點,吳雲鳳縱有取死之道,你卻不該那樣殺她。」

    杜素瓊笑道:「除惡務盡,你之所以有今日那麼多的麻煩,完全是你那菩薩心腸惹來的。」

    韋明遠沒有話可以回答,可是在心中依然不同意,杜素瓊卻不去理他,自己斟了一杯酒舉起飲盡,然後才笑道:「你不說我也明白,你心中一定認為我之所以殺死吳雲鳳,是想報復以前她對我的種種,其實那回事我並不恨她,相反的我還感激她,要不是她逼我那一下,我怎麼享受這麼豐富的生命。」

    韋明遠知道她是指自己替她接生之事,憶及前情,心中不禁一動,口中卻道:「那你為什麼要殺死她呢?」

    杜素瓊正色道:「為你,這些人心心唸唸都是在對付你,你自己不忍下手,我只好代勞了,除掉一個少一個。」

    韋明遠長歎一聲,正想邁步到台上去,忽然另一角傳來一聲慘叫。

    連忙抬頭一看,只見卓方手撫心口,指間有鮮血涔涔滴出,谷飛卻突然出現,按劍站在一旁,口角帶著冷笑。

    卓方道:「你……你幹什麼?」

    谷飛獰笑道:「老夫為人向來眶毗必報,你為了討好神騎旅出賣我一次,這是你的報應。」

    卓方在痛苦中泛起狐疑,張口想說什麼,可是他的體力已經不支,晃了一晃,砰地倒在地上。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韋明遠心中卻十分明白,這是戰隱以前伏下的一條以毒攻毒的妙計,想不到谷飛卻乘他在戰敗之後,打了一次落水狗,不由得皺起眉,將眼睛望著戰隱,頗有責怪之意。

    戰隱卻若尤其事地走了過去,冷冷地道:「今日之會不禁打鬥,你卻不該台下傷人,本座執法有責,必須對你稍加懲罰!」

    谷飛怒聲道:「他正要離開,以後上哪兒找他?」

    戰隱身形突地一閃,迅速無比的衝上前去,拍地一聲,打了他一個嘴巴,然後又飄身退後微笑道:「那我不管,法不能不行,一個耳光只能算是一點象徵,劍本來是我的,所以我收回了,最後我再告訴你一句話,卓方並沒有出賣你,那些情報都是神騎旅在四神幫中的細作轉告的。」

    谷飛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雖是不太重,臉上卻火辣辣的十分難受,同時手中也空了,那柄千方百計得來的長劍,不知怎地又回到戰隱的手中,大庭廣眾之間,他如何受得了這種侮辱,厲聲大吼道:「戰小子!上台去!老夫今日與你勢不兩立。

    戰隱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怕你,不過我沒興趣殺你,峨嵋的朋友等你好久了,你能在那一場上留下性命,本座決不令你失望。」

    說完面含微笑地扭轉身子對另一邊道:「貴派不是要清理門戶嗎?現在正是時候。」

    他面對的方向,正是峨嵋的座次,明心合十道:「謝謝首領!」語畢將手一揮,身畔的七名女尼立刻飛身上了擂台。

    戰隱笑向谷飛道:「閣下還等什麼?今日之會,好戲多著呢,閣下別耽誤時間。」

    谷飛狠狠地望了他一眼道:「你現在別神氣,等一下有你受的。」

    戰隱兩眉一聳,根本不答理他,轉身要回到座上,可是他立刻就呆住了。

    因為不知何時,他身後多出一個女子,滿臉的秋霜,冷冷地道:「把劍還給他。」

    戰隱詫然無語,韋明遠這邊席上卻全體都站了起來,因為這突然出現的女子,正是上次與他決裂而去的文梅姑。

    戰隱結結地道:「梅姑!你……這是做什麼?」

    梅姑臉上一無表情冷冰地道:「劍在我手上丟掉的,我曾經發誓要自己奪回來!因此不勞你費神。」

    戰隱怔了一下才道:「好吧!不過他馬上要敵峨嵋了,劍還給他之後,豈不是增加了人家麻煩。」

    梅姑冷笑道:「我自有辦法,不要你管,你不要以為有一個賢內助,凡事都打好了如意算盤,要知天下的事未必盡如理想。」

    戰隱無可奈何地將劍又擲到谷飛腳前。

    梅姑冷冷地對谷飛道:「老殺才!把劍拾起來,在你上台之前,若能保有它,我就立時自刎。」

    戰隱急道:「梅姑!你何必賭這口氣……」

    梅姑寒著臉道:「你走開,這裡沒有你的事,最好先去跟賢內助商量一下,我還有事找你們呢?」

    戰隱滿腹狐疑地離去,心中卻充滿了驚奇,因為以他此刻的功力,梅姑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谷飛遲疑了一下,彎腰拾起莫邪劍,哈哈大笑道:「真是時衰弄人,老夫不信還會在這你這女娃手上,要再丟一次人。」

    梅姑冷冷地道:「老殺才,你惡貫滿盈,死有餘辜,不過我絕不殺你,你上台去吧,中途小心點。」

    谷飛見她說得很鎮定,心中微悸,怔了一下,才故作泰然地向擂台走去。

    他走過梅姑身前時,梅姑冷望著他,動也不動一下,靜靜地放他走過,谷飛不覺在心中暗犯估懾,其他人卻替梅姑捏著一把汗。

    谷飛已經走到台下了,梅姑仍無動作,谷飛冷冷一笑,猛然提身向上飛拔,迅速無比,其他人都發出一聲驚呼!

    谷飛的腳才近台緣,忽地前面迎來一道白影,一個生脆的嗓音喝道:「下去。」

    喝聲中一股奇強的陰勁送來,連考慮的餘地都沒有,他已被那股陰勁推下去,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四周嘩然一聲驚呼,沒有一個人看清梅姑是何時移動身軀印,可是此刻她已悄生生地站在谷飛的身畔,冷冷地道:「『一年前你侮辱我,逼我吃你的剩食,現在我摔你一跤抵過,你奪了我的劍,我也奪了回來,我們兩下算清了,你上台吧,我不耽誤你了。」

    谷飛怔怔地站在那兒,臉上青黃不定,幾乎無地自容,手中依然握著一柄長劍,不過已不是那柄無堅不摧的神劍了。

    梅姑在什麼時候換去他的劍呢?她的功力何以突然猛進至此呢?

    這幾乎是每一個人心中的疑問,卻沒有人知道答案。

    梅姑裊裊地走到戰隱座邊,對徐剛拜了一下道:「徐大哥!我答應把劍還給你的,現在請你收回。」

    徐剛肅然地雙手接過寶劍,訥訥地道:「姑娘!你……」

    梅姑淡淡一笑道:「我沒怎麼樣,謝謝你過去對我的照顧,你是個血性漢子!將來會有好報應的。」

    徐剛訥然莫知所云,梅姑笑了一下,轉身就走了。

    戰隱的臉色十分離奇,只有喬媯仍是端然不動,望著梅姑的背影微笑道:「精彩!精彩,我終於有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了

    戰隱驚道:「你說什麼?」

    喬媯淺笑道:「沒什麼,你耐心等吧,一會兒會有許多令人意料不到的事兒呢。」

    戰隱還想說話,喬媯已按著他的手,臉泛異容道:「湄!你對我的愛夠深嗎?」

    戰隱不知她何以突然提到這個問題,但是他深知喬媯的每一個舉動都有深意的,所以並不考慮地道:「這還用說嗎,天高海深,不足與倫。」

    喬媯笑道:「這我就放心了,你應該想到我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你,對於有些事情,你就會諒解我了。」

    戰隱激動地道:「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我都會原諒你的。」

    喬媯拿起他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此時梅姑已走到韋明遠的桌邊,杜素瓊拉住她的胳膊道:「孩子!你簡直不得了,太讓人驚奇了,只可惜……」

    梅姑冷冷地摔開她的手,自顧坐下道:「我知道!我來遲了一步,沒有挽救得娘跟叔叔的生命,不過我會把真相告訴他們的靈魂使她們安息。」

    她說話時毫無戚容,韋明遠不禁詫道:「孩子!你怎麼了?什麼真相?」

    梅姑平靜地道:「此時言之徒亂人意,等一下您會知道的!看谷飛上台了,不是猛龍不過江,他今天作了充分準備來的,幸虧峨嵋先出頭,否則……」

    韋明遠此刻對她簡直莫測高深,忍不住又想問,杜素瓊卻將他拉住了道:「明遠!別問了,你等著看不是一樣嗎?」

    韋明遠坐了下來,低聲對杜素瓊道:「我簡直不明白。」

    杜素瓊道:「應該明白,谷飛不是傻瓜,他沒有充分的把握今天絕不會來的,而且等到現在才突然出現,必然是有所佈署……」

    韋明遠道:「他連吃兩次大虧……」

    杜素瓊道:「這正是他的厲害處,不到性命關頭,他絕不會使出絕著。」

    韋明遠還想開口,谷飛已持劍跳上了擂台,與峨嵋的女尼正面相對,此刻他已掃除了那些狼狽樣子,徐徐地道:「你們真是何苦,夾在今天湊熱鬧。」

    那七個女尼由智能帶頭,排成一個人字形,手握長劍,肅然而立,並不答話。

    明心卻如一頭灰鶴似的飄身上台,站在智能的左側,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尼為著本門聲譽,不得不得罪施主了。」

    谷飛冷笑道:「你既叫我施主,已經不承認我是峨嵋的人,何必還要找找麻煩呢?」

    明心道:「舉天之下,皆知施主出身本門,施主之作為,使人神所共憤……」

    谷飛搖手道:「別費話了,你一定以為得到了降魔劍式,可以將我執之以法,那可打錯了主意,倒是我實在不願同門相殘,所以再給你們一個機會下台。」

    明心漠然道:「施主若真有同門之義,使該自動隨貧尼回山,在祖師神像前自請裁處。」

    谷飛怒道:「我好話說過了,今天要是在台上峨嵋的元氣傷盡,此後門戶衰微,那可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明心仍是漠然地道:「施主既是不願接受門規制裁,貧尼只好放肆了。」

    語畢將手一揮,身後的那些女厄立刻又分成兩列,一列站在她的身後,一列卻由智能率領,繞至谷飛身後。

    谷飛哈哈大笑道:「好吧!我要你後悔都來不及。」

    明心抽出背後的長劍道:「貧尼稟天心行事,絕不會後悔。」

    谷飛將長劍一擺,刺向明心,口中還笑道:「你別嘴硬,不久你就知道了。」

    明心將長劍朝外一封,抵住他的攻勢,其餘七人齊喝一聲,七柄長劍交錯攻上,各取一處大穴,一時劍光暴盛,聲勢浩壯。

    谷飛冷冷一笑,收劍迅速繞身一揮,將七柄長劍的攻勢一齊化開,反腕還各攻回一招。

    峨嵋的劍陣系以降魔劍式為主,谷飛所用的也是降魔劍式,而且火候上比她們還深,所以他的攻勢,將八人都逼退了一步。

    明心吟了一聲佛號,然後莊容道:「佛心蕩魔!」

    八柄長劍齊化一式,正是降魔劍訣中屬於左手的十八招之一,這是十八招無一非精奇絕學,八劍齊施,尤其凌厲無匹。

    谷飛以「佛光普照」一式化開,已經有些吃力,八個人並不放鬆,劍光湧處,殺著綿綿不絕而至。

    谷飛以一抵八,漸有捉襟見肋之狀,他對於降魔劍招式雖熟,可是要分心兼顧八方,當然要吃虧的,如是交手了近十招,他已險狀百出。

    韋明遠在台下看了一陣道:「谷飛的降魔劍招式雖是得自智圓的間接傳授,在造詣上比其他的人高明多了,峨嵋若不靠著人多,一定制不了他、」

    杜素瓊道:「別緊張!他現在已經瀕臨險境,馬上就要殺著了。」

    韋明遠道:「不可能吧,我覺得他手力已乏,還有殺著,早該施出來了。」

    杜素瓊微微一笑,台上智能以一招「古佛入定」,直刺谷飛後腰,其餘七劍也是以同樣招式分刺他其他部位。

    谷飛挺身一拔,長劍再撩,剛剛擋開,智能劍招忽變,改刺為削,「嗖!」的一聲,劍鋒割開了他的後背衣衫,連帶畫了幾分許深的一道口子,血跡盎然。

    谷飛怒喝道:「你們如此不知進退,別怪我狠心了。」

    說完長劍突然圈起一道光輝,唰!唰!唰!接連劈出三劍。

    這三劍很是猛厲,八個人被他逼退了一步,但立刻再圍上去。

    韋明遠搖頭道:「困獸猶鬥,這三招雖可濟得片時之圍,但是他剩餘的精力又耗去二成,到最後勢必成強弩之末……」

    一言未畢,谷飛突地鬚眉俱張,騰開另一隻空手,指著智能喝道:「你最可恨!殺!」

    喊聲之後,智能果然手上一頓,長劍嗆然落地,齊胸至背,穿了徑有兩寸的一個大洞,慘呼一聲,倒地不起。

    這是一個突未的變化,誰都無法相信谷飛的一指有這麼大的力量。

    明心臉上浮起一陣戚容,口中清叱道:「施主太辣手了。」

    谷飛猙容笑道:「我早警告過你了,這是你不聽話的報應,殺!殺!殺!」

    一聲連喝,三手連指,接著又是三名女尼像智能一樣地死去。

    淇余四人愕然莫知所以,手上劍停了,站在那兒發怔,谷飛卻似殺得性起,狂笑聲中,又喝了三個字,另三名女尼也倒了下來,台上僅剩下明心一個人,呆立片刻,突地將長劍擲下,慼然道:「你連貧尼也一併超度了吧。」

    谷飛在舉手投足之間,連殺了七人,心中得意之極,明心卻鬥志全消,跪在狼藉的屍體旁邊,喃喃地直念佛經。

    谷飛笑了一陣,才指著明心厲聲大笑道:「我早就警告過你,你偏不理,現在你也想死,哪有這麼容易,我一定要你活下去,永遠為你的錯誤懺悔。」

    明心跪在地上,口念佛號如故,台下四周,亦被谷飛的指上功技震住了,一點聲息也沒有。

    韋明遠皺眉低聲道:「點指穿胸,這是什麼功夫?」

    杜素瓊望了谷飛一眼道:「你的搜魂指有這麼厲害嗎?」

    韋明遠搖頭道:「沒有!搜魂指固然能洞金穿石,卻必須接觸到物體表面,我雖然練至能虛空發出,也全仗一股神氣,最多能及兩尺,再遠就無效力了,他離人半丈遠近,就可以發指傷人,最後那三指,更是離著丈許……」

    杜素瓊再問道:「你發指之際,需要先提氣嗎?」

    韋明遠道:「當然了!此功最耗精神,非在心氣平和之際,不能發出,而且必須事前凝神聚氣,集全身功力於一點。」

    杜素瓊道:「這就是了,他在久戰之後,貿然發指,而且動作十分隨便,信手一比……

    這其中頗值得研究。」

    韋明遠訝聲道:「你懷疑他不是真功夫?」

    杜素瓊點頭道:「谷飛論功力並不如你,此事已可確定,極本不需懷疑。」

    韋明遠不解地道:「那他是用什麼手法殺人的?」

    杜素瓊略加思索,片刻才搖頭道:「就是這一點費解,不過我敢斷定他不是仗著指上的功夫。」

    韋明遠亦陷入沉思,谷飛在台上已揚揚得意地發話道:「韋明遠!戰小子!你們可是怕了,上來呀,我一個個地收拾你們。」

    韋明遠憤然起立,便待上台,杜素瓊憂急地拉住他道:「真相未明,你怎麼可以冒險前去呢?」

    韋明遠莊容道:「我就是想去試一下,而且他叫下陣來了,我不去也不行。」

    杜素瓊聽他的聲調很堅決,只得放開了手,韋明遠飄身上台時,恰好戰隱自另一邊趕到,二人同時落在台上,韋明遠膘了他一眼道:「你來幹什麼?」

    戰隱淡淡一笑道:「他叫陣時也提到了我了,所以我不能後。」

    韋明遠臉色略沉道:「你要跟我爭?」

    戰隱一躬身,恭敬地道:「在下怎敢與掌門人爭先,但是谷飛既然也叫到我了,我們何不由他來挑選。」

    谷飛聞言大笑道:「聞名天下兩位高人,居然等著我來挑選對手,老夫頗感受寵若驚……」

    戰隱在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你若是還要賣弄嘴皮,留神我再給你一耳光。」

    谷飛被他一罵,想起先前所受的恥辱,不禁氣結於胸,大聲叫道:「混賬小子!我就挑你。」

    戰隱歉然向韋明遠一笑道:「掌門人只委屈你等候一下了。」

    韋明遠臉上一動,不禁脫口道:「你有把握對付得下來嗎?」

    言中滿是關切之情,戰隱頗為感動,誠懇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會小心的。」

    韋明遠默然地退至台下,卻不肯離去,就站在不遠處觀看。

    戰隱目光一掃台上滿地屍體道:「這兒似乎要清理一下。」

    谷飛冷笑道:「清不清都是一樣,反正不多久你就要橫身其上的。」

    戰隱大笑道:「那就更應該清一下了,本座與她峨嵋派不同,因此也不想跟她們死在一起,師太,麻煩你移一移法體,在下好命人前來清理現場。」

    明心跪在那兒一動都不動,戰隱再說了一遍,她還是那樣子,喬媯卻帶著十幾名女侍上了擂台,對戰隱道:「你說干喉嚨也沒有用,明心師太已經圓寂了。」

    戰隱抬目一望,果然明心已然僵如佛像,鼻息俱無,不禁輕輕地道:「真是沒出息,武林人死在擂台上,卻不是死於敵手,這算什麼呢?有自戕的勇氣,為什麼不再盡力一拼呢?」

    韋明遠在台下怒聲道:「明心師太乃一派之宗,本為清理門戶而來,遭此全軍皆覆之慘變,她乃引咎自戕,你怎可對一位武林宗師如此不敬,妄加批評。」

    戰隱低頭不語,喬媯望著他笑了一下,指揮跟來的女侍將八具屍體一齊抬到台下,然後才對谷飛冷冷地道:「閣下真好手法,不過我己替你備好一口棺木,閣下若是省事的,乾脆自己躺進去,還可以落個全身,否則恐將死無葬身之地。」

    谷飛微微一怔道:「夫人安知死者不是尊夫?」

    喬媯淺笑道:「我對拙夫知之甚詳,你那指力絕對傷不了他。」

    谷飛初是一動,繼而臉現喜色道:「夫人太相信尊夫了,老朽倒未敢妄自菲薄。」

    喬媯笑著退到台下,一徑回座去了。

    戰隱見一切收拾齊了,才背著雙手道:「閣下可以開始了。」

    谷飛道:「你拔劍吧。」

    戰隱微笑道:「閣下劍道實不足取,狠是狠在你的指頭上,何必還多此一舉呢?」

    谷飛勃然大怒,挺劍就刺了過來,戰隱哈哈一笑,迎著來劍平伸兩指敲在劍葉上,將那柄長劍齊柄敲斷。

    谷飛突然色變,一指猛伸,厲聲道:「小子!給你厲害瞧瞧,殺。」

    戰隱身形猛然一轉,迅速無比地解下腰間鳳翎,在空中抖了一下,一片金輝閃後,只聽見「吱!」的一聲厲叫,接著血雨橫飛,落下兩截拳頭大的東西。

    谷飛臉色如土地站在一旁,愕然不知所云。

    戰隱含笑地撿起那兩截物件,略一省視,又擲回地下,對谷飛一豎拇指道:「閣下不愧號稱獸神,居然連這種遠古窮荒的異獸,也被你搜羅到了。」

    戰隱用手一揮,龍強肩了一具紅漆棺材上台,放下打開道:「閣下身材較長,此棺材乃夫人下令特製,專為閣下準備,棺中用安息香熏過,只要躺進去,合上蓋子,半個時辰之後。自然魂歸太虛。」

    谷飛哈哈一笑道:「夫人設想真周到,老夫的死時、死地、死法,她都在事先安排好了,老夫深謝關顧之情……」

    說完自動走到棺中坐下,然後向戰隱道:「今日老夫自甘就死,但是在蓋棺之前,老夫尚有一個要求?」

    戰隱道:「你說吧!只要是能力所及,敝人無不答允!」

    谷飛閉目道:「老夫平生大仇,為閣下及韋明遠,此生報仇無望,死後盼二位能將我的棺木抬下此台。」

    戰隱微笑道:「我可以答應你,韋大俠仍天龍掌門,地位至尊……」

    韋明遠飛身上台慨然道:「韋某並不比別人尊貴,我也可以答應你。」

    谷飛滿足地一笑道:「老夫自知此生犯惡甚多,本不應善終,今日得如此歸宿,足可告慰生平。」

    說完閉目含笑地躺了下去,龍強毫不猶疑地舉起棺蓋閻上,然後縱身畔取出預先帶來的鐵釘,一支支地在四角插好。

    這一幕生葬活人的動人把戲,到此算是完全結束。

    韋明遠見狀殊為不忍,可是谷飛實在是個該殺的人,他也不能講什麼,默然片刻,才對戰隱道:「我們遂了他最後的心願,替他把棺材抬下去吧。」

    戰隱拉住他的衣服,輕輕地道:「爸爸!等一下。」

    韋明遠奇道:「幹什麼!他總不能停樞於此。」

    戰隱還沒開口答話,那具棺材突然轟的一聲,爆了開來。

    谷飛的四肢都炸斷了,就剩中間一截軀體,仍在痛苦的扭動,片刻才叫出來道:「好!

    你們真狠……」

    韋明遠亦悖然色變,怒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戰隱含笑過去,在谷飛的胸前掏出另一隻隱形鼠的屍身道:「谷飛一生從未做過一件光明正大之事,因此也很難令人相信他肯從容就死,這隱形鼠力足洞穿木石,我們在抬棺之時,他若猝然發難,我們只有步峨嵋諸人的後塵了,所以給了他一具火棺……」

    韋明遠不禁搖頭大急道:「江湖人心詭詐,實在可怕……」

    戰隱微有一絲得色地道:「所以身在江湖,不能一味尋仁求義。」

    韋明遠將臉一沉道:「你來教我怎樣行走江湖了。」

    戰隱立刻低下了頭,輕輕地道:「孩兒不敢。」

    韋明遠正色道:「江湖之所以奸風日長,就是因為大家都在勾心鬥角,若每個人都以仁義行事,浩浩江湖就是朗朗乾坤。」

    戰隱低聲道:「您以仁義待人,人不以仁義對您,如谷飛之流,最後豈不是自己吃虧。」

    韋明遠慨然道:「近二十年來,我遇見的人,儘是像谷飛這樣的,然而以胸中赤誠對之,迄今並未受到陷害。」

    戰隱語為之塞,韋明遠等了一下,顏色略霽道:「不過這也難以怪你,你的天下是在心機中創出來的,你成功得太快,一心只計權勢,因此你也無法領略我的心境……那炸藥是預先准奮好的?」

    戰隱道:「不!材料是現成的,直等他施用隱形鼠時,念遠才決定裝配佈置。」

    韋明遠一怔道:「那你的一切舉措都是她臨時預算的?」

    戰隱道:「是的,而且事情的預料也完全如她所料。」

    韋明遠一歎道:「這孩子太厲害。」

    此時谷飛只剩下呼氣的份,可是那一對凶眼仍瞪得大大的,眼中充滿仇意。

    戰隱又對他高聲道:「谷飛!拙荊方纔曾勸你自己束手就斃,否則就會叫你死無葬身之地,神騎旅中人言出必行,你仗著隱形鼠,妄圖抵抗,違背了她的話,你怎想得善終,這不但是給你的警告,也是給天下企圖與我們作對者的警告。」

    這番話說得音調鏗鏘,只是含義太以霸道,韋明遠聽得一皺眉頭,戰隱連忙對他道:

    「爸爸!不是我故說大話,這是為了省麻煩,您瞧不是有人被嚇跑了嗎?」

    韋明遠抬頭望去,只見天竺神僧法印與巧匠東方未明打座上悄悄地站起來,正擬向出口處退去,遂把冒到嘴邊的話縮了回去。

    那二人走到谷口,忽然又站住腳步,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韋明遠淡淡地一笑,不去注意他們,回頭對戰隱道:「把台上收拾一下吧,現在輪到我找正主兒了。」

    戰隱用目光一示龍強,龍強立刻招呼人將谷飛支離破碎的屍體抬走了。

    韋明遠在台上一抱拳道:「在下有請璇璣先生上官昆仲一會。」

    上官宇在座上站起來回了他一拱道:「我們的事不急,台端還有不少過節待了,敝兄弟還可以等一下。」

    韋明遠微感意外道:「今日之會,原以賢昆仲為主。」

    上官字仍是推辭道:「敝兄弟與台端不過是意氣用事,另外還有些朋友卻是生死之約,事有輕重緩急,敝兄弟不敢掠人之美。」

    韋明遠無可奈何,將眼望著台下,卻不知找誰是好。

    禽神西門泰與蠱神祁三連坐在那兒,不作任何表示,法印與東方未明已走掉了。碎心人寒著臉端坐在一邊,木中客卻站了起來道:「既然上官先生兄弟不敢上台,只好由我來了。」

    此人吐句狂傲十分可厭,上官兄弟一笑不理,神情抑鬱的上官玨卻站了起來怒道:

    「喂!矮冬瓜!你講話客氣點,什麼叫不敢?」

    木中客擠著眼睛斜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道:「畏首縮尾,貪生怕死……」

    上官玨眉毛一挑,怒聲道:「矮冬瓜!你在說誰?」

    木中客輕蔑地笑道:「當然是說那些自己不敢出頭,卻支使兒子出來充好漢的鼠輩。」

    上官玨雙手一按桌面,整個人像一支急箭似地的射到台上,然後向木中客一點手,朗朗地道:「矮冬瓜!你上來,小爺教訓你一下,讓你知道以後說話要小心些。」

    他上台的身法異常輕靈,倒使大家都感到驚異不止,尤其是在他身旁的韋明遠,上官兄弟在三年前功夫並不怎麼出色,這上官玨更不用說了,可是今日單憑上官玨上台時所露的一手,已足夠擠身於名家之列。

    木中客也怔了一下,馬上又發出一陣大笑道:「小子!滾下來吧,憑你也配和老夫叫陣,要是你爸爸或是你伯伯敢用這種態度說話,我立刻就要他們好看。」

    上官玨冷笑道:「矮冬瓜!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到底敢不敢上來?」

    木中客臉色一怔,覺得十分難堪,這句話本來是他講上官兄弟的,現在反由一個後生對他提出來了,欲待上去吧,這場架實在打得不值得,要說不上去,眾目睽睽之下,這個臉實在丟不起。

    一面在思索,腳卻慢慢地朝台邊移近。

    韋明遠與木中客曾經對過一陣,知道他的功力比諸自己,有過之而無及,倒不禁有些替上官玨擔心,忙對台下的上官宇招呼道:「上官兄!今日本來是我們的事,何必讓小一輩夾在中間橫生枝節。」

    上官宇這才慢慢站了起來,朝韋明遠一拱手笑道:「本來敝兄弟心中,只有韋大俠一人可稱對手,而且敝兄弟也深信韋大俠必能順利地應付至最後一場,故而想暫時躲個懶,讓韋大俠先行處理一些本身的恩怨,不想那倉夫出言無狀,愚兄弟年紀大了,火氣消除,可以視若無睹,聽若無聞,舍侄血氣方剛,難免忍受不住,韋大俠不妨由著他去,設若他勝得一兩招,也好讓那些狂妄無知的倉夫知道敝兄弟並非貪生怕死之徒,設若他敗了,年青人受挫折也是好的。」

    這番話說得輕鬆之至,韋明遠倒覺得無話可說,另一旁的木中客卻被他一連幾個倉夫,罵得心頭火起,厲聲高叫道:「混賬!鼠輩!你要是有種的就自己上台去,別叫小孩子替你送死。」

    上官宇輕輕一笑道:「老夫不想與無知匹夫一般見識。」

    台上的上官玨做聲道:「矮冬瓜,你別吹牛,真到你勝了小爺時,我伯父絕不會令你失望,現在你還不夠資格向他叫陣。」

    木中客氣為之結,輕搖身子,已直拔上了擂台,而在他上擂台的同時,空中呼哨一聲,一道黑影也飄然來到台上,落地之後,大家才看清是一個面目黑黑的少年人,形相十分醜惡!背後兩臂上各綁著一枝羽毛製成的長翼!

    木中客微微一怔道:「奇兒!你怎麼也來了?」

    那少年嘻著怪臉道:「師父!這是您的大日子,我怎麼捨得不來看熱鬧呢?」

    木中客微歎一口氣,聲音變得十分慈和地道:「孩子!你太胡鬧了,你以為今天這熱鬧隨便看得的嗎?」

    這時四下人中,僅有公冶勤一人認識此青年就是年前寄柬之人。

    上官玨也微覺意外,冷冷地一拱手道:「兄台貴姓大名?」

    那青年慢慢地卸下翼翅,道:「在下名叫辛奇,衝著我背上的翼翅,你還可以叫我翼人。」

    上官玨淡淡一笑道:「辛兄有何指教?」

    辛奇仍是漠然地道:「你找我師父叫陣,我師父那等身份,怎可與你對手,可是不出來又不行,所以只好由我來奉陪了。」

    木中客急道:「不!奇兒!你不行!」

    辛奇微笑道:「師父!還沒有開始,您怎麼知道我不行呢?您教我這麼多年的功夫,卻從不不讓我正正式式地與人打一場。」

    木可客還想開口,韋明遠已經接著道:「這樣很好,木兄上台動手,在身份上也不太說得過去,還是讓他們年青人互相切磋一下吧。」

    說著自己首先下了台,木中客無可奈何,只得對辛奇道:「孩子!你小心點,千萬不可逞強,發現不是對手時,馬上就停手下台,名譽固然重要,但生命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這傢伙言語行動都十分惹人討厭,惟獨對他的徒兒的一番情意,倒是十分真摯。令人很是感動。

    辛奇卻倒不在乎地道:「我知道了,師父!您放心好了。」

    木中客又戀戀不捨地望了一眼,才慢慢地下了台。

    台上兩個年青人已各自擺開架勢,準備發動了!

    上官玨雙手捧在胸前,微微一笑道:「辛兄先請吧!」

    辛奇傲然地一探手,招式也怪異,五指箕張,直抓面門,上官玨雙手朝外一分,將辛奇格出一步,然後又微笑道:「辛兄不愧為翼人之稱,連招式都是學的母雞探爪!」

    辛奇臉上一紅,怒聲道:「你不要大賣狂,等一下有你受的。」

    說完又是一式攻到,這次是五指齊合,朝他的胸前猛擊過來,上官玨伸手推了出去,指掌將觸之際,他忽而臉上一動,撤掌改切辛奇的脈門,辛奇將手一放,改啄掌反迎上去,「啪!」一聲過後,雙方各退一步。

    上官玨微笑道:「這一招還不錯,雖是小雞啄米,還有些勁道!」

    辛奇沉著臉道:「算你聰明,那一招你要是硬接下來,包你掌心多添一個大洞!」

    上官玨大笑道:「未必見得,不過我懶得跟你比蠻勁,還有什麼高招,請放過來吧。」

    辛奇雙手一攤道:「不!我已經攻了兩招,現在輪到你出手了。」

    上官玨傲笑道:「我是存心讓你三招,在此你還有一招可攻,等一下我出手時,你還招的機會就不多了。」

    辛奇的黑臉上湧起一陣怒意,腳下移前兩步,腳尖巧妙點向他的右腰,上官玨含笑地向旁一閃,辛奇的另一腳以更快的速度劃了出去,攻勢絕佳。

    上官玨臉色微變,連忙伸手一格,雖然擋住了他的腳尖,自己卻步法踉蹌,倒退了五六步才拿樁站好。

    辛奇點頭道:「現在你知道了吧,我這鴦鴛雙飛本是連招,假若我七腿連踢,你現在已經在台下了,不過因為你講過要等我三招後才還手的,我不得不給你一個機會。」

    上官玨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站在那兒不說話。

    此時韋明遠已經回到座上,見狀歎了口氣,杜素瓊略異道:「你歎什麼氣?」

    韋明遠低聲道:「這辛奇雖是木中客的弟子,宅心倒很忠厚,可惜跟著木中客學壞了,他的那些招式都是詭異奇詐,容易使人的心情也跟著受影響………

    杜素瓊又道:「你看這兩個人的勝利誰屬?」

    韋明遠凝神道:「上官玨出手磅礡,不失名家氣度,只是口頭太刻薄,難望大成,辛奇的經驗太少,招式雖精也沒有用……」

    杜素瓊道:「我是讓你預測勝負,不是在叫你評度人品。」

    韋明遠正容道:「品技先品德,論武當論人。」

    杜素瓊笑著道:「就算品德論人吧,這兩個人孰高孰低?」

    韋明遠歎了一聲道:「輸的是上官玨,倒霉的是辛奇。」

    杜素瓊詫然道:「這是什麼話?」

    韋明遠目注台上,再也不開口了,杜素瓊得不到答案,也將注意力移到台上。

    此時上官玨已屈肘作勢,驀而一掌推出,掌風夾胸而至,辛奇腳下微錯,雙手交叉,各劃一道半弧,將掌風完全化開,然後又點出一指,取他的天庭穴窩,化招攻招,俱是絕佳。

    上官玨低頭避指,搗出一拳,硬將辛奇逼開,然後哼了一聲道:「好招式,辛兄看樣子胸中還有不少丘壑。」

    辛奇沉著臉道:「我們是手中較技,不是口中比武,台端為什麼不少說幾句。」

    上官玨臉上一紅,悶聲攻出一拳,這一拳打得部位很奇。既不是正面,也不取側面,反彎過胳臂,拳風取辛奇的臀部。

    辛奇倒不覺怔了,弄不清他這一拳的真正意向何在,直等拳風臨體,他才朝旁邊一挪,木中客因為關心戰狀,就在台下不遠處站著觀看,見狀連忙大叫道:「躲不得!注意他另一隻手。」

    果然上官玨的臉上帶著詭笑,左手圈成弓狀,凌厲無比地一掌切來,迎著辛奇讓過來的身軀,恰是正著。

    辛奇得木中客一叫,提高警覺可是動勢已成,變換不易,百忙中雙臂朝下猛揮,他平素身著翼翅,自然而然地養成拔飛的習慣,這一揮雖無羽翅相助,仍是將身子拔起丈餘,脫出掌風之外。

    上官玨一招成空,不由向木中客怒視道:「矮冬瓜!你要不要臉。」

    木中客見辛奇居然能安然無損地脫出危境,心中十分高興,對上官玨的奚落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生死事大,我臨時提醒他一聲算不了什麼。」

    上官玨怒哼一聲,雙掌如風,迅速無比地向辛奇功去,這一連串的招式雖快,可是辛奇已經體會出雙臂能凌空的妙訣,從容揮舞,身形或高或低,在掌形中穿出,十分伶俐,間而反攻出幾招,更是巧妙絕倫。

    木中客高興地大笑道:「奇兒!我一直不許你把羽翅的份量減輕,就是要你養成雄渾的臂力,現在你知道它的好處了吧!」

    辛奇感激地瞥了木中客一眼,手下一招百鳥朝鳳,又將上官玨格出數尺,他攻招雖少,卻隱隱已佔著上風。

    上官宇兄弟坐在原位上,動都不動,彷彿對他們子侄的生死漠不關心!

    韋明遠略覺愕異,杜素瓊輕輕地道:「你的評語恐怕要不靈了。」

    韋明遠皺著眉頭不作聲,另一邊座上的喬媯卻輕歎了一口氣,戰隱聽見了道:「這姓上官的不行了,我去替他解個圍吧。」

    喬奶瞅他一眼道:「關你什麼事呢?」

    戰隱微笑道:「無論如何他是第一個向你表示感情的男人,就為著這一點我也不能讓他遭受意外。」

    喬媯微笑道:「你倒是很大方,說得一點醋意都沒有。」

    戰隱笑道:「得卿如此心許,我不該吃醋了,剛才聽你歎聲,可見你也有點不忍心,所以我想為他出點力。」

    喬媯收了笑容,平靜地道:「你還是老實地坐著吧。你何時發現過我有不忍心的事,告訴你,那一口氣有一半是給那醜鬼歎的,他第一次與人對敵就遇上了扎手貨,另一半是給你們韋家歎的。」

    戰隱奇道:「韋家有什麼可歎的?」

    喬媯道:「只怕你們韋家不敗英名要砸在今天這個台上,我太疏忽了,天下高手都注意遍了,偏偏漏了這一家。」

    戰隱怔道:「你是說上官宇宙兄弟。」

    喬媯道:「是的!三年前我看錯了他們,三年後我想漏了他們。」

    戰隱不相信道:「我看他們不怎麼樣……」

    喬媯用手一比道:「你別打擾我,讓我好好想一下,現在動腦筋還不算太遲。」

    戰隱不敢再說話,把注意力再回到台上。

    上官玨已經有不支之態,汗水直滴,掌風雖厲,卻似力不從心之狀,辛奇則好似使順了,奇招迭出,沉猛威武,在詭異中另有一股勇傑之氣。

    木中客在台下眉色飛舞,神情激揚地大叫道:「孩子!加勁些,這小子完了。」

    辛奇受了鼓動,猛然一招,在掌影隙處遞進去,上官玨回掌硬切,辛奇五指突張,反手刁住他的脈門,上官玨面色如土,喘息不止,身子仍在振動。

    辛奇指上一加力,上官玨立刻不抵抗了,辛奇瞪著眼道:「你服輸了嗎?」

    上官玨將頭一昂,呸地一聲,吐了一口唾沫。

    辛奇偏頭讓過了,黑臉上泛起怒色沉聲道:「你在作死。」

    上官玨傲然不理,木中客在台上叫道:「奇兒!一掌劈了他,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辛奇舉起手來,欲擊又止,上官玨卻大聲罵道:「矮冬瓜,你是天下最大的混賬。」

    辛奇怒道:「你再罵我師父,我就不饒你。」

    上官玨怒容不改,仍是大罵道:「我偏要罵,你師父是矮冬瓜,你是黑烏鴉。」

    木中客怒道:「奇兒!這小子滿口髒言,你還對他那麼客氣做什麼?」

    上官玨哼了一聲,反手又撩了辛奇一個嘴已,辛奇將頭偏開,只讓指尖在頰上刮過,雖然不疼,卻將他的怒氣激了起來,手掌切切實實的對他的腦袋砍下去,口中還道:「混賬!

    你簡直不知死活。」

    「噗!」的一聲,血花四濺,四週一起驚立,韋明遠大呼道:「不可!勝負已定,何必還要流血相見。」

    可是喊聲已返,地上已經倒下一個屍體!

    令人驚異的是倒下的不是上官玨,而是辛奇,他的手仍刁住上官玨的脈門,不過膀子離了身體,肋下也穿了一個大洞,鮮血直流。

    上官玨此時臉上已無疲容,光華煥發,殘忍地將李奇的手指—一拗折,然後將那段殘肢擲在辛奇的屍身上冷笑道:「你以為控制住我的脈門就可以制服我了,可憐你至死還是個糊塗鬼。」

    木中客此時才弄清了眼前的情景,捨身上台撫著辛奇的屍體痛哭道:「可憐的奇兒啊!

    你第一次與人對手就遭到如此下場,孩子!我白疼你二十年了………

    上官玨冷冷地道:「矮冬瓜!你別哭了,是你自己害死他的。」

    木中客瞪口大呼道:「胡說!你這兇手,等一下我一定將你碎屍萬段,替我奇兒報仇!」

    上官玨冷冷一笑道:「我不反對跟你比劃兩手,但是說到報仇,你得把自己碎屍千段,因為你自己才是殺死他的兇手。」

    木中客厲吼道:「你胡說,明明是你殺死他的……」

    上官玨笑道:「不錯,事由我作,孽由你造。本來我的功夫可以穩勝你那寶貝徒弟,可是我故意露出破綻,敞開脈門由他扣住,你那徒弟宅心忠厚,並無殺我之意,投桃報李,我也不想取他性命,可是你卻叫他殺我,為他自己鋪下一條死路。」

    木中客略感意外,吶吶地道:「你一派胡言……」

    上官玨又笑了一下,繼續得意地道:「所以我乘他要動手殺我之際,運起浩氣神功,將他的手臂震斷,至於肋下那個洞,是我不小心用肘骨撞出來的,因為我那浩氣神功,一發即不可收,我總算得找個地方用掉他,你那徒弟既稱翼人,只剩下一隻手,活著也飛不起來了,不如死了乾脆……」

    木中客臉色變了許多,忽地站起來,陰沉沉地道:「好!很好!老夫也見識一下浩氣神功的威勢。」

    上官玨雙手一攤,神色e如地道:「請便!反正我是一定奉陪。」

    木中客聞言陰哼一聲,慢慢地運起氣來,骨骷一陣格格地響,漸漸地他的臉、他的手,都罩上了一層青色。

    上官玨看著心中有些怯意,可是不能退下,只得把眼望著他的父親與伯父,上官宇宙兄弟也凝重起來了,不住地咬著耳說話。

    上官宇好似在勸上官宙,然後上官宙卻頻頻搖頭,喃喃低語中只隱約可聞一二句:

    「……不行!大哥,什麼都可以聽你的,這件事不行,我雖然僅有這一個兒子,卻不能叫他這樣做……」

    上官宇皺眉頭道:「弟弟,家風固然要緊,香火尤其重要。」

    上官宙仍是搖頭道:「不!他自己退下來了,我不會怪他,我們卻不能叫他這樣做。」

    這些斷續的談論傳到台上,使得上官玨心中更是凌亂,他知道怕父想要他不戰而退,父親不答應,那麼這木中客絕非自己所能敵……

    生與死,恥辱與榮譽,都在他的腦中交戰著,想了半天,他突然傲聲地叫道:「矮冬瓜,你怎麼還不開始呢?」

    說完了立刻又抬頭去看父親,上官宇的眼中有著淚光,臉色卻十分安慰,他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了,心中立刻大定。

    木中客卻動也不動,臉上的青色更濃,徐徐地道:「我要你多活一下,然後我叫你領受到死亡是多大的痛苦。」

    說著緩緩地舉起手,那股青色己透體而出,指前居然有兩寸長的青色薄霧,上官玨剛提起的雄心,不禁又蒙上了一絲怯意。

    這段時間彷彿過得很沉重,使得大家都有迫得不能透氣的感覺,只有喬媯在與戰隱不斷耳語,戰隱在連連點頭。

    木中客等手指前的青氣漲到有四寸多長時,慢慢的跨出一步,此刻他的全身卻被罩在一片青霧中,上官玨不自然地退了一步,因為木中客的形相太可怕了……

    一邊在前進,一邊在後退,慢慢地快接近台緣,上官玨決心不再退後,雙手互握,額上青筋暴現,彷彿也在運足功力,作決定性的一搏。

    這是性命之搏,不是像先前遊戲似的打鬥,只需一招便可分出生死了……

    正在雙方要觸發之際,戰隱突地飄身上台,插在二人中間,木中客大叫道:「你走開,這時候你上來做什麼?」

    戰隱微笑道:「本派是負責清理場地的,台中屍體未收,你們怎麼可以又開始呢?」

    木中客怒叫道:「滾開!假若我死了,你把我跟奇兒一塊收拾。」

    戰隱平靜地道:「那不行!假若這位上官兄弟死了呢?」

    木中客大叫道:「我就要他伏屍在奇兒的身前,用他的血來祭奇兒。」

    戰隱笑道:「辦不到!本派負責要將陣亡者的遺體交給他們的親屬或關係人,你這一來豈不是要攪混了……」

    木中客的功力已聚至十成,形將迸體而出,急聲大叫道:「你滾不滾!誰要你負責清場的,誰稀罕你多事。」

    戰隱冷冷地道:「混賬!普天之下,也沒有人敢對我這樣說話,你以為仗著這點乙木真氣便可以嚇倒我了。」

    「乙木真氣」四字彷彿具有絕大的效力,木中客腳下一頓,青氣微斂,心疑地道:「你怎麼知道這種功夫的?」

    戰隱大笑道:「天下我鮮有不知之事,閣下還是等一下吧,等我把令徒收抬好了,立刻替你準備另一口棺材,我念閣下這身功夫練成不易,一定替你選口上等佳材。」

    木中客不信地道:「你認為我敵不過這小子?」

    戰隱笑道「不!上官老弟大概是不行,不過你是對我。」

    木中客一怔道:「我現在不是對你,我要那小子替我奇兒償命。」

    戰隱搖搖頭道:「來不及了,你不該侮辱我,閣下應該打聽一下,對神騎旅首領不敬者該得何種懲罰,龍強!你來告訴他。」

    龍強早已肩一口棺木等在台下,聞言立刻跳上台,將棺木放下肅聲道:「有人敢對首領不敬者,立予處死。」

    木中客怒叫道:「你故意幫那小子,想代他一死。」

    這時上官玨也走到戰隱身邊道:「首領!這是我跟矮冬瓜之間的事,首領何不由我們自己解決。」

    戰隱含笑扶著他的肩膀道:「兄弟!你何必還要逞強呢,方纔你已經中了他的乙木真氣的無形波浪,現在立刻下去調息還有生機,時間一久就不行了。」

    上官玨本來是好好的,給戰隱一說,果然覺得渾身不舒服,呆了一下,只感覺到通體難過,內臟翻騰不寧,戰隱輕輕地放開手道:「老弟快去吧!這一場由我接替好了。」

    上官玨步伐踉蹌,連站在那我都十分困難,戰隱又道:「龍強!地下由別人收拾,你把上官少俠送下去。」

    龍強答應著過來抱起上官玨,木中客滿臉驚疑地正要開口,戰隱又對著他道:「閣下別急,等地下令徒遺體收拾好了。我自然會陪你幾招的。」

    木中客的口張了一半,又合了起來,台下又上來一個大漢,蹲下去托起辛奇的屍體,放進棺中,上官宇宙兄弟卻忙著接過上官玨,細心地察看他的傷勢。

    木中客伺機慢慢地挨近戰隱低聲地道:「你搗什麼鬼,我那乙木真氣並不能傷人於無形………

    戰隱也低聲地道:「你這人真笨,我是為了你好,你那徒弟死得太慘,所以我替你報了仇,那小子已經被我暗中點了五陰脈,此時命如游絲,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木中客驚異地壓低嗓子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戰隱道:「我實在很愛惜你的功夫,可是你人緣太壞,剛才你若是公開地把那小子殺死,難保那兩個老傢伙不找你拚命,我想你不易擋過。」

    木中客憤然低聲道:「我不在乎,只要替奇兒報了仇,我什麼都不乎……」

    戰隱輕哼道:「你怎麼這樣沒出息,別忘了你是到這兒來爭雄的。」

    木中客道:「這跟你的作為有何關係呢?」

    戰隱道:「我看上你了,只要我們聯手,天下不足懼矣。」

    木中客微微心動道:「那韋明遠呢?」

    戰隱道:「我都安排好了,本來今日之會,我算定是無一幸者,連你也包括在內,是拙荊覺得你還不錯,許你同圖天下,否則你已經接過我一掌。知道我足有勝你的把握……」

    木中客尚在遲疑,戰隱又低聲說道:「你別仗著乙木真氣以為天下無敵,可是我已經練就了丙火神功,剛好是你剋星,不信你瞧瞧我的手掌。」

    木中客一看他的掌心,只見掌心一塊銅錢大小的硃砂血紅斑印,臉色大是難看。

    戰隱低聲道:「你還不信,你的乙木真氣還只有八成火候,所以青氣外洩,我卻已經到藏璞歸元的境界,你要是再強項是自討苦吃。」

    木中客呆了一下才低聲道:「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戰隱低聲道:「我都安排好了,讓他們先火拚去,一會兒我自會收拾的,現在我們不妨打一場,神騎旅威望不容受挫,只好委屈一點了。」

    木中客苦笑道:「要是真打,我也處在敗境,當然只有認輸了。」

    戰隱微微一笑,此時場中已收拾乾淨,戰隱走至一邊,放高聲音道:「現在該我們了。」

    木中客也裝腔作勢道:「來吧!老夫都准奮好了。」

    這二人方纔還低聲細談,突然翻臉成仇,台下之人都莫名其妙,不知二人斗些什麼玄虛,可是台上二人已拳打腳踢地打了起來,由於二人都是高手,倒是十分熱鬧。

    戰隱舉手投足之間,絕招綿綿如潮而出,勁力雄厚,木中客心中倒真是佩服,交手近四十合,戰隱低聲道:「下一招我要攻你左肩,你輕輕地挨一下,就乘機下台吧。」

    木中客眨一下眼表示同意,戰隱長臂突伸,兩手抓他的雙眼,木中客駭然一躲,戰隱翻手拍上他的肩頭,木中客想躲。不及了,由於事先打過招呼,所以他也不去思躲避之策,安心運功及肩,準備硬挨一掌。

    戰隱的手輕觸敵肩,忽地反了下來,略地一聲,結結實實地印在木中客的後心,將他朝台下飛擊下去。

    木中客但覺身受重擊,哇地大叫,口中鮮血直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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