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孩子一剎那的決定,卻擾起江湖上從所未有的巨劫。
她們都有著一半惡毒的血統。
韋紀湄稟賦著蕭湄的劣根。
杜念遠承受了任共棄的凶殘。
何況他們還都承受了許多天才的遺傳。
文梅姑珠淚滂沱。
聶無雙焦黃的臉上帶著焦急。
慎修則面上微帶一絲愁色,只有蕭環是平靜的。
大家都圍在一張桌子旁邊,聽韋明遠以低沉的嗓音念著那封信那封由韋紀湄出走後留下的信:
父親大人膝下:
「兒行矣!此去行蹤未定,歸期難卜。
兒幼承庭訓,略讀詩書,深知『親在不遠遊』雖屬人子之道,然『顯親揚名』,毋貽父母之羞,亦為人子之責。
兒長依膝下,雖可朝夕承歡,然安樂足以怠志,逸游必致靡情,患難始得壯懷,歷練乃可成器,思之再三,兒寧當不肖之名,亦不願貽虎父犬子之羞也。
此事語之常人,必不獲諒解,豁達如大人者,當可體兒之私衷……
兒此去跡當遍及天涯,行當仗義鋤奸,以不負腰中鐵劍,指間鋼環,及大人一番栽培之厚望。
臨去匆匆,未克親辭,握管之際,恆難仰思慕之情,異日若小有所成,尚有顏重返親側,否則老死荒山,亦冀大人勿以兒悲。
梅姑亦盼大人婉為轉告,許我五年之期,至時若尚未得兒確訊,世間佳子弟甚多,可不必為兒蹉跎青春,兒對彼妹實感無限歉疚,惟以此生永不相負為報……
漏已深,夜半央,兒身雖去,兒心常留……」
念到這兒,韋明遠的聲音略有一絲顫動。
慎修卻一拍桌子道:「好志氣!好手筆,好手筆!」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回首瞥見文梅姑已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才噤口不語了。
蕭環望著韋明遠道:「您怎麼不往下念了?」
韋明遠歎了一口氣道:「沒有了,這是一封未完成的信。」
聶無雙抬起憂慮的眼光望著他道:「幫主大概不會再去找他了。」
韋明遠搖搖頭道:「是的!他的信把我限制住了,夫人應該能諒解我……」
聶無雙無語,蕭環卻道:「念遠也跟著去了,不用說,這封信也是她的大手筆,這兩個人出去,驚天動地是一定的,為俠為魔卻難說了。」
從人俱以不解的眼光望著她,蕭環毫不在意,繼續道:「我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對他們的瞭解多少比你們深刻,因此我對他們的評語是很客觀的,並無一絲感情存在……」
慎修道:「這麼兩個粉裝玉琢,聰明俊秀的孩子,我很難相信他們會做出什麼壞事……」
蕭環點頭道:「是的!假若他們一直受到良好影響,他們可以成聖,反之,也可以成魔。我只要舉一件小事就可以證明……」
眾人見她說得頭頭是道,都凝神傾聽著。
蕭環略作思索道:「有一回,我與念遠、紀湄三人同在樹下游嘻,紀湄看見那樹洞中的螞蟻來回奔忙覓食,認為十分可憐,便拿了餅餌去餵它們……」
慎修點頭道:「是亦為赤子之心!」
蕭環對他微點了一下頭,又接著道:「後來念遠也參加了,二人一邊餵食,一邊欣賞,十分有趣,可是過了不久,忽有一隻螞蟻,爬到紀湄身上咬了他一口,他十分生氣,便用腳把地上的螞蟻全踏死了,而且還用水將蟻穴灌滿。」
眾人聽了俱皆默然,只有聶無雙問道:「那麼念遠作何表示呢?」
蕭環道:「水漫蟻穴就是念遠的主意。」
慎修一歎道:「那孩子的智慧,再加上他們目前身上的武功,真要是為害江湖,倒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韋明遠突然莊容道:「但願他們能善自為之,假若被我知道他們有一點不義的行為,那怕在千萬里之遙,我也會趕了去懲戒他們。」
他說得聲色俱厲,眾人先是一驚,繼而流露出無限的敬意。
沉默了片刻,聶無雙突然道:「讓梅姑去找他們吧!這孩子天性良善,有她在一起,多少能給他們一點忠告。」
韋明遠道:「人海茫茫,你叫她上哪兒找去?」
聶無雙道:「他們既是有必要闖一番事業,必不會銷聲匿影,自然有跡可循。」
慎修道:「夫人是否要陪她前去呢?」
聶無雙微微一笑道:「師兄請放心,妾身既入幫中,自然以公務為重,而且,我也不能一輩子跟著她,也應該讓她一個人自己去闖闖了。」
韋明遠想了一下道:「梅姑之事,但憑夫人做主,倒是梵淨山該有人去通知一聲,諒師妹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不過念遠到底是她的孩子。」
慎修道:「對的,而且此事恐怕要幫主自己跑一趟,因為杜師妹也算是一山之主,我們開派至今,她幫了不少忙,禮貌上應該回拜一下,好在此地一切都上了軌道,有我與聶夫人足可應付了。」
韋明遠點點頭,對蕭環道:「師妹行止如何呢,是否有意陪我走一趟?」
蕭環朝他詭異地一笑道:「這次我不去,我與白駝幫有約,正好乘機會去了斷一下。」
韋明遠被她笑得怪不好意思,也無法再說什麼了。
話分數頭,且說關外長白劍派,自從白沖天撕開假冒幽靈的面具之後,也曾盛極一時,然而白沖天殺戮過甚,已激起武林人物之公憤,白沖天未死前,就被蕭湄大鬧了一場,傷了不少好手,白沖天死後,長白劍派更成了大眾報復的對象,經過十幾年的滄桑,已是名存實亡,偌大的長白劍觀中,只剩幾個燒火的道人,守著一片支離破碎的基業而已。
這一天,正是隆冬時分,彤雲密佈,瑞雪紛飄。
幾個火工道人,正擠在一間偏殿中圍爐取暖。
忽而木門呀的一聲推開,進來一個劍眉星目的中年文人,手持一個大皮袋。
火工道人的領班名叫修真,只有他還跟長白當年的掌門人「落英神劍」謝一奇學過幾天劍法,算是長白劍派唯一碩果僅存的門人,當下他抬起頭來,認識這文人正是前幾天上山來遊歷的客人,本是夫婦二人,因為愛這兒的寒梅雪景,所以寄往下來,夫婦倆人俱不俗,所以他們也沒有拒絕。
中年人進來之後,先抖抖身上的雪花,然後含笑道:「列位好!」
修真苦笑道:「好什麼?大雪天又冷,動都動不了,離了火人就要成冰條了。」
中年人一舉手中皮袋道:「我正是怕列位烤火太無聊,方才趁得下山之際,為列位帶了一袋燒刀子回來,圍爐小酌,也算是一幅雪中行樂圖。」
修真感激地接過皮袋道:「又勞先生破費了,先生自從住到這兒之後,已經捐助了不少香火錢,說也慚愧,敝觀毫無產業,平常還可以靠獵些狐鳥賣到山下維持,這些日子天一冷,幾乎寸步難移,若不是先生援助,我們只好嚙雪渡日了。」
中年人微笑道:「道長太客氣,想當年貴觀也曾盛極一時,只是時運不濟罷了,而且諸位寧可挨著清苦的日子,也未曾離去,如此忠心耿耿,將來必定會有出頭的日子的。」
修真苦笑道:「先生太誇獎我們了,實不相瞞,我們何嘗沒有去意,只是因為在此日久,誰都知道我們是長白門中的人,一個弄不好,必成了洩憤的對象,只有苦守在此地,人家顧慮著不願擔上趕盡殺絕的名義,尚可苟延殘喘,先生是讀書人,哪裡知道江湖上的風險,唉!這些話不說也罷。」
中年人笑道:「對!往事重提,徒亂人意,還是喝酒吧。」
修真從壁角摸出幾個瓦碗,每人分了一個,朝中年人道:」先生也喝一點嗎?」
中年人大笑道:「不!拙荊在那兒烤鹿脯,等我回去吃呢。你們請吧,一會鹿脯烤好了,我叫她給你們送些過來。」
修真忙辭謝道:「那更不敢當了,這袋子酒已令我們感激不盡。再要勞動尊夫人,豈不是要折殺我們了。」
中年人笑道:「不要緊,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些須微物,算得了什麼,何況愚夫婦還住著貴觀的屋子。」
修真道:「那不算什麼,屋子反正是空著,先生愛往多久就多久。」
中年人道:「愚夫婦頗愛此地清靜,真有多住些日子之意,道長這一說,倒是正中下懷,等一下鹿脯熟了,我一定要送點過來,以謝道長雅意。」
修真一歎道:「先生讀書人到底和氣多了,幸而是現在,要是早一兩年,我真還不敢留二位大駕呢,那時還經常有人上來尋仇,弄刀動槍的,整天不得安穩。」
中年人臉色一動道:「江湖人真有那麼可惡嗎?」
修真道:「江湖之中,本來就是是非之地,冤怨相報,永無寧日,不過這也難怪,敝派的白掌門的確也太狠了一點,他自己喪生在韋大俠的掌下,卻害得我們這些作後輩的受人欺凌。」
中年人憤然道:「那般江湖人也太無聊了,你們白掌門在的時候,不敢去找他,卻趁他身死之後,來尋你們的晦氣,實在也算不得什麼英雄。」
修真歎道:「先生真是讀書人,這些事告訴你也難懂,方今之世,練武的人車載斗量,若論英雄,卻真難得數出一兩個,其他的無非都是逞強凌人的暴徒而已。」
中年人卻頗感興趣地道:「在下雖是一介文人,卻頗尊敬仗劍剷除不平的遊俠,道長不妨說說,方今武林中有哪些人能真正算是英雄人物?」
修真道:「茫茫江湖中只有一個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中年人急問道:「是誰?」
修真道:「提起此人四海俱震,乃是殺死敝派掌門的韋大俠,人稱『太陽神』韋明遠!」
中年人眉色一動道:「他殺死貴派掌門人,又使你們飽受其他人的欺凌,怎地道長還那等推崇他?」
修真道:「論英雄不問恩怨,韋大俠一生事跡,可歌可泣者無以計數,再說敝派的掌門確有取死之道,這倒怪不得他。因為敝派的掌門若是不死,江湖上各大門派,全將死無瞧類,要想像我們這樣偷生都不可能了。」
中年人換了一付顏色道:「道長心胸磊落,使敞人十分傾倒,待雪晴之後,在下一定要好好的招待道長吃一頓,同時也想聽聽道長談些江湖掌故。」
修真道:「我們已經備受款待了,身為地主,反倒要客人招待,實在難以為情,好在時日尚長,先生若有興趣,我們倒不妨隨便聊聊。」
中年人道:「那是一定的,等一下我與拙荊一起過來移樽就教,拙荊雖是女子,生性十分豪爽,她也最喜歡聽熱鬧事兒。」
修真道:「先生真好福氣,得到這麼一位情意相投的伴侶,單以賢伉儷這等暢遊山水,隨處為盧的豪舉,就可以想見貴夫婦的為人了。」
中年人大笑道:「好說!好說!道長太過獎了,愚夫婦不過因為性好山水,仗著薄有祖產,又無兒女羈絆,才想出來散散心,叫道長這一說,倒令在下愧顏無地了。」
修真也笑了,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連聲讚道:「好酒!好!這酒好像不是山下酒店裡的吧。」
中年人道:「山村俱濁醒,在下又嗜杯中物,淡酒喝不慣,這是昨天我特別上縣城裡去打來的。」
修真點點頭,又喝了一口,忽然詫異道:「昨天風強雪勁,路上積雪差不多有七八尺厚,而且此去縣城有近百里路程,先生能來回跑一趟,莫非您是長了翅膀飛行的。」
中年人這才發覺自己說溜了嘴,訕訕一笑才道:「在下在家中之時,為著健身,曾經練習幾年家傳氣訣,是以較一般讀書人腳步比較輕快一點。」
修真搖頭道:「積雪新添,鬆軟異常,在上面安然來回,非要輕功絕佳不可,貧道倒看不出,先生原來是位內家高手。」
中年人搖頭道:「我不過略知養氣之道,比道長差多了,哪裡算得上什麼高手,昨天在雪上我就摔了不少觔斗,要不是酒癮大,我豈肯拼著這條命。」
修真看著他,見他除了面目清秀,略具英氣之外,的確無甚出奇之處,這才將信將疑地低頭喝酒。
中年人彷彿也不願多談,正欲告辭,忽聞大殿之外,一陣蹄聲雜沓。
修真奇道:「這種大雪天。怎麼還會有人騎馬來?」
中年人毫不在意地道:「也許是採參的幫客吧。」
修真搖頭道:「不可能!這種深雪之上,除了鬍子,誰也不敢騎馬。」
中年人奇道:「什麼是鬍子?」
修真答道:「先生可能是初至關外,所以不懂,鬍子就是馬賊,只有他們的馬好,馬術又精,才能在雪地上飛馳。」
中年人驚道:「馬賊?那豈不是要搶東西,愚夫婦隨身帶著一些財物,乃是為著遊歷之用,要是被他們搶走了,豈非連家都回不成了。」
修真神色沉重地道:「先生請放心,這批馬賊絕不是來搶你的,等一會您只要與尊夫人躲在一邊,不出聲就不會有事。」
說著搶先出了偏殿,中年人雖嚇得抖抖縮縮,卻也跟在後面走了出來。
這時正殿之上,已經進來了十多條彪形大漢,每個人都跨在一匹駿馬上,他們的身上衣著很單薄,但仍冒著熱氣,馬身上也是一樣。
修真出來後,一望見為首的那條大漢,心中就是一凜,面色大變。
那為首之人,是個五十餘歲的大漢,不僅身材雄偉,而且目射精光,一望而知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修真上前恭敬地作了一禮道:「龍幫主怎地有興,這麼大的雪,駕臨敝觀。」
那大漢微笑道:「你還認得我。」
修真道:「三十年前,幫主即曾至敝觀有事,後來經三絕先生公冶大俠解釋誤會後,幫主就匆匆離去了,雖只一會,幫主的威容卻從未能忘。」
大漢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三十年後,長白派還有一個認識我龍強之人。」
修真不敢接他的茬,仍是恭問道:「龍幫主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龍強笑道:「我本來是有事到別處去,順便拐到這兒來,解決一些小問題,喂!你們派裡還有別人嗎?」
修真道:「敝派近年受武林朋友屢次光顧,門人完全死光了,小道當年曾受謝掌門人傳過幾天劍法,勉強可以算得半個門人,其他俱是些老弱的香火工人。」
龍強用眼睛一掃那中年人道:「這位朋友呢?」
中年人連忙上前一拱手道:「在下名叫戰隱,乃是寄居此地的遊客。」
龍強用眼一橫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叱吒風雲的長白劍觀,現在淪落到變為客棧了。」
修真臉上雖有悲憤之態,但仍是隱忍不敢發作。
龍強又指著修真道:「本來我是要來算算舊賬的,現在看你們這等零落的樣子,只好算了。」
修真道:「敞門與幫主的誤會,公冶大俠已經解釋清楚了。」
龍強大喝道:「那本賬看在我恩公『三絕先生』公冶拙的身上,早就算了。」
修真道:「嗣後敝派與幫主並無過節。」
龍強厲聲道:「我恩公又死在白沖天之手,怎說沒有過節。」
修真道:「那是白掌門之事,幫主理應去向他計算。」
龍強道:「你不要以為我怕他,那一陣我到外興安嶺去了,根本不知道,等我回來,白沖天也死了,我怎麼向他算法?」
修真道:「我以為幫主一代豪傑,至少不應該在我頭上算。」
龍強大笑道:「說得好!衝你這句話,我也不能再找你了。」
修真這才面色一鬆道:「謝謝幫主!」
龍強一擺手道:「算了!不過我們趕了一天的路,要在你這殿上歇歇。」
修真忙道:「幫主儘管休息就是,只是敞觀已經淪落,恐怕無法好好招待。」
龍強自顧下馬,不再答理,隨來的一個大漢道:「別的招待都不要,好酒打兩壇來。」
修真面有難色道:「敝觀已貧至無立錐之地,只有方纔那位戰先生送給我們一袋燒酒,惜花獻佛,聊為諸位驅驅寒吧。」
那大漢笑道:「一袋燒酒!真寒酸!也罷,你拿來老子解解饞,別裝得這麼可憐相,回頭老子賠你一塊金子。」
修真道:「諸位遠來,我們應當招待的,只是苦於拿不出東西,一點點水酒還是別人轉贈之物,哪裡敢要報酬。」
那大漢笑叫道:「別廢話了,快拿來吧。」
修真進了偏殿,將酒袋與碗都拿了出來,那大漢搶過去,先倒了一碗,獻給龍強,然後自己就著袋口灌了幾大嘴,其他人又等不及地搶了過去。
他們搶著、叫著、罵著,強盜之性畢露,只有龍強一人比較斯文些。
這時那姓戰的中年文人突然趨前一躬道:「幫主方才說在雪中跑了一天,不知是為了何事?」
龍強看了他一眼道:「這與你讀書人無關,你最好少問。」
戰隱不死心道:「在下雖是文士,卻最好奇……」
龍強懶得和他囉嗦,瞪眼大叫道:「叫你少問你就少問。」
戰隱這才不做聲了,修真對他連做眼色,意思是勸他少惹這魔王。
此時空中傳來一陣香味,引人垂涎欲滴。
一個大漢叫道:「晦!哪兒在燒肉?」
戰隱道:「那是拙荊在烤鹿脯。」
大漢叫道:「我去抓點出來。」
說著就往前衝,戰隱忙著去攔他,同時還叫道:「喂!我裡面有內眷。」
龍強一把抓住他的後領道:「書獃子!放心!我這部下好吃好喝,可不好色。」
戰隱欲進不能,那大漢卻一腳直跨進另一旁的屋裡去了。
接著「彭」的一聲,屋中摔出一條人影,正是那大漢子。
那大漢倒在地上之後,哼哈直是叫痛。
龍強吃了一驚,把抓住戰隱的手放了開來,跑上去問道:「郝老二,你怎麼了?」
那個叫郝老二的漢子在地下叫道:「邪門!邪門!我剛跨進門,只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衝我一笑,迎胸推了我一掌,就把我給打了出來。」
龍強聞言回頭朝戰隱驚疑地看了一眼道:「想不到令正倒是會家子。」
戰隱亦臉泛驚色道:「幫主說什麼?那位朋友別是眼花了,拙荊已經三十幾歲了,這屋子又沒有別人,那來的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龍強聞言一怔,郝老二在地下又叫道:「我沒眼花,明明是個小姑娘,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話沒說完,周圍已是一片哄笑,另一個大漢笑罵道:「媽拉個巴子!郝老二,你別是想小姑娘入了迷,把個三十多歲的老娘也當作小姑娘了。」
一言甫畢,大家又是一陣哄笑,突然「吭」的一聲。
那個說話的大漢也倒下了,躺在地上兩眼發白。
大家的笑聲被冰住了。
龍強冷笑地對戰隱道:「閣下真會裝蒜,龍某瞎了眼,居然沒認出行家。」
戰隱卻發急道:「拙荊確實是三十多歲,幫主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她叫出來。」
龍強冷笑未改地道:「很好!龍某也想見識一下令正是什麼樣的一位高人。」
戰隱道:「她人並不高,比我還矮半個頭,雖然不太難看,比仙女可差的遠了……淑真呀!你快出來!」
門口應聲出來一個婦人,果然是三十幾歲,略具姿色,也不過只夠得上清秀可人而已。
戰隱朝郝老二叫道:「朋友!你可看清楚了,這就是拙荊,她連蒼蠅都打不死,還能推得動你這麼一個大漢子。」
郝老二在地下叫道:「怪事!怪事!那屋裡沒有別人,方才明明是個小姑娘,怎麼一下變了樣了。」
這時連龍強也覺得奇怪起來了。
旁邊站立的大漢中又有一人開口道:「奇怪!別是遇上大仙了吧。」
戰隱怔頭怔腦地問道:「什麼是大仙?」
修真在旁插口道:「大仙就是狐仙?……」
戰隱怒道:「胡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不是罵我內眷是狐狸精。」
緊張的氣氛又被他這句話逗輕鬆了,連龍強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聲中那說話的大漢又倒下來,龍強又是一驚,發現到事態的嚴重了。
他先走到那兩個大漢身旁看了一下,臉色突變,冷笑道:「假若這是狐仙的話,這狐仙倒跟咱們是同道,還會點穴呢?」
此言一出,四面之人俱都大驚,修真更是詫然不信。
戰隱卻搖頭擺腦地道:「我本不信神鬼之事,今天親目看見,倒有點信了,準是你們這些朋友的賊性太重了,惹惱了神靈……」
他還待搖頭擺腦地說下去,龍強已神色一變,驀然探爪抓來,喝道:「相好的!你還裝什麼,躺下!」
戰隱慌忙一躲,腳下一絆,踢在郝老二身上,果然躲過了。
龍強卻神色一驚,原來他這一抓,指風暗擊他胸前五處大穴,根本絕難躲避,不想戰隱籍一跌之勢,恰好躲過了。
伸手伸腳的爬了起來,口中還喊道:「幫主!你怎麼打人哪,君子動口,小人動手……」
龍強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劈胸又是一拳打去,這次用的是「百步神拳」,拳勢十分洶湧。
戰隱根本不知躲避,呆呆地站著。
可是就在拳風將要臨體之際,旁邊的婦人突然叫道:「你敢打我丈夫,我跟你拼了。」
撲身向前,一頭撞向他的胸口,龍強不敢硬接,迫得讓開一步,拳風自然也跟著偏了。
戰隱頓足急叫道:「唉!淑真!你真傻!夫婦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今天咱們遇上這大馬賊,定是死路一條,不過我可是書香門第,死也要死得乾淨,不能讓他的髒手殺死,我去向道長借根繩子上吊算了,你要是能哄得那賊子回心轉意,還能留下一條命,幹嗎你要跟他拼呢!啊呀!他又來了,道長!您行行好吧,借我根繩子吧。」
說著又撲向修真,修真躲避不及,被他拖倒在地上,身上一陣勁風掠過,剛好又避過一掌暗襲,心中連呼僥倖。
龍強卻臉色鐵青,乾脆走至一邊不再動手了。
原來他心中已知這一對夫婦俱非常人,認為修真故意欺騙自已,看到他正站在一旁發怔,怒向心起,劈去一掌,誰知巧被戰隱拖倒,他那掌又打空了。
等戰隱與修真都站了起來,龍強才怒聲道:「龍某雖然多有得罪,但是二位這樣裝瘋作癲,似乎也不大光明吧。」
戰隱還想開口,那婦人卻臉色一整道:「夠了,跟這種毛賊插科打渾,實在太辱設自己了。」
這句話很有用,戰隱立刻莊容正顏,現出一種凜然之威。
龍強卻怒聲道:「馬賊幫劫富濟貧,雖然名稱帶個賊字,實際上在關外頗有身份,也算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組織,二位如此相待,不知是何用意?」
他氣洶洶的說了一大套,對面的二人俱都未理,那婦人反而以一種奇特的神情對戰隱道:「頗堪一用。」
戰隱搖頭道:「太難聽了。」
婦人道:「姑且暫以隱身,徐圖改頭換面。」
戰隱點頭不語,這番奇特的對話聽得令人莫名其妙,龍強卻似不耐煩,又大聲怒喝道:
「我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二位是什麼來路,也該抖個清楚吧。」
婦人嘿嘿一笑道:「好一個堂堂的組織,難道只會欺侮婦人弱者,方纔我若是不會武功,你那部下會怎樣對我?」
龍強臉上微紅道:「不會怎樣,最多搶掉你手上的鹿肉。」
婦人不說話,含笑地揭掉臉上那層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春花似的一副嬌容,分明只有十七八歲。
她美麗的容顏將大家看得兩眼發直,其間只有戰隱一人例外。
龍強失聲驚呼道:「郝老二沒有說錯……」
少女微微一笑道:「假若我這等模樣,你能擔保他所取的僅是我手中鹿肉嗎?」
龍強呆呆地道:「以你這等容貌,任何一個男人見了,也會生出非分之想……」
戰隱怒喝道:「胡說!只有強盜才講這種活。」
少女回頭對戰隱瞥了一眼,頗似幽怨地道:「他說的是一個男人的想法,大概只有你一人是聖賢。」
戰隱默然無言,龍強又道:「你身懷絕技,又是貌若天人,怎地嫁給這麼一個老人……」
少女嫣然一笑道:「他自有令我傾心處!也許說來你不會相信,他還瞧我不上眼,不大願意要我哩。」
龍強怒道:「這人簡直不識好歹……」
戰隱在旁己忍不住道:「念……淑真!你盡跟他囉嗦什麼?快點把事情解決算了。」
少女這才含笑地道:「方纔你屬下出言無狀,我懲戒了他們,你意下作何打算?」
龍強似乎被他的美麗所迷惑,呆呆地道:「他們冒犯了你,理應受苦……」
戰隱在旁又怒道:「虧你還是他們的領袖,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少女望著他的怒態,很是高興,輕輕笑道:「我終於使你嫉妒了。」
戰隱大聲道:「你到底是辦事,還是惹我生氣?」
這一聲厲喝使得少女笑容全斂,星目中隱含淚意。
龍強在旁看得很不順眼,突然也大聲道:「不許你對她這麼凶,憑你這副德性,也配做他的丈夫?我看著就有氣。」
戰隱目中微微閃過一陣陰冷之意,口氣突變為平靜,淡淡地道:「你要是瞧著眼紅,我把她讓給你可好。」
這句話反而觸怒了龍強,大聲叫道:「我自己知道配不上她,所以不敢有那等妄想,可是你這王八旦又憑哪一點配得上她,老子今天非宰了你,好還她自由之身,另外找一個年歲品貌與他匹配……」
少女望見戰隱目中的神色,忙出聲喝止龍強道:「你不知人家的底細,信口胡說些什麼?」
龍強被喝得一怔,又仔細地朝戰隱打量了一下道:「閣下莫非不是廬山真面目?」
戰隱神秘地一笑道:「這跟你有關係嗎?」
龍強道:「沒有關係,不過閣下若是真正的面目較現在年青些,我心中為令正抱屈之感,稍微要好過一點。」
戰隱見他這話說得很是誠懇,心中倒是很感動,劍眉一聳,回身對少女道:「這人不失為一條血性漢子,我看咱們就算了吧。」
不想少女卻倔強地一搖頭道:「不行!機會難再,棄之可惜。」
二人這一番奇怪的對白倒使龍強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之感,呆呆地望著他們,傻兮兮的問道:「二位打的什麼啞謎?」
戰隱誠摯地道:「實不相瞞,我二人此番遠遊關外,目的在想創一番事業,其奈孤掌難鳴,獨立難成,當然免不了要找一些幫手……」
旁邊的修真突然道:「原來賢夫婦寄寓敝觀,是有意而來的。」
戰隱臉上微微一紅,似乎不太好意思。
少女卻笑道:「是的!我們早就風聞長白劍派飽受欺凌,故而前來,原是想聯合貴派一部分人才大家合力同心,共挽狂瀾,互求發展,不料貴派已經調落到僅剩下道長一人了……」
這少女一張嘴端的是舌底生蓮,明明是想吞併人家的基業,卻說得仁至義盡,使修真感徹心脾。
龍強哈哈大笑道:「剛好鬼使神差,我又投上了門,你們又生了拉攏我之意。」
戰隱仍未答話,少女卻嬌笑道:「我們是確有此意,不過閣下是一幫之主,拉攏你可不太容易。」
龍強豪笑道:「這太簡單了,我的基業是靠拳頭打出來的,你們只要打服了我,龍某的這片基業,也甘心雙手奉送。」
少女就是要逼他講出這番話,卻又故作慷慨地道:「這樣不就是豪奪了嗎,非君子所應為。」
龍強仍是大笑道:「笑話!馬賊幫就是靠搶奪起家,現在有人搶到我頭上,正是理所當然的事,何可謂強取豪奪呢。」
少女道:「我們就是勝得了你,怎知你部下都能歸服。」
龍強道:「刀頭上玩腦袋的朋友,佩服的就是一個『狠』字,我們永久尊敬最狠的人。」
少女道:「真是這樣嗎?」
龍強道:「當然!我當了幾十年的鬍子首領,全靠口中一句話,言出必行,才能做到令出必行。」
少女的臉色突然一變為冷漠,滿罩秋霜,厲聲道:「好!隨你挑哪一個吧。」
龍強懷疑道:「怎麼?不是你們倆人一起上?」
少女道:「既然講究賭狠,當然是一對一。」
龍強掀髯大笑道:「好男不跟女鬥,我就挑你丈夫吧。」
少女冷冷一笑道:「還算你有腦筋,他外力功力雖比我深,心腸卻較我仁慈,你要挑上我,今天就別想活著離去了。」
龍強微微一怔,似乎發現她講的不是假話,遂也莊重地朝戰隱一拱手道:「來吧!我輸了便把整個馬賊幫給你,閣下要是輸了呢?」
戰隱在身邊掏出一個布袋道:「這裡有千顆明珠,每顆部價值連城,只要你勝了都是你的。」
龍強道:「我若勝得了你,還怕你把珠子帶著逃走不成,(似乎少一段話)我連自己的真姓名都不能告訴你,何必要告訴你我父親的名字。」
龍強微愕道:「臉是易容的,名字是假的,你身上還有真的東西沒有?」
戰隱道:「有的,我的功夫是真的!那一點都假不了。」
龍強謙然了,少女又道:「第一陣過了,現在該比第二陣,是拳還是兵器?」
龍強道:「比拳吧,我再輸了就不必比兵器了。」
戰隱笑嘻嘻地道:「比拳是可以的,先講好用不用內力?」
龍強道:「不用內力,加上內力的話,我外門的硬功穩吃虧。」
戰隱點頭道:「那也可以,光憑招式我並不見得會輸給你。」
龍強這次不像先前那樣托大,將架子端好才叫道:「我要開始了。」
戰隱雍容爾雅地一彎腰道:「請。」
龍強劈胸揮拳直進,戰隱反手刁出,龍強連忙撤招回去,然因此一招之誤,先機盡失,戰隱的攻勢綿綿不絕地湧了上來。
二人一來一往,打得十分精彩,雖然是說好不准使用內力,可是二人俱為個中強手,發招時自然而然地帶著虎虎的風聲。
龍強的拳招儘是些陽剛的路數,講究硬撞硬打,卻受了內力的限制,心中存著顧忌,因以未能充分發揮,相反的還常受牽制。
戰隱則在渾厚中帶著詭異,舉手投足間,嚴然名家風度,看得旁邊的心折不已。
交手到了四十多招,龍強已有不支之狀,然而他仍能勉強過招。
第五十一招開始,龍強拳勢突變,他不再進攻,只是緊封住自己的四周。
少女在旁看著,臉色也變為沉重起來,朝戰隱丟了個眼色。
戰隱笑著道:「你突然守而不攻,相信必有殺著,別耗時間,快使出來吧。」
龍強聞言一咬牙,手掌突然一翻,由下而上頂出一拳。
這一拳來勢怪異之極,根本無法躲避,戰隱吃了一驚,只好一側身子,以左肩承了他一拳,可是在中拳之際,他的左肘猛屈,反撞出去,也擊在龍強的胸前。
雙方都網哼一聲,退後一步,幸而大家都用力不大,受傷都不重。
少女先朝戰隱笑道:「幸而你偷學了丈母娘的一招,否則今天就要吃虧了。」
戰隱沒有開口,少女又朝龍強道:「你又敗了。」
龍強不服氣道:「兩敗俱傷,怎麼是我輸了呢?」
少女道:「兩虎相爭,當然是強者生存,他一拳挨在肩上,最重不過一條膀子殘廢,你那一肘挨在胸口,還有命嗎!」
龍強沉思片刻,黯然朝戰隱道:「她說得對,你勝了,今後整個馬賊幫都是你的了。」
戰隱反而倒有點不好意思,龍強卻十分光棍地朝四周道:「來!叩見新首領。」
那十幾個大漢一齊跪下喝道:「叩見新首領。」
戰隱肅然還禮,少女卻高興地道:「恭喜你!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今後打天下有本錢了。」
當天龍派的勢力在中原如火如茶之時,山海關外崛起一支新的武林勁軍。
這支武林勁軍名叫神騎旅,當然關外的武林人士知道神騎旅是由馬賊幫改編的,因為神騎旅的副首領赫然正是早先馬賊幫的幫主「虯髯騎士」龍強。
神騎旅的首領是個神秘人物,終年帶著黑紗的面罩,武功高強,行動詭異莫測。
白山黑水間,神騎旅的勢力在日漸壯大,但是關內的江湖道很放心,因為神騎旅的首領下了一道極嚴的手令,不准任何一個神騎旅的騎士越入山海關一步。
關外的武林道也很安心,因為神騎旅使馬賊幫由黑道轉入白道了,他們不再洗劫客商,不再與鏢行作對,做的完全是行俠仗義的善舉。
神騎旅的總壇很離奇的設在早先長白總壇長白劍觀。
由於神騎旅的首領神秘莫測的行動,大家公送了他一個外號幽靈騎士。
幽靈騎士像幽靈似的出沒著,懲戒武林的敗類,也懲戒他自己不遵命令的徒眾。
短短兩三個月之內,長白劍觀被修葺一新,建設得富麗堂皇,卻也戒備得如鐵堡銅牆。
因為有許多好奇的高手想前去暗踩一下的時候,都莫名其妙的吃了啞巴虧,灰頭土臉,鎩羽而歸。
神騎旅的出息在於營業,他們賣出大批的人參、藥材、皮毛、金砂,這都是長白山的資源,經營得井井有條。
只有旅中十幾個極為親信的重要頭目,才知道神騎旅除了正副首領之外,尚有一個真正策劃發號施令的人,這個人根本不露面,所以外面的人更無從知曉了。
冬盡春來,長白山的積雪開始融了。
關內的許多豪客,都偷偷的湧出了山海關。
因為武林中又傳出一件驚人的秘聞,據說在長白山嶺的天池附近的一個小谷中,埋藏著許多武林奇珍。
這其中包括著古代名匠歐冶子所籌的兩柄名劍干將莫邪,包括著一株練武人視同異寶的成形雪參,包含著價值連城的財寶。
那小谷由於被雪封住了,只有等雪融才能找到。
長白山是神騎旅的勢力範圍,許多人對之不無警惕,可是那批寶藏的誘惑力太大了,他們不得不冒險一試。
奇怪的是神騎旅對這事居然若無所聞,對源源入山的各式喬妝的人等,只要他們不偷採金砂,不濫於狩獵,絕不過問。
偌大的長白山,找那麼一個小谷談何容易,因此有很多人迷了路,在莽莽的原始森林摸索著。
東北的森林叫做窩集,連綿千里,不見天日,儘是參天古木,森林中危機四伏,有積年樹葉爛成的毒沼,有異蟲怪獸,還有未開化的野人魚皮靴子。
於是這一個寶藏竟成了絕命符,有許多人尚未到達目的地就冤枉地送了命。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人性的定律,也是人生的悲劇。
然而神騎旅是否真的對寶藏不理不睬呢?不然。
請看長白劍觀的密室中的一場秘會吧。
這是一個絕對安全而機密的地方,出於那位神秘人物的設計,天衣無縫。
有三個人還在圍桌商談,一個是龍強,一個是暫名戰隱的幽靈騎士,臉上依然蒙著黑紗。
另一個是美貌少女,讀者當然已知她是誰?就是幽靈騎士,讀者也較那些可憐的江湖人清楚,但是為了此中情節的需要,我們只得暫時稱他們目前的名字。
少女坐在正中,顯然這會談以她為主。
龍強首先面含欽佩之色道:「姑娘所佈的疑陣計劃真好,今天又是三撥人進入歧途去了。」
他叫她姑娘,顯然已經知道她與戰隱的關係是假的了!不過就不知道她究竟是誰而已。
少女微微一笑,抬著睫毛道:「疑陣倒算不了什麼,就怕你勘察的那個地方也是個疑陣。」
龍強漲紅了臉道:「那地方絕對不錯,我由魚皮靴於問得清清楚楚,也就是那次回來,才遇上姑娘與首領。」
少女道:「我也希望沒有錯,不然許多心血都白費了,還有你說那個魚皮靴子已經被你殺掉滅口了,怎麼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龍強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手下的那些人是絕對可靠的,也許其他的採參客向別的魚皮靴子打聽去的。若是!」娘與首領早來些日子,用現在的方法控制全山,獨攬人參的採取,這消息就不會走漏了。」
少女搖頭道:「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有盡量想法於彌補,據這幾天的情報,模進正路的人也不少……」
龍強道:「這個姑娘請放心,那地方現在還在雪封中,不到時候誰都找不出,樂得讓他們玩拼一陣。」
少女想了一下道:「不管了,你知道今天走錯路的是哪些人?」
龍強道:「進入毒沼的是崆峒派的幾個傢伙。」
一直靜默的戰隱突然道:「這些傢伙該死。」
龍強一愕道:「首領跟他有梁子。」
少女道:「沒有!該死就是該死,你說說看還有誰?」
龍強道:「還有一個人單獨走進了窩集,這人名叫任共棄,是個道士打扮,年紀約在四十多,有認識他的人說他當年曾經大鬧過武當……」
「少女與戰隱同時一震,少女道:「快把他引回來!送到正路上去。」
龍強奇道:「此人武功高強,將來豈非又多一層障礙。」
少女臉色略略一變,立刻就恢復平靜,緩緩道:「正因為他武功高強,所以才有可資利用之處。」
龍強笑道:「對!姑娘的確好心思,以暴制暴,我們才好坐收漁利。」
少女又是一笑,側頭問道:「還有一批呢?」
龍強搖頭道:「還有一批人很怪,許多老江猢都不認識他們的來歷,一共是四個人,他們進入的是最危險的毒蟒區,大概生還的機會不多。」
少女臉色凝重地道:「愈是不清楚來歷的人愈要提防,隨時命令暗卡注意他們的行動。」
龍強點頭道:「是!我知道,每批人我都沒有放鬆,他們的行動很難離開我們的監視。」
少女朝他微笑道:「你進步得多了。」
龍強受了誇獎,十分高興,口中謙遜道:「哪裡!哪裡!這都是姑娘教導之功,我從前不過是一個老粗,這一陣跟姑娘及首領的確學了不少東西。」
少女僅笑了笑,戰隱卻道:「我可沒有教你什麼。」
龍強道:「首領的舉止就是最好的教育,現在旅中的弟兄,誰不對幫主敬若神明,雖然是首領的武功超群,但首領神秘莫測的行動才是震懾他們最大的力量。」
少女笑道:「對不可知的事情而敬畏,這是人心的通病,不可知越深,好奇之心愈甚,敬畏之心也愈切。」
龍強點頭道:「姑娘說得對極了,就以我而論吧,直到現在,我尚不知首領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子,雖然時時有想一窺究竟之心,但一見首領之面,這種念頭就立刻為敬畏之心打消了。」
面紗後的戰隱突然冷冷地道:「假若龍兄一定想滿足好奇心的話,我倒是不吝一露的。」
龍強打了一個冷噤,恐懼地道:「不!屬下不必,屬下深知見到首領的面目之日,就是我畢命之時。」
戰隱冷酷而堅定地道:「所以人不能互相太瞭解,為保我們的關係愉快,最好我們永遠這樣維持下去。」
龍強惶恐地道:「是的!屬下遵命。」
少女怕他太難堪了,忙調和空氣道:「現在離開山之期大概只有三五天光景,那時候我們可要出一番風頭了。」
龍強這才鬆了一口氣,改轉話頭道:「姑娘對那時應付的方法一定已經胸有成竹了。」
少女點頭道:「嗯!假若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
龍強喜道:「我們得到了那批藏寶之後,一定可以脾視武林,到時候我這老粗也可以分沾到一部分光榮。」
少女道:「有光榮當然是大家的,有好處也是大家的,一個組織要想團結不散,惟一的方法是利益均沾。」
龍強道:「對!當年我做馬賊的時候,就是這個作風,使幫中弟兄死心塌地追隨我。」
少女微微一歎道:「那時候你們的收穫不過是些金錢財物,可是這次我們所得的卻是萬人垂涎的武林奇珍,我深恐得到之後,反而成為眾矢之的,變為天下仇視的對象,以齒焚身,實在足以深省。」
這些話雖深,龍強這個粗人倒是懂了,怔了一怔道:「對呀!得到那批寶藏之後,我們反不如現在安寧,咱們乾脆退出吧。」
少女柳眉一豎道:「說這麼容易?我深思熟慮,怎麼肯就此放手,驚天動地之偉業在此一舉,我若有得寶之能,就一定有保護的方法。」
龍強也肅容道:「是的!我絕對信任姑娘。」
少女動顏一笑道:「好好幹!得到那兩柄神劍,你與首領每人一柄,有此利器在身,天下誰也不敢逆你之意了。」
龍強一愕,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以為那劍本是一對,應由姑娘與首領分執,雙劍合璧……」
少女道:「不,謝謝你!我倒底是個女人,不宜於拋頭露面,我相信首領有足夠的力量能保護我的。還有你,大概也不會令我受人的欺凌吧。」
龍強感激涕零地道:「在下願為姑娘肝腦塗地,以報姑娘知遇之恩。」
少女幽幽地一揮手道:「真多謝你了,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好意的,現在麻煩你出去照顧一下,記著,那個任共棄一定要追回來,現在我還要跟首領談談,你多辛苦了。」
龍強肅然起立,作了一禮道:「在下遵命!首領!屬下先告退了。」
戰隱微一頷首,龍強便默默地退出去了。
少女吁了一口氣,嬌情地道:「累死我了,抱抱我。」
戰隱張開兩臂,少女自動地投入他的懷中,狀似無限滿足。
戰隱換了溫柔的聲音道:「你真行!這條莽漢被你擺弄得死心塌地了。」
少女瞪著星樣的眸子道:「那還不是為你,我示之以恩,你挾之以威,恩威並施,只要能把握住這個原則,何愁天下不入君之掌握。」
戰隱激動地道:「這一切都拜受你之賜,我真不知要如何感激你才好。」
少女撒嬌地在他懷中扭了一下道:「光是口中說聲感激就算了。」
戰隱抱得她緊一點,溫柔地道:「你相信嗎,我越來越愛你,也越來越怕你,在我心中,你越來越像神了。」
少女嘟著嘴道:「我不要做神,我要做人,做一個女人,常伴著你,就心滿意足了。」
戰隱感動地用蒙著面紗的臉,擦著她的嬌靨,兩人默默地享受著溫存。
片刻之後,戰隱突然又道:「你真打算把寶劍分出一柄嗎?本來我是打算我們一人一柄的,雙劍合璧,舉目天下,這是多美好的事呢?」
少女正色道:「重寶不可貪得,惟有德者居之,我們兩個人在德性的培養上並不足,要保有一柄劍恐怕都不太容易。」
戰隱悚然受教,半晌才道:「什麼都給了我,那麼你呢?」
少女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能成功我就夠了,因為你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戰隱感激心脾,突然扯去面紗,再撕去面具,深深地吻著她,喃喃地道:「哦!讓我用真正的面目對著你,讓真正的我親近你,愛你……」
密室中隱約的燈光,照闐他的臉,那是一張年青而俊秀的臉!
只有濃密的情意,只有絮竊的細語,充滿在這緊閉的密室。
這一天!
這一天是武林中掀起無比狂潮的一天。
長白山頂,天池之側,一個小山谷中,有一片平地。
那片平地上聚齊無數的英雄好漢。
僧、道、尼、俗幾乎各色各樣的人都來齊了,恍然又一次英雄大會。
這許多人有的是舊識,有的是至交,可是因為在這奇異的場合下聚了頭,大家只冷冷地打個招呼。
谷前又是一片人影,群雄抬頭望去,不禁心頭俱是一震。
這一批人俱是佛門中人,左邊一行僧侶,由一個老憎帶領,那是少林門中,領頭的是滌塵大師。
右邊一列俱是女尼,由神尼天心率領,那是峨嵋門下。
一個獨臂老人站起來向他們招呼道:「少林,峨嵋是佛門弟子,怎地也有興趣趟這次渾水。」
滌塵望他一眼道:「鍾老施主久違了,昔日西子湖畔一別,已是二十餘寒暑,老施主倒還健朗。」
此老正是崑崙名宿鍾二先生,當年被韋明遠斷去一臂,隱身西子湖畔,後來因任共棄引出風月無邊管雙成決鬥青城三老,就在他棲身的那片桃林內舉行。
鍾二先生老臉微紅,囁嚅道:「大師別取笑了,老朽自當年一挫,飲恨終身,此次……」
滌塵合什道:「老施主好容易圖個安靜,何苦又介入這是非之圈。」
鍾二先生佛然道:「大師怎麼光看得見別人,看不見自己呢?天生異寶誰不想,難道大師等迢迢前來不是為的……」
滌塵道:「老施主說對了,老衲與天心師太各代表本門,雖來至此間,目的卻不在奪寶。」
鍾二先生道:「那你們來意是什麼?」
滌塵道:「敝派與峨嵋雖不奪寶,卻想瞻仰一下異寶的得主。」
鍾二先生仍是不懂道:「老朽愚鈍,不解大師禪機。」
天心微歎道:「這不是禪機,只怪老施主得失之心太重,是以未曾明白,吾等此來之目的,乃是站在武林的立場,盡一點本分,蓋天生神物,必須有德者居之,干將莫邪,若是落在一個心胸奸狠之徒手中,莽莽武林,勢必掀起無端殺孽……」
鍾二先生道:「老朽懂了,對二位佛門高人的慈悲心胸,欽敬無已,然若老朽幸獲奇緣,則不知二位認為老朽夠格嗎?」
天心與滌塵對望一眼,沉默片刻,滌塵才道:「以老施主這數十年靜修,想必已深體個中三昧,老施主若是能獲此異緣,老朽等衷心贊成。」
鍾二先生頗是感激道:「多謝二位,本門自黃鶴樓畔一劫,衰微至今,老朽苦心孤詣,就是想能夠再睹門戶的重光,以不負師門一番造就之恩……」
他說到此處,老眼中已是淚光盈然。
天心深覺惻然道:「此處群雄異集,老施主有把握嗎?」
鍾二先生默然不作回答,臉上有神秘的表情。
天心不便再問,只是合什道:「惟願我佛慈悲,保佑老施主吉人天相。」
鍾二先生低聲道:「謝謝神尼。」
語畢退至一旁站立。
他們這一番談話聲音很大,全谷都可聽見,由於少林、峨嵋在武林中地位超然,大家都相信他們的話,也都消除了敵意。
所以儘管他們在谷中走了一圈,各人還是守住自己的崗位,不去理睬。
滌塵與天心大致走了一趟,看了一下四處之人,有時皺眉,有時點頭,神情不定,當然也就表示了對方的身份。
可是二人始終保持住自己的超然身份,對任何人都未作批評。
一圈繞回,天心低聲道:「大師可曾注意到今日谷中,缺了一派主要人物。」
滌塵道:「師太可是說的天龍派?」
天心點頭道:「正是!韋大俠若是肯參加這場合,我們就不必操心了。」
滌塵歎道:「這足見韋大俠的磊落心胸,他一生雖多異遇,多是天緣使然,從未故意相求,因此這等場合,他是一定不會來的。」
天心也隨著一歎道:「只可惜莽莽武林,像韋大俠之流的實在太少了。」
二人歎息了一陣,滌塵忽然道:「據傳寶物在此谷中,但又不知在什麼地方,大家這樣枯守,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天心道:「寶物在此,恐怕不會錯,只是現在正是個均衡之勢,誰若開始一動,恐怕立刻就要成眾矢之的。」
滌塵道:「可是這樣等下去,總非了局。」
天心搖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你我身份特殊,更不便表示意見,只有跟著等了,不過我想事情總有解決之策。」
二人正在說話之際,谷外又走來幾人,這幾人的出現立刻又使大家添上一份緊張,尤其是天心,臉上的顏色都變了,喃喃地道:「阿彌陀佛……這怎麼可能……」
原來來人中,前面一男一女,男的是谷飛,女的赫然是雷洞脫險之後,獨自離去的智圓,二人俱是峨嵋人物,而且是叛門的弟子,看樣子他們還合上了路。
二人之後不遠,來的是任共棄。
任共棄之後,四個身材特別高大的西域人,其中一個是「巴魯卡」,原來白駝幫也到了。
波詭雲譎,為這奪寶的盛會,又添無限驚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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