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明遠不禁大是喪氣道:「這老狐狸會不會在開我們玩笑?」
杜素瓊搖頭道:「這點你儘管放心,鬍子玉雖以狡詐聞名,卻從來不說一句假話。」
韋明遠道:「我總覺他支使我們上這兒來是一種陰謀。」
杜素瓊微笑道:「鬍子玉每次行動都有深意,你現在才發現,不是太遲一點了嗎?」
韋明遠默然片刻,才長歎道:「我這一生之中,都是在受著他的簸弄……」
杜素瓊正色道:「明遠!你錯了,你應該說這一生都是在受他的成全,設若不是他替你糊制那盞紅燈,你此刻恐怕早已是幽靈谷外的一堆枯骨了……」
韋明遠悵憶前塵,倒不禁啞然失笑道:「有理!有理!細想起來,他雖是一直在陷害我,卻每次都促成我的許多通合,看來我真該感謝他才對。」
杜素瓊一笑道:「那要看你怎麼想了,你一切因緣遇合,固然是間接受他所賜,卻沒有一件是出乎他本意的,因此你大可不必領他的情。」
韋明遠又語結了,良久才笑道:「瓊妹!你的嘴真厲害,說來說去都是你有理。」
杜素瓊亦是淺淺一笑,一旁的趙大卻不耐煩地道:「山主!韋爺!五指山就在面前,咱們到底是去也不去?」
韋明遠一指雲霧迷濛的山峰道:「當然是要去的!不過這裡一共有五座峰頭,每座相去幾十里,也不知道玄真宮在哪一座之上,總不能一座座挨著找過去。」
趙大也眨眼了,囁嚅了半晌道:「依我看,那鬼地方既是叫什麼宮,必是想學神仙,咱們不妨由中間最高的一座去碰碰看。」
韋明遠尚在沉吟,杜素瓊已自笑道:「趙大平時雖笨,這個主意卻極為聰明。」
趙大受了誇讚,大是興奮,高聲道:「說走就走!俺老趙開路。」
說著拔起腳步,便往前周,杜素瓊笑著喝止道:「趙大!站住。」
趙大立定身子,瞪著大眼回頭道:「山主!您還有什麼吩咐?」
杜素瓊道:「你知道這兒離山峰還有多遠?」
趙大搖搖頭,杜素瓊接著問道:「你知道那山峰有多高,全峰有多。」
趙大仍是搖頭道:「俺不知道!咱們是爬山找人,又不是要畫地理圖,理這些幹嗎?」
杜素瓊微笑道:「別看山峰就在跟前,我們走過去,還得有一天工夫,這一路再無人家,沿途你吃些什麼,那峰頭我大概估計一下,約有三百餘尋高,兩百里見方,找遍全山,總要七八天工夫,我跟韋爺可以隨便獵些鳥獸果腹,你沒有酒行嗎?」
趙大一聽見酒,立刻就喉嚨癢,舐著舌頭道:「俺可以不吃飯,可不能不喝酒,山主!
您真想得周到。」
杜素瓊含笑轉身,韋明遠與趙大跟著她,回到市集上,買了應用的物件,然後認準方向,直朝中央的高峰前進。
杜素瓊的估計不錯,約摸花了一天時間,才翻澗越嶺,來至峰腳。
好在他們三人俱是身懷絕技,雖經一天跋涉,仍是毫無倦意,尤其是趙大,他身上背著一個大行囊,裡面放著干脯酒袋,精神反見抖擻。
杜素瓊打量了一下山勢道:「假若我的判斷不錯,玄真宮必在此上無疑!」
韋明遠詳細地審視一番,仍是看不出一點端倪,正想出聲動問。
杜素瓊已笑指著一處山壁道:「此處壁立千仞,且山風強勁,應是寸草不生,怎麼會有這幾條山籐,可見是人為的上下之途。」
韋明遠一看那幾根山籐,不由面現驚容道:「此壁上去近百尋,就靠著這幾條細籐上下,那玄真宮中之人,應該個個都是身懷絕頂輕功才行。」
杜素瓊淡然道:「你以為鬍子玉支使我們來的地方,會容易相與的嗎?」
韋明遠道:「我們此來是以禮造訪,請問一下恩師的當年舊事,又不是來打架……」
杜素瓊輕笑道:「我雖然不知道玄真宮的情形,但是我敢擔保我們此行斷不會如此簡單。」
韋明遠略—思索道:「「瓊妹!我自認心智不如你,你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杜素瓊道:「第一,鬍子玉既然支使我們前來,絕對有他的用心,必定是想利用宮中人的武功,將我們殺死。」
韋明遠插口道:「這一點我倒想到了,不過我們此來毫無惡意,宮中人再不講理,總不至貿然就與我們為難吧。」
杜素瓊用手一指山籐道:「他們將登山之途,辟得這麼艱險,用意至為明顯,定是不歡迎外人前往,我們事先既未得到允許,貿然登山,哪會不惹惱他們。」
韋明遠聽得略皺眉頭,半晌才毅然道:「顧不得這麼多了,上去再說,千山萬水,迢迢至此,總不能白跑一趟。」
杜素瓊笑著道:「明遠!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上去找誰?」
韋明遠被問得一怔,鬍子玉只說宮中有人知道天龍舊事,卻未說明是誰。
杜素瓊歎了一口氣道:「你們男人做事就是粗心,玄真宮中決不會僅有一人,要是它有個一兩百人,你是否要遂個去問他一遍。」
韋明遠見她說話的口氣很輕鬆,心中略放,忙道:「瓊妹!莫非老狐狸告訴你了?」
杜素瓊道:「沒有。」
韋明遠又急道:「這可如何是好,看樣子只有一個個地問了。」
杜素瓊一笑道:「你上去找碎心人的兒子,包不會錯。」
韋明遠道:「你如何能如此肯定。」
杜素瓊道:「道理很簡單,若欲打聽姬師伯的舊事,問鬍子玉就行了,他之所以要殺盡周村之人就是因為周村之人都可能知道那真相,鬍子玉也打聽清楚了,那真相也一定是有利於姬師伯,所以他才會出此毒手……」
韋明遠急得插口道:「瓊妹!你為什麼不早說明白,不然我們只要找到鬍子玉就行了,何必要跑到這兒來呢。」
杜素瓊道:「這倒又不見得,我對於恩師與姬師伯當年的事雖不清楚,但是在聽見你與碎心人會面的經過之後,我認為這中間大有疑問,碎心人的敘述也許不假,但是姬師伯不可能是奪人妻子的人,我恩師也絕不可能是背夫另嫁之婦……」
韋明遠著急道:「瓊妹,你這些話我都有同感,可是碎心人說他有一子,他那兒子的長相與師母極為相似。」
杜素瓊道:「與我師父相似,卻並不與碎心人相似,也許可能與姬師伯相似。」
韋明遠一跳道:「什麼!你說那孩子是師父與師娘所生。」
杜素瓊點頭道:「我只是有此猜想,但也不無可能。」
韋明遠在腦中靜靜的思考了一下道:「到底是你們女人心細,看來我們非上去一下,找到那孩子,揭開這千古大謎。」
杜素瓊微笑道:「你有叫人家孩子的習慣,若是找到那人,他的年紀比你還大呢。」
韋明遠訕訕一笑道:「我是一時失了口,瓊妹!你怎麼專喜歡挑我的語病?」
杜素瓊仍是含笑道:「我倒不是喜歡挑你語病,只是有時你把人當孩子,卻引出許多麻煩。」
韋明遠知道她又是持著小環的事而言,臉上一紅,不再出言。
杜素瓊卻一收笑容,正色道:「所以我認為這一趟跋涉,大有價值,若是真如我所想,也可以替姬師伯與恩師找到後人,算我們替師門盡了一點心。」
韋明遠先走前一步道:「上去吧!玄真宮雖設下此險徑,想來還難不住我們!」
杜素瓊道:「還是小心點,我們三個每人選一根山籐上攀,而且每人都把武器拿在手中,距離最好不要太遠。」
韋明遠不解道:「這是幹什麼?」
杜素瓊道:「我們這一路不掩形跡,高聲談笑而來,難保山上人不無所覺,萬一他們割斷山籐,我們輕功再好,也難免不落個粉身碎骨,手持武器預備必要時可以插進山壁,暫時維持不往下墜……」
韋明遠欽佩道:「瓊妹!你心細如髮,料事如神……」
他還待誇獎下去,杜素瓊已笑著道:「得了!韋爺,這番話不如留著去誇獎鬍子玉吧,老實說,越來我對這老狐狸倒是越佩服了!」
韋明遠一歎道:「鬍子玉賽諸葛之稱,的確當之無愧,只可惜他把才智用邪了,若是他能用以伸張正義,何愁不成為萬世景仰的大俠。」
杜素瓊反駁他道:「世上對於正邪之分,並無一定標準,你以為你在武林中,所得到的全是俠譽嗎?」
韋明遠一怔道:「當年在黃鶴樓畔,我確傷了幾個不應傷之人,不過那實在是不得已之事,及今思之,猶有遺憾。」
杜素瓊亦微歎道:「這也怪不得你,當年那些雖負正派之名,做出事來,的確也不能使人佩服,可見這世上求一完人,實在不易,只好做到無愧於心已矣。」
韋明遠跟著她歎了一口氣,腳尖微點,身子已飛出去,一手抄住山籐,另一手已拔出腰間鐵劍。
杜素瓊不敢怠慢跟著拔劍飛身而上,趙大卻苦著臉叫道:「山主,韋爺!你們都有越手傢伙了,俺向來使鐵斧,那玩意兒帶著累贅,俺留在家裡了,這籐子若一吃不住勁,掉了下去,豈不苦了俺老趙。」
韋明遠毫不遲疑,脫手將鐵劍擲在他面前道:「用我的吧,只是小心點,這是我家傳古物,別弄丟了。」
趙大拾起劍,感激地道:「韋爺,您把傢伙給我,您自己呢?」
韋明遠雙手抄住山籐,慨然地道:「不要緊,我一向待人以誠,我不信上面的人會對我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說完,雙手連用,像一隻輕揉似的,直往上升。
杜素瓊單手抄籐,纖足點著山壁,邊上邊叫道:「明遠!慢一點,大家別失了聯繫。」
語中滿是關切之情,韋明遠感激地朝她笑了一下,果然將升勢略降了一點。
一尋有九尺,這山壁高逾百尋,儘管二人功力非凡,也用了一個多時辰,才攀上了壁頂。
韋明遠首先到達終點,一翻身上了山峰,不由微微一怔。
原來這山壁盡頭,已是一脈平原,迎面站了三個壯年道裝全真。
這三人氣宇軒昂,風度不凡,望之若閒雲野鶴,飄飄而有仙意。
中間的一人似為三人之首朗然發話道:「本山例禁外人前來,三位請下去吧。」
韋明遠一抱拳道:「借問三位,可是玄真宮中的?」
那人聞得玄真宮三字,微感意外,略一沉吟道:「不是。」
韋明遠接著問道:「那麼再借問一聲,玄真宮可是在此山?」
那人道:「不錯!不過你們去不得。」
韋明遠道:「怎地去不得?」
那人微怒道:「去不得就是去不得,我們是屬於玄真宮下院輪值的,目的就在阻止外人登山,本來在你們攀登之際,我們就可以割斷山籐,叫你們摔下去。」
韋明遠此時深佩杜素瓊料事之明,但仍禁不住道:「那你們為何不割呢?」
那人軒然一笑道:「這全靠你的那句話救了你,我不願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對付你們,所以讓你們上來,現在我再說一句,本山不准外人前來,請三位回去吧。」
此時杜素瓊與趙大亦已到了上面,杜素瓊不開口,趙大卻吼道:「我們專程前來,難道憑你一句話,又倒了回去。」
韋明遠怕他跟人衝突起來,正想攔阻他,不想那人倒未生氣,微異地道:「玄真宮與外界向無來往,三位來此有何貴幹。」
韋明年忙道:「吾等遠渡重洋,來此尋訪一人,打聽一件事情。」
那人道:「你們要找誰。」
韋明遠道:「我們找一個姓周的。」
那人道:「本宮之人,來此即已摒棄塵世一切關係……」
韋明遠立即插口道:「那是他未來此以前的姓氏。」
那人道:「姓周之人甚多,我怎知你們要找的是哪一個。」
韋明遠語結了,他亦不知碎心人之子,究竟叫什麼名字。
杜素瓊卻道:「此人也許姓周,但也可能姓姬,仍是山海關外周村人氏……」
那人顏色微變道:「一個人怎會有兩個姓氏。」
杜素瓊道:「這我不管,他的姓氏絕不會超出這兩個,現在我只問你山上是否有此人。」
那人道:「山上周村人只有一個,不過既不姓周也不姓姬。」
韋明遠微怔道:「那他姓什麼?」
那人道:「他姓陳。」」
韋明遠尚在猶疑,杜素瓊已叫道:「那也不錯,我師父叫陳藝華,他是隨母姓。」
那人臉色一動道:「若然是他,你們更不能見了。」
韋明遠驚問道:「為什麼?」
那人面現肅容道:「慎修師叔即將出任掌宮神主之位,現在閉關修煉心法,連我們都不得一謁,更逞論外人了。」
韋明遠卻因為聽見說此人隨母姓陳,對往年之事,尤有一問之必要,乃堅清道:「在下確有要事,必須請見令師叔一詢,祈道兄代為通報一聲。」
那人怒道:「我已告訴你說不能見,你這人怎麼不知趣,我若不是敬你頗像一條漢子,早就動手要了你們的命了,現在我命令你們立刻下去。」
趙大在一旁已經發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向我們發命令。」
那人朝趙大瞥了一眼,冷笑道:「你敢出言頂撞我,敢是活得不耐煩了。」
趙大怒氣填膺,大吼道:「王八旦!龜孫子,我不但要頂撞你,我還要罵你,你是兔崽子,龜兒子。」
那人一聲冷笑,換上一副怒容,朝旁邊二人道:「一辰!一申!把這個大漢的舌頭割下來。」
二人躬身答應,立刻就要過來,趙大卻放下背上行囊道:「等一下,我先有個問題要問,等一下子割了舌頭就問不了了!」
二人一停來勢,一辰道:「本山規例嚴禁說謊,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好了,我們知無不言。」
趙大道:「你們為什麼要叫這怪名字?」
一辰雖覺得他問得古怪,仍是誠實地答道:「我們共有師兄弟十二人,按照十二地支排列,我是第五,故名一辰,他是第九,故名一申!」
趙大指著先前說話之人道:「他算老幾。」
一辰道:「這是我四師兄一卯!」
趙大捧腹大笑道:「卯在十二生肖中是兔子,我叫他兔崽子,真是一點不錯。」
這蠢人有時妙語如珠,這一解釋詼諧百出,韋明遠與杜素瓊忍俊不止,一卯卻是大為震怒,厲聲道:「快動手,除舌頭之外,再揭掉一層嘴皮。」
一辰運掌如風,直拍趙大的後背,一申卻伸出兩指,直向趙大的口中掏去。
這二人的動作配合得絕佳,而且動作又快,趙大的背後受掌,自餬口張開,一申恰好可以割掉他的舌頭。
不想趙大已經練就金剛身法,更兼本身皮粗肉厚,背後那一拳打得他微微一震,口是張開了,人卻沒有受傷,一申的指頭伸進他嘴裡,他自然地將口一合,生生將一申的指頭咬了下來。
一申受痛,暴然後退,而一旁的杜素瓊擔心趙大吃虧,也信手推出了一掌,將一辰震得飛出丈餘遠近。
二人乍一出手,即雙雙失利,而且各負重傷,頗出一卯之意外!
韋明遠見惹了禍,喝止也是不及,而且這是人家先動手,也無法怪得趙大。
趙大卻更得意了,張嘴吐出兩枚斷指,猶自笑道:「你叫一申,申是雞,這雞爪子沒有燒熟,下不得老酒。」
一卯臉色凝重,一慢慢移步向趙大走去。
趙大還在笑道:「兔崽子,你也想來嘗嘗厲害。」
一卯一言不發,緩緩舉起雙手,掌心微白,朝趙大推去。
趙大因為先前那兩個人太稀鬆,所以毫不在乎隨手一撩。
這下子可上了大當,他的手腕敲在一卯的掌上,如同碰上了利刃,若非他的金剛身法已有根底,這隻手腕非斷不可,饒是如此,他也疼得毗牙裂嘴,忙不迭的向後躲避。
一卯掌勢未變,又推向一旁的杜素瓊。
韋明遠已識出厲害,忙叫道:「瓊妹!小心,這是玄玉歸真。」
杜素瓊微微一笑,纖掌一翻,竟用「微香暗送」一招迎上。
兩掌距有半尺,雙方掌勢相觸,略一停頓,杜素瓊身形未動,一卯卻被震退五六步,那只雪白的手掌,居然變為微青。
杜素瓊冷然正色道:「你一個出家人,居然一照面,就用重手法傷人,玄下歸真雖是道家正宗功夫,可是你只有兩成火候,也敢隨便賣弄。」
一卯鐵青著臉道:「你在掌上加了什麼毒功。」
韋明遠先前曾為任共棄的梵淨山毒掌所傷,幸仗朱蘭救治才告無恙,聞言大不以為然,忙道:「瓊妹!你真用毒掌了?」
杜素瓊突然一笑道:「我堂堂梵淨山主,還值得用毒掌來對付這種么魔小丑,我是故意嚇他一下,只把百毒掌勁運了一成,小道士,你放心,你掌心變色是因為用力過度,回去歇一兩天,自然會好的。」
一卯滿臉緋紅,拉起一辰與一申,飛身回頭走了。
趙大望著他們去遠了,才捧著手過來笑道:「痛快!痛快!山主!謝謝您替俺出了氣。」
韋明遠卻一皺眉頭道:「這一出氣不打緊,可把事情惹麻煩了。」
杜素瓊淺淺一笑道:「你以為今天的情形,不動干戈就解決得了嗎?」
韋明遠想了一下,也自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杜素瓊見狀又笑道:「我早看準他們了,這批人全是蠟燭,不點不亮,說不定這一打,還能把我們的目的打達到了。」
韋明遠道:「我倒不是怕打,這三個人不過三代弟子,即具如此身手,再往後去,只怕我們未必應付得了。」
杜素瓊道:「這簡單,趁他們援兵未到,我們趕快回頭還來得及。」
韋明遠苦笑道:「好容易遠渡重洋而來,而且已探得我們要找之人確在此地,豈能半途而廢。」
杜素瓊稍有怒意道:「那你就別遇事畏頭縮尾的。」
韋明遠見她生氣了,忙賠笑臉道:「瓊妹!你別生氣,我是為大局著想……」
杜素瓊道:「我也是為大局著想,我若是不揍他們一頓,你還要繼續自取其辱下去呢。」
韋明遠一拱手道:「瓊妹!你有理,再有人來,由你出頭講話行不行?」
此時山中隱約傳來一陣鐘聲。
杜素瓊轉顏一笑道:「別裝蒜了,你聽山上警鐘已啊,還是留神應付將來之事吧。」
韋明遠一挺胸道:「對!別等他們找了來,咱們自己迎過去。」
說完領先朝三人的去路前進,杜素瓊跟了過去,趙大也連忙拾起背囊追上。
走了一陣,平原已盡,迎面一片濃蔭,韋明遠腳踢而立,舉步不前。
杜素瓊道:「怎麼不走了。」
韋明遠道:「江湖上有句成語,叫做『逢林莫深入』,咱們在這兒人地兩疏,躁急輕進,倒不是一件妥當之事。」
杜素瓊含笑道:「這番慎重倒有道理,咱們不妨在這兒等一下,等到他們準備好了,咱們再進去,甕中捉鱉,一把一個,一點事都不用費。」
韋明遠紅著臉苦笑道:「瓊妹!我承認過論心智不如你,你別拐著彎子罵人好不好。」
杜素瓊道:「我要罵你也犯不上把自己也陪去做甲魚,你看這樹林俱是按照奇門八卦而植,現在其中並無人在操縱,可見這兒從未有人來過,所以毫無準備,若是等他們人聚齊了,站好方位,暗中出手,你我縱有通天入地之能,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趙大卻在一旁道:「不要緊,當年俺跟管仙子去斗青城三老時,也有一片森林阻路,俺一陣斧頭,就通通砍倒了。」
杜素瓊道:「你去砍一棵試試看。」
趙大手中正扛著韋明遠的鐵劍,聞言果然朝一棵樹身上砍了一下,他力大無窮,就是再粗一點的大樹,也經不起他一砍。可是這一劍下去,叮然一響,火光直冒,劍身彈起老高,樹皮上連一絲破痕都沒有。
趙大怪叫道:「乖乖!這是什麼樹,這麼結實。」
杜素瓊微笑道:「搜異志載:『海南有奇木,曰鐵棗心,重逾金石,堅逾精鋼』,費姥姥手上的枴杖就是這東西做的。」
趙大一伸舌頭,韋明遠卻堅大拇指道:「瓊妹!不但是女諸葛,而且還是女學士,搜異志我也讀過,可就是想不起來!事不宜遲,咱們還是快衝過去吧。」
杜素瓊一瞥林中道:「來不及了,他們已經佈置好了。」
一言甫畢,林中果然有人朗笑道:「女施主好眼光,好學問!難怪我那三個師弟不是對手了。」
杜素瓊道:「閣下法號如何稱呼?」
林中人道:「貧道一子!乃玄真下院十二地支之首。」
杜素瓊道:「玄真宮一共有多少人?」
一子道:「玄真宮共有三十六大罡,七十二地煞,恰符一百零八之數。」
杜素瓊再問道:「那麼你們十二地支尚不在內了?」
一子道:「是的!我們玄真下院尚有十六天干,十二地支,因為所學輕微,尚不能列入一百零八宿之內!」
杜素瓊一聽,心內暗暗吃驚,這天干地支雖未全見,然從適才那三人身上已可窺大概,則玄真宮的一百零八宿當真不得了。想了一下又問道:「貴宮中慎修道長是何地位?」
一子道:「慎修師叔原為地煞之首,不過他稟賦超人,已為掌宮神主透選為候補,現在正閉關參修神功,不久即將膺天魁之位。」
韋明遠忍不住又道:「在下與慎修道長略有淵源,現在有一件要事,必須與他見面……」
一子在林中接口道:「這個我無權答應,必須要由掌宮神主決定。」
韋明遠道:「掌宮神主現在何處?」
一子道:「當然是在宮中!」
韋明遠道:「玄真宮怎麼走法?」
一子道:「通過這座樹林,即是玄真下院,通過下院,即是登宮神道。」
韋明遠再道:「道兄肯借一步否?」
一子大笑道:「門戶大開,無人阻閣下大駕。」
韋明遠望著林中,只見片刻之間,景像已是大變,霧氣濛濛,那一子聽聲音,彷彿就在不遠,可就是不見他的身影。
他轉眼去望杜素瓊,發現她正在專心注意樹林的門戶,知道管雙成對於陣圖之學,頗為精奧,杜素瓊稟承遺學,也不會太差,遂耐心地等候著,希望她能看出端倪。
趙大老毛病又犯了,站在林外破口大罵道:「你叫一子!子屬鼠,你是耗子,膽小鬼,你出來!你趙爺爺是神貓,一口咬死你這耗子精………
韋明遠聽得暗暗好笑,可是那一子涵養極佳,任趙大百般叫罵,他躲在林中,只是一聲不響。
杜素瓊看了一下,突地面色一動道:「貴山好似有個規例,逢問必答,而且不准說謊。」
一子道:「不錯!這是神主所立的規定。」
杜素瓊道:「好!那麼我問你,這陣叫什麼名宇?」
林中略一遲疑才道:「這是九宮兩儀三才陣。」
杜素瓊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套騙你的答案,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這破陣之法,可是逢三折一,遇九轉二。」
林中一歎道:「女施主果然高明,不過你識得此陣也是無用,因為你破不了。」
杜素瓊輕哼一聲道:「你別以為幾顆鐵心棗木就無堅可摧了,火能克木,我可以燒了它。」
一子道:「女施主不妨試試看,這樹若是輕易能燃,哪裡還配算鐵心?」
杜素瓊道:「凡火不靈,我用神火。」
一子的聲音透著懷疑道:「什麼神火?」
杜素瓊道:「告訴你也沒有用,少時便知。」
說著招手對韋明遠道:「明遠!左起第三顆樹,你用力打他一掌。」
韋明遠已然會意了,運足功力,「太陽神抓」猛發而出,一股熾熱的狂颶,直朝樹身上湧去。
轟然巨響,一陣輕煙冒過,那株無堅可摧的鐵心棗木也架不住「太陽神抓」之威,齊腰斷為兩截。
林中煙霧亦收起一半,一子藏身不住,帶著一臉詫異之態走出林外。
杜素瓊一笑道:「這神火之成如何?是你收陣,還是我們一路打進去?」
趙大拍手大叫道:「打進去!韋爺多加點勁,把這耗子精燒他個焦頭爛額。」
一子黯然歎道:「這陣圖實已窮天地之奧,毀去謹防天怒,還是由貧道收去吧。」
說完一聲長嘯!林內一陣人影晃動,頃刻雲霧全收。
一子打一稽首道:「二位藝識功技,俱皆超俗,貧道不敢言敵,請!」
說完,直起腰來,首先穿入林中而去。
等他走遠了,杜素瓊才搖頭道:「慚愧!慚愧!我若不哄他說出陣名,實在破不了這陣,若不是你的『太陽神抓』之功,也是破不了這陣,他若不被我的大言嚇倒,我們依然破不了這陣。」
韋明遠驚道:「怎麼?瓊妹!你原來也不識這陣法?」
杜素瓊道:「我雖懂得一點,卻並不高明,直等他說出陣名,我才知破法。」
趙大道:「懂得破法就成了,由韋爺一路打進去,豈不痛快。」
杜素瓊道:「你懂什麼,逢三折一、遇九除二,三九二十七,九九八十一。要毀陣,必須連斷九十八棵樹,韋爺就是金剛再世,也受不了。」
韋明遠亦一搖頭道:「那是真不行!連打上十掌,我就要力竭而斃。」
趙大這才不響了。
三人穿過森林,果然遙遙可以望見一座道觀,建設頗是宏偉。
韋明遠用手一指道:「那就是玄真下院了,但不知玄真宮在何處?」
杜素瓊用手朝上一指道:「宮在虛無縹緲間。」
韋明遠以為她是在開玩笑,不經意地朝上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那雲霧繚繞的山峰更高處,隱隱約約的聳出一幢巨廈,金碧輝煌,在日光的照耀中,閃出神奇的光輝。
他由衷地讚佩道:「這座宮殿不知怎麼建的,在這等絕頂山峰上,光是將材料運上去,就不知要費多少功夫啊!」
這次趙大可神氣了,拍著胸膛道:「我知!當年管仙子建設梵淨山時,我爸爸也是被拉去做工的一個,據說一共動用了五、六百人,之後都被仙子殺了,那時我還小,被仙子留了下來。」
韋明遠深深一歎!碌礙著杜素瓊,對這件事無法置評。
杜素瓊自己卻搖頭道:「古來帝王造陵寢,哪一個不是生坑數千人,這是獨夫暴政,我們不知不見,無法干預,知道了就拼性命,灑熱血,也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趙大之心激發,指著那座宮殿道:「這人殿不知要死幾千人,等一下我非拆了它!」
杜素瓊笑道:「拆了它能令那些人重生嗎?」
長歎一聲,無言可答了。
三人默然地走了一陣,杜素瓊忽然道:「那慎修道人必是姬師伯與師父的後人。」
韋明遠道:「你還沒有見到他呢,怎麼就敢確定了?」
杜素瓊道:「只有他們二位老人家的後人,才會有這麼好的資質,否則這宮中好手如雲,怎會選上他繼掌重任呢?」
韋明遠道:「我極願你說的是事實,不過我是個死心眼的人,非要親眼見到,親耳聽見,才能相信,而且我一定要將當年的舊事,公諸於世。」
杜素瓊忽道:「假若事與願違,你我的師父真做了那些可恥的事呢?」
韋明遠道:「我也不否認是他們的弟子,不過卻無法替他們掩天下人之耳目。」
杜素瓊道:「舉世矚目的太陽神韋明遠大俠之師尊,竟是一個卑劣小人,你不認為與你的令譽有得嗎?」
韋明遠慨然道:「我一生但求真理,不計毀譽。」
杜素瓊一歎道:「擇善固執,你之所以不近人情就在此。」
韋明遠剛想張口有所言時,杜素瓊一笑道:「你可愛之處也在此。」
韋明遠閉上嘴微笑,杜素瓊追上來,握住他的手,二人的心中此刻已如化為一體,再無比這更深刻的瞭解了。
行了一陣,玄真下院已在目前。
這是一座高有三丈餘的巨室,除了大殿之外,另有許多偏屋,想是所謂天干地支等人的居室。
三人進得院門,只見殿前的空地上,並排站著十個年齡較大的道士,留著蒼黑的長髯,每人手握一枝長劍。
韋明遠走至離他們兩丈遠近,將身立定道:「列位可是玄真下院中十大天干?」
右邊為首一人道:「正是!貧道天甲,這是我九位師弟,俱是以天排行,以干序為名?」
韋明遠道:「我們的來意,列位都知道了?」
十人中依舊由天甲答話道:「一子師弟已然通知過我們了。」
韋明遠一看他們的陣勢,知道不會善了,所以乾脆問道:「列位有何指教?」
天甲道:「闖過我們十人聯手的劍陣,自當恭送三位赴宮中,斯時掌宮神主,必有交代!」
韋明遠點頭道:「好!不過我們是否也可以聯手?」
天甲道:「悉聽尊便。」
韋明遠凜然回頭道:「趙大!把劍拿過來,我一個人闖闖看。」
趙大應聲把劍送來,卻笑著道:「韋爺!要不要俺先替您打個頭陣?」
韋明遠正要拒絕,杜素瓊喊道:「趙大!你且把那石獅子當武器,每人砸他們一下。」
韋明遠知道杜素瓊的目的是要一試他們功力的深淺,遂含笑退後道:「我這跟隨只是力氣大一點,武技不高,少時請列位劍下留情。」
天甲道:「施主放心!我們在未取你性命之前,斷不會損傷尊駕一根汗毛!」
趙大聞言,心中大怒道:「臭雜毛!你要是傷得了我,你爺爺這一輩子就不喝酒。」
他是個嗜酒如命之人,講這句話可說是比任何誓都重,可是那十個道人聞言都不禁笑了起來。
杜素瓊與韋明遠見狀各做會心一笑,由於這十人的此一動作,可知他們的修為尚未到家,他們必有把握闖出劍陣了!
趙大放下背囊,走至石獅子之前,彎腰信手就把一隻千餘斤重的石獅子,輕輕的持在手中。
那十個道士的臉上又微現驚容,他們知道這漢子力氣一定大,卻想不到大到這種程度。
趙大舉起石獅,大喝一聲,就朝天甲搶去,天甲振腕提劍朝外一封,就把石獅子擋了回去,內力煞是驚人。
趙大順次的砸過去!天乙、天丙、天丁……直至太瘀,每人都如同一轍的封回一劍,趙大提了獅子回來,對韋明遠道:「韋爺!這些雜毛老道都還不錯,我用了六成力氣,他們都還能勉強接住了,我要是用足氣力,那第四個跟第七個就要接不住了。」
原來天庚與天丁二人功力較弱,封劍揮出之際,手勢略有一點顫抖,這情形很不易覺出,可是被趙大一言叫破,二人倒不禁臉皮發紅。
天甲心中也是微驚,覺得這面前的三人確是不太簡單。
韋明遠振劍在手,微笑道:「本來我對列位期望頗高,所以才想三人聯手,後來以敝跟隨一試,覺得列位尚不夠火候,所以僅需在下一人足矣,而且三招之內,我必有把握脫出劍陣。」
天甲聽了微怒道:「施主最好不要太誇口,施主雖然能掌震鐵心棗樹,若說在三招之內,能衝過劍陣,貧道願輸掉頂上人頭。」
韋明遠仍是含笑道:「道兄最好不要那樣說,在下實在沒有殺死列位之意,可是我確有把握在三招之內衝過,到時若害得道兄輸頭,在下甚感不安。」
天甲更怒道:「來!來!三招衝不過,你自己把頭割下來。三招衝過了,我把頭割下來。」
韋明遠道:「就依道兄所說吧!不過我若衝過了,道兄可以不必割頭,只需答應為我做一件事。」
天甲微愕道:「什麼事?若是那事強人所難,我寧可輸頭。」
韋明遠笑道:「此事極為簡單,就是請道兄今後善保此身,莫要輕易就以生命力博,你活到這麼大,長成這樣子很不容易,死了實在太可惜。」
這句話聽來簡單,說來容易,可是聽在天甲耳中,卻幾乎氣炸了肚子。
他搖著手中寶劍厲叫道:「無知狂徒!你快上來。」
餘人亦有憤然之色,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鬥。
韋明遠一見,知道對於刺激人心之策,已經成功,這些人已開始心浮氣躁,則不難一舉將他們擊敗,所以他捧劍故作悠閒之態道:「列位注意,在下要出手了。」
看了他這等從容之狀,天甲等人倒不禁心中一凜,忙朝左右一使眼色,他的九名師弟立即凝神戒備。
韋明遠長劍平掃,口中道:「我第一招用的是『笑指天南』。」
劍身力道均衡,博大渾厚,十人凜然受招,心頭一震,發覺韋明遠的內力果然不凡劍鋒自尾迄頭,劃過天甲夏然而止。
韋明遠臉含微笑道:「我第二招用的還是『笑指天南』,這次以列位的強弱出劍。」
語畢長劍自天甲開始,又劃了回去,果然力道分出強弱,天甲、天辛二人內力最強,所受之力也強,不過他們還能擋住。
韋明遠朗聲大笑道:「我第三劍依然是用『笑指天南』,不過這是性命之博,我只好找諸位中的弱點下手。」
十人連受他兩劍,對他強勁之力已有認識,所以劍刃在劃過天庚之際,旁邊的天辛與天己立刻加以協助,誰知韋明遠的劍慢慢劃過順序向前。
前面只有天丁最弱,所以後面已經脫過三人,立刻都湧過去幫助他,應變之迅速,確實出人意料。
韋明遠卻忽而速度一變,長劍放過天丁、天丙、天乙三人,猛朝天甲攻去。
天甲功力最深,為全陣之靈魂,他正在蓄勢待敵,卻不料韋明遠來得如此之快,忙舉劍一封,當然一響,韋明遠的劍上威力無儔,立刻將他的長劍震脫手,身形也退開數步,韋明遠如影隨形,跟著脫出劍陣之外。
天甲滿臉羞慚,其餘九人也呆然木立。
韋明遠徐徐收劍笑道:「你們這劍陣果然不同凡響,擊首應尾,擊尾應首,以我的能力,二十招內,也未必能闖得過,呆是我只說要三招,乃是先造成你們心理上的緊張氣氛,然後我前兩招再略示內力,令你們造成錯覺,盡力注意最弱之處,卻不知最強之處,才是弱點,滿招損,剛易折,此乃不破至理,列位奉信三清,對老子的道理應該有所深惕,怎麼反而粗心忽略了呢。」
天甲慎然受教,拾起地上長劍莊容道:「施主金言,頓開茅塞,對施主之要求,貧道位卑言輕,無權允許,然此去上宮,道路曲折,貧道敬為前引!」
說完一恭身,領頭在前面走了。
行行重行行,天甲始終恭謹地在前面領著路,韋明遠則滿臉肅然,連杜素瓊與趙大也感染了他的嚴肅,默默地前進著。
步上了近有三千多階的石階,峰迴路轉,迎面一座巨殿。
殿門正中金裝「玄真宮」三個大字。
兩旁的巨柱上,鐵筆銀鉤,寫著一副對聯!
「到此無俗骨,有丹有道有大成」
杜素瓊看得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氣,我們來到此地,也算佔了先人。」
天甲一聲不響,在門口恭敬地叩稟道:「玄真下院領班弟子天甲請見值日師叔。」
鐺然一聲鑼響,殿門大開,出來一個道人,面如古月,貌似重棗。
見了韋明遠等三人,臉色微變道:「天甲!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率外人登山?」
天甲跪下叩首道:「此三人闖過九宮兩儀三才陣,破了弟子聯手劍陣,弟子技淺藝薄,無法攔阻,只有請師叔定奪。」
那道士聽說他們連闖二陣,容顏又自一變,但立刻又和緩下來道:「難得!難得,本宮十年來未履中原,想不到江湖上還有這等好手!」
他說話語氣雖是平和,神態卻頗據傲。
韋明遠與杜素瓊尚不在意,趙大卻吼將起來,道:「你知道個屁,韋爺與咱們山主十年前即名動江湖。」
道人聽罷倒未生氣,微驚道:「原來二位是太陽神抓韋大俠與梵淨山杜山主。」
趙大見他居然能說出這兩個名字,不禁大感得意道:「原來你也知道的,那算你狗眼尚未瞎。」
韋明遠覺得趙大實在太不像話了,忙喝止道:「趙大!不准胡說。」
那道人卻微微搖頭道:「十年前雖略有耳聞,總覺你們不過是浪得虛名。」
趙大又不服氣了,跳起來道:「放屁!你敢接韋爺一掌試試看?」
道人眉頭一皺道:「我幾次容忍,你別不識好歹。」
趙大叫道:「我不識好歹!你才是狗眼無珠。」
道人臉色微變,舉手輕彈,兩縷細風直飄過來。
杜素瓊見狀,忙跨前一步,羅柏輕輕揮出。
二力半空暗接,爆出輕雷似的一聲悶響。
道人輕輕一笑道:「山主好俊的羅袖神功。」
杜素瓊亦微微一笑道:「道長好俊的彈指神通。」
道人回顏道:「請恕貧道方才失言,二位當真不是浪得虛名。」
杜素瓊與韋明遠想不到他的態度會變得如此快,心中倒對他增加了好感。
道人又謙和地道:「二位遠途而來,當不是為了游勝覽景的吧?」
韋明遠道:「吾等迢迢千里,來此一詣慎修道長。」
道人一驚道:「韋大俠與他有舊?」
韋明遠道:「雖無舊交!卻有淵源!」
道人道:「抱歉得很,慎修師兄正在閉關,恐無法出見。」
韋明遠道:「在下實有要事,必須一詣慎修道長廠」
道人搖頭道:「此事絕無可能。」
韋明遠發急道:「我遠渡重洋而來,怎可徒勞而返?」
道人一笑道:「二位上得山來,便無須回去了。」
韋明遠驚道:「這是什麼意思?」
道人正容道:「本宮神主已參悟大道,不久即將丹成飛昇,慎修師兄受補掌門之缺,他原先之位虛懸,韋大俠正是適當人選。」
韋明遠道:「我中原尚有未了之事,恐有違道長雅意。」
道人含笑道:「本宮已悟透成丹仙訣,此乃不世仙緣,別人求之不可得,韋大俠仙緣湊巧,何必戀棧碌碌塵世。」
韋明遠見他盡說些一廂情願之事,已微有怒意道:「在下本碌碌中人,無緣享此仙福。」
道人突地一正臉色道:「韋大俠應知本宮只有來路,而無歸途。」
韋明遠作色道:「這麼說來道長要強留在下於此了。」
道人道:「乃是固請,不敢強留。」
韋明遠氣得說不出話,杜素瓊卻突然道:「道長仙號如何稱呼?名列一百零八人第幾宿?」
道人道:「貧道慎獨!列七十二地煞之第十六位。」
杜素瓊嘴角一撇道:「我乃一山之主,按照江湖禮儀,你還不配跟我說話,叫貴神主出來。」
慎獨作色道:「本宮乃仙門重地,豈能與流俗江湖門派相比?」
杜素瓊冷冷地道:「聽你說話的口氣,分明是江湖下三流的無賴腳色。」
慎獨臉色大變,舉掌欲擊,杜素瓊喝道:「明遠!別客氣了,重重的給他一下。」
韋明遠一路上都是陪盡好話,到頭仍無結果,反而弄得要被人強留在此,心中亦已光火,再者也知道善罷不得,聞言舉手,掌心一片血紅道:「你再不請慎修道長出來,在下只好得罪了。」
慎獨一看他的掌心,不敢怠慢,「玄玉歸真」神功也自提足道:「敬候賜教。」
韋明遠一掌推去,慎獨也一掌推來,兩方都是運足了勁。
轟然暴響,四壁震動。
韋明遠屹立無恙,慎獨的一隻右手上已是血肉模糊,腕上光禿禿,指骨粉碎。
趙大高興地大吼道:「妙!妙!這般雜毛老道,不給他一個厲害瞧瞧,狗眼都長上了天……」
一言未畢,忽地住了口兩眼微吞,張牙舞爪之狀未變,已被人點了穴道。
接著一聲洪亮的嗓音喝道:「無量壽佛。」
殿後轉出一個老年道人,白髮童顏,另具一種仙風道骨之態。
韋明遠見這老道居然能隔著殿牆,點住趙大之穴道,心中大是吃驚。
杜素瓊搶先一步道:「你就是掌宮神主嗎?」
老道哈哈大笑道:「掌宮神主豈會出來見你們這批乳臭未乾的後輩,貧道玄明,乃三十六天罡第四名神宿。」
杜素瓊聽見他不過是三十六天罡之流,心中委實吃驚,面上依然不動聲色道:「你為什麼點了我從人的穴道?」
玄明微笑道:「尊駕出言無狀,故以略作微誡,你有本事就將他解了。」
杜素瓊將趙大審視了一下,沉吟不語。
玄明又大笑道:「這是本宮獨門手法,你要解得了,我就佩服你。」
杜素瓊忽而抬頭道:「你以為我真解不了?」
玄明微微一怔,因為杜素瓊說得極為正經,不由他不信。
杜素瓊向後退了數步,雙手一揮,羅袖輕拂出去。
旁邊數人,連韋明遠在內都不敢相信她真解得了趙大的穴道,可是杜素瓊的羅袖不飄向趙大,卻一直對準一旁受傷呆立的慎獨捲去。
慎獨傷腕行動已是不便,再加事起突然,吭了一聲,也自倒在地下。
玄明驚叫道:「你怎麼對一個受傷之人下手?」
杜素瓊冷冷地道:「他方才出言無狀,罵了我幾句,所以我也要微誡他一下。」
玄明走去探看慎獨,杜素瓊接著道:「我用的也是獨門手法,你有本事也解了它。」
點穴技藝雖有高低,手法卻各有千秋,玄明推拿了一下,兀自無可奈何。
隔有片刻,他恨恨地道:「我點的是五陰脈絕,不出三個時辰,他必死無疑。」
杜素瓊針鋒相對地道:「我點的是逆穴,他又受了傷,不出一個時辰就可以見到結果。」
玄明低頭一看慎獨,見他面白如紙,神情痛苦已極,知道杜素瓊說的不是假話,長歎一聲道:「算你厲害,我們交換一下吧。」
杜素瓊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道:「我無所謂,隨你高興。」
玄明走過去,在趙大身上一陣敲打,手法絕快,杜素瓊冷眼旁觀,見趙大能動了,她才抬起纖足,對準慎獨的氣海穴一腳踢去。
慎獨大叫一聲,在空中一個翻身,飄落下地。
玄明走過去,關懷地道:「徒兒!你怎麼樣?」
慎獨倚著斷腕喘息道:「師父!我還好,只是腕上要趕快上藥。」
玄明道:「神主那兒有續肌散,你快去擦上。」
慎獨黯然道:「可是這只斷手再也長不出來了。」
玄明道:「沒關係!等一下隨便找個弟子砍下一隻手接上便是。」
慎獨答應著如飛而去。
韋明遠在一旁聽得一動道:『別人的手也可以移植嗎?」
玄明道:「當然,宮主的續肌散連頭都可以接上去!」
韋明遠釋然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玄明奇道:「你為什麼?」
韋明遠道:「少時我們交手之時,我若不小心,打碎了你的腦袋,還可以利用貴宮主神藥,為你補上一顆。」
玄明暴怒道:「無知狂徒,居然敢對我如此無禮?」
韋明遠冷冷一笑道:「對你們這種損人利己的偽善之輩,我實在懶得多禮。」
韋明遠一向謙和,但是聽見玄明方才說隨便割一隻手去接上之言,語氣十分自然,彷彿是應該之事,激發了他嫉惡如仇的天性,是以連對老年人的禮數都不顧了。
玄明臉色陰沉地邁步向前,杜素瓊驚叫道:「明遠!小心,這老傢伙不簡單。」
韋明遠神態激昂地道:「我知道!我勉強還對付得了。」
玄明本來已舉起手來,聽了他的話,忽地又放下了手道:「小子!不知為何,我忽然欣賞起你來了,我實在不想傷你,為什麼你不願意留在這山上呢?」
韋明遠抗聲道:「殺了我的頭,也不願跟你們這批自私自利的人為伍。」
玄明臉色一變,再度舉起手道:「你一定不識抬舉,我也是沒有辦法。」
韋明遠作勢欲拼,忽然想起一事道:「且慢!我雖不願求你,但是有一件事,卻非要請你幫忙不可!」
他的語氣沉穩而肯定,雖無乞求之意,玄明卻無法拒絕他的要求,點頭道:「行!不管什麼事,我發誓答應你。」
韋明遠道:「讓我見慎修一面,交代幾句話!」
玄明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請求,要想答應,然己實在無此權力,要不答應,方纔已把話說得太滿,一時怔在那裡,不知如何回答。
韋明遠見了他為難之狀,知道這件事對他實在太難,想了一下又道:「假若實在不行,另外尚有一法。」
玄明如釋重負地吁一口氣道:「行!只要你不想立刻跟他見面,什麼事都沒問題。」
韋明遠道:「我們拚鬥之後,我若死了,你日後見到慎修,請他將天龍大俠姬子洛、天香娘子與周正三個人的關係,作一明白交代,公諸天下。」
玄明道:「這件事我也許可以做到,只是慎修出關之後,職掌宮主,權限在我之上,他若不願說,我也不能勉強他。」
韋明遠道:「你告訴他說姬子洛的徒弟,遠渡重洋,冒死登山,為的就是要求這件事的真相公佈於世,我想信他一定會答應。」
玄明想了一下,詫異道:「你冒死忘生而來,當真為了這件事?」
韋明遠正義凜然地道:「師門聲譽,重於泰山,為人弟子後,雖殺身不惜以全之。」
玄明的臉上現出從所未有的激動道:「我本來有十成殺你的把握,經過這一番談話之後,我發現我們得勝的機會,竟是各佔其半,萬一我被你殺死了,對你的要求就愛莫能助了。」
韋明遠道:「我若幸保殘生,拼著最後的一口氣,也會繼續追求這件事,自然無須麻煩你了,不過對你的盛情,仍是心感不已。」
玄明抬頭朗然道:「一切都交代明白了,咱們開始吧。」
韋明遠亦一挺胸道:「是的!我們可以開始了。」
趙大與杜素瓊自動地退開了幾步,他們心中仍是關切韋明遠的,可是在這種戰鬥之前,他們深感本身的渺小,不配,不敢也不能插足其間了。
玄明與韋明遠各轉了半圈,然後面對面站定,韋明遠朗聲道:「第一招我用的是『太陽神抓』。」
玄明道:「那是你最厲害的功夫嗎?』,
韋明遠道:「不是!不過我自使用這種功夫以來,尚未遭過挫敗。」
玄明道:「那還值得我一接。」
韋明遠大喝一聲,雙掌猛力推出去,這是集十二成功力的一手,其威力之巨,連站在一旁的杜素瓊都感到熱風窒人,禁受不住。
玄明仍是用「玄玉歸真」的神功接這一掌,兩力相接之後,天搖地動,石塊堆成的大殿也搖搖直晃。
熱風過盡之後,玄明的衣服長鬚都現出一點焦黃的痕跡,不過他仍站在原地,未曾移動分毫,瞟目大呼道:「好!好!好霸道的掌勁,小子你足夠資格名列三十六天罡神宿。」
韋明遠亦滿腔欽敬地道:「你是第一個接住『太陽神抓』之人,現在該你發招了。」
玄明深思良久,沉聲道:「接過你剛才一掌,我倒不敢用別的功夫,現在我用的是道家太清罡氣,若這一招你接下來,罡氣回震,我就是死數。」
韋明遠深深一揖道:「敬謝道長看重,這一招我用金剛搜魂指硬接,若是接不下,我全身血氣無法回收,也是死數無疑。」
玄明彎腰鼓氣,前後屈伸了一下,才將雙掌緩緩推過去。
一陣罡風,飛沙卷石而來,杜素瓊與趙大立腳不住,又被逼出數步。
殿上的石瓦,俱是鐵片包制,這時卻一片片的捲飛了起來。
韋明遠仁然而立,凝神一指點將出去。
有一股至強至堅之力,透過罡風,居然反退回去!
玄明胸前如受重擊,肋骨洞穿,不過把站立之勢不變,掌風依然湧將出去。
良久,風定石息。
韋明遠的兩足深陷入地,屹立不動。
可是他的耳鼻之中,湧出滴滴的鮮血,臉色奇白。
玄明胸前血水直滴,神情痛苦異常。
兩個人依然對立著,等待著對方先倒下去。
狂暴後的平靜,靜得出奇,連一絲聲息都沒有。
又是良久,玄明狂吼一聲道:「小子!你贏了。」
身子如同一堆軟沙,立刻塌了下去!
韋明遠忽而淒慘地一笑,張口噴出大量鮮血,身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忍不住便想倒下。
杜素瓊這時始從出神中醒來,狂叫一聲,猛撲而前,一把抱住他的身子。
趙大撲地朝地一跪,虔誠地道:「韋爺!您是神,名副其實的太陽神……」
韋明遠無力地睜開眼睛,望著杜素瓊苦笑了一下,微弱地道:「瓊妹!對不起,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師父的事、孩子,都交給你了。」
杜素瓊珠淚承睫,哭叫道:「明遠!你不能死,明遠,吾愛,你振作起來……」
突地一條黑影猛閃過來,捷如光電,一把攫去了韋明遠!
杜素瓊只覺得懷中一空,睜大淚眼一望,只見一個白髮老道,身披紫色道袍,雙指在韋明遠的臉前連點不止。
杜素瓊恍若一隻瘋虎般地撲過去,口中厲叫道:「還給我,他都快死了,你還要作踐他。」
這一向冷漠的梵淨山主,此刻完全摒棄了她的身份,像火山一般地爆發出她的感情與怨毒,她的聲音簡直像是厲鬼夜嚎,哀狼絕嘯。
老道一揮手,一股勁風向她的胸前撞去,杜素瓊又慘呼了一聲,身子平飛跌出不近,立即人事不知。
老道頭也不回,望著懷中的韋明遠哺哺道:「冤孽!冤孽!為了你這魔障,竟誤卻我飛昇大道,我真不知道我為何要救你。」
韋明遠的臉色已慢慢恢復紅潤,神智仍是不清。
老道沉重地將韋明遠放在地下,從懷中摸出一面細小的金鑼。
「噹」!「噹」!「噹」!
連敲了三下,頃刻之間,由殿後轉出兩列道裝的中年人,由兩個老年的道人率領著,臉上都顯著詫容。
他們見了老道之後,都不禁呆然木立。
左邊的老道驚呼道:「神主!您不是正在參修大道嗎?怎地又出來了。」
神主微微一歎道:「我與仙無緣,正在要緊關頭,想不到會來了這魔障。」
說著用手朝地上的韋明遠一指。
那老道急道:「神主參修大道之際,諸天魔音都可不聞,怎麼會聽得見外面打鬥之聲?」
神主又長歎一聲道:「我也不知道怎地,忽地心血來潮,忍不住想出來一看,這只能歸之於數吧!」
老道憤怒地道:「這人誤卻神主仙業,粉身碎骨難贖,由我來解決他吧!」
說著舉掌欲擊。
神主怒聲道:「胡說!我自己道心不堅,怎可怪得他,玄月,玄易,把這兩個人都送到我丹房裡去。」
老道不敢有違,指定四名中年道人,抬起韋明遠與杜素瓊跟在神主身後去了。
趙大還是跪在地上,哺哺地道:「韋爺!您是神,太陽神……」
這憨直的大漢竟為那場劇烈的戰鬥引成癡呆了。
在剩下的中年道人中,有一人的臉色竟變為異常地難看。
假若有人認識他的話,會發現這道人正是十年前,在韋明遠掌下放生的任共棄。
他怎麼會來到山上呢?
他重見杜素瓊之後,又會做些什麼呢?
那慎修道人的身世如何?
韋明遠與杜素瓊又將如何?
這一切都是耐人尋味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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