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蘭應聲答道:「還不是為了司馬-?我替孟南治病所取代價,就是『金蠶毒蠱』的獨門解藥!」
焦健目注諸葛蘭道:「諸……諸……朱老弟,你與『玉金剛』司馬-的感情蠻不錯吧?否則怎肯為他……」
諸葛蘭見他仍存醋念,不禁秀眉雙皺,冷冷一笑答道:「嗯,以我個人來說,確實還欠司馬-一點情分,何況他又是夏侯姑娘的未婚夫呢?」
焦健歎息一聲,目光略掃諸葛蘭夏侯英道:「朱老弟,夏侯姑娘,你們最好還是不必……」
話猶未了,夏侯英便秀眉雙剔,瞪了焦健一眼,冷然叱道:「不必什麼?你要放明白些,我是看在你對朱兄曾有幫助份上,才叫你一聲『焦大哥』,其實你已中了『玫瑰奪魂刺』,一條性命,握在我的手上!」
焦健似乎有點怕她,「喏喏」連聲,點頭哈腰地陪笑答道:「是,是,是,夏侯姑娘不要動怒,我負責使你們到達可以看見司馬老弟的地方就是!」
諸葛蘭從焦健的語氣之中,聽出有點不對,向他皺眉問道:「焦大哥你說說實話如何?司馬-兄是否正處於極端凶險之下!」
焦健略一沉吟,囁嚅說道:「恐怕是在……在……在劫難逃。」
諸葛蘭臉色一沉,不悅問道:「既然司馬兄是在極端危險之中,你……你怎不設法相救?」
焦健歎道:「我無力救他,又不忍心眼看著他慘遭不測,遂只好索性走得遠一點,圖個目前清靜!」
這位「病金剛」,似乎辯才無礙,不論諸葛蘭提出什麼責詢他都能一一解釋。
但夏侯英卻愛侶關心,發了辣椒脾氣,向焦健剔眉叫道:「焦健,我司馬兄既在極端危急之中,你還慢吞吞則甚,替我走得快些!」
焦健一面「哈哈」稱是,腳下略為加快,一面陪笑說道:「夏侯姑娘別發脾氣,其實我走得慢點,原是一片好心……」
夏侯英截口問道:「胡說,你這老傢伙的好心何在?」
由「焦大哥」而「你」,由「你」而「焦健」,再由「焦健」而「老傢伙」,這位「病金剛」的身份,竟在夏侯英口中,連降四級!
但焦健卻修養極好,雖聽了這聲極不客氣的「老傢伙」,卻仍不動怒,笑嘻嘻地說道:「我的好心,是深恐夏侯姑娘見了你司馬兄所受慘禍之後,會受不住那種沉重的打擊!」
夏侯英冷笑道:「我受得住,夏侯英不是世俗女子,對於司馬兄,我是能救必拚命相救,即令當真無法相救,也要化悲憤為力量,殺盡『七絕群凶』,替他報仇雪恨!」
焦健向夏侯英深深看了一眼,點頭讚道:「川中俠女,名不虛傳,夏侯姑娘既然如此深明事理,保持冷靜,我們便走快點吧!」
說完,腳下再復加快,宛若星馳電掣。
諸葛蘭,夏侯英,緊緊跟隨,越過一角山崖,焦健竟鑽入壁間一個黑沉沉的洞穴之內。
夏侯英生恐被他溜走,一面緊跟,一面詫聲問道:「你入洞則甚,莫非我司馬兄被禁洞內?」
焦健笑道:「夏侯姑娘莫急,我業已被你『玫瑰奪魂刺』打中,身負奇毒,決不敢耍什麼花樣,再走盞茶時分,你就可以看見你司馬兄了!」
夏侯英冷冷說道:「你老實一點才好,若想玩什麼花樣,便是自尋死路!」
這時,諸葛蘭也已人洞,忽然聽得焦健暗以「蟻語傳音」
功力,向自己耳邊悄道:「諸葛姑娘,人之一世,生死有命。
聚散無常,禍福凶吉,也往往早具定數你是洞達事理的巾幗奇英,少時萬一發現司馬-有什麼不測,可千萬莫要衝動,要看開一點!「幾句耳邊密語,竟把位膽大包天的「粉黛金剛」,聽得有點毛骨悚然,心中「怦怦」亂跳!
因為諸葛蘭聞言之後,疑心司馬-業已慘死,焦健才會有這等說法!
她大驚之下,也以傳音密語,向焦健問道:「焦大哥,是否我司馬-兄已死?」
焦健傳音答道:「此時縱或未死,少時也必難逃,我只願諸葛姑娘節哀順受,記住『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是未報,時辰未到』之語!」
夏侯英因他們進洞之後,始終默不作聲,遂側顧諸葛蘭道:「朱兄,你怎麼不說話了?」
諸葛蘭道:「我不知此處形勢,生恐驚動敵人,有礙援救司馬-兄之事!」
說至此處,前面已微見光亮,焦健手指前方,含笑說道:「前面就是出口,我再度鄭重請朱老弟和夏侯姑娘冷靜一點,準備接受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
夏侯英怒道:「什麼沉重打擊?難道我司馬兄的項上人頭,業已掛在洞口?」
她口中說得若無其事,但心中早已深不住氣,身形閃處,當先向洞口奔去。
諸葛蘭生恐她見了什麼嚴重意外,驚動守衛之人,遂隨在夏侯英的身後。
到了洞口一看之下,這兩位絕代俠女,不禁均皺眉瞠目!
洞外是片陡削懸崖,和一道寬約十七八丈的山壑。
對壑地勢,此這洞口略高,是片平坦石地,因有十七八丈距離,故而人在洞口,位雖略低,仍可把對壑情事,看得清清楚楚。
壑邊不遠,生著大堆烈火,火上有一巨鍋,鍋中不知燒的是油是水?由於從鍋蓋四周噴出的蒸騰白煙,加以推瀾,鍋中之物,業已沸滾!
夏侯英嬌軀顫抖地,向諸葛蘭失聲叫道:「朱兄,看……
看這情形,他……他他們把我司馬-兄,業……業已煮了!「諸葛蘭尚未答言,焦健一旁說道:「廚司還沒到來,也許這味『天下第一菜』,尚未下鍋?」
說話之間,對壑山峰以後,轉出了一群人來!
這群人,共有九個,是「瘦金剛」孫一塵,「八臂金剛」
龍嘯天,姬元,四名凶苗,和「玉金剛」司馬. 這是八個,另外一人,比較陌生,是個全身油膩的肥胖老者。
司馬-如今似已被點了穴道,奄頭搭腦地,被那四名凶苗,推擁而行,口中不發片語。
諸葛蘭道:「焦大哥,那身軀肥胖,全身油膩的老者,是什麼人?」
焦健答道:「那是三湘第一名廚,據說是烹調手段,蓋世稱豪的『無雙妙手』譚家孝。」
夏侯英失聲叫道:「哎呀,這樣看來,他們竟要先期把我司馬-兄……」
焦健接說道:「這是『八臂金剛』龍嘯天,昨夜向孟南所獻計謀,他說夜長夢多,不如早點把司馬老弟,熬成『人羹』,加以冷藏,留待端陽宴客!」
夏侯英咬牙說道:「龍嘯天好毒心腸,有朝一日,他落在我的手中,我非把他碎屍萬段,剁成肉泥不可!」
諸葛蘭低聲說道:「這是後話,我們如今應該設法援救司馬蚧兄,才屬急務……」
夏侯英指著面前的千尋絕壑,苦笑答說道:「這山壑寬達十七八丈,一無憑借,叫我們如何飛渡?」
諸葛蘭目注焦健,沉聲問道:「焦大哥,你為什麼不帶我們直接前往對壑,竟把我們……」
焦健接道:「朱老弟,你是來過『七絕谷』之人,應該知道內有『浮沙溝』,『萬毒壑』等天險,外人無法通過,我若帶領你們前去,不是害你們嗎?」
夏侯英揚眉叫道:「你帶我們去吧,我寧願葬身『七絕谷』中,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司馬兄置身鼎鑊!」
焦健苦笑說道:「來不及了,這趟路兒太遠,就算我們能順利通過『浮沙溝』,『萬毒壑』,『七絕谷』中人物,也絲毫不加阻攔,但等到達對壑之時,司馬老弟早已皮骨全消,被那『無雙妙手』譚家孝,製成『天下第一名菜』!」
夏侯英也知焦健所說不假,在時間上,業已無法繞道馳援,不禁急得顫聲泣道:「那……那該怎……怎麼辦呢?」
焦健歎道:「夏侯姑娘與朱老弟,如今除了隔壑為司馬老弟送終,祝他英魂早登天界之外,根本別無法想!」
夏侯莢雖是剛強無比的巾幗奇英,如今也急得五內如焚,嚶嚀落淚!
諸葛蘭也是滿腹心酸,但卻向夏侯英搖手,低聲喝道:「不要哭!」
夏侯英一雙妙目之中依然?目如泉湧,抽噎著說道:「朱兄,眼……眼看著他……他就要殞身鼎鑊,你……你……你還不要我哭?」
諸葛蘭銀牙一咬,強忍著在眼眶中盈盈欲落的傷心痛淚,昂然說道:「哭,濟不得事,只是尋常婦人的軟弱舉措,我們……你是巾幗奇英,應該『打落門牙和血吞』,讓眼淚向腹內倒流,化悲憤為力量,才可替司馬兄報仇雪恨,使他九泉無憾……」
焦健聽得連連點頭,諸葛蘭於語音略頓之後,又復說道:「何況我們若是悲慟失聲,驚動對方,讓他們看見我們徒自傷心,束手無策之狀,豈不更加得意?」
這些話兒,果然把這位「辣手玫瑰笑羅剎」夏侯英,勸得英風大振,舉袖拭去滿面淚漬,緊咬銀牙,恨聲說道:「朱兄說得對,好,我不哭了,我……我們先為司馬兄默默送終,然後再替他報仇雪恨!」
諸葛蘭道:「再說司馬兄雖在極端危急之中,也未必準定慘死無救?冥冥上蒼,一向禍淫福善,不至於如此盲盲聵聵的呢!」
焦健連連點頭,口中吟道:「善有善服,惡有惡報,若是未報,時辰未到……」
剛才焦健是把這幾句話兒,運用「蟻語傳聲」神功,向諸葛蘭作耳邊密語,如今則是當著夏侯英,公然吟出。
諸葛蘭又向夏侯英安慰說道:「夏侯姑娘,你既知悲痛,且定下心來,靜聽對壑那些凶神惡煞,說些什麼?」
因為山壑甚寬,若非靜心傾耳,並暗凝功力,便聽不清對壑群凶言語,只可看見他們舉措。
夏侯英咬牙頷首,與諸葛蘭,焦健等,一同傾耳細聽。
這時,那位被稱為三湘第一名廚的「無雙妙手」譚家孝,正在巨鍋之前,不知向鍋中加些什麼作料?
「瘦金剛」孫一塵向譚家孝略加注目,揚眉含笑問道:「譚師傅火候如何?可以把這位『玉金剛』下鍋了吧?」
譚家孝點頭答道:「差不多了,約莫再過半盞茶時分,便可下鍋!」
孫一塵向那四名凶苗喝道:「剝衣。」
四名凶苗,暴喏一聲正待動作,姬元卻搖手笑道:「孫老人家,這司馬-也是『十二金剛』中人,似乎不必剝衣,替他在死前留點臉面!」
孫一塵點頭說道:「死前剝衣,著實有點過份,但我們總不能把他連衣帶褲地,下鍋煮呀!」
姬元笑道:「在下已考慮及此,早就把他內衣脫去,只剩長衫蔽體,少時下鍋之際,一扯便脫!」
龍嘯天一旁讚道:「好,姬老二的這種安排,極為洽當!」
姬元得意地笑道:「把『玉金剛』司馬-,熬成名菜,款待群雄之舉,是我家魔君極為重視的一樁武林盛事,我們自當極為謹慎,甚至於在司馬-臨下鍋前,我還要把他再仔細的檢查一遍。」
孫一塵道:「姬老二,你要檢查什麼?」
姬元答道:「和對付那些押赴刑場的殺頭犯人一樣,我要先驗明正身!」
龍嘯天微笑說道:「姬老二也太謹慎了,這一路行來,他都在我們嚴密防範之下,絕不可能出甚花樣!」
這時,那位大師傅「無雙妙手」譚家孝,向油鍋中,略一注視,高聲叫道:「火候夠了,可以下鍋!」
姬元邊自走向司馬-身前,對他仔細察看,邊自向孫一塵問道:「孫老人家,要不要解開這司馬-的啞穴,問問他有何遺言?」
孫一塵搖頭說道:「不必,他有無遺言,關我們屁事,倘若解開他的啞穴,必然會挨上一頓極難聽的臭罵,卻是何苦來呢?」
姬元見孫一塵下了結論,遂一伸雙臂,抓住司馬-,把他高高舉起。
夏侯英看到此處,業已支持不住,一把抓著諸葛蘭的手兒,顫聲叫道:「朱……朱……兄,如……如今怎……怎……
怎辦……「
在目前情況之下,縱然本領通天,也無法對司馬-加以有效挽救!
諸葛蘭芳心以內,何嘗不傷痛欲絕,但她畢竟比夏侯英來得剛強一點,忍著滿眶熱淚,低聲叫道:「夏侯姑娘……」
這位「粉黛金剛」,不但無法挽救司馬-,也無法安慰夏侯英,故而只叫了一聲「夏侯姑娘」,便說不下去了。
就在兩位巾幗奇英,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之際,對岸傳來了「滋拉」一響!
目光注處,姬元站在巨鍋之前,手中持著司馬-所著長衫,陣陣青煙,從鍋中蒸騰而起。
原來,適才那「滋拉」一響,竟是姬元業已把司馬-擲入滾鍋之內!
夏侯英目睹慘劇,悲號一聲,立告暈絕!
焦健正想扶她,忽然瞥見諸葛蘭雙手握拳,往下直滴鮮血,不禁失聲問道:「諸葛姑娘,你……你怎麼了?」
諸葛蘭私戀司馬-,見他如此慘死,自然悲痛已極,因無可洩憤,只得緊握雙拳,竟使指甲插破皮肉,鮮血直流,而不自覺。
經過焦健一問,她才鬆開雙拳,但目中痛淚,卻已無法再忍,宛如斷線珍珠,簌簌直落!
焦健見狀,雙眉緊蹙,嘴唇蠕動,欲語不語,現出一種異樣神色。
由於夏侯英暈絕之前的一聲尖叫,驚動了孫一塵、龍嘯天等對壑群凶,一齊向諸葛蘭等的藏身之處注目!
諸葛蘭索性向洞口現身,厲聲叫道:「孫一塵,龍嘯天,尤其是姬元,你們這般萬惡賊子聽真,在孟南壽宴,群豪畢集之際,我定然要把你們一個個亂刃分屍,替我司馬兄報仇雪恨!」
這番話兒,只換來對壑群凶,一陣諷刺意味極濃的「哈哈」大笑。
諸葛蘭無可發洩,頓足回身,欲將急暈地下的夏侯英抱起!
焦健叫道:「諸葛姑娘,你把這位夏侯姑娘交給我吧,她比不上你的剛強,所受刺激太深,我要設法給她一點安慰!」
諸葛蘭因如今急於去找其餘群俠,共謀大破「七絕谷」之策,聞言之下,遂點頭說道:「好,我把她交給你了,但你若欺負了我這夏侯姊姊,我卻非把你……」
焦健不等諸葛蘭的話兒,便即笑道:「諸葛姑娘,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嗎?除了你這位剛強嫵媚的『粉黛金剛』之外,我對任何女孩子均不屑……」
「啪!」
諸葛蘭也不等他話完,便玉掌疾揮,出其不意地,摑了他好重好重的一記耳光。
這記耳光,委實是焦健自討沒趣!
因為諸葛蘭目睹司馬-慘被下鍋烹製,無法相救,心情惡劣已極,哪裡還耐煩聽取焦健所說的什麼調情之語?
雖然她未凝真力,但猛然揮手的這記重重耳光,也把焦健打得一怔!
諸葛蘭目注焦健,厲聲叱道:「焦健,你少輕狂,好好招呼我這位夏侯姊姊,在端陽後一日的群英會上,我找你要人!」
說完,柳腰一擰,不再理會焦健,獨自向來路疾馳而去。
出了這深黑秘洞,轉過一座小峰,諸葛蘭才站住腳步,吸了一口長氣!
她吸氣之舉,是想定一定神,整理整理心中的紊亂思路。
誰知才一吸氣,諸葛蘭又立即屏住呼吸!
這不是矛盾,只是諸葛蘭嗅得一種極難聞的屍臭!
她雖屏息,卻展目四顧,想看看這發生臭腐之氣的,究屬何人屍體?
眼前一片平坦,毫無樹石阻攔,卻未見什屍體?但適才那陣屍臭,又分明不是來自遠處。
諸葛蘭眉頭略蹙,想出就裡,緩步向距離自己,約莫七八尺處的崖邊走去。
走到崖邊,探頭一看,看見有具人屍,掛著距所立之處丈許高下,一株從石壑間斜斜伸出的虯松主幹之上。
這種情況,顯然是此人被人殺死,拋下懸崖,卻被松樹掛住。
事兒似乎平常,但諸葛蘭目光一注之下,竟把她嚇了一跳?
由於那具人屍,是面部向上,遂使諸葛蘭覺得似曾相識?
所謂似曾相識,就是既不太熟,又像在何處見過?
諸葛蘭起初覺得他像姬利,或是姬亨,但仔細注目之下,卻發現這具屍體,卻像姬元!
姬元適才還把司馬-擲人鍋中,如今怎會懸屍危崖,並已臟腑腐爛,發出臭味?
諸葛蘭定下心來,細一分析,有了兩種猜測:第一種猜測是,姬元兄弟,既以「乾元亨利貞」排名,定有五人,其中姬乾,姬貞,自己尚未見過,這具屍體,或許是二人之一,只不過與姬元貌相極為相似而已!
第二種猜測是,假如這屍體真是姬元,則方纔那姬元,便是假的……
諸葛蘭念方至此,驀然右手一揚,凝勁猛落,向崖壁古松,隔空擊去!
掌風到處,先把那具人屍頭部,擊得稀爛,然後連整株古松,也被震斷,連同人屍,一齊墜向那雲蓊霧郁的絕壑之中!
諸葛蘭這種動作,不單不是無聊發洩,並是種極高智慧表現!
因為正在她思忖那具屍體,究竟是何身份之際,突然發覺身後悄悄來了極高明的人物!
這人,有三種可能,一是友人,二是敵人,三是陌生人。
假如是友人或陌生人倒無妨,假如是敵人卻……
諸葛蘭在這剎那之間,作了一項最好假設,和一項最壞假設。
所謂「最好的假設」,就是她姑且認定,掛在古松上的這具屍體,正是姬元。
所謂「最壞的假設」,就是她姑且把身後來人,視為敵對。
因死者若是真姬元,則被人發現之後,另一假姬元的秘密,豈不立被拆穿,必將蒙受不利!
故而,諸葛蘭為了湮沒證據,趕緊一掌猛落,把松上屍體,連著那株古松,震下絕壑。
她心想即令自己料錯,這具屍體,不是姬元,身後之人,也非來敵,自己所作措施,亦無任何有害之處。
就在她手掌一落,屍樹雙翻之際,背後果然有人「哈哈」
大笑說道:「這位仁兄真正有趣,你是獨對空壑,在練習劈空掌嗎?」
諸葛蘭早知人在身後丈許之外,故而毫不驚奇地,緩緩回身看去。
身後之人,是個年約三十上下,相當英挺俊美的白衣書生。
但諸葛蘭本是絕代紅妝,再一易釵而弁,自比真正男子,還要美秀幾分,這一驀然回身,竟使那白衣書生,面現驚容,為之一怔!
諸葛蘭見對方是個陌生人,遂把雙眉一挑,冷冷說道:「尊駕是否閒得無聊?我練我的劈空掌,關你甚事?」
若在平時,諸葛蘭不會如此神態冷峻,說話毫不客氣。
如今是因心情委實太壞,到處都想找個出氣發洩機會,這白衣書生,既非友人,便一個丁子,給他碰了過去。
白衣書生聞言之下,先果面呈怒色,但旋又平息下來,微笑說道:「我不是無聊,因地屬『野人山』中,時值端陽節前,距離孟魔君的壽誕之期甚近,尊駕既是武林人物,自然非敵即友,故而有此一問。」
諸葛蘭冷笑說道:「你口稱『孟魔君』,又說什麼『壽誕之日』?看來定是『七絕群凶』的同路人了!」
白衣書生臉色一變,皺眉說道:「『七絕群凶』之語,未免太難聽了一點,尊駕又是何方神聖?」
諸葛蘭道:「我叫『朱楠』……」
「朱楠」二字,才一出口,那白衣書生便驚奇得「啊」了一聲。
諸葛蘭詫道:「你驚奇什麼?莫非你認識……」
話猶未了,那白衣書生已自一抱雙拳,接口微笑說道:「幸會,幸會,上次朱兄駕臨蝸居,小弟因事失迎,不想今日競在這『野人山,中巧遇。」
諸葛蘭聽他這樣說法,恍然有悟地,目注那白衣書生,揚眉問道:「這樣說來,尊駕就是『廬山陰陽谷』的『風流金剛』伏少陵了?」
白衣書生點頭笑道:「正是,伏少陵久仰朱兄俠譽,亟思求教,今日總算是因緣巧合,朱兄要不吝高明才好!」
諸葛蘭一腔盛怒,正覺無處發洩,聽完伏少陵所說,立即點頭說道:「好,伏兄打算怎麼指教?」
伏少陵笑道:「隨便,我們或是較量玄功?或是較量拳掌,兵刃,均無不可……」
諸葛蘭不等伏少陵話完,便即雙眉微挑,接口說道:「玄功麻煩,連兵刃,拳掌,也嫌囉嗦,不如我們乾乾脆脆地,彼此硬接三掌,一較內力!」
伏少陵先是神情一怔,但旋即連連點頭,含笑說道:「好好,反正我們要在端陽後一日,互見真章,如今且接上三掌,略為試試手兒也好!」
諸葛蘭聽他把這互接三掌,視作略為試手,不禁冷笑一聲說道:「伏兄準備,我們這就開始。」
伏少陵道:「朱兄,這互接三掌之舉,是以手掌實擊?還是以劈空勁氣較量?」
諸葛蘭因自己是女孩兒家,伏少陵又復性喜沾花惹草,有「風流金剛」之稱,遂不肯與他肌膚相接,冷冷答道:「不必實擊,我們以內家勁氣,隔空吐力,也就足能分出上下的了!」
伏少陵自恃藝高,相當狂傲,目注諸葛蘭,揚眉叫道:「朱兄,在這『野人山』中,我算是主,你算是客,請你先發掌吧!」
諸葛蘭道:「好!」
「好」字才出,右掌已揚,一式「駭浪排空」,便向伏少陵,凌空擊出!
她積鬱滿腔悲痛,滿腔仇恨,準備拿這「風流金剛」,略為發洩,故而毫不客氣,在第一掌上,便用了足有十一成真力!
呼!
掌風掃空而來,委實宛如駭浪驚濤,狂湧而至,聲勢威猛無比!
伏少陵早知朱楠難鬥,表面上狂傲從容,實際上也未絲毫怠慢!
等到對方出掌,發現威勢之強,大出自己意料,伏少陵不禁大吃一驚,雙掌齊翻,當胸推出,以十二成的真力,堵截來勢!
若在以前,諸葛蘭與伏少陵的功力,原在伯仲之間,強弱懸殊不大。
但如今她自服「紫芝」,功力大增,卻至少比伏少陵要強出三成左右。
故而,諸葛蘭的十一成掌力,和伏少陵的十二成掌力,凌空互接之下,仍是諸葛蘭佔了上風!
「轟」然一聲巨震,勁氣四卷,砂石狂飛,伏少陵眉頭雙皺,身軀一搖,腳下拿樁不住,向後退了兩步。
諸葛蘭則紋風不動,神情自若,目光斜注伏少陵,曬然說道:「大名鼎鼎的『風流金剛』,不過如此,這第二掌該你的了!」
伏少陵明知不敵,卻也忍受不了這等譏嘲,「哼」了一聲,身形欺處,雙掌齊揚,向諸葛蘭凝勁猛擊!
他在這式雙推日月之上,也用了全力,掌風銳嘯,聲勢當相驚人!
諸葛蘭原式不便,右掌揮處,仍是一招「駭浪排空」。
但招式雖然未變,卻在適才十一成真力之上,又加了一成功勁!
十一成功力,已使伏少陵吃了苦頭,這真力再加一成之下,自然使伏少陵的苦頭,吃得更大!
兩股內家真力,所化狂飆,凌空再合,伏少陵臟腑一震,眼前微轉金花,接連後退了三四大步,才算勉強把身形站穩!
諸葛蘭冷笑叫道:「伏少陵,你該振作一點,堂堂名列『十二金剛』中人,莫要連我這第三記劈空遙擊,都接不住!」
伏少陵委實想不到諸葛蘭的內力真氣,竟強到這種地步,但心膽雖怯,顏面仍不能不要,一咬鋼牙,厲聲喝道:「朱楠,你不要得意,我是在前途白夷寨中,連御十女,才真元稍弱……」
話猶未了,諸葛蘭秀眉雙剔,右掌猛揚,業已覷準伏少陵,呼然劈出!
她身是女孩家,聽得伏少陵口吐穢語,自然芳心震怒,辣手立發!
伏少陵眼見這一掌的來勢,彷彿更強,知道自己若是為了保持顏面,逞強硬接,多半將身受重傷!
權衡利害,略一思忖,這位「風流金剛『,終於以一式」天外飛鴻「,左飄丈許之外!
諸葛蘭見他不敢硬接,嘴角微撇,以不屑神色,向伏少陵叫道:「伏少陵,你認敗了?」
伏少陵迫於事實,只得輸口,滿面通紅,郝然答道:「不錯,我眼前確實認敗,但在孟魔君的生辰酒會之上,卻必和你全力相拼,不分個強弱存亡,決不罷手!」
諸葛蘭知曉他是想借此下台,「哼」了一聲,點頭說道:「你既認敗,我就放你走吧!你替我帶話你母親,和『七絕魔君』孟南等人,就說我已邀集一些有志衛道降魔的正人俠土,到時定來『七絕谷』替天行道,掃蕩群邪,並為我司馬-兄,報仇雪恨!」
伏少陵聞言一愕,詫聲問道:「你說什麼?『玉金剛』司馬-已經死了?他……他是死在何人之手?」
一提司馬-,諸葛蘭想起適才所見的那幕「大煮活人」慘劇,不禁有點控制不住情緒,目閃煞氣,厲聲叱道:「你少多問,回頭『七絕魔巢』孫一塵,龍嘯天等,自然會告訴你,他們方纔曾經作了什麼天理難容,神人共憤之事!」
伏少陵情知自己再若問話,無非多碰釘子,只得腆然轉身,獨自離去。
諸葛蘭正欲起步之際,驀然又聽得五六丈遠的一片小林之中,略有異樣聲息。
她雙眉一挑,朗聲問道:「林內何人?為何鬼鬼祟祟?」
林中果然有人,哈哈一笑答道:「朱老弟別來無恙,你大概決想不到會在這化外邊區,遇見我這老怪物吧?」
諸葛蘭雖覺這語聲有點不太陌生,但一時之間,仍未想起對方究竟是誰?
直等她略一思忖,方恍然有悟,目注林中,含笑問道:「老人家是骷……」
她本想說「骷髏老怪」,但因這外號不太好聽,遂改口笑道:「老人家是住在『骷髏洞』內的……」
林中人怪笑現身,果然正是那位曾把「毒金剛」申屠豹炸斷一隻右掌的「骷髏老怪」魏三奇!
魏三奇走出小林,含笑叫道:「朱老弟,居然還記得我?
其實你不必改口,大可叫我『骷髏老怪』,或是魏老怪物!「諸葛蘭笑道:「魏老人家說哪裡話來,你齒德俱尊……」
魏三奇接口說道:「齒尊雖是事實,德尊卻從何說起?朱老弟莫要繞著彎子來刻薄我了!」
諸葛蘭失笑說道:「在下怎敢刻薄魏老人家,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況魏老人家以往並無大惡,如今又扶持正義,與群邪為敵!自然是位齒德皆尊的一代奇俠了!「這幾句話兒,捧得相當得體,把位「骷髏老怪」魏三奇,聽得滿臉堆笑。
諸葛蘭目注他腋下所拄的「白骨雙杖」,皺眉道:「魏老人家的行動不便,遠來邊荒,未……未免太辛苦一些了吧?」
魏三奇微微一笑,突把所拄「白骨雙杖」,插人地下,一式「旋風捲葉」,旁縱出兩丈來遠。
但是足尖才一點地,便又縱回原處,仍把那「白骨雙杖」
拄在腋下。
諸葛蘭「哦」了一聲,揚眉笑道:「恭喜魏老人家,你功行已到,競把久僵雙腿,打通血脈,恢復行動了嗎?」
魏三奇點頭說道:「一來我這多年間,已練就這『白骨雙杖』作為兵刃,其中頗有妙用,不捨棄去,二來為了遮掩群邪耳目,故而雙腿雖已復原,仍復拄杖舉步!」
諸葛蘭笑道:「魏老人家此來,是為了尋找申屠豹、孫一塵報仇嗎?」
魏三奇搖頭答道:「他們害我不成,為朱老弟所救,申屠豹反而被我炸去一掌,還有何仇?我又怎會如此氣度狹窄地,放它不過?」
諸葛蘭道:「老人家既非尋仇,卻趕來……」
魏三奇不等她話完,便自一軒雙眉,接口笑道:「慢說朱老弟對我有祛毒救命之恩,魏三奇理當答報,便從降魔衛道的大前提而言,我也應該共襄義舉,略盡綿薄!」
諸葛蘭肅然起敬,抱拳說道:「祛毒小事,老人家請勿縈懷,但『七絕谷』中,群凶勢眾,正派群俠,又有折損,老人家馳援及時,朱楠且代武林蒼生,謝過大德!」
魏三奇聞言一愕,注目問道:「正派群俠,有何折損?雙方不是尚未正式交手……」
諸葛蘭妙目之中,淚光浮動地,淒然一歎,搖頭接道:「雙方雖尚未正式交手,但『玉金剛』司馬-兄,卻已慘遭劫數!」
魏三奇大驚道:「有這等事嗎?江湖人物傳言,一向均把『玉金剛』司馬-,與『白髮金剛』伏五娘,並列為『十二金剛』以內的強中強手,足見功力高明,他……他是怎樣會慘……慘遭劫數的呢?」
諸葛蘭憤然答道:「蓋代英雄,鬥不過江湖鬼蜮,魏老人家若是聽了我司馬-兄的遭禍之慘,會令你熱血沸騰,為之髮指!」
魏三奇道:「朱老弟請說來聽聽。」
諸葛蘭遂把自己隔壑目睹的「大煮活人」之事,向魏三奇說了一遍,說到傷心之處,又復難忍珠淚。
魏三奇見她傷心異常,只得加以勸慰道:「朱老弟真是性情中人,但人死不能復生,尚請暫抑無益悲痛,設法為司馬老弟報仇雪恨才是。」
諸葛蘭咬牙恨道:「報仇,我們應該找誰報仇?」
魏三奇略一沉吟說道:「把司馬老弟擲入鍋中之人,雖是姬元,但他不過奉命而為,恐怕非要盡殲『七絕群凶』,才可使司馬老弟於泉下無憾!」
諸葛蘭聽他提起姬元,不禁目閃奇光,向魏三奇叫道:「魏老人家,我忘了告訴你,我還發現了一樁怪事!」
話完,又將自己在古松發現一具屍體,面目酷似姬元之事,對魏三奇加以敘述。
魏三奇聽完,方自雙眉深蹙,諸葛蘭已向他急急問道:「魏老人家,你對這件事兒,有何高明看法?」
魏三奇笑道:「若論有何看法,先要問問朱老弟是否可以確定你所見的松上屍體,即系姬元。」
諸葛蘭皺眉說道:「因為我只和姬元隔壑見過一面,無法加以確定,僅能說是極為相像,何況姬氏兄弟共有五人……」
魏三奇接口說道:「這樣好了,朱老弟先去把淳于先生,方古驤兄等人找來,我則在此對於姬元之事,查探查探。」
諸葛蘭問道:「魏老人家,你打算用什麼方法,探查有關姬元……」
魏三奇接道:「此時尚無定策,我要見機而作!」
諸葛蘭道:「魏老人家查探可以,卻切莫輕身犯險,因『七絕谷」內,地勢既險,群魔實力也厚,孫一塵、申屠豹等,更與你仇怨極深……「魏三奇點頭笑道:「朱老弟莫要替我擔憂,我不是正派人物出身,那些邪惡化樣,懂得甚多,不容易上人圈套!」
諸葛蘭聽他這樣說法,遂彼此約定了見面時地,向魏三奇告別而去。
魏三奇目送諸葛蘭去後,首先走到崖邊,想看看諸葛蘭所說酷似姬元的那具松上遺屍。
但一眼望去,卻只見壁上有株新斷松樁,其上半截株干,和幹上人屍,已被震落雲蓊霧郁的空壑之內,無法再去尋覓。
魏三奇有點失望,略一尋思之下,覺得這件事兒,決非偶然,其中定有奧秘,自己非要設法查它個水落石出不可。
他正自蹙眉思計,耳邊突又聞得有人笑語之聲。
魏三奇舉目望去,只見從一片峭壁之後,轉出四名凶苗,和一個灰衣老者。
這位「骷髏老怪」,是何等江湖經驗?一看便知來人是「七絕魔君」孟南手下,遂雙眉一軒,朗聲發話叫道:「那位朋友留步,老夫有事請教。」
灰衣老者聞聲止步,向魏三奇投過一瞥詫然眼色。
魏三奇用所拄「白骨雙杖」,略一點地,便縱六七丈外,點塵不驚地,飄到那灰衣老者面前。
這種火候極為精深的輕功身法,果然使那灰衣老者,看得吃了一驚。
魏三奇笑道:「朋友怎樣稱謂?」
灰衣老者抱拳答道:「在下姬利,不知尊駕上姓大名,有何見教?」
魏三奇一聽「姬利」二字,暗喜問對了人,點了點頭,含笑說道:「原來是孟魔君身前的『五大魔使』之一,老夫要向姬朋友請教之事,便是前往『七絕谷』的路徑走法?」
姬利聽對方知道自己身份,似乎有點高興地陪笑問道:「尊駕尚未見告……」
魏三奇把右腋下所拄「白骨杖」,揚了一揚,軒眉答道:「這根『白骨杖』,便是我的標記,姬朋友可認識嗎?」
姬利目光注處,看了兩眼,不禁臉上一熱,訕然搖頭說道:「在下跟拙,尚請尊駕……」
魏三奇不等姬利說完,怪笑兩聲,便自接口說道:「你既不認識我新近練成的『白骨杖』,大概認識昔日所著『骷髏衣』吧?」
說話間,把身披長衣解開,露出貼身所穿的一套玄色白骨勁裝,胸前並有白色絲線,繡了一個十分猙獰的骷髏骨。
姬利見了對方這身特殊衣著,果然彷彿聽過,再復細一尋思,失驚問道:「尊駕莫非竟是昔年有『骷……骷髏老怪』之稱,業已久久未在江湖走動的魏老人家?」
魏三奇笑道:「還算好,我魏三奇這點名頭,總算尚未被世人忘卻!」
一來姬利不知申屠豹、孫一塵與魏三奇結怨之事,二來,「骷髏老怪」四字,又是威名久著的邪道中人,姬利自然神色益謙,躬身問道:「魏老人家是否要見我家魔君?」
魏三奇點頭答道:「不錯,我打算向你家魔君,要點公道!」
姬利吃了一驚,皺眉說道:「魏老人家與我家魔君,是……是在何時結下樑子的呢?」
魏三奇搖頭笑道:「姬老四,你誤會了,我來找你家魔君,不是尋仇,是要質詢他既然宏開壽宴,普邀天下豪雄,為何不給我『骷髏老怪』魏三奇一份請柬?」
姬利聽他這樣說法,心內立寬,「哦」了一聲,陪笑說道:「魏老人家尚請多多包涵,我家魔君久仰盛名,亟思結識,只因不知魏老人家的隱居之處,才無法送上請柬而已!」
魏三奇道:「照你這麼說來,我若前往『七絕谷』,向你家孟魔君祝壽,是不會被饗以閉門羹了!」
順口笑道:「魏老人家說哪裡話來,我家魔君對於老人家這等人物,自必待以上賓之禮!」
魏三奇怪笑說道:「我這人不慕虛名,只圖實惠,故而對『上賓之禮』,並不稀罕,卻要問問在這『七絕谷』中,有什麼好吃好喝?」
姬利陪笑說道:「好喝的有『百年陳釀』,好吃的有『天下第一菜』,在下此去便是搬運靈泉陳酒,準備待客之用!」
魏三奇見對方被自己遠遠扯得套上正題,遂佯作驚奇問道:「好大的口氣,這『天下第一菜』的名兒,定得有點過份了吧?」
姬利得意笑道:「一點都不過份,包管舉世無雙,天下第一,連當今皇帝,也無法嘗得到呢!」
魏三奇「哼」了一聲,揚眉問道:「是什麼龍肝鳳髓,說來給我聽聽!」
姬利故作秘密地,搖頭笑道:「事先我說了,便投意思,魏老人家在我家魔君壽宴之上,先品其味,後聽其名,包你大快朵頤,驚奇稱絕就是!」
魏三奇也不深加追問,目注姬利,一面掩好長衣,一面揚眉說道:「姬老四,你如今是否便陪我前往『七絕谷』中,去見你家魔君?」
姬利聞言,不禁面露難色!
魏三奇笑道:「你若有事在身,不便折回,我便獨自前去,也不要緊……」
語音至此,故意略略一頓,目光轉處,繼續往下說道:「但我初到『野人山』,路徑不熟……」
姬利接口笑道:「老人家由此西行,越過兩座峰頭,便到『七絕谷』,我大哥姬乾,和五弟姬貞,正在谷口,負責迎迓賓客……」
說至此處,並從懷中取出一份請柬,雙手捧過,含笑又道:「我家魔君深恐發柬不周,對江湖高人,有所遺漏,故而令我兄弟,帶著請柬在身,以便隨時補奉。」
魏三奇一面接取那份請柬,一面趁勢佯作無心地,隨口問道:「姬老四,你們既以『乾元亨利貞』排名,定是昆仲五位?」
姬利聞言,目注魏三奇,「咦」了一聲,面帶詫色問道:「魏老人家,你不是已知我弟兄『五大魔使』之名嗎?怎的又有此問?」
魏三奇笑道:「名雖早聞,卻不甚詳,你們昆仲五位,如今是否全在『七絕谷』內?」
姬利點頭說道:「既稱『五大魔使』,自然每日均須侍奉魔君,魏老人家問此之意是……」
魏三奇接口說道:「我是指如今有無人奉派在外?」
姬利雖覺魏三奇問得有點奇怪,卻仍不敢嫌煩,含笑答道:「我兄弟五人,曾奉派四出送遞請柬,大哥三哥五弟早回,我和二哥,則剛剛回轉,如今均在谷內侍奉魔君,只有我奉命出谷,率人取酒。」
魏三奇靜靜觀看他答話神色,知道姬利所說不是虛言,遂點頭笑道:「姬老四請吧,等你取酒回來,再請我好好喝上幾杯!」
姬利躬身一禮,率領著四名凶苗,向魏三奇告別而去。
魏三奇選了一塊大石,倚松坐下,細一尋思,覺得照姬利所說聽來,姬氏五兄弟中,確實有了假冒之人,而又以假冒老二姬元的成份最大!
但這冒充姬元之人是誰?他冒充姬元,混入「七絕谷」
中,有何用意,卻無法猜測得出。
這位「骷髏老怪」思索了好大半天,覺得欲明真相,非要冒險不可。
於是,他便向「七絕谷」口走去。
因為根據諸葛蘭所說,與自己仇恨最重的「毒金剛」申屠豹不在谷中,則只要不遇上「病金剛」孫一塵,這干「七絕凶人」,便不致立與自己為敵。
到了「七絕谷」口,果然看見有兩個貌相與姬利極似的灰衣老者,與八名凶苗,雁列站立。
魏三奇蓄意先聲震人,功力猛提,「白骨雙杖」點處,從五六丈外,凌空飛渡,點塵不驚地,卓立在「七絕谷」口。
這份神奇身法,果把那兩個灰衣老者,看得大吃一驚,各抱雙拳,準備發問,請教來人身份。
魏三奇不等他們開口,便自怪笑一聲,目光微掃,揚眉問道:「賢昆仲是孟魔君座下『五大魔使』的姬老大和姬老五嗎?」
姬乾、姬貞見這陌生人,竟一口叫出自己的身份排行,不禁相顧愕然,由姬乾陪笑問道:「老人家是……」
魏三奇伸手適才得自姬利之處的那份請柬,向他們揚了一揚,冷笑說道:「我是你家魔君的多年老友,也是他此次開筵稱觴,所邀賓客之一……」
姬乾再度抱拳,躬身說道:「老人家既是魔君貴賓,請進谷……」
魏三奇搖手說道:「我暫時另有約會,不想太早打擾你家魔君,要等端陽再來,如今你們……」
姬乾見他沉吟起來,訝聲問道:「老人家有何話兒,儘管吩咐!」
魏三奇笑道:「我有樁對於你家魔君關係極重的秘密訊息,想告訴你家老二。」
姬乾不解其意,瞠目問道:「老人家……」
魏三奇搖手說道:「我知道你有點奇怪,我為何單單要把這樁重要訊息,告訴你家老二……」
姬乾方一點頭,魏三奇又復笑道:「因為你家老二,昔年曾幫過我一點小忙,我遂要借這件事兒,對他略為答報!」
這理由,編得極好,姬乾遂毫未起疑地,「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原來如此,老人家既不進谷,我便派人去把我二弟喚來見你如何?」
魏三奇點頭笑道:「這樣最好,但此事極為機密,我不願當眾明言,且在東面那片小林之內,等候姬老二,成全他為你家魔君,建立一樁大功便了!」
說話完畢,「白骨雙杖」點處,便以極高身法,輕捷無比地,飄向東面小林之中。
姬乾要想問他姓名,卻已不及,只得命手下凶苗,進入「七絕谷」,把這樁怪異事告與他二弟姬元知曉。
姬元得報,立即出谷,趕到谷口東面的小林之外,抱拳叫道:「在下姬元,奉召而來,那位老人家何在?請出容我拜謁!」
魏三奇在林中冷笑一聲說道:「姬老二,你好大的架子,還要我老人家出林參見你嗎?」
姬元聞言,覺得林內人的語音,太以陌生,不禁好生起疑地,陪笑問道:「老人家究竟是哪一位……」
話猶未了,魏三奇便沉聲叱道:「噦嗦什麼?你進林看看,不就明白了嗎?」
越是這樣,越是把姬元弄得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只好遵照魏三奇之言,不再噦嗦,向林中緩緩走進。
但他已存戒意,雖然遵命進林,卻已暗提功力,裨作防護。
姬元人林兩丈,魏三奇後退兩丈。
姬元見對方似乎意在誘己深入,不由暗吃一驚,皺眉叫道:「老人家……」
三字甫出,魏三奇便接口罵道:「沒有用的東西,怕些什麼,我會吃掉你嗎?且放得大方一點,少替你家孟魔君,丟人現眼!」
這幾句話兒,把姬元說得有點傲氣高騰,心中冒火,大踏步向前走去。
轉眼間,人林已深,魏三奇不再後退,倚樹含笑相視。
姬元瞥見對方,果覺陌生未識,深蹙雙眉,訝聲問道:「姬某與老人家緣慳一面,素昧平生,老人家怎說……」
魏三奇向他擺了擺手,笑吟吟地說道:「如今讓我先自行介紹,我姓魏,名三奇,昔年行走江湖之時,有個『骷髏老怪』名號。」
邊自說話,邊自撩起外衣,把他胸前所繡的「骷髏」表記,向姬元略為展示。
姬元恍然說道:「原來是魏老人家,姬元多有失禮,但不知老人家指名找我是……」
魏三奇笑道:「我不是向姬老大說過了嗎?要成全你在你家魔君之前,立件大功!」
姬元目光一亮,看著魏三奇,以一種奇異神色,揚眉問道:「成全我立樁大功?我……我不明白魏老人家此語,是……是……」
魏三奇壓低聲音,悄悄說道:「姬老二,你知不知道你家孟魔君的大對頭,業已悄悄混入『七絕谷』中,準備在他祝壽稱觴之際,出手搗亂,大煞風景!」
姬元聞言大驚,皺眉說道:「魏老人家,『七絕谷』中,除了高手如雲之外,更復佔盡天時地利,外人要想混入,並有搗亂,恐怕不……不容易吧?」
魏三奇道:「姬老二,你若是不肯相信,我可以給你看點證據!」
姬元笑道:「若是真有證據,自然另當別論,但不知老人家的證據,卻在何處?」
魏三奇揚眉說道:「你跟我來!」
「白骨雙杖」點處,人便凌空而起,向這片小林後方飄去。
姬元略一遲疑,便似下了決心,雙眉揚處,跟蹤而去。
幾個轉折,到了魏三奇與諸葛蘭所遇之處。
魏三奇正住腳步,向姬元怪笑說道:「姬老二,你知不知道有句俗話,叫作『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
姬元茫然答道:「這俗語當然知道,但在下愚蒙,體會不出魏老人家突然提出之意?」
魏三奇道:「假若有人在此殺人,並想湮沒痕跡,應該把屍體怎樣處理,才較穩妥?」
姬元毫無驚容,先自目光四掃,看清當地環境,並略加思忖之後,方才緩緩答道:「假如是我,我會把屍體拋下絕壑!」
魏三奇點頭笑道:「對,是你如此,是我也會如此,這就是所謂『人算』!」
姬元問道:「怎叫『天算』?天算又復怎樣?」
魏三奇從對方神色之上,未看出絲毫異狀,不禁心中微詫,緩緩說道:「在這環境之中,拋屍入壑,原是上策,但壑下壁間,偏偏有株斜生松樹,把屍體掛住,這就是所謂『天算』!」
姬元仍然神色無甚變化地,目光注定魏三奇,含笑問道:「魏老人家,我仍未懂你這『天算』之意,屍體縱被松樹掛住,又如何呢?」
魏三奇道:「如今時值夏季,不是冷天,屍體腐爛甚速,只要臭味傳出,被人發現真相,那殺人者所蓄陰謀,豈不立將敗露?」
姬元愕然問道:「魏老人家,可否請你把這『陰謀』二字,解釋得詳盡一點?」
魏三奇冷笑說道:「有人殺了『七絕魔君』孟南的一名心腹,然後假扮他的形狀,混入『七絕谷』中,這難道不算是陰謀詭計?」
姬元「哦『』了一聲,點頭說道:」這種陰謀,確實相當厲害,但不知被殺之人,是哪一個?「魏三奇見他仍無破綻露出,有點以為自己所料不確,只好再作最後努力地,怪笑答道:「那人屍體,尚掛在松樹幹上,你走到崖邊,一看便知,何必還要問我?」
姬元聞言,果然走到崖邊,伸頭往下觀看。
魏三奇知道僅憑言語試探,已難收效,遂想在武功方面,對姬元加以逼迫威脅,或可考察出他的真實身份?
故而,他乘著姬元剛剛走到崖邊,伸頭往下觀看之際,右掌微揚,一股徹骨寒飆,便自夾背擊去。
天下巧事真多,就在魏三奇暗中出手的同時,那姬元竟也有了動作!
姬元是用陰手反把,由肋下往後,倒甩出一大一小兩隻金梭!
他早就對準魏三奇所站方位,故而雖用反手發梭,仍然十分準確!
小稜後發先至,打向魏三奇咽喉,大梭則先發後至,打向魏三奇的丹田重穴。
魏三奇的一掌,固出姬元意外,但姬元這反手兩梭,也絕非魏三奇意料所及!
雙方距離不遠,事出意外之處,如何閃躲得及?
眼看他們就要兩敗俱傷之際,突然從右側面的大塊怪石之後,發出「哈哈」一笑。
隨著笑聲,兩股勁急掌風,排空湧到!
一股勁風,把魏三奇所發徹骨寒飆,消於無形,另一股勁風,則把姬元所發一大一小兩隻金梭,凌空撞落。
魏三奇與姬元二人,方覺一怔,大堆怪石之後,閃出了一位病容滿面的白髮老叟。
魏三奇不認識這位「病金剛」焦健,姬元卻愕然叫道:「焦老人家,這魏老怪物把我從谷中找出,滿口胡言亂語,不知是何存心?我才給他兩隻金稜,嘗嘗滋味,焦老人家怎麼……」
焦健連連搖手,截斷姬元話頭,向他微軒雙眉,含笑叫道:「姬老二,這位魏兄,是我武林舊識,頗有交情,你且回轉谷內,侍奉魔君,此間之事,由我來負責解決便了!」
姬元彷彿對這焦健,極為敬畏,聽完話兒,拾起地上那一大一小兩隻金梭,便自先行馳去。
魏三奇因聽對方姓焦,又想起諸葛蘭所告之言,遂抱拳問道:「尊駕就是名馳八表的『病金剛』焦大俠嗎?」
焦健點頭笑道:「大俠之稱不敢當,小弟正是焦健。」
魏三奇道:「在下與焦兄素昧生平,適才焦兄為何說我是你江湖舊識?」
焦健笑道:「『病金剛』雖獲江湖謬讚,『骷髏老怪』也不是凡俗之人,故而我們雖未見面,名頭卻早已相識!何況魏兄來意又非真要和姬元相鬥……」
魏三奇接口問道:「你知道我的來意嗎?」
焦健笑道:「套句鼓兒詞吧,小弟『雖無師曠之聰,聞絃歌而知雅意』!」
魏三奇道:「你說說看!」
焦健頗有把握地揚眉笑道:「我認為魏兄定是受了『粉黛金剛』諸葛蘭之托……」
話猶未了,魏三奇便連搖雙手,截斷焦健的話頭說道:「不對,不對……」
這兩聲「不對」把位「病金剛」焦健,聽的為之一怔,詫聲問道:「會不對嗎?魏兄難道不是受了諸葛蘭之托而來,設查『玉金剛』司馬蚧慘被人鍋活煮,烹製人羹一事?」
魏三奇道:「焦兄的後一半是猜對了,但我與『粉黛金剛」
諸葛蘭,卻尚僅聞其名,未識其面。「
焦健眼珠一轉,怪笑說道:「我明白了,魏兄大概是受那位朱楠老弟之托,前來有所查察。」
魏三奇點頭說道:「焦兄這才猜得對了……」
他才一點頭,便把「病金剛」焦健,引的「哈哈」大笑。
魏三奇被他笑的一頭霧水,目光凝注焦健,詫然問道:「焦兄,小弟有什麼話兒說錯,竟引得你如此狂笑?」
焦健看他一眼,緩緩說道:「魏兄也是滿身風塵,走南闖北的老江湖了,你難道竟未想到,『朱楠』與『諸葛蘭』之間,只不過在中央少了一個『葛』字?」
魏三奇被他這樣拿話一點,恍然頓悟地,「呀」了一聲說道:「莫非朱楠老弟,就是『粉黛金剛』諸葛姑娘易容所扮嗎?」
焦健笑道:「不錯,所謂『朱楠』,就是『諸葛蘭」的簡稱,如此看來,魏兄的來意,是被小弟猜的絲毫不錯的了!「魏三奇頷首說道:「小弟來意,確被焦兄猜透,不知焦兄是否有以教我?」
焦健目注魏三奇道:「關於『玉金剛』司馬-老弟,慘被人鍋活煮,烹製人羹的一切經過,是否已由諸葛姑娘,詳細告知魏兄?」
魏三奇道:「我相信諸葛姑娘是已盡所知,對我把一切經過,說的相當詳細。」
焦健笑道:「魏兄既知詳情,便請把這封書柬,遞交諸葛姑娘,她一看之下,即可明白一切!」
魏三奇接過一看,只見封面之上,寫著「諸葛姑娘芳啟」,字跡頗為娟秀,不似男子所書,遂向焦健訝然問道:「焦兄,這封書柬,是誰寫給諸葛姑娘……」
焦健接口笑道:「是一位號稱『辣手玫瑰笑羅剎』的夏侯姑娘所寫,魏兄大概曾聽諸葛姑娘提過吧。」
魏三奇點頭說道:「確實曾聽諸葛姑娘提起,她說這位『辣手玫瑰笑羅剎』夏侯姑娘,已與『玉金剛』司馬-,訂了婚姻之約。」
焦健聞言,先是眉頭略皺,旋又微微一笑地,向魏三奇頷首說道:「對了,欲知司馬事,且聽夏侯言,他們既是未婚夫妻,函內所陳,定必詳盡,也定必使諸葛蘭姑娘,可以相信的過。」
魏三奇聽了焦健這樣說法,只好把夏侯英的那封書信揣起,目光一掃,看清周圍確無外人,壓低語音問道:「焦兄,司馬-之事,暫且擱在一邊,且來談談你吧!」
焦健微愕問道:「談我?我孑然一身,多愁多病,有什麼可談之處?」
魏三奇含笑說道:「焦兄一代大俠,在當世武林中,身份甚高,何苦與『七絕魔君』孟南等,蛇鼠同窩,沆瀣一氣?」
焦健接口笑道:「魏兄是打算向我說教?」
魏三奇道:「『說教』二字,不敢承擔,但諸葛蘭姑娘為了衛道降魔,主持正義,業已召集了不少高明之士,於端陽後一日的孟南壽誕之期,齊來『七絕谷』中,互作一搏!焦兄何苦……」
焦健不等魏三奇話完,便自連連點頭,笑嘻嘻地說道:「多謝魏兄金言,但正邪之道,小弟尚分得清,不會過份墜落,我只希望那位『粉黛金剛』葛蘭姑娘,能對我稍好一些!」
這句話兒,使魏三奇頗覺惑然,雙眉微蹙,目注焦健問道:「焦兄,你說什麼?你希望諸葛蘭姑娘能對你稍好?
但……但不知是怎樣好法?「
焦健知道魏三奇,尚不明白這重公案,只不肯明言,含笑說道:「魏兄不必細問,你把我這句話兒,轉達諸葛蘭姑娘便可,她心中自會明白。」
話完,向魏三奇抱拳一揖,身形飄處,便像行雲流水般,走回七絕谷方面。
魏三奇看著焦健走去,真想把夏侯英那封書信打開,裨知一切。
但私拆人家書信,未免有失風度,他只好耐著性兒,在與諸葛蘭約定見面之處,靜靜等待。
尚幸諸葛蘭仍極關心司馬-慘被活烹之事,她在一尋著「瞽目金剛」閻亮,「小倉公」淳於慈等,便同他們立即趕回,不曾令魏三奇等的太久。
魏三奇剛一說清自己與「病金剛」焦健相見經過,諸葛蘭便迫不及待地,要過夏侯英那封書信,立即拆閱。
誰知不拆閱還好,這一拆閱之下,竟把個諸葛蘭看了個目瞪口呆!
原來那封書信之內,並未說明司馬-遭禍情況,只有八句似詩非詩,似偈非偈之語,寫的是:「諸葛司馬,夏侯司馬,天造地設,不怨不差,非他是他,是他非他,連襟並蒂,雙葉雙花!」
淳於慈見諸葛蘭目瞪口呆之狀,「咦」了一聲,含笑問道:「諸葛姑娘,你怎麼在看完信之後,反到滿面驚疑神色?」
諸葛蘭隨手遞過書信,苦笑說道:「淳于先生請看,這種話兒,誰看得懂?我真不知道那位夏侯姊姊,為什麼如些故弄玄虛,不寫得清楚一些?」
淳於慈看完,也覺摸不著頭腦。
魏三奇叫道:「朱老弟……」
諸葛蘭因知身份已洩,玉頰一紅,接口笑道:「魏老人家恕罪,你不要叫我『朱老弟』了,我叫諸葛蘭,『朱楠』二字,只是我參與姜夫人『封爐贈寶大會』之際,所隨口編造的一個虛假姓名而已!」
魏三奇笑道:「諸葛姑娘,這封書信之上,寫些什麼,可否給我看看?」
諸葛蘭道:「當然可以,魏老人家請看。」
魏三奇剛一接過,「瞽目金剛」閻亮便怪笑叫道:「魏兄,你不要光用眼睛看,最好是高聲朗誦,好讓我這老瞎子也聽上一聽。」
魏三奇笑諾一聲,遂把那封信向閻亮念了一遍。
閻亮聽完,對諸葛蘭含笑叫道:「諸葛姑娘,恭喜恭喜!」
諸葛蘭詫道:「閻老人家,你莫要拿我開胃,我的喜從何來?」
語音至此略頓,似有所悟地,目中神光一閃,盯在閻亮臉上,揚眉問道:「閻老人家,是不是你聽出什麼奧妙?」
閻亮笑道:「『奧』是聽不出來,只聽出一點『妙』處!」
這兩句話兒,吸引得諸葛蘭,魏三奇,淳於慈等,一齊把目光凝注閻亮臉上。
魏三奇並頗為好奇地,急急說道:「閻兄請講,你所聽出的妙處何在?」
閻亮臉色一正,向諸葛蘭問道:「諸葛姑娘,據你所說,那位『辣手玫瑰笑羅剎』夏侯姑娘,與『玉金剛』司馬-老弟之間,已訂婚約?」
諸葛蘭點頭說道:「這是夏侯姊姊對我親口所言,並曾取出司馬兄送給她的定情之物『金梭』為證。」
魏三奇想起姬元對自己突施暗襲的「子母金梭」,不禁駭然叫道:「『金梭』……」
諸葛蘭看他一眼,訝聲問道:「魏老人家怎麼聽了『金梭』二字,如此吃驚?司馬兄因客中無甚攜帶,遂取支所用『金梭』送給夏侯姊姊,作為定情紀念之物。」
魏三奇眼珠微轉,「哦」了一聲,向閻亮叫道:「閻兄請抒高論,你還沒有說明你聽出的『妙』處何在?」
閻亮笑說道:「我所聽出的『妙』處,就是覺的夏侯姑娘這八句似偈非偈之語,寫得太不正常!」
諸葛蘭插口問道:「老人家所謂的『不正常』,是不是嫌我夏侯姊姊函中的『非他是他,是他非他』等語,太以故弄玄虛,費人尋思?」
閻亮搖頭答道:「我不是指這位夏侯姑娘,故弄玄虛,只是覺得她函中措詞,於情不合!」
魏三奇道:「此話怎講?」
閻亮面含怪笑,揚眉說道:「魏兄請想,司馬-老弟,乃當世武林中,傑出雋才,竟被『七絕』群凶,入鍋活煮,製成人羹,是否令人痛悼……」
魏三奇剛剛點了點頭,閻亮把他兩隻白果眼,翻了一翻,繼續說道:「不相干的外人,對於司馬老弟的不幸遭遇,尚且極為驚悼,那位『辣手玫瑰笑羅剎』夏侯英,與司馬老弟,既是未婚夫妻,豈不更要淚盡血枯,肝腸痛絕?」
魏三奇道:「這是當然之理,常人尚且如此,何況我輩性情中人?」
諸葛蘭神情淒測,一旁接道:「當時目睹慘狀,我雖傷心欲絕,尚化悲憤為仇恨地,咬牙強自支持,夏侯姊姊卻急得立即暈了過去!」
閻亮笑道:「魏兄與諸葛姑娘所說,都是常情,如今你們再往字面著眼,看看夏侯姑娘那八句話兒之中,可有半絲悲痛之意?」
群俠聞言,一齊目注魏三奇手中書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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