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十二峰頂上站著三個滿面愁容的少年男女英俠,他們就是「仙霞逸士」章凌峰,及「酆都玉女」竇凌波和柴玉芝等人。
這時章凌峰目光隨注,瞥見靈猿「小黑」,倒在江邊的一叢長草之內。
他立即縱過,一加察看,忙向竇凌波叫道:「波妹快來設法相救,『小黑』雖然身中毒針,還沒有死……」
這「還沒有死」一語,喚醒了竇凌波悲痛萬分茫然神智,趕緊嬌軀電閃,與柴玉芝由石頂縱落。
經他們細加察看,「小黑」是在右耳根上,被打中一根毒針,業已毒發暈去,只是心兒猶在輕微「卜卜」跳動,並未死去,但已十分危殆!
竇凌波探懷取了一隻扁形玉瓶,從瓶中傾出一粒赤紅色的小小丹丸,撬開「小黑」牙關,並弄些江水,餵它服了下去。
章凌峰一嗅藥香,便知道這紅色小小丹丸,絕非凡品,遂注目問道:「波妹此丹,是能解毒?還是為『小黑』暫時抑住毒力,不會攻心?」
竇凌波的妙目之內,仍蘊淚光,微搖臻首地,低聲一歎答道:「藥無上妙藥,對於培元固本,增強氣力,均具神效,但解毒卻嫌藥不對症,只能為『小黑』暫維心脈不斷,保住一口氣兒而已!」
柴玉芝道:「能維持多久時光?」
竇凌波苦笑道:「一個時辰之內,大概尚可保命,過了此限,便自難言……」語音略頓,又自歎道:「針對毒力,這還是『小黑』生具異稟,所中又非要害,才尚留一口氣兒,換了一般武林人物,早就遭害身亡,化作南柯一夢的了!」
章凌峰向竇凌波問道:「波妹,我們如今可不可以替『小黑』把右耳根上所中毒針拔下?」
竇凌波想了一想,點頭示意。
章凌峰伸手拔出毒針,並替「小黑」在針孔上,敷了點解毒藥粉,口內又「咦」了一聲
竇凌波詫道:「章兄有何發現?」
章凌峰道:「我本來以為『小黑』是被那凌巧玲妖婦,暗發毒針所傷……」
一語未畢,竇凌波便接口說道:「當然如此,『小黑』必是阻止凌巧玲對我們暗算,把她抓傷以後,才中那妖婦的毒手!」
章凌峰瞪眼道:「這樣說來,凌巧玲那妖婦,未免太以陰險深沉,所用毒針,竟有兩種!」
竇凌波方對章凌峰投過一瞥詫異眼色,章凌峰已拈著那根拔自小黑耳根的毒針,朗聲說道:「這根針兒,與我們先自群猿屍體內,所發現者不同,卻與『西川怪叟』龍天武老人家遺體上所獲者,完全一樣,若是凌巧玲所發,則不單這妖婦,身懷兩種暗器,甚至連龍老人家的遇害之事,也是這妖婦所為!」
柴玉芝銀牙緊咬,一旁恨恨道:「推而廣之,我的血海深仇,也必定與這妖婦有密切的關係!」
竇凌波愧然歎道:「唉,我們真是太笨,好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可疑人物,卻不自小心,不單被她逃走,並差點誤中毒針,把我們全都送入『枉死城』內!」
章凌峰苦笑一聲道:「我們上當遇險,巳成過去,借水遁而去的凌巧玲和『百毒郎君』唐三變,也只好再行設法追尋。目前急事,乃是救治靈猿『小黑』,因為波妹餵它所服靈藥,暫遏毒力,不會攻心的一個時辰效用,眼看就到了呢……」
竇凌波好生疼愛「小黑」,一雙妙目之中,淚水盈盈地,悲聲說道:「章兄,我實在喜歡這只通曉人言,善解人意的靈猿,何況,它這次所以遇害,是為了替我們犯險解圍而致,你能夠想個辦法,救救它麼?」
章凌峰歎道:「天生靈物,誰不鍾愛?但凌巧玲所用毒針,毒力至劇,眼前在這『巫峽』江邊,何來對症靈藥?」
竇凌波聽至此處,妙目之中所蘊含的兩眶淚水,已再度泉流而出。
章凌峰扼腕咬牙又道:「可惜,可惜,我那專解百毒的『碧玉球』,偏偏已被歹徒騙去,否則,若有此寶物在手,『小黑』所中劇毒,豈不……」話方至此,竇凌波秀眉一挑,凝神側耳地,抬頭向章凌峰叫道:「章兄你聽,這是甚麼?」
原來在奔流江水的上流濛濛霧氣之內,傳來了一陣隱約歌聲。
章凌峰,竇凌波,柴玉芝三人,凝神聽去,聽出那歌聲是首李謫仙的詩句:
「巫峽夾青天,巴水流若絲,水流有到處,青天無盡時,三朝上黃牛,三暮行太遲,三朝復三暮,不覺鬢成絲……」
章凌峰聽至尾聲,色然而喜,從口中發出了宛如瀚海龍吟的一聲長嘯!
竇凌波知曉章凌峰此舉是與歌聲酬答,遂向他注目,問道:「章兄發嘯,與那作歌人酬答則甚?莫非聽出了什麼,認識他麼?」
章凌峰點頭答道:「此人乃我道義之交,各種文武學識,皆極高深淵博,故想發嘯把他引來,或許他身邊帶有甚麼能夠救治『小黑』的解毒藥物,也未可知。」
竇凌波「哦」了一聲道:「章兄的這位道義之交,定必也是當世武林中的知名人物!」
這時,上流的茫茫水霧之內,歌聲已歇,並起了與章凌峰相和嘯聲。
章凌峰偏過臉兒,向竇凌波笑道:「波妹大概知道此人,他也列名於『乾坤小八劍』中,就是精於劍法,擅於易容,並富於智計的『追風劍客』茅浩。」
竇凌波自然久聞「追風劍客」茅浩之名,遂心生希冀說道:「章兄,快點把茅大俠請來,免得江流太急,他一時收不住輕舟直下之勢。」
章凌峰笑道:「波妹放心,適才江上嘯聲,便顯示茅大哥聽出是我,已在前途,將舟攏岸……」
說至此處,伸手向上流江岸的霧影之中一指,含笑繼續說道:「上流江岸的霧影之中,已有人影閃動,大概是茅大哥趕來了!」
竇凌波目注一看,頷首說道:「不但有人,還是兩個……」
轉瞬之間,人影已馳出霧影,是一個風神沖朗,腰佩長劍的青衣書生,和一個瘦骨嶙峋,身著紫色儒衫的中年文士。
章凌峰認得那風神沖朗的青衣書生,就是至交好友「追風劍客」茅浩,但卻覺得那瘦骨嶙峋的紫衫文士,甚為陌生。
茅浩馳至距離竇凌波等約莫丈許之前,便自雙眉微蹙,愕然止步!
章凌峰說道:「茅大哥為何面帶詫色?難道你不認識小弟章凌峰了麼?」
竇凌波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章兄不要怪人,你自己糊塗,尚未將臉上的蒙面雲巾除掉!」
章凌峰這才恍然,趕緊除去蒙面黑巾,茅浩目光一注,冷冷問道:「章賢弟一向光明磊落,怎麼如今竟蒙起面來,莫非有甚見不得人之事?」
章凌峰起初委實被茅浩問得一怔,但卻即會過意來,苦笑說道:「茅大哥何出此語,是否你在江湖上聞得小弟的什麼劣跡?」
茅浩歎道:「殺人之家,辱人之女,怎會是我『仙霞逸土』章賢弟所為?但流言如箭,眾口爍金,賢弟為何不設法查明真相,替自己洗刷洗刷?」
章凌峰道:「小弟怎不盡力洗刷,來來來,我先為茅大哥引介兩位武林同道,巾幗奇英!」
說完,先指著竇凌波道:「這位竇姑娘,芳名凌波,是『鐵面閻君』包效肅包老前輩的衣缽傳人。」
茅浩「哦」了一聲,立時肅立抱拳,向竇凌波注目含笑說道:「茅浩昔年曾見包老人家馨櫝,唯近年風萍流轉,拜謁無由,想必老人家一向安好?」
竇凌波也恭身答道:「多謝茅大俠……」
「茅大俠」三字方出,章凌峰便在一旁,截斷竇凌波的話頭道:「彼此均是俠義同道,波妹不必再稱呼什麼『茅大俠』,便跟著我叫『茅大哥』吧!」
竇凌波果然立即改口,向茅浩抱拳一笑,說道:「多謝茅大哥存問,家師托福安泰!」
章凌峰又指著柴玉芝,為茅浩引介道:「這位柴姑娘,芳名玉芝,便是慘被凶邪冒用小弟名號,殺害全家的唯一倖存之人!」
茅浩雙眉方軒,章凌峰繼續說道:「柴姑娘起初也以為這樁血仇,是小弟所為,遂受盡千辛萬苦,跋涉入川,拜謁包老人家,請求主持正義,並曾將小弟,拘到『幽冥地府』,加以審問,但如今柴姑娘業已明白,小弟也是受害無辜,共同查緝真兇,了斷此事……」
竇凌波聽至此處,接口笑道:「章兄,我也要修正一下,以後,可不必再稱呼『柴姑娘』,也跟著我,叫她芝妹。」
章凌峰點了點頭,茅浩是足智多謀,反應敏捷之人,僅從這「你跟著我叫」,和「我跟你叫」的修正稱呼之上,已看出章凌峰與竇凌波這一雙英雄兒女,雖是新交,已積情愫。
這時,他也指著那位紫衫文士,向章凌峰、竇凌波、柴玉芝三人笑道:「章賢弟暨兩位姑娘,我也為你們引介一位極負盛名的武林奇俠……」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紫衫文士,揚眉朗聲說道:「這位就是四川唐門旁支,但卻青出於藍,冰寒似水,號稱為當世用毒聖手的『百毒郎君』唐三變!」
這番話兒,簡直把章凌峰、竇凌波、柴玉芝三人,聽得一齊怔住。
當然發怔,剛剛有個「百毒郎君」唐三變,與凌巧玲雙雙縱入江中,遁水而去,如今,竟另外又來個「百毒郎君」唐三變……
章陵峰等凝思至此,已被茅浩看出他們神色有異,詫然問道:「章賢弟,你們又何面帶驚疑神色,這位唐兄,以前雖然曾誤入歧途,名聲不好,但近數年來,卻已恍然頓悟,盡改前非,變得如仙如佛了呢!」
章凌峰搖頭苦笑道:「小弟怎會不信茅大哥之言,只是剛才有位『百毒郎君』唐三變,在此躍入江中,水遁逃去,如今卻又出來一位唐兄……」
茅浩聽得愕然叫道:「章賢弟,你說什麼?剛才曾有個『百毒郎君』唐三變,在此遁水而去?」
章凌峰頷首道:「正是,小弟已然被人冒名,鬧了『雙包』,誰知在唐兄身上,又來一次,豈不太以令人驚異?」
唐三變目光微轉,向章凌峰問道:「章兄,適才那冒稱小弟名號之人,是怎樣出現,怎樣逃走,請你對我詳詳細細地,敘述一遍好麼?」
章凌峰道:「唐兄所囑,當然遵辦,但在細述詳情之前,可否先奉煩唐兄一件事兒?」
唐三變道:「章兄不必用甚『奉煩』字樣,但有所命,唐三變無不盡力。」
章凌峰遂把這位「百毒郎君」,引到江邊叢草之間,指著昏臥草中的靈猿「小黑」說道:「這是我波妹所有的一隻罕見靈猿,適才中了妖婦毒針,唐兄乃當世用毒聖手,既然湊巧駕臨,定可救它一命的了!」
唐三變毫無難色地,點頭笑道:「我自改邪歸正以來,誓不用毒,但各種解毒藥物,則是隨身攜帶,俾便遊俠江湖,濟人救世,這靈猿所中毒針若在,請章兄先給我看上一看!」
章凌峰立郎把那根拔自靈猿「小黑」耳根的毒針取出,遞將過去。
唐三變接過毒針,方自略加注目,竇凌波已以關切神情問道:「唐大俠,這針上所蘊的毒力,是否極為特殊?你能不能夠……」
唐三變不等竇凌波把話問完,便自截斷了她的話頭,正色說道:「這針上所淬的,不是一種毒物,而是性質相反的三種毒汁。故而幾乎以任何藥物施救,均難見效,甚至於反而會把中毒之人,加速死亡地,送進鬼門關內!」
竇匪波聽得唐三變這樣說法,以為「小黑」生望已絕,不禁目蘊淚光,神色大變。
唐三變發現她悲淒神色,趕緊含笑叫道:「竇姑娘,不必擔憂,別人無法能救,我卻能夠解毒,因為,這種毒針,便是仿造我當年為惡江湖時,所用最霸道的暗器!」
他邊自說話,邊自取出一隻黃色玉質小瓶,傾了三粒深綠丹藥,用江水灌下「小黑」腹內,然後偏過頭來,向竇凌波笑道:「竇姑娘請放寬心,一盞熱茶時分之後,包管使你這只心愛靈猿,祛解所中劇毒,安好無恙,恢復了鮮龍活跳……」
竇凌波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揚眉笑道:「這毒針竟是仿製唐大俠若干年前所用之物麼?但不知仿得可像?」
唐三變道:「像倒極像,只是針上所淬毒質的威力,差了一些,大概是他們無法獲得我昔年專用的獨門毒物!」
章凌峰一旁笑道:「好了,趁著這等待『小黑』甦醒的一段時間,讓小弟把接受『鐵面閻君』包老人家陰曹審判,以及承蒙波妹相助,偕同……芝妹,來此緝兇的經過情況,向茅大哥暨唐兄詳細報告一遍。」
茅浩、唐三變點了點頭,尋了兩條比較潔淨的山石,大家一齊坐下。
章凌峰便從自己酆都赴約,驚悉「西川怪叟」龍天武業已遭害物化,初識「酆都玉女」竇凌波,被地帶下地府接受會審開始,仔細加以敘述。
剛剛說到竇凌波奉了乃師「鐵面閻君」包效肅之命,協助章凌峰緝兇,與柴玉芝三人,由酆都乘船,直下「巫山」之際,靈猿「小黑」便已甦醒。
它剛一甦醒,便立即撲向竇凌波的懷內,惹得章凌峰也為之暫時中斷話頭。
竇凌波一面撫慰「小黑」,一面指著唐三變,向它含笑說道:「『小黑』,你的命兒,是這位唐大俠救的,他是你的大恩人呢!」
「小黑」聞言,立在竇凌波懷中,合起兩隻小手,向唐三變拜了拜。
茅浩看了微笑讚道:「這真是一隻通靈可愛的異種靈猿,可惜它喉間橫骨,難於化去,否則,很快便可學會人言,更足傳為千古美談的了!」
唐三變向章凌峰含笑說道:「章兄請再把故事,續講下去,你們於『酆都』登舟,順流覽勝,一路之間,可有事故?」
章凌峰搖頭道:「一路之間,未發生任何事故,但到達『巫山』,才一下舟,便發現了大堆猿屍,波妹並收了靈猿『小黑』,除去『銀線七星蛇』,替『小黑』報了殺母之恨!」
當下,便將這段經過,向茅浩、唐三變兩人,重說了一遍。
唐三變靜靜聽到殺卻「銀線七星蛇」,並埋卻「小黑」之母以後,揚眉問道:「章兄,你們於挖坑埋卻『小黑』之母時,有沒有把那條『銀線七星蛇』的屍體,也一併埋掉?」
章凌峰與竇凌波,柴玉芝三人,均被唐三變的這兩句話兒,問得為之怔住。
他們愕然互視,由章凌峰發話問道:「唐兄問此則甚,莫非蛇身有寶,或是另外有甚利用價值?」
唐三變搖頭笑道:「蛇身既未藏寶,也無什麼利用價值,只是倘若未加掩埋,任其腐爛,因所蘊毒性奇重,萬一隨風飄揚,則山中禽獸,甚至於水內魚蝦,都難免會遭受一場劫數!」
竇凌波「哎呀」一聲,妙目流波地,看著章凌峰,苦笑一聲道:「章兄,這一點是我們太疏忽了,如今只好再上峰去,把蛇屍掩埋起來,免得流毒於山水之間,害及無辜生物!」
章凌峰笑道:「反正凌巧玲與那冒用唐兄名號之人已逃,在此也無法追緝,不如大家上峰頂去吧,我也可以利用上峰的時光,把最後一段經過,向茅兄和唐兄報告一下。」
群俠自然同意,遂一齊閃身登峰,章凌峰也把最後那段利用猿啼,將凌巧玲、杜強引來情節,告知茅浩、唐三變。
唐三變皺眉問道:「怎麼還有一個杜強,剛才竇姑娘不是只說凌巧玲與那冒用我名姓之人,雙雙水遁逃走了麼?」
竇凌波接口笑道:「杜強走不了,他因被我以獨門手法,點了穴道,凌巧玲無法解救攜帶,遂索性殺人滅口地,把杜強弄死在大石之後!」
茅浩目注唐三變道:「我們少時下峰之際,請唐兄察驗杜強遺屍,因唐兄眼皮子寬,識人極多,或許可以看出這群凶邪,究竟是何來歷?」
唐三變笑道:「看是不妨看上一看,但普天之下的江湖人物,多得勝如恆河沙數,我卻那裡認識得完?故而效果如何,此時尚說不定!」
一行男女奇俠,除了柴玉芝略為遜色,由竇凌波負責攜帶以外,全都身負上乘輕功,雖然崖壁陡峭,也未稍多久,便到了殺蛇之處。
大家動手,掘石數尺,把那條「銀線七星蛇」屍,深深埋在其下。
等埋完蛇屍,章凌峰已把所有經過,向茅浩,唐三變二人,說得清清楚楚。
唐三變靜靜聽完,臉上神色於異常嚴肅之中,並帶有憂慮意味。
章凌峰發現唐三變的面色有異,以為他聽出對方來歷,注目問道:「唐兄何以突然面呈憂色?莫非已從小弟所陳述的故事之中,聽出了什麼蛛絲馬跡?」
唐三變道:「那凌巧玲的來歷,已在杜強口中,略加透露,縱然不是『陰陽雙屍』門下,也一定與這兩個久未出世的蓋世凶邪,有深切淵源關係。」
柴玉芝接口問道:「『陰陽雙屍』是哪路凶邪?小妹年輕識淺,還未曾聽說過呢。」
唐三變道:「『陽屍』叫做『赤陽妖屍』赫連威,『陰屍』叫做『玄陰鬼後』赫連素……」
柴玉芝「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兄妹二人……」
唐三變接口說道:「不是親兄妹,而是堂姊弟,但這兩個邪魔,終於由姊弟結為夫妻。」
柴玉芝嘴角一披,不屑說道:「亂倫無恥,不是東西!」
唐三變笑道:「這『陰陽雙屍』,不單是凶淫無恥,功力也高明絕倫,並每人精擅一兩種武林列為大忌的毒辣手段……」
柴玉芝聽至此處,詫然問道:「那『陰陽雙屍』,既然如此狠毒厲害,凶威應該早震江湖,為何這些年來,不見有人提起?」
唐三變答道:「柴姑娘問得有理,這是由於『陰陽雙屍』赫連素夫婦,過於淫凶狠毒,惡孽無數,終於在三十一年前,遇見一尼一儒兩位前輩奇俠,把『赤陽妖屍』赫連威,施以宮刑,『玄陰鬼後』赫連素毀去容貌,並一東一西,分別幽禁於天山東海……」
柴玉芝道:「既予嚴懲,何不索性殺掉?」
唐三變歎道:「這就是正派人物心慈手軟之故,總想給對方留個洗心革面,回頭向上的機會,但往往便由於除惡未盡,死灰復燃,反而貽患不淺!」
竇凌波雙眉微軒說道:「如今,與『陰陽雙屍』有密切關係的凌巧玲,既然為惡江湖,則赫連威與赫連素兩個老魔,多半脫困而出,又想在武林之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章凌峰苦笑道:「小弟無論與『陰陽雙屍』,或凌巧玲,均素無恩怨,不知他們為何要首先拿我開刀?」
唐三變向章凌峰看了一眼,含笑問道:「章兄恕我冒昧動問,尊師是那位前輩奇俠?」
章凌峰聽人問起師門,不禁神色一正,肅立恭身,抱拳道:「小弟先師,業已功成仙去,他老人家複姓『公孫』,單名一個『仲』字,昔日行道江湖時,武林中稱他老人家為『東海雙儒』之一。」
唐三變聽得章凌峰說出師門來歷,「哦」了一聲,含笑說道:「難怪,難怪,原來章兄竟是前輩奇俠『東海雙儒』門下的得意弟子,這樣說來,與『陰陽雙屍』極有關係的凌巧玲,要用盡陰謀,拿你開刀,便一點也不足為怪了!」
章凌峰起初愕然,旋即略有所悟地,皺眉問道:「唐兄此語,莫非是說『陰陽雙屍』,與小弟師門,結有嫌怨?」
唐三變點頭道:「章兄記不記得小弟適才說過『赤陽妖屍』赫連威,與『玄陰鬼後』赫連素等『陰陽雙屍』,曾被一儒一尼兩位前輩奇俠,施以宮刑,毀去容貌,並幽禁於天山、東海之事?……」
竇凌波旁聽至此,嫣然接口笑道:「我明白了,那一尼一儒中的『儒俠』,定是章兄先師公孫仲老前輩……」
章凌峰劍眉一挑,目閃神光說道:「好,我就承當起家師與『陰陽雙屍』的這段過節,但個人力薄能鮮,還望茅大哥、唐兄、波妹、以及柴姑娘等,盡力相勸,才好設法除去這兩個久蟄復出,危害江湖的凶邪人物……」
茅浩笑道:「賢弟放心,除魔衙道,本屬我輩職責,我與唐兄,既然遇上此事,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柴玉芝拉著竇凌波的手兒說道:「竇姊姊,你不是要請唐大俠去察看杜強來歷麼?我們現已埋完蛇屍,快點去吧,免得遲又生變。」
竇凌波失笑道:「芝妹太以多慮,因杜強氣絕多時,如今已是一具屍體,除了能變成殭屍之外,他無法再復逃走。」
章凌峰道:「話雖如此,但我們在此業已無事,不如早點去吧。」
群俠均無異議,遂一齊閃身下峰,功力稍遜的柴玉芝,仍由竇凌波加以攜帶。
誰知到了峰下江邊,奇事又生,那具杜強的遺屍,竟告無蹤無影。
竇凌波愕然片刻,搖頭苦笑說道:「這群凶邪的花樣真多,但我仍不信杜強會變成殭屍,定是被甚潛伏暗處的同黨,趁我們上岸去埋蛇屍之際,悄然把屍體運走了!」
群俠之中,以「追風劍客」茅浩暨出身邪道的「百毒郎君」唐三變比較細心,他們目光四掃,終於有所發現,茅浩手指一株巨樹,揚眉笑道:「對方並非怯陣,雖然把杜強屍身弄走,卻留下話兒,與我們訂了約會。」
竇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一齊順著茅浩所指看去,果見那株巨樹幹之上,被人用指甲劃下了八個細細字跡,寫的是:「明夜初更,翠屏峰頂。」
竇凌波秀眉微剔,冷笑一聲說道:「好,他們居然還敢出面叫陣,我倒希望於明夜初更,在『翠屏峰』頂之上,見識見識所謂『陰陽雙屍』,究竟是甚麼樣了不起的凶邪人物?」
唐三變略一沉思,向竇凌波含笑說道:「竇姑娘怕會失望,『赤陽妖屍』赫連威,與『玄陰鬼後』赫連素兩個老魔,自視甚高,明夜恐怕尚不會輕易出現。」
竇凌波冷哼一聲,妙目之中,精芒電閃說道:「明夜之約,『陰陽雙屍』若不出現,便是該他們那些手下爪牙倒霉,常言道:『打了孩子,大人出來』,我已拿定主意,非鬥鬥這兩個被幽禁於天山、東海,多年未曾出世的老魔不可!」
說至此處,換了副春風滿面和藹笑容,向茅浩暨唐三變嫣然笑道:「小妹為了使章兄遊覽三峽夔門之勝,是借了『兩江龍女』楚雙雙姊姊的座舟,順流逐浪而來,舟上酒食,又頗精美,如今距離明夜初更之約還早,小妹打算借花獻佛,奉請茅大哥與唐大俠,上船去喝幾杯吧!」
茅浩聽得竇凌波跟著章凌峰稱自己為「茅大哥」,便知這一雙英雄俠女的情愫已生,相處得相當不錯。
聽完話後,目注唐三變,含笑說道:「唐兄,我們這場渾水,是淌定了……」
唐三變加以修正地,向茅浩搖手道:「並非倘甚渾水,對方既有人冒用我『百毒郎君』的昔日匪名,則我為了負責,也應該自清一下,如今且去叨擾叨擾那位聞名已久的『兩江龍女』楚寨主吧。」
竇凌波笑道:「楚雙雙姊姊如今不在船中,她只是把座舟借我使用,唐大俠若想見她,等到明夜事了,回轉『酆都』之後,我再為你們引介罷。」
一行群俠,回到舟中,竇凌波便命高老三取出那種特製佳釀「香雪露」來,使茅浩與唐三變二人,飲過連連傾杯,讚不絕口。
章凌峰想起茅浩之妹茅英,便向他問道:「茅大哥,英妹去青城學劍,已有多年,如今該藝成下山,出世行道吧?」
茅浩點頭笑道:「賢弟猜得不錯,英妹業已藝成下山,但在她初出行道之際,便做了一件大事,也險些使我進了鬼門關,走趟枉死城!」
章凌峰聽了吃了一驚,訝然問道:「大哥經歷了甚麼樣凶險之事?」
茅浩遂把自己兄妹與「四海游龍」東方鐵,大破「黑煞幫」的詳細情況,向章凌峰,唐三變,竇凌波,柴玉芝等,敘述一遍。(事詳拙著「乾坤小八劍」故事之一「鴻門黑煞」)
章凌峰聽完這段驚險緊張故事,眉飛色舞地,向茅浩舉杯笑道:「恭喜,恭喜,『四海游龍』東方鐵兄,無論人品或人才武功,都是第一流人物,乃小弟生平拜服傾心的朋友之一,英妹與東方兄結為劍侶,白首同心,是樁天大喜事,小弟應該向大哥敬賀一杯。」
茅浩含笑舉杯,飲完了那香醇異常的特製美酒,目光微注竇凌波,向章凌峰軒眉笑道:「自古英雄配俠女,而今傑出有娥眉,賢弟不可光是敬我,我也該還敬你一杯才是。」
章凌峰自然懂得茅浩語中之意,但恐唐突了竇凌波,遂不敢應聲答話,只向竇凌波瞥了一眼,看這位「酆都玉女」的神色反應?
竇凌波倒是相當倜儻大方,她既聽出茅浩語意,也領會出章凌峰未曾立刻答話,先向自己注目的心思,遂把秀眉一軒,目閃神光地,向章凌峰侃然答道:「章兄,茅大哥敬你酒兒,你怎麼還不喝呢?來來來,我陪你輿茅大哥互相幹上一杯!」
這幾句話,不單使章凌峰聽得宛如醍醐灌頂,又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臉上笑逐顏開,神光煥發,也使唐三變在一旁雙翹拇指點頭讚道:「竇姑娘妙人快語,豪邁無倫,真不愧茅兄適才『而今傑出有娥眉』之贊……」
話方至此,群俠忽然均都神色一驚,茅浩首先停杯不飲,目注艙外,揚聲問道:「哪位江湖朋友,不速而來,請先報個名姓,再復進艙一敘!」
艙外果然有個清脆女子口音,應聲答道:「我對『而今傑出有娥眉』一語,有點意見,因為目下武林中,雖然出了不少身懷絕藝,貌若天人的巾幗奇英,但也出了不少極惡奇淫的紅顏禍水……」
茅浩聽至此處,又向艙外發話問道:「這位姑娘可否留名……」
一語未了,竇凌波已在一旁含笑接道:「茅大哥不要問了,艙外發話的,不是外人,就是這艘華麗大舟的主人,『兩江龍女』楚雙雙姊姊……」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艙外,揚眉叫道:「雙姊慢發高論,請進艙來,我為你引介幾位你所平素景仰的當代大俠。」
簾兒揭處,一位年約二十五六,相貌美艷,神情更十分灑脫的黑衣女子,走進艙來,向竇凌波嬌笑說道:「波妹,你錯了,我不是發甚麼高論,只是發現岸上山邊,似有人影晃動,才在艙外站立一會,看看有什麼魑魅魍魎要想弄鬼?」
竇凌波道:「岸上人影,大概只是對方的探子,因為小妹已與對方朝過相兒,彼此訂了明夜之約,期前,似乎無甚弄鬼必要。」
說話之間,突然想起一事,目注楚雙雙道:「楚姊姊,我只向你暫借座舟一用,你怎麼又自己趕來了呢?」
楚雙雙笑道:「從已知情況中,可以看出這批隱形敵人,極為凶狡,我遂放心不下,以特製皮艇,連夜催舟,趕來助波妹一臂之力。」
竇凌波向她投過一瞥感激目光,揚眉笑道:「多謝雙姊,來來來,我把這幾位嘉賓,為雙姊引介一下。」
話完,首先指著茅浩,嫣然笑道:「方纔那句『而今傑出有娥眉』就是我這茅浩大哥所吟……」
「茅浩」兩字才出,楚雙雙便「呀」了一聲,目注茅浩,抱拳笑道:「原來竟是列名於『乾坤小八劍』中的『追風劍客』,楚雙雙委實仰慕已久!」
茅浩笑道:「楚姑娘怎麼如此謙虛,你『兩江龍女』美號,震動西南,茅浩久慕風儀,今日才瞻丰采,果然不愧為傑出紅顏之一。」
竇凌波笑道:「茅大哥這回你這『傑出紅顏』四字,送得對了,在我楚姊姊一桿『雙龍令旗』之下,指揮多少水路健兒,倘若略為誇大一點,她便要這三峽急湍,立時斷流,也不見得辦不到呢!」
楚雙雙方自白了竇凌波一眼,竇凌波已又指著唐三變,向楚雙雙引介說道:「雙姊,這位貴賓的名氣,不在『追風劍客』茅大哥之下,他就是四川唐門別支,曾被武林人物,推為當代第一用毒名手的『百毒郎君』唐三變!」
這「百毒郎君」唐三變的名號,著實使「兩江龍女」楚雙雙,聽得為之一愕,弄不懂怎會薰蘭共器,冰炭同爐,茅浩、章凌峰、竇凌波等的友人之中,為何有這樣一位全身是毒的魔頭在內?
茅浩見她神情一愕,便知其意地,忙向楚雙雙含笑說道:「楚姑娘有所不知,『百毒郎君』只是過去名詞,近兩年來,唐兄幡然頓悟,已成我輩中人,變得如仙如佛!」
楚雙雙聽得茅浩這樣說法,便親自提壺,為唐三變斟了一杯美酒,以一種真誠欽佩眼色,看著這位業已棄邪歸正的「百毒郎君」,嫣然一笑,說道:「濁水青蓮,品質高於一切,小妹楚雙雙,也是陷身黑道,雖有奮拔之意,但因牽扯太多,迄今尚未能完全脫離,我要奉敬唐大哥一杯,希望唐大哥今後對小妹,不吝教誨!」這幾聲「唐大哥」,把唐三變聽得有點遍體栩栩,急忙一抱雙拳,含笑說道:「楚姑娘……」
楚姑娘三字甫出,她便連搖螓首,接口笑道:「不公平,不公平,我已經叫你『唐大哥』,你為何還叫我『楚姑娘』,吝惜一聲『雙妹』?」
人家這樣灑脫地,表示親近,唐三變自然不能不識抬舉,立即改口說道:「雙妹暫不脫離『兩江水寨』,正是莫大功德,因為有了你這樣一位總寨主,不單使過往旅商,少受損害,甚至於在你德感威壓之下,把大批豪強,漸漸教化,變成有用之師,將來時機一至,驅除韃虜,復我山河,豈非極具價值?」
楚雙雙聽完話後,連連點頭,向唐三變正色說道:「唐大哥的教誨極是,小妹暫不離開黑道,仍然擔任這兩江水寨的總寨主職位之意,正與唐大哥適才所說,不謀而合。」
茅浩笑道:「英雄英雌,所見略同,唐兄與楚……雙妹,倒是志趣相投,你們應該感覺相見恨晚的了!」
楚雙雙看了茅浩一眼,雙眉微軒,正待發話,竇凌波已先指著章凌峰,向她引介道:「雙姊,這位章凌峰兄,號稱『仙霞逸士』,也是名震武林的『乾坤小八劍』之一……」
話方至此,楚雙雙便自接口嬌笑說道:「波妹錯了,你只應該為他引介我,不必為我引介他,因為在你師傅包老前輩的地府之中,我已與這位『仙霞逸士』章大俠,見過一面。」
章凌峰慌忙抱拳說道:「多謝雙姊與波妹巧設妙計,證明小弟無辜,否則還真不容易獲得柴……芝妹諒解!」
章凌峰知道這位「兩江龍女」楚雙雙,與「酆都玉女」竇凌波的姊妹情份極深,故而特別嘴甜,開口便叫「雙姊」,並索性遵從竇凌波前囑,連對柴玉芝的稱呼,也一併改稱「芝妹」。
楚雙雙瞟他一眼,微頷臻首,嫣然笑道:「章弟叫得對了,我大概比你大了一歲半歲,可以作你姊姊。」
語晉至此略頓,風情無限地,白了竇凌波一眼,繼續說道:「彼此已成同道至交,謝倒不必,但波妹太以促狹,她為了設法證明你是個不欺暗室的君子俠士,卻出了個壞主意,要我作重大犧牲,我會找個適當機會,和她好好算算這筆帳呢!」章凌峰聞言,想起自己在「鐵面閻君」包效肅的地府之中,所見楚雙雙袒裼裸裎的活色生香情況,不禁立時俊臉微紅,耳根一熱!
竇凌波聽得楚雙雙要找自己算帳,忙向地雙手連搖,含笑叫道:「雙姊,你不要找我算帳,我會好好向你報答!」
楚雙雙舉杯飲了一口酒兒,軒眉笑道:「好,波妹,我聽聽你怎樣報答,是在『名』的方面,把我推為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抑或在『利』的方面,送給我萬兩黃金和盈箱珠寶?」
竇凌波目閃神光,笑吟吟地,接口說道:「堂堂『兩江龍女』,豈是名利之徒,金珠權位等等,不單不是給你安慰,並等於給你侮辱,故而,我所想給雙姊的答報,相當別開生面。」
楚雙雙聽得好奇心動,向竇凌波急急問道:「怎麼別開生面?波妹莫賣關子,說來聽聽。」
竇凌波道:「雙姊真敢聽麼?」
楚雙雙一挑雙眉,目光電閃說道:「有什麼不敢聽的?在『幽冥地府』中,你出了那麼大難題,我都照辦,我不相信天地之間,還有什麼使我楚雙雙不敢作的事兒?」
竇凌波嬌笑道:「好,雙姊既然敢聽,我就敢說……」
這位「酆都玉女」,說到此處,故意頓住語音,目光微掃「追風劍客」茅浩,暨「百毒郎君」唐三變,方笑吟吟緩緩說道:「我所謂別開生面的報答,是要替你這個『兩江龍女』,找一位如意郎君……」
尋常女子,聽到此處,多半臉紅,但楚雙雙卻毫不在乎地,只把雙眉一皺,搖了搖頭,說道:「這有什麼生面別開?波妹與我知交,難道不知道我一向視男子如草芥……」
竇凌波不等她再往下講,便截斷楚雙雙的話頭笑道:「雙姊不必矯情,平素被你視如草芥,懶得答理的男子,均是些普通俗物,但我所欲為你拉攏者,卻是佼佼不群的人中之龍,無論人品武功,才華機智,以及聲譽等等,均不會在你這『兩江龍女』之下!」
這番話兒,聽得在席諸人,一齊面露微笑,楚雙雙也自目注竇凌波,搖頭笑道:「常言道:『三軍容易得,一將最難求』,何況佼佼不群的人中之龍,更必難遇難覓,波妹不要口角春風,光說大話。」
竇凌波因早就胸有成竹,接口笑道:「雙姊,你是文武雙全,倜儻風流的奇女子,我想念首詩兒,給你聽聽好麼?」
楚雙雙笑了笑道:「波妹好端端地,突要作詩,必然有甚古怪?好,你就作吧,我雖無師曠之聰,或許尚能聞絃歌而知雅意。」
竇凌波道:「不是作詩,只是念詩,因為這四句韻文,乃是成品,並非我的創作。」
說完,便曼聲吟道:「鎮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試對梅花問,春在梢頭已十分……」
楚雙雙聽完,秀眉微蹙,略一尋思,目注竇凌波,緩緩說道:「這是一首和尚所作的禪機詩,但含意並不深遠,不過是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竇凌波微微一笑,連頷臻首說道:「對了,對了,我所要說的,正是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兩句話兒。」
竇凌波頰上雙現梨渦地,指著茅浩、唐三變二人,嬌笑續道:「雙姊請看,茅大哥與唐大哥豈非都是佼佼不群的人中之龍?據我所知,他們兩泣,忙於遊俠濟世,重人輕己,都還沒有知心劍侶,雙姊可以在兩位大哥之中,選上一位,讓我來喝碗『冬瓜湯』吧!」
茅浩與唐三變均未想到竇凌波會當面鑼,對面鼓地,來上這麼一招。
故而,話入耳中,不禁把這頗為瀟灑個儻的「追風劍客」茅浩,和曾經滄海,見識過不少大風大浪的「百毒郎君」唐三變,都一齊怔住,窘得不知怎樣應對。
倒是那位「兩江龍女」楚雙雙仍然神色自若,先給了竇凌波一個嫵媚白眼,然後,目光微掃茅、唐二人,大大方方地笑道:「波妹,你這碗『冬瓜湯』,恐怕喝不成吧?茅大哥與唐大哥雖屬人中之龍,但他們一個是名震乾坤的當代大俠,一個是孽海回頭,立地成佛,極受武林愛戴尊敬的傲世雄豪,會看得上我這瘋瘋癲癲的強盜婆麼?」
茅浩與唐三變聽了楚雙雙的這番話兒,不禁面面相覷,越發大窘!
因為楚雙雙這樣說後,自己倘若不答話,便等於表示確實看不起她,會使這位當事人「兩江龍女」,甚至於想作媒人的「酆都玉女」竇凌波都有些難堪。
但若答話,定是否認看不起她,豈非又等於表示自己真有求凰之念?
颼……
就在茅浩與唐三變二人,雙雙奇窘無比,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艙外空中,突然「颼」然銳嘯!
楚雙雙等人,齊覺愕然,一齊頓住話頭,眼著又聽得船桅之上,響了「奪」的一聲!
竇凌波向楚雙雙道:「雙姊,這種聲息好像是有人向船桅之上,射了一箭模樣。」
楚雙雙點頭笑道:「我也是這樣想法,大家且出艙去,看上一看,是什麼人來搗鬼好麼?」
竇凌波邊自起身,邊自笑道:「我覺得僅僅向桅桿上射了一箭,沒有什麼意思,可能在箭桿上附有書信,也未可知。」
章凌峰點頭道:「波妹這種想法,極有道理,但我們與對方的約會,地點時間,均已訂妥,此刻若有書來,定是又有改變的了。」
群俠相繼走出艙外,閃目看去,果見桅桿高處,插有一根長箭,箭上並纏有紙條。
「兩江龍女」楚雙雙用不著自己勞動,她只略一揮手,便有人縱上桅桿,取下長箭,將箭上所附書信,呈送給楚雙雙觀看。
楚雙雙略一注目,便向章凌峰輿竇凌波二人,含笑點頭,說道:「波妹,峰弟,你們方纔所作揣測,完全對了!關於明夜初更的『翠屏峰』頂之約,果然是要改期。」
章凌峰道:「改在何時何地?」
楚雙雙把手中字條,向他遞過,嬌笑說道:「地點不改,仍在『巫山十二峰』中的『翠屏峰』頂,時間卻提前許多,要我們立刻就去,我們應不應約,峰弟且作個決定。」
章凌峰哪肯擅專作主,遂以詢問性的眼色,向竇凌波看了一眼。
竇凌波懂得他是探詢自己意見,遂把秀眉微軒笑道:「反正閒得無聊,便提前赴約,彼此見見真章,作個了斷也好!」
章凌峰聽她這樣說法,便向茅浩、唐三變和楚雙雙笑道:「唐大哥,茅大哥,雙姊,你們……」
楚雙雙不等他再往下說,便截斷章凌峰的話頭嫣然笑道;「我從酆都趕來,便為助陣,當然奉陪你們,一同走趟『翠屏峰』頂,看看這些無故掀波作浪,想把江湖中攪得一片腥風血雨的,究竟是些什麼牛鬼蛇神?」語音至此一頓,目光微瞥茅浩、唐三變,竟似代替他們作主地,繼續笑道:「至於茅大哥和唐大哥,定也不會樂於在舟中飲酒,多半是想同去,一來為峰弟波妹助威,二來也看看熱鬧,兩位大哥,你說是麼?」
茅浩與唐三變在她先做決定,然後詢問之下,自然含笑點頭。
群俠既作決定,章凌峰便微凝真氣,以傳音及遠的內家功力,向江岸上沉沉暗影之中,發話叫道:「發箭人且回覆貴上,就說章凌峰等,即來賤約,請貴上早到『翠屏峰』頂。」
語音才落,江岸上遠遠起了一聲厲嘯,並有兩條人影,電疾馳去。
竇凌波笑道:「諸位大哥大姊,我們也快點走吧,最好不要留給對方太多時間,免得這惡毒東西,又耍弄甚詭計?」
群俠均以竇凌波之語為然,遂立即離舟上岸,趕赴「翠屏峰」頂。
他們均是一流高手,腳程之快,自然驚世駭俗,便連柴玉芝在竇凌波輿楚雙雙照拂攜帶下也相當不慢,並未怎樣落後。
但他們到了「翠屏峰」頂之際,峰頂卻空蕩蕩地,不見對方蹤影。
楚雙雙向竇凌波笑道:「波妹,這種情況大概是我們性子太急,飛速奔馳地,來得早一點吧。」
竇凌波秀眉雙蹙,沉思不語。
竇凌波從喉中低低「嗯」了一聲,目注楚雙雙,點頭答道:「雙姊,我著實覺得情況不對,因為改變約期,促我們立刻到此,是對方主動,我才請大家腳下加速,不要留給對方太多時間,弄甚詭計?但是……」
竇凌波頓了頓,續道:「那些魑魅魍魎,應該早就在此,不知他們為何還不出面,故弄玄虛則甚?」
章凌峰深以竇凌波之意為然,遂微凝真氣,雙眉一軒,朗聲發話道:「章凌峰等,遵召提前赴約,諸位可以現身,彼此各憑武學一會,不必再鬼鬼祟祟地,弄玄虛了!」
隨著章凌峰的發話,茅浩、竇凌波等男女群俠的十二道炯炯目光,一齊電掃四外,察看對方的動靜。但察看結果,不僅未聽得對方有人答話,也看不見有任何人的活動情況,或藏匿地點。
群俠好生奇怪,一齊靜默下來,紛紛邊自觀察四外,邊自忖度這種異常情況,是何道理?
翠屏峰頂靜極了,靜得除了山風拂松,以及遠處傳來的淙淙泉瀑之聲以外,聽不見其他的絲毫聲息。
群俠之中,若論武學修為,應推「追風劍客」茅浩,「仙霞逸士」章凌峰,和「酆都玉女」竇凌波三人最高,「百毒郎君」唐三變,「兩江龍女」楚雙雙二人居次,柴玉芝則敬陪末座。
如今,功力最高的三人,正在默運「天耳通」功力,潛聽這「翠屏峰」頂周圍的一切情況。
聽了片刻,「追風劍客」茅浩首先「咦」了一聲,目注章凌峰、竇凌波道:「這『翠屏峰』頂,絕無他們潛藏,難道對方竟未曾設下埋伏麼?」
章凌峰道:「我也聽不出絲毫聲息,這事太以反常,倒要仔細推敲一下,莫要上了這些萬惡賊子的大當!」
就在這一干男女武林奇俠,紛紛皺眉尋思之際,其中武功最弱,江湖經驗也最為不豐的柴玉芝,卻首先把嘴角牽了一牽,似乎有甚話要說。
竇凌波心中雖在盤算,妙目神光卻仍四處掃視,不肯絲毫放鬆!
她發現了柴玉芝臉上的神情變化,便立即向柴玉芝含笑叫道:「芝妹,你是否有甚高見?」
柴玉芝搖頭道:「小妹無甚高見,但卻恐怕諸位大哥大姊,正是被『高見』二字所誤!」
楚雙雙聽得微微一愕,目注柴玉芝道:「芝妹的語意中,似乎蘊有什麼玄機,請加解釋一下!」
柴玉芝道:「不是『玄機』,小妹只覺得各位大哥大姊都在猜測對方用的是什麼『高明毒計』,以致全無所得,可能對方所用,並不『高明』,只是一條尋常俗計!」
柴玉芝知道楚雙雙是在探尋自己意見,遂含笑接口說道:「會不會是『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四字一出,群俠均赫然震驚,「百毒郎君」唐三變,首先連連點頭說道:「有道理,有道理,對方可能認為我們不會全都來此,遂計劃在調走部份人力以後,對船上未有戒心之人,猝加突擊!」
竇凌波秀眉蹙處,低低叫了一聲「啊呀」,向楚雙雙說道:「雙姊,倘真如此,你的那條華麗座舟,和舟中的一些弟兄,豈不倒了大霉?我們還得快點趕回……」
楚雙雙苦笑一聲,搖手說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翠屏峰』距離泊舟之處不近,若生變故,我們便盡速趕回,也來不及了……」
話方至此,夜空中突有紅光連閃!
唐三變皺眉道:「那是火光,似乎正發自我們的停舟方向……」
竇凌波銀牙一咬,向群俠揮手叫道:「快點趕回去吧,便算真來不及,也該盡盡人力,倘讓雙姊為了我們的事,連舟帶人,毀得乾乾淨淨,未免問心難安,太以不好意思!」
說到「問心難安」之際,這位「酆都玉女」已化為一縷輕煙,縱下「翠屏峰」頂,只剩下最後一句「太以不好意思」的語音,留在空中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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