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極了!」
灰衫文士連連點頭首之後,又殊感訝異地問道:「老丈你怎會知道?」
青衣老者長歎一聲道:「因為,老朽是過來人,如果我的猜想不錯,咱們還算得上是『同仇敵愾』,也是『問病相憐』。」
灰衫文士注目問道:「老丈以為我是誰呢?」
青衣老者目光深注地道:「你,應該是那位失蹤已久的長春谷現任谷主,生死不明的許元良。」
灰衫文士始則一愣,繼則注目問道:「老人家何以見得?」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想當然耳!」
灰衫文士蹙眉說道:「『長春谷』向與人無忤,與世無爭,更不為江湖人物所知,老丈又是怎會知道有『長春谷』這一所在的?」
青衣老者笑道:「這是表示老弟你,已承認是許谷主了?」
灰衫文士長歎一聲道:「我承認是許元良。」
青衣老者自我解嘲地笑道:「好!好!吾道不孤,又算是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許元良蹙眉接道:「小可還沒請教老丈您?」
青衣老者含笑接道:「老朽紀治平。」
接著,又深長地一歎說道:「老弟,如非是在你這位同病相憐的人面前,這紀治平三字,我是打算讓它永遠埋葬的了。」
許元良也長歎一聲道:「鑒於我自己的遭遇,我倒是不便再問你什麼啦!」
「不!」
紀治平正容接口道:「你我之間,不應該有秘密可言,也不應該有什麼不好意思,不過,這麼站著說話,未免太費勁,咱們還是就地坐下來,慢慢地談吧!」
許元良點點頭,兩人就地坐下之後,紀治平訕然一笑道:「許老弟,先說我自己那一段『光榮』往事,也算是『拋磚引玉』吧……」
接著,他才娓娓地將他與公冶如玉那一段艷史,一直到目前為止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許元良於靜靜地聽完之後,才一挫鋼牙道:「這狗彘不如的妖婦……」
紀治平苦笑著截口問道:「老弟想想看,咱們之間,算不算得上是『同病相憐』與『同仇敵愾』?」
許元良點點頭道:「不錯。」
接著,又注目問道:「那『翡翠船』還在紀老人家手中?」
紀治平道:「『翡翠船』目前在我那二徒弟手中,老弟請放寬心。只等這一場大劫平定之後,一定原璧歸趙。」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正容接道:「『翡翠船』如何在老朽手中,此中還有一段因果,但老朽以人格保證,決非以不光明手段獲得。」
許元良點點頭道:「這個,小可自足信得過。」
紀治平接道:「關於這一段經過,待會兒再行詳告,現在,我希望先行知道老弟與那妖婦結識的經過?」
許元良苦笑道:「提起這件事,可比紀老人家的遭遇,更要丟人得多。」
紀治平笑道:「咱們『難兄難弟』之間,准還能笑誰嗎!」
許元良忽有所憶地注目著問道:「紀老人家,方纔曾提到兩度對朱姥姥和小女解危之事,不知她們現在……」
紀治平含笑截口道:「許老弟清儘管放心,有關令嬡與朱夫人的安全,老朽已交待小徒邵友梅,偕同徒孫柳如眉,暗中跟蹤照顧,縱有危險,也當能逢凶化吉,目前,還是先說你過去的艷史吧!」
許元良微一沉思之後,才注目問道:「有關『翡翠船』失蹤的經過,紀老人家想必已經由朱姥姥口中聽說過了?」
「是的。」
紀治平笑了笑道:「說來,我是由一旁暗中偷聽來的。」
許元良道:「那麼,我只好偷點懶,由我離開長春谷的那一段時間開始說起了。」
紀治平點點頭,許元良卻長歎一聲說道:「這是孽,也是一筆糊塗得無以復加的糊塗賬了。」
紀治平不禁問道:「是怎樣一個糊塗法呢?」
許元良苦笑道:「有關賤內裴玉霜與令徒百里源之間的關係,紀老人家已經知道了?」
紀治平點了點頭,許元良輕輕一歎道:「事實上,他們兩人在我婚後不久,就已經勾搭上手。」
紀治平訝問道:「難道那畜牲竟敢公然跑到『長春谷』去?」
許元良道:「那倒不是,紀老人家當知道,先父棄世之後,我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繼承他老人家遺志,搜尋被人家竊走的『翡翠船』。」
紀治平道:「這個,我也可以想像得到。」
許元良沉思著接說道:「當我安置就緒,準備出發時,裴玉霜卻也曾嚷著要同我一起出去……」
紀治平含笑接道:「這一嚷,就嚷出毛病來了?」
許元良微微點首道:「當時,次女雙城才滿月不久,我本來不答應的,但她一再糾纏,說的理由也很動聽,於是,我只好答應下來,想不到這一答應,卻促成了她與百里源勾搭的機會,等我發覺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頓住話鋒,長歎一聲道:「紀老人家,請想想看,『翡翠船』始終如石沉大海,卻還要賠上自己的老婆,此情此景,我還有臉皮再回『長春谷』嗎?」
紀治平笑了笑道:「你不回『長春谷』,對姦夫淫婦而言,那正是求之不得啦!」
許元良苦笑一聲,又娓娓地接了下去:「紀老人家當能想像到,當時,我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世間還有比自己老婆偷人更窩囊的事嗎?」
自然,紀治平只有報以同情的苦笑,許元良輕輕一歎道:「當時年紀還輕,心裡一想不開,就常常有自殺的衝動,也就在這種極端痛苦的心情之下,公冶如玉卻乘虛而人,征服了我的一切。
「當然,那時候還不能完全怪公冶如玉,因為我自己也需要,我需要麻醉,我需要刺激,也需要向百里源、裴玉霜二人報復。」
紀治平禁不住長歎一聲道:「這委實是孽,也委實是一筆糊塗得無以復加的糊塗賬。」
許元良沉思了一下之後,才幽幽地一歎道:「可是,這段昏天黑地的荒唐生活,前後也不過年把時光,那妖婦就將我一腳踢開了。」
紀治平訝問道:「那是為了什麼呢?」
許元良苦笑道:「因為我放縱過度,已經是疲不能興啦!」
紀治平輕輕一歎,沒接腔。
許元良也輕輕一歎說道:「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了無生趣,這,也就是我今天跑到『梵淨山』來的原因。」
紀治平注目問道:「是找那妖婦算賬?」
「不!」許元良搖頭接道:「事先,我根本不知道那妖婦在這兒,縱然知道她在這兒,自度也沒力量找她算賬。」
紀治平注目問道:「那麼,老弟此行是」
許元良訕然一笑道:「此行目的,是找一種能夠恢復青春的『回春草』。」
紀治平點點頭道:「不錯!傳說中,這梵淨山是有這麼一樣靈藥,可是,也僅僅是止於傳說,而不曾有事實證明。」
許元良苦笑道:「不論如何,我總得為自己盡盡心力。」
紀治平喟然一歎道:「怪不得今晨你曾說那妖婦,毀了你的一生幸福。」
許元良苦笑著,沒接腔,紀治平忽有所憶地一愣說道:「按情理,那妖婦聽到你這話之後,應該想起你是誰的了,可是她……」
許元良截口接道:「這可分兩方面來說,一方面是她毀去人家一生幸福的人太多了,拿不準我是哪一個,另一方面,當她棄我而去時,我幾乎已不成人形,她冷笑著告訴我,最多只有三個月好活,所以她想不到我還會活著。」
頓住話鋒,回憶了一下之後,才長歎一聲道:「當時,我幾乎想一頭撞死,免得丟人現眼,但那股復仇的怒火,卻支持我活了下來,到如今,我不但還活著,也差不多已恢復了原有的功力。」
接著,又一挫鋼牙道:「那妖婦的功力,本來差我甚遠的,但如今,我知道,我已不是她的敵手了,我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踏遍三山五嶽,搜尋能增進功力以及能恢復青春的靈藥的工作上。」
紀治平微微一笑,道:「老弟,照你今晨對她的情形而言,縱然你的功力強過她了,恐怕你也下不了殺手。」
許元良咬牙恨聲說道:「我會下手的!」
紀治平接問道:「當你們交往時,那妖婦沒向你透露過『翡翠船』就在我手中的消息?」
「沒有。」
許元良沉思著接道:「一直到她棄我而去時,才說出這消息來。」
紀治平道:「這多年來,你一直沒回『長春谷』去過?」
許元良道:「我恨裴玉霜那賤人,更無面目見『江東父老』,所以,儘管我心中非常想念兩個女兒。卻是始終欲行又止。」
紀治平接問道:「對於搜尋靈藥的工作,是否已有所獲?」
許元良搖頭苦笑道:「沒有。」
紀治乎正容接道:「老弟,前面已經說過,你我二人,算得上是『同仇敵愾』、『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儘管你我才是初逢乍識,但基於上述的三個因素,咱們是否可以真誠地來合作一番呢?」
許元良微微一呆道:「如何合作法?」
紀治平沉思著接說道:「你幫我解救林志強,我幫你搜尋靈藥,必要時,合咱們兩人之力,也未嘗不可以解決那妖婦,如果像今晨那種機會能夠重演的話。」
許元良點點頭道:「好,我同意。」
紀治平正容說道:「那麼,咱們就此一言為定,從現在起,你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
許元良連連點首表示同意,道:「好,好,不過,紀老人家方纔還有兩件事情,說得語焉不詳,能否請說詳細一點?」
紀治平笑問道:「老弟所指,是哪兩項?」
許元良道:「第一,是獲得『翡翠船』』的經過,第二,是紀老人家被令徒軟禁之後,如何脫險的詳情。」
「好!我先說獲得翡翠船的經過。」
紀治平點首沉思著接道:「老弟!如果我不加以說明,你永遠不會想到,那盜取『翡翠船』的人,是你們『長春谷』的家賊。」
許元良一愣道:「家賊!那是誰?」
紀治平道:「是一個叫許精忠的人,應該算是令尊的忠實僕人之一。」
許元良微一沉思之後,才點點頭說道:「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人,朱姥姥曾經說過,此人人如其名,非常忠實,因而每次出谷採購日用品的差使,先父都是派他,想不到忠實的人,卻偏偏出了毛病。」
紀治平意味深長地一歎道:「這世間,多的就是外貌忠順,而內心奸詐的人物。」
「可是,」許元良蹙眉接道:「據朱姥姥說,此人於『翡翠船』失蹤之前,就已患急症死去。」
紀治平笑道:「他如果不先行『死』去,『翡翠船』又怎能運出谷外,更如何脫得了嫌疑?」
許元良不禁張目訝問道:「難道說,『翡翠船』是由棺材中運出谷外的?」
紀治平點首笑道:「應該算是由『屍體』上運出谷外的。」
許元良接問道:「這些,紀老人家又是怎樣知道的呢?」
紀治平笑了笑道:「說來,該算是那位許精忠的賊運欠佳話鋒略為一頓之後,才沉思著接道:「事情經過是這樣的,當時,我正因事途經『伏牛山』區,在一個偶然機會中,聽到一處密林中,有人在竊竊私語著。那時候,我還年輕,好奇心特強,對於深山密林中,有人竊竊私語,自然不會放棄偷聽的機會……」
許元良截口苦笑道:「想不到這一偷聽,就引出你我二人,今天這無限的煩惱來。」
紀治平也苦笑著點了點頭道:「偷聽結果,知道他們一個叫許精忠,是『長春谷』谷主的家奴,一個是伏牛山飛虎寨中的一個頭目,許精忠因為不甘永為奴僕,乃伺機竊取主人重寶,並事先在谷外聯絡好那個頭目,在谷內,則收買兩個意料中必然會替他辦理善後的同事,然後,詐死將重寶運出……」
許元良不禁為之一挫鋼牙,恨聲說道:「好一個狗奴才,倒真是做得天衣無縫。」
紀治平接道:「許精忠的計劃,算是很順利地完成,他事先與那『飛虎寨』的頭目所談條件,是以黃金千兩為酬,但那頭目卻因貪心不足而臨時變了卦,他認為不管對方竊出的是什麼重寶,他不想過問,但僅憑其挖墳開棺,等於救了對方一命的這一點上,也不止值千兩黃金,因而他堅持將酬金改為黃金百兩,否則,即向對方主人檢舉。」
說到這裡,紀治平輕輕一歎道:「那兩個,討價還價,僵持不下之間,倒真成了『鶴蚌相爭』,便宜了我這個『漁翁』。
「不過,平心而論,當時我之所以強行出頭,是好奇心多於貪心的,當時,天已薄暮,密林中更是顯得暗沉沉地有如黑夜。
為了收先聲奪入之效,我取出手帕,將面孔蒙住,驀然出現,並故意啞著嗓子,沉聲喝道:『你們兩個,做的好事!』……」
紀治平頓住話鋒,含笑問道:「許老弟猜猜看,當時,他們兩個,作何反應?」
許元良苦笑道:「這事情,可沒法猜。」
紀治平也苦笑道:「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想不通,也不知是憑哪一點,許精忠竟把我當成令尊,我的話聲未落,他已突然矮了半截,磕頭如搗蒜地連聲說道:『谷主開恩,谷主開恩!』……」
這情形,使我有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而這當口,那個飛虎寨的頭目,已拔足飛奔而去。當時,我也不知是哪來的靈感,竟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道:
「鼠輩留下命來!』當時,那個『鼠輩』是跑得更快了,我,一方面禁不住心頭暗笑,另一方面,也在籌思著如何發落跪在面前的許精忠的辦法時,卻是忽聽到『噗』地一聲,但見血花四濺之下,許精忠竟已自碎天靈而死!」
許元良點點頭道:「他既已將你當成先父,除了自裁之外,已別無他途可循。」
紀治平接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許元良道:「因為本谷戒律極嚴,尤其是對叛逆的處置,更足嚴上加嚴!」
紀治平苦笑道:「那麼,他又是憑什麼錯把我當成令尊的?」
許元良笑了笑道:「那是因為你身材同我先父近似,而先父的嗓音,也是有點沙啞,兼以黑夜中,你又蒙著面孔,諸般巧合之下,才把他給嚇死了。」
紀治平「哦」了一聲之後,才苦笑著接道:「不瞞老弟說,當時那情形,不但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也著實使我嚇了一大跳,我—怔,愣了半晌之後,才一挫鋼牙,俯身在許精忠的屍體上搜索起來。但那搜索的結果,不但使我又嚇了一大跳,也使我大大地為難起來……」
許元良截口訝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紀治平苦笑說道:「老弟想想看,『翡翠船』是只聞傳說,而不曾有人見到過的武林瑰寶,如果一下於到了你的手中,你會做何感想呢?」
許元良笑道:「這倒委實是一件值得驚喜的事。」
紀治平長歎一聲道:「當時,我腦海中,足足經過了頓飯工夫的天人交戰,終於貪心戰勝了理智,一手把『翡翠船』吞沒了。」
說到這裡,才歉意地一笑道:「老弟,這是我惟一感到抱歉的地方,當時,我沒將『翡翠船』送到『長春谷』去……」
許元良截口笑道:「如果當時你將『翡翠船』送回去了,今天,你我就沒事情做啦!」
紀治平含笑接道:「老弟真是達人,真是達人。」
許元良正容說道:「紀老人家,自私之心,人皆有之,我想,許多人處在當時你那種情況之下,也不會比你做得更漂亮。」
紀治平笑道:「如果是聖人,就不同啦!」
許元良抿唇一笑道:「聖人也是人,可不是神。」
一頓話鋒,又注目微笑道:「紀老人家,請繼續說另一個故事吧!」
紀治平笑問道:「就是有關我如何脫險的問題?」
許元良點了點頭。
紀治平含笑接道:「其實,這倒沒甚可說的。」
許元良截口笑道:「沒什麼好說的,總不至於是你那兩個逆徒,自動放你出來的吧?」
「那當然不會,」
紀治平笑了笑,才沉思著接道:「老弟,在說出我脫險之前,我要先告訴你一個秘密,雖然,你算是正牌的『翡翠船』原主,這秘密,我卻斷定你必然還不知道。」
許元良注目訝問道:「那是怎樣的秘密呢?」
紀治平道:「那就是『翡翠船』上的武學,是因持有者資質、稟賦以及悟性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成就的,也就是說,它在我手中,我所獲的成就,可能不同於別人,而在你手中的,則其成就,可能又不同於我。」
許元良呆了呆道:「這倒是聞所未聞的說法。」
紀治平道:「我絕對沒有故意聳人聽聞。」
許元良道:「這點,我當然信得過,只是,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紀治平正容說道:「那是因為『翡翠船』上的武功心法,因習練者穎悟力之不同,因而有多種解釋,這就是說,朝東、南、西、北,都可以走,每一條路都走得通,但每一條路,都各有其不同的成就。」
許元良這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紀治平接著說道:「現在,回到我如何脫險的本題上,當我發覺那兩個畜牲的猙獰面目之後,我自己也不能不亡羊補牢地用上了心機,那就是故意在公冶如玉面前,裝成一副郁傷過度的萎靡神態,藉以鬆弛他們對我的戒備。」
許元良笑問道:「他們居然相信了?」
紀治平道:「開始是有點懷疑的,但他們終於鬥不過我的表演天才,而不得不相信了。」
許元良笑道:「相信了以後呢?」
紀治平笑了笑道:「那自然是對我的戒備,鬆弛了下來,前面已經說過,那兩個畜牲之所以沒向我下毒手,是想以水磨功夫,逼出我手中的『翡翠船』來。
「當他們久久勞而無功之後,才不得不顯出猙獰面目,將我軟禁起來,並點住我兩處偏穴。
也就是因為上述原因,他們認為我已沒力量自行運氣衝穴,而幽禁之處,又是一個非常險峻的天然石洞,一般普通高手,縱然不加禁制,也不易逃脫,因而他們的戒備方面,也更加鬆弛,只派了一個心腹死黨看守著……」
許元良含笑接問道:「在此種情形之下,於是你輕易地脫逃了?」
紀治平苦笑了笑,道:「哪有那麼輕易的,老弟,在那暗無天日的山洞中,我足足呆有十餘年哩!」
許元良訝問道:「為何要那麼久的時間呢?」
紀治平含笑反問道:「老弟,山你自己所受的教訓,你應該知道公冶如玉的厲害呀!」
許元良方自尷尬地一笑,紀治平又接著說道:「老弟,當時,我那感傷過度,萎靡不振的神態,一半固然是偽裝,另一半卻也是事實啊!」
許元良深表同情地,訕然著點了點頭。
紀治平微一沉思之後,才長歎一聲,接道:「雖然已經事過境遷了,但現在回想起來,心頭仍有餘痛……」
許元良改以輕鬆的語氣接道:「紀老人家,別心痛了,還是把它當做別人的故事說吧!」
「你倒說得輕鬆。」
紀治平笑了笑道:「為了節省時間,我只好長話短說了。」
許元良微笑地道:「我不反對就是。」
紀治平苦笑著接道:「當時,我委實是功力大減,沒法脫困,於是,在百無聊賴中,只好將記在心頭的那些武功心法,一再地反覆推敲,終於,我發現了它另外還有好幾種練法,於是,我選擇了自認是最好的一種練法,暗中痛下苦功,於是,我的功力得以逐漸增進,終於使我逃脫了那兩個畜牲的魔掌。」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才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聲,道:「老弟台,故事已說完了,還有什麼疑問嗎?」
許元良笑了笑道:「—時之間,倒是想不起要問些什麼了,現在,我只問你一件事,老人家目前的功力,是否已高於從前?」
紀治平苦笑道:「老弟,哪有這麼簡單的事,目前,我的功力,不但沒超過從前,連要想恢復從前的標準,也至少還得下一年苦功才行哩!」
許元良不禁長歎一聲道:「但願我們能找得到增進功力的靈藥,就好了。」
紀治平淡淡地一笑道:「那就得看你我難兄難弟的福緣如何啦!」
接著,又神色一整道:「老弟,不論是找尋靈藥也好,解救林志強也好,可能都不是十天半月所能解決的事,但我們必須有信心,有耐性,暫時潛伏在這『梵淨山』中,以待機緣了。」
許元良點首接道:「是的,這道理我懂得。」
紀治平笑了笑道:「老弟,我已經物色好了一個絕佳的藏身之處,咱們一同前往瞧瞧……」
紀治平、許元良這一對難兄難弟,以守株待兔的精神,在梵淨山中靜待機緣的事,暫行按下。
且說那位來自「長春谷」的朱玫,率領著許雙文、許雙城兩姊妹離開「梵淨山」山區之後,仍然循原路向川、湘、黔三省接界處的「茶洞」進發。
這三位,並未隱秘行藏,也仍然是原來的裝束,可能是心情太沉重,也可能是一時之間,並無目的地,而不知何去何從,因而等於是以一種遊山玩水的姿態,隨遇而安。
一直到第二天的黃昏時分,她們才到達茶洞,一行三人,仍然是投入那曾經住過的「興隆館」中。
因為是老主顧,店家對她們特別巴結,將該棧中最好的兩間上房騰了出來,兩位姑娘共住一間,朱玫則獨用一間。
盥洗更衣,進過晚餐之後,朱玫才向二位姑娘,以真氣傳音說道:「晚上睡眠時,要特別提高警覺。」
許雙文一愣之後,也傳音問道:「難道姥姥有甚發現?」
朱玫點點頭道:「是的,我們這一路行來,我已發現暗中至少有兩位在跟蹤。」
許雙城接問道:「那是兩個怎樣的人呢?」
朱玫沉思著接道:「好像是一男一女,身手都很高明,我之所以故意要你們延緩行程,原來是希望有所發現,可是,那兩個人都狡猾得很……」
許雙文接口問道:「姥姥您判斷那兩人,也到了這兒?」
朱玫笑了笑道:「可能住在隔壁的『悅來』棧中,也可能同我們住在這一家。」
兩位姑娘黛眉一挑,美目中呈現一片殺機。
朱玫連忙傳音制止道:「記住,在敵人未發動之前,我們必須仍然裝出若無其事似的。」
兩位姑娘強忍心頭怒火,輕輕地長歎一聲之後,許雙文才以正常語聲,低得只有三人聽見的聲音問道:「姥姥,我們究將何往?」
朱玫幽幽地一歎道:「我也不知道,目前,我們是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兒,就算哪兒。」
許雙文注目問道:「我們不先回家去一趟?」
朱玫苦笑道:「家?孩子!目前,你是有家歸不得啦!」
許雙城蹙眉接道:「姥姥之意,是說那個百里源……」
朱玫截口接道:「現在,暫時不要胡猜,咱們以不變應萬變,看看他們能玩些什麼花樣出來。」
許雙文美目深注地問道:「姥姥,關於我們的目的地,我想您心中,一定有腹案?」
朱玫笑了笑,道:「既然是腹案,自然還不便公開了。」
接著,又神色一整道:「雙文、雙城,你們兩姊妹,是否還像從前一樣地信任姥姥?」
二位姑娘同時點了點頭道:「那是當然,」
朱玫正容接道:「既然你們還信任姥姥,那麼,姥姥可正告你們,只要姥姥有一口氣在,決不容許有人欺負你們,也不會使你們受一絲委屈。」
二位姑娘的美目中,湧現一片淚光,但兩人都沒接腔。
是的,此情此景,還有什麼比沉默更能表達她們的心聲的呢?
朱玫人目之下,禁不住鼻端一酸,滿腔熱淚,也幾乎要奪眶而下,但她強忍住了,只在心頭暗歎著:可憐的孩子,你們雖然從小就養尊處優,不知人間有疾苦,但你們自幼就失去父親,母親卻是雖有實無,可以說,不曾享受過家庭的溫暖,所以,嚴格說來,你們該算是世間最可憐的人,如今,更是有家歸不得,遍地荊棘,前途茫茫……
「姥姥……」
許雙城的一聲嬌呼,打斷了朱玫的思路,她,微微一愣之間,許雙城又嬌聲接道:「姥姥!您哭了……」
朱玫一怔道:「沒有啊!」
「還說沒哭。」
許雙城接口道:「眼淚都掉下來了哩!」
原來朱玫眼眶中的熱淚,已於沉思時不自覺地順頰滾落,此刻,一經許雙城點破,才「哦」了一聲道:「這個……」
當然她「這個」不出什麼名堂來,只好向著許雙文揮揮手,話鋒也隨之一轉說道:「雙文,帶妹妹回房去歇息。」
許雙文畢竟比乃妹大兩歲,懂得的事情也多一點兒,她自然知道朱玫為何掉眼淚,但她卻強忍心頭酸楚,沒有發問,直到這時,她才美目中淚光瑩瑩地接道:「姥姥,您也早點安歇吧。」
話聲中,已盈盈起立,攜住乃妹的手,低聲說道:「妹妹,我們去……」
朱玫又連忙接道:「記好我方纔所說的話。」
「是……」
目送這兩姊妹的背影消失於門外之後,朱玫忍不住發出一聲深長歎息,兩行熱淚,也簌簌地滾落下來。
無獨有偶。
當朱玫發出一聲長歎的同時,不遠處的沉沉暗影中,也發出一聲幽幽長歎。
在一鉤新月的微弱清輝照映之下,發出這一聲幽幽長歎的人,是一個全身包沒只有一雙精目露在外面的黑衣怪客,他是盤膝坐在一株距「興隆館」約莫十五六丈遠的大樹上,居高臨下,對「興隆館」附近的一切動態,算得上是一目瞭然。
茶洞,是一個依山而建的小鎮甸,這黑衣怪人所藏身的大樹,也就是在山坡與街道之間的。
這位黑衣怪人的幽幽長歎聲未落,他背後的山坡上,卻傳出一個富有磁性的嬌甜語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為何偏偏要學娘娘腔,唉聲歎氣的。」
黑衣怪人漫應道:「這與尊駕何干?」
那嬌甜語聲道:「我聽了有點不舒服。」
黑衣怪人笑道:「沒人強迫你聽啊!」
接著,又「哦」了一聲道:「對了!尊駕為何老是陰魂不散地暗中跟蹤我?」
那嬌甜語聲「格格」地蕩笑道:「你倒會先發制人,我正準備這麼問你,你卻搶先問出來了。」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暗中跟蹤你?」
「是啊!」
那嬌甜語聲笑說道:「你說我跟蹤你,我說你跟蹤我,但是誰也提不出證明來……」
「我有證明,是你在跟蹤我。」
那嬌甜語聲道:「好!說出事實來。」
黑衣怪人接道:「方纔,你說我不該學娘娘腔,唉聲歎氣的,這還不能算證據嗎?」
那嬌甜語聲笑道:「這理由雖然有點似是而非,但我不能不佩服你那隨機應變的辯才。」
黑衣怪人冷笑一聲,道:「這算是承認你在跟蹤我了?」
「就算是吧!」
那嬌甜語聲笑道:「雖然,我有充分理由,但我嫌它太過俗氣了,所以不屑用它來申辯。」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我是一個俗人,倒不會嫌厭什麼俗氣的理由,反正你我現在都閒著,又何妨提出來申辯一下,只要你理由充分,我自然不致認為你是在跟蹤我。」
那嬌甜語聲笑應道:「其實,我才不在乎人家怎麼說哩!
不過,你既然有此雅興,咱們就聊聊也好。」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嬌笑一聲說道:「閣下,陽關大道,你能走得,我也能走得,還有:風月無今古,山川孰主賓,你能來得,我也能來得……對了,這理由不能算俗氣,不過是太『老生常談』了一點,你說,是也不是?」
黑衣怪人「唔」了一聲道:「不錯,雖然是老生常談,但我還是承認你有理。」
那嬌甜語聲道:「那是說,你並不認為我是在跟蹤你了?」
黑衣怪人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那嬌甜語聲發出一串銀鈴似地媚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好說話……嗨!
閣下,夜色如此美好,你一個人呆在樹上,多無聊。」
黑衣怪人笑問道:「依尊駕之見呢?」
「下來談談多好。」
那嬌甜語聲接道:「反正你我都是一個人,又閒著沒事。」
「我不反對。」
話聲中,已由樹頂上長身而起,成一個斜升的半弧形,投落十餘丈外的山坡上。
只聽暗影中傳出一聲嬌笑道:「『潛龍升天』,好輕功!好身法!」
黑衣怪人冷笑一聲道:「咱們彼此彼此!」
那暗中語聲訝問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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