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子死得有些不明白,小柱子自然淒然垂淚,怒火沖天!
韋小寶為了對生父存疑,連到了雲南以後,都對他媽媽韋春芳前問後問,左問右問,一問再問,終於研究出在「漢、滿、蒙、回,藏、苗」等族之中,自己多半還是漢人的可能最大!……
經過他回揚州,和甘鳳池、舒化龍結新敘舊以後,深以舒化龍之計為然,覺得應該利用雍正的狠毒殘酷,來刺激四海的晏安耽毒心理,復甦漸死人心,重振光復意志,韋小寶不得不咬牙,不得不忍恨,在「新麗春院」大廳韋春芳的神龕坐像之旁,添設了一個「小玄子」的靈位,只要他在揚州,總是晨昏含淚焚香,通誠默禱,要老朋友「小玄子」忍忍氣,不要急,總有一天,他必替小玄子暨被雍正酷虐迫害的漢族生民,討回這筆債兒,「小柱子」決對不會不夠意思!
這口氣兒,忍得不短,但也不算太長,十三年後,「呂四娘一劍驚天下,雍正帝半夜失頭顱」的一案之中,韋小寶便既是「軍師」,也是「導演」、「幫兇」,身居極重要的角色!
後話慢提,韋虎頭先從小妹韋雙雙的留字之內,知道媽媽阿珂來了,如今又見著爹爹,遂脫口問道:「爹爹,我知道二弟和小妹都跟著媽媽來了,你又一來,其餘六位媽媽,定必跟著也到,我們的家,豈不是從雲南搬回中原了嗎?」
韋小寶笑道:「你媽媽帶著銅錘、雙雙先走,我因放心不下,確實曾提出索性大家重回中原之議。但因其中有人偏偏喜歡西南邊疆接近自然的寧靜安樂,不願重入囂雜紅塵,遂大半都留在雲南陪她,只有你蘇荃媽媽,和雙兒媽媽,和我隨後趕來,你猜不猜得出,不願再入紅塵,留戀西南清靜的,是哪一位媽媽嗎?」
韋虎頭連想都不想的,便自應聲答道:「是小妹的媽媽!因為喜歡清靜者,必是厭於富貴之人,而最富貴的出身,誰又能及公主?公主媽媽既厭富貴,不念皇宮,唯一使她牽腸掛肚的,只有小妹,但一來小妹本身聰明機靈,武功又得各家之長,練得比我和二弟都好!二來又有爹爹和本領最大的蘇荃媽媽、雙兒媽媽隨後保護,公主媽媽自然寬心大放,樂得鎮日駕著她自己親手所製的獨木不沉舟,遊蕩於她最喜歡的滇池之中,登登大觀樓,吃吃汽鍋雞,喝喝普洱茶了!……」
韋小寶聽得有點詫異,也有點嘉許的,目注韋虎頭,含笑說道:「虎頭,你滿不錯嘛!才離家闖蕩江湖沒有多少日子,便漸漸開竅,添了見識,進步著實……」
他的嘉許之語,尚未說完,韋虎頭便接口笑道:「爹爹,我覺得闖蕩江湖之中,交遊最為重要!這次揚州大會,我僅僅認識了一位甘鳳池大俠,一位舒化龍前輩,便從他們的身上、口中,獲得不少為人處世之學,受益真不小呢!……」
韋小寶拍著愛子的寬厚肩背點頭笑道:「除了甘鳳池、舒化龍外,還有一個見識武功兩皆不俗的奇女子紅綃呢!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得出你已對她相思欲絕,快……
快點趕去北京,給她一樁最實際的聘禮,確定了這項好姻緣吧!」
韋虎頭早就想溜之下,仍先從腰間取下那根「三絕拐」來,揚眉笑道:「爹爹,這根『三絕拐』中的『華佗度厄金丹』,能解百毒,並治重傷,確實極有效驗!拐中還有兩粒,我想分你……」
兒子有此孝心,韋小寶著實樂得滿臉微笑,他不等韋虎頭把那句「……我想分你一粒!」的話兒說完,便連搖雙手笑道:「我用不著,你蘇荃媽媽有『神龍教』的不少妙藥,以及藥方,這次準備再入中原,在雲南便先搜購上等白藥,以及其他難得藥材,煉了相當數量的療傷祛毒藥物,以便行道濟世!我還要給你一瓶,那『三絕拐』中的『華佗度厄金丹』,既具特殊神效,不可輕易糟蹋,要留備真有重大災厄時的萬一之用……」
說至此處,果從懷中摸出一隻淡綠色的玉瓶,向韋虎頭遞去。
父子之間,沒有虛偽,也不必客氣,韋虎頭接過玉瓶,插好「三絕拐」,便向爹爹拜別。
韋小寶道:「到了北京,若有機會進入皇宮,便大著膽兒,見見康熙,告訴他,『小柱子』又到中原來了,我會盡量找個時間去看老朋友『小玄子』,甚至於和他重溫數十年前舊夢,大家再賭一把的……」
韋虎頭聽得幾乎想笑之際,韋小寶已向他揮了揮手,轉身先走,趕奔揚州。
韋虎頭目送爹爹的身形杳後,便高高興興的,轉身出得山谷,上了陽關大道,前往北京。
他當然高興,高興的原因有三:一是離家闖蕩江湖,果然新鮮有趣,但他畢竟還是個大孩子,難免動輒思親,時以父母弟妹為念!
好,如今不單媽媽阿珂,帶著弟弟銅錘,妹妹韋雙雙來了,連爸爸韋小寶,和武功最高、本領最大的蘇荃媽媽、雙兒媽媽也都來了,有了這多支援,聲勢大壯,什麼禍兒都敢闖它一闖,無須太過避忌,這是韋虎頭的心中高興之一……
二是自己與紅綃雖已兩意相投,但未獲父母之命,未經媒妁之言,總覺得這樁姻緣,略有缺憾!
如今好了,爹爹韋小寶竟主動的看中紅綃,叫自己及時下定,莫要錯過因緣,這當然是已獲父母之命,至於媒妁之言,則屬可有可無,這是令韋虎頭眉飛色舞的心中高興之二……
但天下事哪有盡如人意?韋虎頭雖想得高興,但他這三樁高興之中,至少有一樁掃興的,使他未能盡符其願!
第一樁,當然沒有問題,第二樁,男女雙方當事人的兩意既投,問題也不會太大!
那麼,問題出在第三樁了!
對,問題就是出在第三樁,韋虎頭不單沒有如他爹爹韋小寶之囑,替「小柱子」傳話給「小玄子」,甚至於連「北京」都根本沒去!
咦?太奇怪了!他本是立意要竭盡腳力,趕赴北京,這沒去的原因何在?
原因無他,是韋虎頭的俠骨仁心作祟,他忍耐不住地,為了別人,忘了自己,在路上抱了不平,管了閒事!
這樁閒事,是奴欺主,是眾凌寡,自然令適逢其會,天生義膽俠肝的韋虎頭,看得太不順眼!
被迫害的一方,是位約莫只有十五六歲,相貌不凡,神采奕奕的少年人,被四五個顯具相當身手的江湖漢子,團團圍住!
那些江湖漢子之中,有一人似乎原本還是那少年人的隨從,竟突然叛變,勾敵噬主!
他發現那少年人單勢孤,已陷重圍,便算脅生雙翅,也難飛脫,更何況熟知那少年人不過略通武學,沒有多深修為,決非所包圍他五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對手!遂因十拿九穩,才得意忘形的獰笑叫道:「弘歷,你大概決想不到,我劉鐵心會成為你的催命鬼吧?」
韋虎頭恰在此時,路過附近,此處距離北京已近,不過三數十里光景……
他雖見五個大漢合力欺負一名少年,心中頗覺不平,但因尚未弄清雙方有何仇怨,以及孰正孰邪?故未貿然干涉,只是隱身藏在一旁,觀看究竟。
那名弘歷的少年人,雖處重圍,並無怯色,冷哼一聲,目注那自稱「劉鐵心」之人問道:「劉鐵心,你……
你為何突然反叛,勾人害我?我平日對你還不夠好麼?」
劉鐵心獰笑道:「你不單對我好,差不多對誰都好,四阿哥的府中,你是最好的人,你的仁厚,比起你爸爸狠辣,委實迥不相同,不太像是胤禎之子……」
韋虎頭這才明白,難怪這少年名叫「弘歷」,頗為奇特,原來不單是滿洲旗人,並還是四阿哥胤禎之子!
弘歷聽完劉鐵心之言,愕然問道:「你既知我是好人,為什麼還要害我?」
劉鐵心苦笑道:「沒辦法啊,四阿哥毒,二阿哥比他更毒,四阿哥狠,二阿哥比他更狠!二阿哥知我在四阿哥府中擔任護衛多年,已獲信任,遂派遣這四位『津門四虎』兄弟,悄悄把我的妻子擄劫,再找我談判,要我設法立功,以一命換一命……」
弘歷不懂,詫問道:「什麼叫一命換一命啊?」
劉鐵心道:「就是我能刺殺四阿哥一個老婆,二阿哥就放我老婆,我能刺殺四阿哥一個兒子,二阿哥就放我兒子!尤其因為你是四阿哥最傑出的兒子,二阿哥更特別指定了你,若是能把你人頭送驗,二阿哥不單立即放了我的老婆和兒子,還另賜萬金重賞!」
弘歷這才恍然,但這位少年人,著實有其奇特氣度,他竟然不氣,也不怒,反而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想不到我弘歷的這顆項上人頭,居然還有點價值。好吧,拿把刀來,我自刎咽喉,讓你把人頭送驗,成全你妻子脫險,閤家團聚,並領那萬金重賞就是!」
劉鐵心聞言,神色好不尷尬……他想伸手拔刀,但手兒卻停在腰間……因為,人心是肉長的!
弘歷平素委實對他極好,如今心腹驚變,性命垂危之下,居然仍有如此氣度,說出這等話來,遂叫他雖已伸手腰間,卻心存羞愧地,無法把那柄殺人鋼刀,拔得出來!
但他不拔刀,卻有人拔!
「津門四虎」中的老三,性最凶殘,「嗆啷」一聲,拔出刀來,一面擲向弘歷,一面獰笑叫道:「劉鐵心,你別婆婆媽媽的了,我給他刀,我倒要看這位以仁義才華名震天潢貴胄的弘歷貝勒,究竟有多麼……」
他本來想說的話兒是「究竟有多麼仁義」?但這「津門四虎」中的第三虎可能是平素不仁不義之事,作得太多,以致竟無法把最後的「仁義」二字,說得出口!
怪事來了,他那柄殺人鋼刀,剛剛擲出,便突然調頭飛回,「噗」的一聲,血花飛濺,給這「津門第三虎」,來了個透胸而入,其餘的「津門三虎」,以及劉鐵心,情知有異,趕緊拔刀列陣,目光電掃四周,察看變生何處。
韋虎頭笑吟吟的從一片崖角之後,緩步走出,向弘歷含笑叫道:「弘歷,你不要怕,常言道:『人善人欺天不欺』!這群滿手血腥的萬惡東西,今天撞到了虎頭大俠,太歲當頭,他們會遭報的!」
韋虎頭這「虎頭大俠」,剛在揚州闖萬,聲名未震江湖,自使那「津門三虎」和劉鐵心,聽得都覺陌生!……
既然陌生,他們自然不怕,見韋虎頭只有一人,遂想倚多為勝的,各揮兵刃,四人一擁而上,並由津門大虎,厲聲叱道:「小兔崽子連乳臭未乾,便敢多管閒事,大太爺今天不單把你開膛摘心,並連蛋黃都擠將出來,替三弟報仇,才消我心頭之恨!」
這津門大虎,罵人罵得夠凶!
但嘴上凶,鬥不過手上狠,他罵得越凶,便死得越快!
在四人同執兵刃,一擁齊上之際,韋虎頭也右手取了長劍,左手把腰間那根「三絕拐」抽出。
津門大虎一罵,韋虎頭勃然震怒,自然拿他開刀,一式「雲開見月」,大虎首先飛頭,跟著招化「毒龍尋穴」
和「冷送春煙」,二虎、四虎也心窩各中一劍,兄弟四人似乎相當有手足之義的,攜手齊赴陰曹!
對於劉鐵心,韋虎頭似乎手下留了分寸,僅用寒鐵所鑄的「三絕拐」,把他的兵刃擊斷,虎口震裂!
劉鐵心知道他起意弒主,罪無可逭,長歎一聲,閉目待死!……
誰知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何動靜,這才微睜雙目,發現韋虎頭已把長劍還鞘,不禁愕然問道:「虎……虎頭大俠,你……你怎麼不殺我了?……」
韋虎頭尚未答話,弘歷卻在一旁笑道:「這道理我懂,大概就為了你剛才沒有對我首先拔刀,虎頭大俠才劍下施仁,留給你一個改過自新機會!」
韋虎頭覺得弘歷著實頗有膽識,遂對劉鐵心沉聲叱道:「你的妻子既然被人擄劫,若想拚命營救,自應去找主謀之人!若是欺主求榮,忘恩負義,除為國法不容,也被江湖不齒,希望你知過能改,給我滾吧!」
劉鐵心情虧理屈,更復技不如人,哪裡敢有所還口,只帶著一臉羞慚,暗呼僥倖的,抱頭鼠竄而去。
韋虎頭討厭胤禎,卻相當喜歡弘歷,殺了「津門四虎」,趕走劉鐵心後,便想和弘歷好好聊上幾句,甚至於一齊返回北京!……
但他才一回頭,目光注處,卻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剛才還含笑發話的弘歷,如今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顯然人事不省,不知是業已死去,抑或暈絕?……
韋虎頭趕緊走過,愕然細察!
看來看去,總算是在小腿上,找出了一條似是被飛刀劃破,長才寸許,微見血漬的小小傷口!
韋虎頭懷疑這飛刀之上,可能淬了奇毒,遂再替弘歷診察脈象……
果然,所料不差,這位名叫弘歷的少年體中,正是中了奇毒,性命已在呼吸之間!
本來,韋虎頭已打算用「三絕拐」中的「華佗度厄金丹」來救治弘歷,但轉念一想,這種前輩神醫所留的罕世金丹,只剩兩粒,將來或有急用。
蘇荃媽媽的「神龍教」中藥物,本具奇效,此次為了重入中原,濟世行道,加了西南特產靈藥煉製,想必其效更宏,爹爹曾給了一瓶,為數甚多,何不先給弘歷服上一粒試試?萬一藥不對症,或是靈效不足,再用那「華佗度厄金丹」不遲!
想至此處,主意打定,遂先伸手點了弘歷的三元大穴,以防萬一藥效不夠,可暫遏奇毒攻心,來得及再用「三絕拐」中所藏的罕世聖藥救治。
跟著,再取出他爹爹韋小寶賜給他的那隻小小綠色玉瓶,傾了一粒奇香丹丸,餵給弘歷服下。
丹藥下腹,韋虎頭為他再診脈象,知道弘歷命已無礙。
但卻至少還須將息上兩個時辰,才可完全康復。
韋虎頭覺得此處既離北京不遠,耽誤上兩個時辰,又有何妨?不如索性等弘歷完全復原,送他回家,也免得自己到了北京不識途徑,還要尋問四阿哥的府邸所在。
於是,他相當大方的,再喂弘歷吃了一粒丹藥,並替他解開了所制穴道。
第二粒丹藥下腹,弘歷越發好轉,神智漸清,韋虎頭便向他含笑問道:「你小腿的傷痕,似是被飛刀所劃,這是誰所發出的淬毒暗器?」
弘歷苦笑道:「虎頭大俠……」
韋虎頭搖手笑道:「這種稱呼,既俗又不好聽,我是說來嚇唬劉鐵心等那群壞東西的!我姓韋,論關係你爸爸胤禎叫我表弟,似乎我還長你一輩,但我對你投緣,不妨各交各的,你看來總比我年幼,就叫我一聲韋大哥吧!」
弘歷相當豪爽,也不客氣,何況他對韋虎頭的人品、武功,相當欽愛佩服,遂發自衷心的,叫了一聲「韋大哥」!
這一聲韋大哥,建立了雙方的真摯友誼,等到十三年後弘歷變成了清高宗乾隆大帝,韋虎頭時常豪情勃發,進入宮廷敘舊,也在乾隆下江南時,幫助這位老朋友弘歷,解決不少困難,消除了不少災厄!
他們這韋家父子二人,均在無心交結之下,韋小寶成了康熙的總角知交,韋虎頭成了乾隆的江湖至友,說來也真是佳話,屬於異數!
弘歷吸了一口長氣,含笑說道:「韋大哥!你在殺那『津門大虎』之際,最善施展淬,毒暗器的那津門第四虎,便向我脫手甩出三柄飛刀!我閃過奔上三路的兩柄,卻被第三柄在左小腿上,輕輕劃破見血!我見韋大哥大展神威,獨殪在天津一帶,頗具凶名的『羅家四虎』,正自滿心佩服,看得出神,以為些許微傷,無甚大礙,誰知一陣麻痺感覺,突然湧起,人便失了知覺!」
韋虎頭歎道:「何止是失了知覺而已,飛刀上的毒力,相當厲害!若不是我在來京途中,巧遇我爹爹,蒙他賜了一瓶療傷祛毒的特效靈藥,你這條小命兒,便進了枉死城了!」
弘歷且注韋虎頭,揚眉問道:「韋大哥,你的本領,已有這大,你爹爹定然更高!他老人家名號能不能說將出來,讓我長點見識?……」
韋虎頭笑道:「你聽說過韋小寶麼!……」
弘歷「哎呀」一聲,失驚叫道:「怎麼不知道呢?是業已致仕退隱多年的鹿鼎公嘛?他老人家遊戲宮廷,揚威羅剎,笑傲江湖的各種傳奇故事,著實好聽煞人,我常常磨著一些老太監們,講給我聽,今日居然有幸,得識韋大哥,真……真令我太高興了!」
韋虎頭失笑道:「你別太高興,我獨誅『津門四虎』,但連殺四人,禍事闖得不小!你雖是天潢貴胄,但地在京畿,天子腳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話方至此,有人接口說道:「天子腳下怎樣?朗朗乾坤如何?連皇帝都有人敢害,老子都有人敢弒,獨誅罪有應得的江湖敗類『津門四虎』,還不是等於殺了四條狗麼?」
這陣語聲,聽得韋虎頭和弘歷都笑容滿面……
也使他們都異口同聲的,喊出了一句:「紅綃姐姐……」
紅綃的嬌俏身形,飄然出現,她不及與韋虎頭招呼,便先舉著手中的一枚白紙包,向弘歷急叫道:「寶貝勒,劉鐵心總算還略有天良,在虎弟饒他一命以後,立即趕回,向我報告出事經過,說你彷彿業已中了羅老四的淬毒飛刀,給了我一包解藥,要我來為你解毒救命!」
韋虎頭擺手笑道:「若等姐姐送藥,恐怕晚了!幸好我爹爹賜我療傷祛毒靈藥,弘歷賢弟服了兩粒,業已保命無妨,但姐姐怎麼叫他『寶貝勒』呢?」
紅綃嬌笑道:「因為他小名叫做『寶兒』,無論人品、心性、才華、氣度,都是四阿哥府中的瑰寶!府中人,包括我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不喜歡他,他卻似乎最和我投緣,你沒聽見他毫無『貝勒爺』的架子,不惜紓尊降貴,叫我『紅綃姐姐』麼?……」
話方至此,想起韋虎頭適才所說之話,「呀」了一聲問道:「虎弟,你說你已給『寶貝勒』服了你爹爹所賜的祛毒療傷靈藥,莫非老爺子也離開雲南,到了中原?」
韋虎頭笑道:「不單我爹爹來了,並來了三位媽媽,和妹妹韋雙雙,弟弟韋銅錘,我們韋家,只不過還有四位媽媽,留在雲南而已。」
紅綃聽得韋虎頭說山這麼多的「媽媽」數目,不禁為之掩口失笑……
韋虎頭道:「姐姐你先別笑,你剛才曾說皇帝也有人敢害,老子也有人敢弒,我想,害君,謂之『大逆』,弒父,謂之『不孝』,但不知這『大逆不孝』的狂妄匹夫是誰?縱然清朝國法能容,我韋虎頭的鐵掌、長劍,和腰間這根『三絕拐』,也會替天行道,容他不得!」
紅綃道:「是……」
剛說了一個「是」字,忽似有所避忌的,目注弘歷問道:「寶貝勒,你所中羅四虎的飛刀剛毒,是否業已祛除乾淨?……!」
弘歷笑道:「紅綃姐姐放心,我已經復原沒事,韋大哥給服過兩次靈藥,也替我把過脈了。」
紅綃臉色一正急急說道:「我的馬兒拴在那邊林內,你趕緊騎去,策馬快行,盡速回府,因為你爺爺業已龍馭上賓,有遺詔『傳位於四皇子』,你爹爹即將登位,府中亂成一團,上上下下,都在到處找你!」
韋虎頭也是相當聰明,反應敏捷之人,剛才見紅綃正欲回答自己問話,目光一注弘歷,立刻頓住話題,便猜出她所說「害君弒父」的「大逆不孝」之人,定必就是四阿哥胤禎!
因事情已在意料之中,故而雖聞康熙駕崩,胤禎接位之訊,並不十分驚異,只是覺得事情來得好快而已……
弘歷聞言,也知事關重大,必需立即回府,否則,爹爹若是震怒,定然吃罪不起!遂臉上有點訕訕的,向韋虎頭拱手說道:「對不起,韋大哥,我要先回家了,你和紅綃姐姐,隨後來吧!……」
話完,轉身,紅綃遞過那白色紙包道:「寶貝勒把劉鐵心弄來的這包解藥帶去,萬一所中毒力,起了反覆,也好仗以救命!」
弘歷接過,紅綃見他上了馬背,業已抖韁,遂又復高聲叫道:「你韋大哥這次不一定去北京了,反正你們既已訂交,以後他凡到京城,定會去看你的!」
弘歷聽得彷彿有點意外,但已不敢停留,無暇細問,只在馬背上,遙向韋虎頭拱了拱手,便抖韁飛馳而去!
韋虎頭相當欣賞他,目送弘歷,點頭讚道:「這孩子真不錯,腹有經綸,身無俗骨,是富貴子弟中的一條龍啊!」
紅綃笑道:「虎弟看得不錯,他今天是『寶貝勒』,明天是『寶親王』,若干年後,可能便是滿清入關奪我華夏山河的第四位皇帝……」
韋虎頭道:「姐姐,你剛才對這位『寶貝勒』說我不去北京之語,卻是何意?」
紅綃白他一眼道:「四阿哥已登大寶,十四阿哥遲早定被他這忌才狠毒,毫無同胞手足情愛的哥哥所害,絕對不會有好的下場,也等於是我們『水擺夷 』族人的大仇已報!我沒有理由再緣富貴的,伺候皇帝,業已留書告別,離開胤禎!你獨自一人,是不是還想去北京呢?」
韋虎頭想起紅綃對他所作的「何日離開胤楨,何日便是你我的定情之夜,不必再珍惜那粒『守宮砂』了!」
諾言,不禁喜得握住紅綃玉手,發出一連串有點心顫的「呵呵……呵呵……」癡笑……
紅綃失笑道:「癡子,別傻笑,我知道你的鬼心眼!我先問你,老爺子既來中原,他的,人呢?我對於他老人家,真是欽敬已久,亟欲拜識……」
韋虎頭笑道:「姐姐已見過我爹爹……」
紅綃方聽得一怔,韋虎頭已改口說道:「不對,不對,我說反了,是我爹爹業已見過姐姐。」
他這一修正,雖已合於事實,卻把紅綃聽得越發糊塗,宛如丈二和尚,無法摸得著頭!
等到韋虎頭帶著滿臉傻笑,說清當日在山谷中紅綃走後,他爹爹韋小寶便隨後出現情況,紅綃不禁玉頰微紅問道:「他老人家對我怎樣批評?」
作兒子的,往往都會對自己的爸爸崇拜,把爸爸的所有言行,都暗暗模仿!韋小寶這個名震四海的英雄爸爸,照理自然更應該獲得兒子的崇拜、模仿,但韋虎頭偏偏不然,他對他爸爸,固極崇拜,卻在模仿方面,打了折扣,至少有兩件事兒,他是既不敢,也不願,去模仿他爸爸韋小寶的。
韋小寶如今已成「韋大寶」,甚至於可稱為「韋老寶」
了!在他笑傲江湖的「韋小寶」時期中,有樁最拿手的本領,往往仗以度過不少災厄,成就不少事功,那就是「信口開河」!
韋虎頭既不敢,也不願繼承這項傳家絕藝,出於性格使然,他不習慣說謊話,一說謊話,立刻臉紅,太容易被人當場揭穿,反而露出馬腳!
第二樁他既不敢也不願模仿他爸爸韋小寶的,就是「娶老婆」,他那裡敢期望象爸爸一樣,娶上七個老婆,他倒覺得妹子韋雙雙的壁上留言,說得比較有理,韋雙雙給他留的字兒是「……好嫂子,一個便夠,這種事兒,千萬別學爸爸!……」
如今,紅綃問起韋小寶對她怎樣批評,韋虎頭立刻照說實話,因謹記心中,熟極而流,像背書一樣的背道:「我爸爸說,紅綃不錯,人長得美,武練得好,身份也頗高貴!既然願意嫁給你,好老婆可遇難求,千萬莫要錯過機會,你就給他下個定吧……」
這是千真萬確的老實話,韋虎頭說來侃然,但紅綃聽得芳心滋慰,臉上卻飛了顯得她更艷的桃紅色澤!
為了遮羞,她故意向韋虎頭伸手笑道:「你爹爹既叫你對我下定,快把東西拿來!世人讚美婚姻時,往往都說是『金玉良緣』,你要給我的定情物,也多半非『金』,即『玉』?」
韋虎頭搖頭道:「不對,不對!我爹爹說『金會變色,玉會碎』,都不是最適合的東西,他指點我,要能使『海不枯、石不爛、天不老、地不荒』,才最有效,最為實際……」
紅綃雖是眉毛會跳,耳朵會動,七竅玲瓏的聰明絕頂之人,一時之間,也參不透韋小寶這種不拘禮教的「教子之語」真意,不禁愕然問道:「虎弟快給我吧,我急於看看你爹說得能夠這樣美、這樣妙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韋虎頭仍然以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老實話應聲答道:「不是什麼東西,只是八個字兒,我爹爹要我把『木刻成舟,米煮成飯』!……」
話方至此,「拍」的一聲脆響,韋虎頭便挨了一記脆生生但卻不太重的耳光!
紅綃圓睜杏眼,倒剔娥眉的,摑了韋虎頭一記,突又後悔,撫著韋虎頭的被打面頰,帶著滿臉紅霞,暱聲叫道:「哎呀,虎弟弟,我可能打錯你了?別人的爸爸,不可能有這種教子之語,但你的爸爸不同,他是一向『信口開河而百事皆諧』的韋小寶啊!『禮教』二字,縱有再大力量,也束縛不到韋家人的頭上!……」
韋虎頭喜得幾乎發狂的,擁緊紅綃叫道:「姐姐不再保全什麼『守宮砂』,拘泥什麼『禮教』?願意和我一同刻木成舟,煮米成飯的,作我們韋家人了……」
紅綃「哧」的一聲,撕破肩頭衣衫,露出那顆鮮紅艷艷,毫未褪色的「守宮砂」來,妙目微惺,看著韋虎頭道:「我已脫離胤禎,今生今世都盡量不會和你分開,再保護這顆『守宮砂』,著實也無必要!你……你……你要如何?想如何?便如何吧!……但……但我們似乎總得找家旅店,才有衾帳……」
話方至此,韋虎頭涎著臉兒接道:「姐姐,我饞死了,這兒不就很好麼?天為衾,地為褥,那邊還有『津門羅家四虎』,似乎是『觀禮來賓』?……」
紅綃「啐」他一口,佯嗔罵道:「用死人充作來賓,你怎麼不嫌晦氣?急色鬼,你既這般猴急,我們便到我適才拴馬的那片小林裡去,如了你的願,趁了你的心,讓你遵從家教,把木刻成舟,把米煮成飯吧!……」
話已說到這等地步,韋虎頭不是木頭,自然懂得,立刻雙手抱起了他的新娘,帶著滿臉傻笑,走進那片小林,遵從他爸爸韋小寶所囑,用最有效,最實際的方法,為他與紅綃的這樁婚姻下定!
舟是怎樣刻的?飯是怎樣煮的?總不必細表了吧?
一個時辰……甚至於是一個半時辰以後,韋虎頭和紅綃,才手攜手兒,肩並肩兒,緩步走出了那片作為他們席地幕天的定情林地!
但才出林地,兩人神情便怔!……
因為,地上有死人!
地上本來就有死人,「津門羅家四虎」不會突然還魂,也不會變成殭屍,他們跑不掉啊!
不,多出來了,除了「津門羅家四虎」以外,還多了四個死人,一共死了八個!
其中四個,當然是羅家兄弟,另外四個,卻是從那裡來的?
韋虎頭和紅綃都看呆了,兩人互望一眼,這一眼中所含蘊的神色相同,有慚愧,更有羞澀!
慚愧的是,他們人在林中,而林外又多添了四個死人,他們居然沒有覺察出絲毫動靜……
原因當然不是他們的耳力,突然失了靈,而且由於他們「刻木成舟」、「煮米成飯」,太忘情了,才除了某一方面的感應以外,其他方面的感應,都大大打了折扣,回想起來,怎會不有點羞澀?……
慚愧也好,羞澀也好,他們業已下了定,並成了婚,從此真是海不枯,石不爛,天不老,地不荒,立誓長相廝守的已成「眷屬」的「有情人」了,事畢,出林,發現多了屍體之下,總得對「津門羅家四虎」以外的新添四具屍體,仔細加以察看……
不看還好,越看越驚I
不是驚於這新添四具屍體的身份不凡,而是驚於他們的手中之物厲害!
韋虎頭眼界欠廣,江湖經驗不夠,但也認得出死者等四人手中,兩人持的,是大型的「五雲噴火筒」,另外兩人則各持一枚霸道無倫,又名「陰雷」的「震天霹靂彈」!
他大吃一驚,向紅綃失聲問道:「綃姐,這四具屍體手中所持之物,似乎相當霸道!是不是武林中相率列為禁忌,輕易不許使用的『五雲噴火筒』,『震天霹靂彈』呢?」
紅綃秀眉微蹙,失聲歎道:「誰說不是這兩件霸道東西,倘若剛才他們趁我們正在林中……,先丟兩粒『震天霹靂彈』,若有人仍能僥倖,帶傷逃出林來,再加上兩股烈焰飛射的『五雷噴火筒』,我們便必然變成兩具烏焦巴弓的死鴛鴦了。」
韋虎頭苦笑道:「這樣看來,是有人在暗中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紅綃頷首道:「這忙兒不單幫得大,也幫得高!不單輕輕易易,無甚聲息的,解決了四名兇徒,並相當有禮貌的拘謹矜持,未對我們有絲毫驚動!我已想了半天,始終想不出這位既有好手段,又有好心腸的『幫忙高人』,究竟是什麼路數?」
話說至此,發現韋虎頭的眉宇之間,似有得色,遂訝然叫道:「虎弟,你怎麼面有得色?大概你已經猜出是誰在幫我們了?」
韋虎頭笑道:「首先,我認為這次幫忙的人,不單是位『高人』,並且還可能是我們極為親近的自己人!否則,除凶義舉,任何人皆可為之,那相當周到,不令我們在林中定情之際,感受絲毫驚擾的作法就太以用心良苦的了……」
紅綃道:「你分析得對,但我們『水擺夷』,幾乎已被十四阿哥的大軍滅族,致使我孑然只影,舉目無親!故而,縱是『自己人』,也只是你的『自己人』了!你不妨再推測一下,是你爸爸?是你已來中原的三位媽媽之一?還是你的弟弟?妹妹?……」
韋虎頭屈指計道:「不會是爸爸,爸爸寂寞多年,亟於趕去揚州,看看他老人家想開多年的『新麗春院』,被茅十八伯父,弄得夠不夠理想漂亮?並和甘大俠訂交,舒老前輩敘舊,不會再突然趕來北京!蘇荃媽媽和雙兒媽媽,一向都是爸爸最得力的保鏢,多半和爸爸一齊行動!我媽媽則師門有事,行蹤不在近處……」
紅綃笑道:「越研究範圍越小,其人便呼之欲出!四位老人家,既不可能,所剩下的『自己人』便只有你弟弟、妹妹……」
韋虎頭高興得揚眉笑道:「我弟弟雖極鬼馬精靈,手段又狠又快,但為別人著想方面,卻不會有此周到,我妹妹平時雖刁蠻,但更乖巧得極為討人喜歡!像這次在林外悄悄為我們彌禍無形,真所謂善解人意,應該是她作的!不過……」
話兒略頓,突然目光四掃,提高語音叫道:「雙妹,快走出來,我知道一定是你,別人辦不到這樣細心周到!但你怎會沒去揚州,又悄悄跟在我的身後,跑來北京的呢?……」
一聲清脆的嬌笑,果然從一角山崖之後,出現了那位身段婀娜,容貌秀美,只與紅綃比嬌比俏,分庭抗禮,兩人誰也難以獨佔勝券的韋雙雙來……
韋雙雙才現身形,便先向紅綃揚手,打了個招呼,然後再對韋虎頭揚眉嬌笑道:「大哥、大嫂,西藏密宗高手,要抱什麼『呼倫三佛』之仇,差人持用『五雲噴火筒』、『震天霹靂彈』等內家功力難抗的霸道火器,對大哥悄悄追蹤,隨時暗算!但他們計劃雖毒,時運不濟,被我識破撞上!我知道大嫂功力極高,人又能幹,必不致有甚大礙,但初圓好夢,便受虛驚,總算有殺風景!遂設法代為把這惡跡顯已不少的四名兇徒,悄然解決,冀使襄王夢穩,神女魂安!但務請大嫂諒解,這決不是自作聰明,故意賣好,就算是我這作小妹的,送給大哥、大嫂的一份花燭薄禮如何?……」
紅綃笑道:「多謝,多謝,這份禮物,著實太名貴,太意外,也太美妙了!我早就聽你大哥說過,他的雙雙小妹,是集七位媽媽的美於一身,功力修為也因得眾愛,遂有大成!今日一見,才知你大哥不單毫無虛言,並還形容得有欠周到!來來來,大嫂太愛你了,讓我拉著手兒親上一親!大嫂舉族遭難,含恨流轉,是個『窮鬼』,但不是『吝嗇鬼』,對於小妹這份天大人情,我會盡心盡力的補報你的!」
韋雙雙業已走近,不僅伸出雙手,並有點撒嬌的,索性來了個縱體投懷與紅綃姑嫂二人,一見投緣的熱烈擁抱!
韋虎頭看她倆這等好法,也覺欣慰,一旁含笑叫道:「小妹,你別只顧得對你大嫂撒嬌,怎麼還不告訴我為何突然改計,不去揚州,卻來北京?你雖聰明絕頂,大概也想不到爸爸和蘇荃媽媽、雙兒媽媽,都到中原來了!……」
韋雙雙偎在紅綃懷中,向韋虎頭扮個鬼臉,嬌笑說道:「我會不知道麼?我之改變途程,不去揚州,趕來北京,就是遵奉爸爸之命……」
韋虎頭聽至此處,訝聲接道:「爸爸又有什麼事兒,交代你呢?他要我帶話給康熙皇帝,和四阿哥,但如今似已成為多餘,根本不必的了!」
韋雙雙笑道:「第一,爸爸認為我小名『板凳』,倘若配上二哥『銅錘』,豈不成為『癟十』?到哪裡都會輸給別人,落了下風!才叫我別去揚州找二哥,要來北京找大哥,跟你同走江湖,闖它一闖!……」
紅綃失笑道:「妙極!妙極!你爸爸真是位『江湖妙俠』,這種『板凳不宜配銅錘』的牌九理論,著實奇妙得很!……」
韋雙雙伸出第二根手指笑道:「第二,我爸爸說大哥交了個很好的女朋友,但怕大哥太以木訥老實,錯過了理想姻緣,叫我不妨在暗中盡力,幫幫這位初上戰場,更是初涉情場的『虎頭大俠』!……」
韋虎頭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也變得倜儻風趣起來,向韋雙雙拱手笑道:「多謝,多謝,小妹巧施妙手,暗助鴛鴦,這次忙兒幫得大了!虎頭大俠和他的老婆『虎頭嫂子』都衷心感謝!我想你『虎頭嫂子』,會盡她聰明才智,也幫你物色一位比『銅錘』少上『一點』或『兩點』,足以配得上『板凳』的好妹夫的!」
韋雙雙前面聽得嫣然含笑,到了最後韋虎頭要紅綃盡力助覓「板凳良配」之際,卻不禁玉頰飛霞,向她大哥輕輕啐了一口!
兄妹姑嫂間一番調笑之後,韋虎頭向韋雙雙正色說道:「小妹,二弟既在江南闖蕩,則爹要你和他分道揚鑣,我們只有把塞北作為目標的了!我們是不是同去北京?」
韋雙雙笑道:「我們既想利用胤禎,激勵將死人心,便應讓他作幾年安穩皇帝,作威作福,殘害些愛新覺羅手足,並施展嚴酷手段,壓迫四海生民,方可天怒民怨,有益於光復大業!如今還去北京則甚?就算去了,也沒有什麼可以鬧的……」
韋虎頭道:「不去北京,我們去哪裡呢?」
韋雙雙白了她大哥一眼,指著紅綃笑道:「問你的賢內助啊!你如今有了這樣高明的閫中司令,枕畔參謀……」
話方至此,紅綃便搖手叫道:「小妹別耍花樣,這次韋家兄妹,南北分道,你就是『北道司令』,儘管下命令,出點子吧!我和你虎頭大哥,一個是『隨軍參贊』,一個是『前站先行』,無論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或衝鋒陷陣,十蕩十決,包管唯命是從,全聽你的……」
韋雙雙驚喜得把兩道秀眉,高高的挑了起來,拉著紅綃手兒,失聲叫道:「嫂……嫂子,你……你和大哥,當……當真全聽我的?」
紅綃笑道:「你沒聽我說你是『北道司令』麼?常言道得好,『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司令官為何還不下令?莫不是思考驗『隨軍參贊』要我來猜一猜麼?」
韋雙雙眨著眼睛,嬌笑說道:「我這點心思,正所謂『司馬昭之心』,慢說聰明絕頂,智慧無雙的嫂子,便是比較老實的大哥,也必定一猜便中……」
韋虎頭雙眼盯著韋雙雙,早就暗作揣摩,聽至此處,恍然叫道:「小妹是愛調皮搗蛋、怕寂寞、好熱鬧的性情!今後最熱鬧的節日,無非是『雍正飛頭』和『鹿鼎掘寶』!雍正既然尚須加以利用,但康熙既已賓天,清朝帝室的『龍脈』,已不妨加以破壞!假如我的分析不錯,則小妹不去北京,定是想出山海關了?」
韋雙雙目注紅綃,揚眉笑道:「嫂子,大哥大概得了你的靈氣之助,變聰明了!你認為鹿鼎山破龍脈,覓藏寶之行,我們去不去得?」
紅綃頷首笑道:「對於滿清帝室『龍脈』,當然不妨破其風水,洩其靈氣!對於藏寶,更不妨盡量加以發掘,周濟四海生民,資助光復大業!……」
韋雙雙見紅綃表示同意,方自喜上眉梢,又復笑道:「但我們手邊似乎缺少了兩件有用的東西……」
韋虎頭接口道:「是不是甘鳳池甘大俠使用打賭的方法,贏得胤禎腰邊的那面『玉牌』,以及爹爹昔年從四十二章經中,綜合取得,拼湊而成的『鹿鼎藏寶秘圖』?……」
「你不認為我們若有這兩件東西在手,可以減去不少阻礙,容易事半功倍!」
韋虎頭點頭道:「困難是減少了,但趣味卻也減少了!我認為索性不倚仗『玉牌』,不全靠『秘圖』,到了關外鹿鼎中,只憑自己的聰明才智,機靈目力,去找尋『龍脈』,發掘『寶藏』,豈不更大為有趣!」
韋雙雙撫掌笑道:「高論、高論!我擁護大哥這種更新穎、更進步的見解!憑智慧覓寶,確比按圖索驥,來得有趣多了!至於胤禎那面玉牌,更屬可有可無之物,因為我們連滿清皇帝的腦袋瓜兒,都想摘取!整個帝國,都敢推翻!則對於區區山海關外的一些文武官員,軍兵步卒,還不是視若土雞瓦狗?」
紅綃笑道:「好,賢兄妹既然觀感一致,我們便立刻來個關外『鹿鼎』之遊,各盡聰明,試試眼力機運。」
韋雙雙跟著她大哥韋虎頭,大嫂紅綃,要出山海關了,她那位幾乎比她更搗蛋,更促狹,卻又略遜她來得可愛的二哥韋銅錘呢?……
談到促狹,說起搗蛋,讀者應該想起在揚州「麗春院」中,甘鳳池剛剛把舒化龍帶去,為茅十八引介,彼此杯酒言歡時,舒化龍的鬍鬚上,便突然起了怪火,甘鳳池的酒杯中,也突然跳出了一隻小小青蛙!
這是意外,也是惡作劇,但更復顯示出舒化龍和甘鳳池的心性修為,江湖經驗,都到了爐火純青地步。舒化龍絲毫未動聲色,只伸手輕輕一抹,便把起自他鬍鬚上的那片火光抹熄,並看著正從甘鳳池酒杯中所跳出的那隻小小青蛙,含笑說道:「雲南韋家,似乎不止來了韋虎頭一個人吧?這些『火光焚須』,『青蛙鬧酒』的促狹手段,雖屬小技,卻也煞費安排,韋銅錘、或韋雙雙兄妹二人,至少又來了一個……」
甘鳳池笑道:「我和韋虎頭談得比較多一點,瞭解他弟、妹性格,韋雙雙雖然刁蠻調皮,因是建寧公主所生,總有大家閨範,不至於過分佻撻!像這等對父執前輩,臉上燒鬍子,杯底藏青蛙的古怪花樣,應該是出自韋銅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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