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鳥 正文 9
    忘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英厚想起自己出獄不久,這個女人偶然間去公寓尋找樂譜。當時,英厚沒有任何慾望地向女人撲了過去,在接觸到女人嘴唇的瞬間,他也遭遇了女人的耳光。直到現在,他依然沒有忘記女人打在他臉上的那記鋒利的耳光。當時,女人手裡也是拿著小提琴盒子。

    英厚駛上公路,心裡還在回想著。

    這個女人就是敏燮的未婚妻?那麼,我也算是短暫地偷嘗到敏燮未婚妻的嘴唇了,儘管不是出於自願。

    英厚嘿嘿笑了。

    我記得這個女人,那麼她是否也記得我呢?也許她不記得。那時候我的頭髮很短,而且臉也很瘦。她在尋找敏燮的時候遭到陌生人的非禮,卻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敏燮,由此可見,我在她的眼裡還不如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蟲子。如果她問過敏燮,敏燮馬上就明白了,貪圖他未婚妻嘴唇的傢伙就是我。如果真是那樣,就憑敏燮的性格,他肯定會暴跳如雷,當場就找我算帳。

    英厚想著。

    看來,女人把我當成那種在黑暗的小巷子裡閒扯幾句下流話的小混混了。

    「敏燮君家裡有什麼事嗎?」

    快到敏燮家的時候,賢珠問道。

    英厚回答說。

    「好像是姜社長的妹妹從美國回來了,所以要舉行家庭宴會。」

    「你是誰?」

    賢珠突然問道,英厚遲疑片刻,然後開玩笑地說。

    「我是姜敏燮社長的司機。」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我是十天前才被雇來當司機的。小姐可能不認識我,但我知道小姐。我知道,你是社長的未婚妻。」

    「姜社長他……」

    「讓你開車的時候跟客人閒談嗎?」

    英厚不說話了。汽車拐進通往敏燮家的胡同。

    「你以前見過我吧?」

    賢珠接著嘲諷道。

    「沒有。」

    英厚泰然地搖了搖頭。

    「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賢珠小姐。」

    「不要裝糊塗了。」

    賢珠尖銳地說道。

    「難道這也是姜社長吩咐你的?為了客人高興,可以強吻甚至強抱?」

    英厚默不作答,按了幾下喇叭,一隻小狗從車前跑過。

    「你以為我認不出你來?剛見到你的剎那,我已經認出你了,開始還不確定,但是你一開口說話,我就確信無疑了。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賢珠從後視鏡裡瞪著英厚的臉。

    「停車吧。」

    在通向敏燮家的胡同口,賢珠冷冰冰地命令英厚。英厚把車停了下來。

    「開燈。」

    英厚打開車裡的燈。

    「轉過頭來。」

    英厚靜靜地轉過頭來,望著賢珠的臉。

    「沒錯,你這個無恥下流的傢伙。」

    賢珠愉快地笑了。

    「上次我打的是你那邊的臉?」

    「左邊,賢珠小姐。」

    英厚不以為然地開著玩笑。

    「把右臉也伸過來,因為我還沒消氣。」

    賢珠從手提包裡翻出了什麼東西。

    「其實我也沒必要拿你出氣,我會告訴姜社長的。他會砍了你的頭,你知道嗎?」

    「我知道。」

    「等一等。」

    賢珠把拿在手裡的東西遞給英厚。英厚接了過來,是錢。

    「看見那邊的花店了嗎?」

    英厚順著賢珠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有家花店正亮著燈。

    「到那邊去買些玫瑰花,總共要二十七朵,全部都要紅玫瑰。」

    英厚接過錢下了車。

    原來她真的把我當成了司機。

    英厚走向開燈的花店,邊走邊在心裡回想。

    英厚從花店裡買來二十七朵玫瑰花。她好像早就知道敏燮的妹妹美蘭今年二十七歲。英厚不禁為賢珠周到細緻的準備而讚歎。

    英厚把玫瑰花遞給後座上的賢珠。

    「謝謝你。」

    賢珠接過花兒,溫和地對英厚說。

    「這是剩下的錢。」

    英厚把買花剩下的錢遞給賢珠。

    「不用了。」

    賢珠笑了笑。

    「剩下的錢歸你了。」

    英厚有些尷尬地拿著零錢,站在那裡望著賢珠,然後把零錢塞進口袋。

    「謝謝。」

    英厚坐在駕駛席上。

    車如脫弦之箭,開過上坡停在敏燮家門口。英厚按了兩聲喇叭。賢珠一手拿著小提琴盒子,一手拿著玫瑰花,打開車門下來,站在大門前按了按門鈴。車燈沒熄,強烈的光線集中在賢珠的身上。賢珠變成了光的俘虜,此時此刻的賢珠美麗而新鮮。

    英厚按了按喇叭。

    這不是安全到達的信號,是他希望賢珠能回頭看自己一眼。

    英厚繼續按喇叭。

    看看我,臭女人。

    英厚嘟噥著。

    看我一眼吧,臭女人。

    狗在圍牆裡面吠叫,裡面傳來了腳步聲,門開了。賢珠的身體被吸進了大門裡邊。英厚關上了車燈。黑暗洶湧而來。

    一種奇怪的狼狽感油然而生。英厚頭靠駕駛席,像貓一樣瞪著剛剛把賢珠捲走的黑暗。

    就在英厚的腦海深處,清晰地浮現出短暫接觸賢珠那冰冷嘴唇的感覺。

    他看見有個影子從黑暗中走來。影子來到車前,輕輕地敲了敲車窗。是剛才給賢珠開門的傭人。

    「師傅。」

    傭人嘴裡哈出一股白花花的熱氣。

    「小姐告訴您不要走,在這裡等著她。」

    英厚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傭人離開了。胡同裡面空蕩蕩的。遠處路燈的光芒反射在敏燮家高高的圍牆上,泛起綠色的光。

    聚會結束之後,猛烈的風颼颼地吹來。

    敏燮、賢珠和美蘭三個人走上黑暗的山坡。

    一輛汽車停在上坡路。看見他們三個走過來,車燈亮了。

    「上車吧。」

    敏燮打開後車門,把美蘭推進車裡。

    「送送她,英厚。」

    敏燮頭也不回地對駕駛席上的英厚說。

    「你知道H酒店嗎?」

    「知道,社長。」

    這時候,英厚轉過頭來看著三人。

    「這段時間你多費點兒心,她對漢城地理不熟悉。」

    「放心吧,社長。」

    英厚拋媚眼似的眨了眨眼睛。

    「哥哥……」

    美蘭迷迷糊糊地說。

    「你怎麼辦呢?」

    「我們自己走。」

    「謝謝你,賢珠小姐。」

    美蘭把手伸出車窗。

    「謝謝你送我的花兒。」

    賢珠握住美蘭的手。

    汽車沿著山坡緩緩地滑走了。敏燮怔怔地望著消失在黑暗裡的汽車,許久許久。

    「那人是誰啊?」

    他們兩個並肩走在山坡路上,賢珠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敏燮正在認真地思索什麼,突然,他緊緊抱住賢珠。他掀開外套衣角,把賢珠包在懷裡。於是兩人緊貼則,沿山路往下走去。

    「我說的不是美蘭。」

    「那你說誰?」

    「那個送我回家的人,也就是現在送美蘭去酒店的那個。」

    「是我的朋友。」

    敏燮簡短地回答。

    「不是你的司機嗎?」

    「不是。」

    敏燮搖了搖頭。

    「他是我的朋友。」

    「敏燮君的朋友,大部分我都認識,可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他啊?」

    「怎麼了?」

    敏燮感覺有些奇怪,停下腳步。

    「他說什麼了嗎,那小子?」

    「沒有。」

    賢珠忍住沒笑,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你新換了司機呢。」

    「如果你這麼想,也可以這樣對他。」

    「如果他是你的朋友,你不要再跟他來往了。如果是司機,那就把他辭了。」

    「為什麼?」

    敏燮大惑不解地望著賢珠。

    「他目光凶狠,看起來不像好人。」

    「他是個瘋子。」

    敏燮滿不在乎地說,然後把賢珠推向圍牆。

    「別理他,他是個瘋子。」

    敏燮的兩隻手捧起賢珠的臉。

    敏燮的嘴唇找到了賢珠冰冷的嘴唇,粗暴地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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