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我的朋友,還沒有找到工作嗎?」
「還沒有,韋拉-巴夫洛夫娜。不過您別灰心,會找到的。我每天去兩三個人家,最終不會找不到一個可以讓您安身的好人家。」
「唉,我的朋友,您若是能知道我待在這兒有多麼痛苦,多麼痛苦!當我還沒有看到在近期內能擺脫這屈辱惡劣的環境的時候,我倒能勉強保持像死人似的麻木狀態。而現在,我的朋友,在這腐臭惡劣的空氣中再待下去,就太令人窒息了。」
「忍耐,忍耐,韋拉-巴夫洛夫娜,我們會找到的。」
這類談話持續了約有一個星期:
星期二——
「忍耐,忍耐,韋拉-巴夫洛夫娜,我們會找到的!
「我的朋友,我給您添了多少麻煩,讓您花費了多少時間!我該怎樣報答您呢?」
「我的朋友,您不生我的氣,就是報答我了。」
洛普霍夫說完就感到不好意思了,韋羅奇卡看看他。不,他不是沒話說了,而是不想往下說,他在等她回答。
「為什麼生您的氣,我的朋友,您做了什麼事?」
洛普霍夫更加不好意思,而且彷彿很傷感。
「您怎麼啦,我的朋友?」
「嗯,您都沒有注意到。」他說這話時相當地傷感,可是後來卻又開懷大笑起來。「唉,我的天,我多笨,我多笨!原諒我,我的朋友!」
「哎,怎麼回事?」
「沒有什麼。您已經報答我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您真是個怪人!那麼好吧,您就稱我為『朋友』吧。」
星期四是哈姆雷特式的考驗,照薩克遜-格拉馬蒂克的方式。過後的幾天裡,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稍事休息,暫不監視了。
星期六喝完茶,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查點洗衣女工送來的衣服去了。
「我的朋友,事情大概快辦妥了。」
「是嗎?如果這樣……唉,我的天……唉,我的天,快點兒!再拖下去,我恐怕要死了。什麼時候能辦妥?怎樣才能辦妥?」
「明天定下來。差不多、差不多是絕對有把握的。」
「找到了什麼事?怎麼找到的?」
「鎮靜點,我的朋友:人家會察覺的!您樂得差點兒都要跳起來了。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不定有什麼事馬上駕到。」
「您自己可好!笑呵呵地走進來,怪不得我媽看了您半天。」
「那又怎麼樣,我已經告訴她我為什麼開心,我看出必須對她說明一下,於是就說:『我找到一份好工作。』」
「真受不了,受不了!您總是警告我,到現在什麼也沒說清。怎麼樣,總該說了吧?」
「今天一清早,基爾薩諾夫——您知道,我的朋友,我的同學姓基爾薩諾夫……」
「我知道,真受不了,受不了,我知道!快點兒說,別講這些廢話。」
「是您自己打斷我的話啊,我的朋友!」
「唉,我的天!總是責備我,該談的又不談。我不知道拿您怎麼辦。我要罰您下跪,這兒不行,我叫您回家在您屋裡下跪,讓您的基爾薩諾夫看著您,還要他給我送一張字條來,證明您確實跪過——我就拿您這麼辦,聽見了嗎?」
「好,我跪就是。可是現在我不說。等我受完罰,得到了饒恕,我才說。」
「我饒恕您了,不過您得說出來,真受不了。」
「我感謝您。您自己有錯,反倒來饒恕別人,韋拉-巴夫洛夫娜。是您自己總打岔呀。」
「又管我叫韋拉-巴夫洛夫娜?這是怎麼啦?您那『朋友』到哪兒去啦?」
「嗯,這是我罰您,我的朋友。我是一個氣量又小又苛刻的人。」
「罰我?您敢責罰我?我不想聽您說了。」
「不想聽了?」
「當然不想聽。還有什麼可聽的呢?因為您都說了:事情差不多成功啦,明天就定下來啦,您看,我的朋友,可今天您自己卻又一無所知。還有什麼可聽的?再見吧,我的朋友!」
「聽我說,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您聽我說呀!」
「不聽啦,走啦。」但她又返回頭。「快說吧,我不打岔。唉,我的天,可惜您不知道您叫我多高興!讓我們握握手。您看,我握得有多緊,多麼緊。」
「為什麼掉眼淚了?」
「謝謝您,謝謝您。」
「今天一清早,基爾薩諾夫給了我一位太太的住址,她定好讓我明天去找她。我自己並不認識她,可是常聽我們一個共同的熟人,也就是中間人,講到她。她的丈夫我倒認識,我們在我的這個熟人家曾多次見過面。根據這一切來判斷,我相信您可以在她家待下去。她把住址交給我的熟人,托他轉給我的時候,說她相信會同意我的條件。因此,我的朋友,事情可以說是差不多完全成功了。」
「嘿,這可多好!我多高興!」韋羅奇卡反覆地說。「不過我希望早點知道結果,盡可能地早。明天您能直接就從她那兒來我們家嗎?」
「我,我的朋友,這會引起懷疑的,因為我平日只有上課的時候才來你們家。我們可以這麼辦:我由市郵局寄一封信給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我星期二不能來上課,想把課挪到星期三。如果我寫的是挪到星期三早晨,那就表示事情成功了。挪到星期三晚上就是沒能成。但差不多確定無疑地是挪到『早晨』。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會把這事告訴費佳、您和巴威爾-康斯坦丁內奇。」
「信什麼時候能寄到?」
「明天晚上。」
「等這麼久!不行,我等不了。再說,我能從信上瞭解到什麼呢?只瞭解到一個『成』,然後一直要等到星期三!這是折磨人!如果『成』,我就盡快去這位太太家啦。我要馬上知道。怎麼辦呢?我想這樣:我在街一上等著您從這位太太家出來。」
「我的朋友,這比我來你們家更不慎重。不,還是我來好。」
「不,這兒恐怕連談話都不行。媽媽無論如何會懷疑的。不,最好是照我的主意辦。我有一塊很密實的面紗,戴上就誰也認不出我來。」
「那好吧,也許真可以這樣辦。讓我想想。」
「沒工夫想啦,媽媽隨時可能來的。這位太太住哪兒?」
「戰船廠街,橋旁邊。」
「您幾點到她家?」
「她定的是十二點。」
「從十二點起,我在近衛騎兵林陰道高橋近的那一邊最末的一張長凳上等您。我說過,我要戴一塊密實的面紗。我再給您做個暗號:我手裡拿一卷樂譜。萬一我沒趕到,那就是說我有事給耽擱了……那麼請您坐在那張長凳上等一等。我可能遲到,但是一定會到。我出的主意多好!我真感激您!我會多麼幸福!您的未婚妻怎麼樣啦,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您已經從『朋友』被降為『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了。我多高興,我多高興!」韋羅奇卡跑到鋼琴前,開始彈奏。
「我的朋友,您把藝術貶損到了什麼程度!您的趣味降低到了什麼地步!您把歌劇拋開不彈,卻彈起加洛潑舞曲來了!」
「我偏不彈歌劇,偏不彈歌劇!」
過了幾分鐘,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走進來。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跟她倆人玩了會「擇優」,最初他贏了,後來卻讓她撈了回去,自己甚至輸掉三十五戈比,這是他頭一次讓她獲勝,所以他離開時她甚為滿意。不是那一點錢,而是勝利本身讓她心滿意足。沉浸於唯物主義的人也有純精神的享樂,這也足以證明,用唯物主義來說明生活,是遠遠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