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秋天就叫人膩歪,金星的秋天簡直是可怕。就跟在淋浴頭下過日子似的。呸!天氣一天二十變。風一會兒熱得要把人烤死,一會兒又是寒風刺骨,熱而轉眼就變成冰雹,好好的就刮起了颱風,還有這霧,這沒完沒了的霧,」坐在洞邊的布洛頓說。
「在地球上有地方躲開秋天哪。尼斯,阿爾及爾,」德爾科羅歎了口氣道。「地球上有錢,而有了錢就能買到長駐的春天。」
「就是金星上現在也有春天,只不過抓不到它罷了:鐵路還沒鋪,療養地還沒開發,」布洛頓戲謔道。「不過,我們該考慮過冬啦。」
令斯特羅邁耶大為氣惱的是,沒有經過任何投票選舉,亨利勳爵就把「旅客」們的國王、首領和獨裁者角色攬到了自己一個人身上。
經過一番森林歷險差點兒變成野人的勳爵,真是今非昔比了。在他身上現在可以看到粗野、蠻橫無禮和說一不二的特點。他容不得任何頂撞,而且很快就使全體「旅客」俯首帖耳,連斯特羅邁耶也不例外。當然,斯特羅邁耶不是一下子就遞了降表的。可自從布洛頓飽以老拳之後,斯特羅邁耶只得認輸,從此老實下來。
「旅客」們搬到了比較暖和的山洞裡。「賤民」們還住在樹上的棚子裡,給秋收掃尾。
「我們該考慮一下過冬,考慮一下將來了。我們面前有三種可能。第一是回飛船裡過冬……」
「這是最好的辦法,」欣頓說道,她想起了自己舒適的艙房,想起了那「地球式」的安樂椅。
「那得芬格爾同志允許才行,」斯特羅邁耶陰險地一笑,說道。
「我們用不著答理他,」布洛頓滿不在乎地說。
「對,可是我們過冬的東西一點兒沒預備下。而他們收穫的……」
「夠所有的人吃的……第二種可能,就是在山洞裡過冬。」
「這就不大妙啦。」
「燃料夠用,凍不著人。在半島上我們不是已經找到了『麵包果』了嗎。還有魚、糧食、蔬菜……」
「那得芬格爾給才行呢。」
「斯特羅邁耶先生!如果您再打斷我的話,我就不得不用這塊石頭在您腦袋上砸一下啦。這就是第二方案——在山洞過冬。第三方案——『去找夏天』。」
「那不是要冒險……嗯……好好,我不說。」
「對,是要冒上千種生命危險。這一方案當然是極其危險的方案。飛船是比哪兒都方便。就讓這個漢斯和他的同志們像螞蟻一樣把糧食、『麵包果』、魚和蔬菜搬到飛船裡好了。到時候趁著漢斯不在,我們就衝進飛船把它佔領好啦。」
「不打一場大戰恐怕辦不到,」斯特羅邁耶說。
「對,不打一場,不好好打一場是辦不到的。這場戰鬥越早打越好。應該盡早結束。雙權並立的局面是不能容忍的。或者是我們,或者是他們……」
「那當時您幹嗎要從六爪獸手中救出漢斯和溫克勒爾來?」
「除了漢斯和溫克勒爾,那兒還有別人呢。要是沒有漢斯和溫克勒爾,旁人興許也會命喪六爪獸之手。現在橋毀了,六爪獸過不了海灣。我們什麼都有了,離開『賤民』也完全能對付得了。如果『賤民』不願意為我們效勞,他們就應該被消滅。」
「不能把所有的『賤民』都殺了吧?到底殺誰?」
「漢斯-芬格爾和溫克勒爾。」
「雅克、瑪麗和燦德爾留到最後殺?」
「我們不僅要考慮過冬,還得想想遙遠的將來。除去漢斯和溫克勒爾,其他人我們全都不怕。燦德爾的知識還有用。就拿衣服舉例來說吧。我們已經把它們全穿爛了。得建一個紡織廠……」
「可別造什麼機器!」施尼雷爾叫道。
「那瑪麗呢?」斯特羅邁耶問道。
「瑪麗要給我當老婆,」布洛頓勳爵不動聲色地答道。
埃倫發出了老鼠一樣的尖叫。欣頓搖了搖頭,大聲歎了口氣。平奇模稜兩可地嘿嘿一笑。布洛頓瞪了他一眼,他馬上蜷成一團,縮到山洞深處去了。
「你們也到了該放棄地球上的偏見的時候啦。我們最大的可能就是要在金星上了此一生。這裡和大自然進行鬥爭特別艱巨。我們不能削弱自己的力量——當然,不算像漢斯那樣的有害分子——而是要增強它。我們應該有老婆孩子。要健壯的,生存能力強的。不能讓不相稱的婚配毀掉我們後代的健康。我娶瑪麗。韋勒先生——今後也不是什麼主教了——似乎喜歡德爾科羅。而您斯特羅邁耶還算個壯漢,跟阿米莉亞挺般配。」
「可是……」平奇剛嚷了半句就嚥回去了。
「我不打算嫁人,」阿米莉亞說。
「在金星上嫁不嫁人並不是您的私事,而是一項社會責任。平奇可以娶埃倫,儘管我懷疑他們這一對兒是否能生出強壯的孩子來。而您呢,男爵,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娶欣頓為妻,」布洛頓嗤嗤地笑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呆若木雞,說不出話來了。看來只有韋勒一個人對自己的運氣感到滿意,他勉強忍住笑容,不斷地瞟著自己那「天作之合」的未婚妻。
一場冰雹過去。大風刮走了霧氣。重新露面的太陽還像夏日驕陽一樣熱辣辣的。可以看到半島上的糧倉前正在幹活的漢斯、溫克勒爾、瑪麗、雅克和已經把自己的命運與「賤民」們聯繫在一起的特克爾一家。他們正把要運到「挪亞方舟」去的糧食裝進口袋裡。
「這些人天生就是幹活的,」布洛頓嘲弄道。
「連特克爾也跟他們摻和到一塊兒啦!」
「也許是為了孩子吧,」欣頓替他說了句好話,因為大夫始終還在給她定期檢查。
「看哪!看哪!鳥兒飛走過冬去啦!」阿米莉亞叫了起來。
整個天空都被一群群候鳥遮滿了。海灣那邊的森林邊兒上也出現了一群群樣子極為奇特的遷徙動物。它們以驚人的速度奔跑著。金星上特殊的氣候造就了這些「進行季節性遷移的飛毛腿」。
「多麼奇怪的生物!」阿米莉亞繼續感歎道。「從遠處看上去會以為就是一些巨大的長腿在奔跑。也許會把它們當成踩高蹺的人。那兩條腿又粗又長。一步能跨過兩層高的樓房。可身子多短哪,腦袋只有一丁點兒,前邊晃悠的那兩個小東西恐怕就是『前腿』啦……」
又出現了一群半是駱駝半是大象的動物。它們長在身體兩側的「駝峰」有多大啊!它們之中儲藏的水和脂肪大概足夠這些動物一路用的。它們跑得多快,腿幾乎看不到,騎著最好的駿馬也追不上它們。
巨大的長蛇把身體圈成車輪狀朝前滾去,藍色的「尺蠖」一步足有百米遠,蜈蚣就像一列列長長的貨車在飛馳。
一隻半是走獸半是飛禽的怪物邁開兩條長腿,奔跑如飛,像機翼一樣的翅膀使它們的運動速度更快。
一隊長著短短的肉尾巴和貘腦袋的四足動物超過了它,這些動物的蹄子分成三瓣,它們也許就是金星上的始祖馬……
一些黑「包袱」超越了所有的動物,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它們到底是哪一類動物。它們蹦起來和跳蚤一樣。
但這些跳蚤一蹦就是幾百米。
布洛頓的眼裡冒出了火星子。多快呀!有這樣一條「蜈蚣」就可以把所有的「旅客」都拉走……唉,可惜沒有那樣的韁繩和強有力的手能駕馭得了這些足有幾百馬力的活機器……
「一場秋季動物大遊行,」德爾科羅說道,「這在巴黎肯定會引起轟動。」
「遊行」突然被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斷了。山巖在抖動,石塊崩坍飛落,山洞前的廣場上眼看著出現了一道道裂縫。一條火龍呼嘯著沖天而起,發出隆隆的巨響。好幾條火河向太平灣奔湧而來。
漢斯和他的同伴們扔下口袋朝山洞跑來。地震很可能使波濤淹沒整個半島。火山爆發持續了幾個鐘頭。如果不是像以前那樣每次地震都伴隨著大風,人們可能就被硫磺蒸汽憋死了。
土地抖動了一夜。火山的轟鳴壓過了拍岸浪排山倒海的聲音。
第二天拂曉前熔岩開始凝結,但餘熱尚在。漢斯和他的同伴們用苔蘚做的帽子遮頭,朝穀倉跑去。一小時後,天氣冷下來,熔岩全凝住了,太平灣已不復存在。樹木全被熔岩化成了灰燼。現在,六爪獸可以長驅直入,闖到「種植園」來。但森林裡已經空空蕩蕩,一片死寂。火山爆發之際,所有的飛禽走獸和六爪獸都不知消失到何處去了。行星這一部分的生命已經滅亡……
冬天日益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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