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赫利安德爾泅出海灣,走上岸來。克裡斯多已經拿著白色的城裡人衣服在等他。伊赫利安德爾瞧了衣服一眼,彷彿人家給他帶來蛇皮似的,接著唉聲歎氣穿衣服。顯然,他是難得穿衣服的。
「咱們走吧,」克裡斯多快活他說。
印第安人帶他走都市的主要街道,領他看聳立著大教堂和摩爾式建築的市議廳廣場,看四面簇擁著優美樹木的「自由」方尖碑所在地的五月二十五日廣場,看總統府。
可是克裡斯多錯了,喧鬧聲、大都市的交通、灰塵、悶熱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使伊赫利安德爾目瞪口呆。他企圖在人叢中找著姑娘,常常拉拉克裡斯多的手,低聲說:
「她!」——但他馬上看出又錯了:「不,這是另一個……」
中午來到了。暑氣熱得令人難以忍受。克裡斯多提議走進一家設在地下室的小飯店裡吃早餐。飯店裡很陰涼,但又嘈雜又氣悶。伊赫利安德爾喝了很多冷水,但早餐碰也不碰一下,他憂鬱他說:
「在海洋中找一條熟識的小魚,比在這個人的漩渦裡找一個人還容易,你們的城市真討人厭。我的肋部刺痛起來了,克裡斯多,我要回家。」
「好吧,」克裡斯多同意。「咱們順便去看看我的一個朋友——就回家。」
「我不想到別人家裡去。」
「是順路。我不耽擱。」
付過帳,克裡斯多和伊赫利安德爾走到街上。伊赫利安德爾搭拉著頭,印安安人領他到住在新港的自己的兄弟、巴裡達札爾那裡去。
他們走進一家半暗的小鋪子裡。到伊赫利安德爾的眼睛習慣了幽暗的時候,他驚異地打量著四周。小鋪子很像海底的一角。貨架上,甚至地板的一部分都堆滿了小的、大的、螺旋形的和兩扇的貝殼。天花板上垂下一串串珊湖、海星、海魚的標本、干螃蟹和稀罕的海洋居民。他在熟悉的東西中間,覺得安心一些。
「巴裡達札爾!克崎愛萊!」印第安人叫道。
「克裡斯多,是你嗎?」另一個房間有個嗓音應聲道。「這兒來。」
克裡斯多彎下腰,進入通往另一房間的低矮的門。
這房間是巴裡達札爾的工作室。他在這兒用稀薄的酸溶液使因受潮而失掉光彩的珍珠恢復原狀。克裡斯多隨手緊緊地掩上門。
「佐利達呢?」克裡斯多不耐煩地間。
「不曉得蕩到什麼地方去了,該死的。昨天我跟他抬了一次槓。」
「都是因為古綺愛菜嗎?」
「是的。佐利對她竭力巴結奉承。而她的答覆老是一個:不願意,不願意。你拿她怎麼辦呢?她又任性又倔強。自命不凡。」
「現在我們究竟怎麼辦呢?」
「你帶來了嗎?」
「他坐在那兒。」
巴裡達札爾走到門口,好奇地在鑰匙孔裡張望了一下。
「沒看見。」他輕輕說。
「坐在椅子上,櫃檯旁邊。」
「沒看見。在那兒的是古績愛萊。」
巴裡達札爾迅速打開門,同克裡斯多走進小鋪子裡。
伊赫利安德爾不在了。黑暗的屋角里站著一位姑娘,巴裡達札爾的養女古褲愛菜。姑娘以美貌出名,新港一帶很遠的地方都知道她。但是她又靦腆又執拗,她多半用清脆而堅決的嗓音說:
「不!」
彼得羅-佐利達看上了古褲愛菜,想娶她作者婆。老巴裡達札爾不反對和一個帆船主人結親,所以樂於和他交遊。
可是,姑娘對佐利達的每次求婚,都是一成不變地回答:
「不。」
父親和克裡斯多走進房間的時候,姑娘垂頭站著。
「你好,古綺愛菜,」克裡多說。
「小伙子在哪兒呀?」巴裡達札爾問。
「我可沒收藏小伙子,」她含笑答道。「我進來的時候,他十分古怪地盯著我,他像嚇了一跳,站起身,突然用手按著胸口,拔腿就跑。一眨眼間,他已經到門口了。」
「就是她,」克裡斯多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