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才露頭,陽光已很毒。這時候,「水母號」已經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以南二十公里。
有一隻劃子離岸相當近。一名潛水者用兩腿夾注一塊縛著絹頭的大珊瑚石,很快地下到海底。
水非常溫暖、清澈,海底下的石頭歷歷可數。潛水者下到海底,彎著腰,開始敏捷地採集珠母,放進身邊繫在皮帶上的小袋子裡。他工作上的夥伴手裡握注繩頭,彎身探出船舷,瞧著海水。
突然他看見潛水者霍的跳起來,揮動雙手,一把抓往繩子,沒命地扯著,黝黑的臉變成了灰色。
究竟是什麼東西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呢?他的夥伴俯下身,開始仔細往水裡瞧。那兒確實有些不對頭,從暗礁突出的拐角後面冒出一股好像猩紅色的煙的東西,這股煙慢慢向四面八方擴散,把海水染成淺紅。接著出現一團深灰色的東西,這是鯊魚的身軀。它慢慢地轉了個身,消失在礁石拐角後面,水中猩紅色的煙只能是在海底冒出來的血,那兒發生了什麼事呢?
潛水者終於甦醒過來,採珠手們把這潛水者團團圍住,急不可耐地等待著他的解釋。
潛水者把腦袋轉動了一下,用暗啞的嗓音說:
「我看見了……『海魔』。」
「看見他?」
「一條鯊魚直衝我游來。我完了!又大又黑的嘴已經張開,就要把我吃掉。我一看,又游來了……」
「另一條鯊魚?」
「『海魔』!」
「他是怎樣的呀?他有腦袋沒有?」
「腦袋?幄,好像有的。眼睛跟玻璃杯口那麼大。」
「要是有眼睛,那應當也有腦袋,」那個年輕的印第安人挺有把握他說,「眼睛總得長在一個什麼東西上面。他有手嗎?」
「手象青蛙的一樣,手指長長的,綠顏色,有爪子和踐。他本身象魚鱗一樣發光,他游到鯊魚跟前,手裡閃了一下,沙的一聲,血就從鯊魚肚裡……」
「他的腳是怎樣的呢廣一個採珠工人間。
「腳廣潛水者試著回想,「根本沒有腳。倒有一條大尾巴。尾巴末端上面有兩條蛇。」
「你比較害怕哪一個?鯊魚呢還是怪物?」
「怪物,」他毫不猶豫地答道,「怪物,雖然他救了我的命。這怪物就是他……」
「對,是他。」
「『海魔』。」一個印第安人說。
「來救窮人的海神。」一個年老的印第安人糾正說。
這個消息迅速傳播到海灣內的每隻劃子上,採珠工人們連忙趕回帆船,把劃子都搬上船。
大家圍注那被「海魔」救了命的潛水者,要他沒完沒了地重複敘述。於是他又講開了:每講一次,就多添一些新的枝節。他想起了怪物的鼻孔裡噴出殷紅的火焰,牙齒又尖又長,有手指大小。他的耳朵會動,兩肋有鰭,後面是一條象槳樣的尾巴。
就在他講敘時,佐利達光著上身,皮鞋喋喋響地在甲板上踱來踱去,留神聽著談話。
講的人愈講得津津有味,佐利達就愈相信這全是那嚇昏了的人憑空捏造。
就在這時,佐利達的思路被突然在懸崖後響起的一聲號角打斷。
這一聲號角使「水母號」全體船員震驚得像聽到霹靂一樣。大家的臉色喇地變白,採珠工人恐懼瞧著懸崖,號角聲是從那兒傳來的。
一群海豚在離懸崖不遠的海面上歡躍嫡戲。一條海豚離開了海豚群,大聲地打著響鼻,彷彿在回答召喚它的喇叭信號,迅速游向懸崖,隱沒在岩石背後。一會兒,採珠工人們突然看見海豚從懸崖後出現,一隻怪物騎馬似的跨在它背脊上——這就是不久以前潛水者談起的「海魔」。這怪物有人的身體,臉上可以看到一雙大眼睛,活像汽車的頭燈。它的皮膚發出藍幽幽的銀光,像青蛙的前腿——深綠色,手指長長,指間有踐,膝蓋以下的腿浸在水裡。它們的最後一截是尾巴呢還是平常的人腳,就不得而知了。怪物手裡拿著一個螺旋狀的長海螺。它又吹了一下這個海螺,快活地發出入的笑聲,接著突然用純正的西班牙語大聲叫道:
「李定,快向前游!」
它用青蛙般的手輕輕地拍拍海豚有光澤的背脊,用腳夾了夾海豚的兩側。於是海豚像一匹駿馬,加快了速度。
採珠工人們情不自禁地尖叫起來。
這位不平凡的騎師扭過頭來。它看見人,以壁虎般的敏捷從海豚身上滑下,躲在海豚身後,它又從海豚的背脊後露出一隻綠手,拍打著海豚的背脊,這時,聽話的海豚就和這怪物一起沉人海洋。
這次異乎尋常的離去沒超過一分鐘,可是親眼看見的人卻驚愕得好久不能恢復神志。
採珠手們嚷著,在甲板上跑來跑去,抱頭叫苦。印第安人轟地的跪下,懇求海王饒恕他們。一個年輕的墨西哥人嚇得爬上主桅大叫大喊,黑人們滾進船艙躲在角落裡。
采珍珠不可能了,佐利達和巴裡達札爾好容易才把秩序維持好,「水母號」起了錨,向北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