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主宰 第二部 五 社會治安委員會
    一曲輕佻的德國小調鬧得這個大都會的居民個個人心惶惶,儘管報紙一再請大家放心。但事態卻發展得異常嚴重。

    自從幾千人被迫唱了這支小曲兒之後,還沒過去1個星期,又出現了一件怪事,這一回不但在更大程度上使百姓不安,也使政府感到震驚。

    這一天的中午,在城市的一個地區之內,突然之間所有人的活動全部停頓了整整1分鐘。這一事件讓人聯想起「1分鐘罷工示威」。

    但這一罷工的由來和形式異常特殊,都是前所未有的。

    像是有人用魔杖一揮,所有場所的工作瞬時就全部停止。

    公務員停止了抄寫,一隻隻手剎那間像得了麻痺症一樣僵住了。商店的夥計給顧客遞東西遞過去一半就一聲不吭地停住了,可嘴巴還咧著,臉上還掛著紋絲不變的笑容,宛如一尊尊滿面堆笑的雕像。

    飯店樂隊的樂師們也成了手握琴弓一動不動的泥菩薩。保持原來的姿勢變成泥雕木塑的還有一個個顧客——有的高舉酒杯,有的大張著嘴巴,叉子上的肉塊到了嘴邊卻再不入口。

    街道和廣場上的塑像更讓人驚異。馬路當中有一隊士兵押著一個犯人通過。士兵像化石似的呆呆而立,犯人大可乘機逃之夭夭,可惜他也只是翹著腿兒再也動彈不得。市場上,一個飢腸轆轆的男孩伸出手去要搶餡餅,他已經是弓腰抬腿,準備得手就逃。老闆娘則張開雙手正要猛撲過去,像母雞護雛一樣保衛自己的餡餅,免遭那隻小鷹的毒手。

    這一組組的群塑之中,個個人物動感強烈、表情豐富傳神,栩栩如生一詞用在這兒是再恰當不過啦!雕塑家的模特們若是能達到這個水平,那些藝術家情願出大價錢。人們面部表情和肌肉活動的種種變化,彷彿被一次成像的照相機瞬間就固定在照片上了。

    人行道兩邊的行人同樣也患上了這種僵呆症。最為奇怪的是這一現象所波及的區域有一定範圍。行人一旦進入這神秘的地帶,一切動作便瞬間停下來,而這一區域之外,活動仍照常進行。

    闖進這一「死區」的汽車則自作主張,撒起歡兒來,因為無論是司機還是乘客,全都在這一分鐘之內喪失了活動和思維的能力。

    汽車到了該拐彎的地方自己不會拐彎,便一頭朝房子上撞去,就這麼一輛接一輛地頂上來,排成一列東倒西歪的「列車」。市內鐵路有兩列火車顛覆,其中一列衝出欄杆翻到了大街上。

    人們還沒有從這一震驚造成的混亂中清醒過來,城市又遭到一次新的襲擊。一場足足有5分鐘之久的歇斯底里大發作像一股洪水貫城而過。極度的燥狂情緒控制了每一個人。這一次發狂的主旋律是「戰爭」。

    「戰爭!打到最後的勝利!消滅敵人!」男人們揮舞著手杖雨傘大吼大叫,婦女、老人和孩子也不甘示弱,狂呼亂叫,還亂哄哄地唱起了國歌。他們的面孔都變得猙獰恐怖。這些人似乎個個嗜血成性,而此刻就是面對死敵一樣。

    「不勝利毋寧死!戰爭!戰爭萬歲!」

    好勇鬥狠、狂熱嗜血的情緒已經發展到極點,街道上展開了一場場格鬥。

    男人和孩子們也不管什麼骨肉同胞,自己先打了起來。女人們團團圍住一位胖太太,覺得她好像是個外國婆娘,便掄起陽傘劈頭亂打,直打得陽傘只剩下一根根彎曲的傘柄。她們臉色發青,眼睛噴出仇恨的火焰,帽子掉到了地上,個個披頭散髮。即使如此,仍不作罷,繼續暴打那個倒霉的婆娘,個個幾乎都得了虐待狂,打得越狠越是覺得過癮。

    他們覺得處處都有外國特務。一群男人截住一輛路過的救護車,把他們想像中的特務拖下車來。幾個男人把那個被燒傷的的倒霉蛋纏在身上的繃帶統統揪了下來。病人嗥得像鬼叫,而狂熱的人們卻一寸寸地倒騰著繃帶,想搜出秘密文件來。

    所有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認為他們真的是要去慷慨捐軀,血灑疆場,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殺、殺、殺!

    瘋狂突然消失,就像它剛才突然發作一樣。

    人們怔怔地呆看著眼前死傷的人,瞅瞅地上的斑斑血跡,又瞧瞧自己的破衣爛衫和披散的頭髮,個個驚訝不已,根本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調查那首輕佻小曲把人們搞得神魂顛倒的事件原因的委員會很快就改組為社會治安委員會。

    但是,治誰呢?委員會不知道。

    然而社會已經面臨著一種來自不明敵人所造成的史無前例的巨大威脅,人人都已對此深信不疑,不管這個無形的敵人到底是人還是某種不明的細菌。

    正因為新的敵人無影無蹤,政府才覺得它更為可怕,甚至比怕戰爭和革命還怕它。沒人能預知新的危險何時到來,誰也不曉得怎麼和它鬥。

    社會動亂已經發展到了頂點。每天都有幾十個人發瘋或是自殺,他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夭天提心吊膽,不知何時就會大禍臨頭的光景。

    政府和報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勉強維持著讓人們度日。眼看再過上一些時候,不僅政府,而且連一切社會生活的基礎都會崩潰,整個社會將變成一個大瘋人院。

    在首都這種感覺尤為強烈。有一些壞蛋無賴的膽子比別人大,被嚇得不那麼厲害,平時這些傢伙沒事還惦著找事,這回自然不會放過這一良機,便大肆推波助瀾起來,到處散播駭人聽聞的謠言:

    「馬上又要發病啦,這回人們要咬斷別人的喉管……」

    「人們會喘不上氣來,一個個全得憋死,慘啦……」

    「一眨眼工夫大家就會一睡不起,睡死拉倒,一個也跑不了……」

    這些話人人都信以為真。

    既然發生過那三場怪事,還有什麼事不能發生啊。

    一些人仨瓜倆棗兒地把房屋家產賣給了那些臨危不懼趁火打劫的投機商,從城裡逃之大吉,跑到傳染病影響不到的地方去了。

    社會治安委員會大會小會連軸轉。

    為了不讓那看不見的敵人——如果他是活人的話——摸到風聲,會議地點設在市政廳下面深深的地下室裡,並嚴加保密。因此,儘管委員會的會議日夜不停地開個沒完沒了,外面卻是任人不曉。

    請來出席會議的專家學者們意見大相逕庭。

    精神病學家認為,這是一種群體性精神錯亂,或是中了一種集體催眠術。這一個科學解釋雖然勉強可以解釋得通那次嗜血的戰爭狂熱,但卻很難說得通那麼多的人同時在心中默唱一支歌。在學者們看來,暗自唱歌儘管是無害的「疾病」,但卻要比街上人群的突然動亂起來可怕得多。科學界知道這些先例:情感的外在強烈表現可以感染他人,被集體催眠的人群也能導致「群體犯罪」。但許多人同時被「暗中」催眠卻是聞所未聞。

    如果說是魔術師在搗鬼,也是似是而非,說服力不強。因為他們的那些似乎是借助於集體催眠術搞出來的奇跡都未經檢驗,也沒經過研究,況且那些奇跡之中還有不少根本就沒發生過,只是江湖藝人編造出來糊弄人的。

    試圖用新菌種的活動導致這種神秘現象來進行解釋的「細菌假說」,同樣也不能成立。

    醫生們對幾百個染上這種「新病」的患者做過仔細檢查,化驗了他們的血液,但並沒有發現任何細菌。

    「把問題放到另外的領域就完全可以解釋通了,」一些電子工程師說,「十之八九這是一種能由人體直接接收的無線電電波!」

    「人體成了接收機嗎?」幾位老工程師們挪揄地問道。「那可就屬於幻想的領域啦!」

    「無線電難道不就是幻想的產物嗎?」受他們攻擊的人針鋒相對。

    老頭兒們聳聳肩:

    「請你們證明!」

    「我們當然能證明!」

    於是,工程師也和醫學專家一樣,開始進行實驗。

    就在科學家們鑽進實驗室裡埋頭擺弄顯微鏡和電子管,試圖揭開這個神秘之謎的同時,約翰-克蘭茨也在為揭開這一秘密而孜孜不倦地工作。

    約翰-克蘭茨並不是人人敬仰的科學界人士。他不過是個警探而已。但他職業經驗頗為豐富,而且腦瓜也不難使,克蘭茨甚至對敵人到底是什麼東西的問題根本不予考慮,他才不管他們到底是細菌還是人呢。不管他是誰,克蘭茨自有百發百中的辦法來對付。犯罪痕跡!這才是偵探感興趣的東西。只要善於利用,借助它們達到目的綽綽有餘。

    於是克蘭茨賣命似的幹了起來,他這麼幹不單是因為案情重大、撲朔迷離,而且還一心想要在這群學識淵博的眼鏡書獃子們面前顯顯自己的身手。

    一間大辦公室裡的書桌上擺滿了他的「戰利品」:罪犯的照片、指紋印模、萬能鑰匙和其他形形色色的物證,他徹夜坐在這張桌子旁,對著一大幅市政圖,對報紙上所有有關最近這三起怪事的報道和警察局得來的情報進行分析比較。

    他簡直就是置身於煙霧的海洋之中,偶爾打開門窗給房間透透風之後,又繼續噴雲吐霧。他在地圖上已經打上了許多虛線,似乎他已經認準了罪犯,正在根據他留下的蛛絲馬跡進行跟蹤。

    「行啦!」他嚷了一聲,接著在地圖上用兩條線勾出一個鈍角來。

    這時已經是凌晨3點多鐘。克蘭茨急匆匆地把城區地圖塞進破公文包,叫來一輛汽車直奔委員會而去。

    「緊急通知!謎底即將揭開!」他大叫一聲,衝進了一個拱頂的大廳。

    儘管時間這麼晚,會議大廳裡仍是座不虛席,他這一嗓子引起了騷動。

    「您揭開了謎底?」一個委員激動地問道。

    「我說的是謎底即將揭開,當然,早晚會真相大白,」克蘭茨答道,「我已經找到了罪犯所處的位置,不管他是細菌還是人。我找到了那種神秘影響力的發源地。」克蘭茨邊說邊匆匆掏出地圖在桌子上攤開。

    大家頓時把他圍住,於是他就開始講解:

    「我的方法非常簡單:我系統整理了這兩起無法解釋的神秘事件的所有材料,以便準確判定這一『精神傳染病』的發病範圍。下面就是我所得到的結果。

    歌曲事件給我提供的線索還不太多。這場瘟疫在城市裡一塊半徑約為兩公里的地區。在這兩公里之外,那種纏人的旋律就逐漸減弱,等到了3公里處就不再起任何作用了。這個圓圈的中心在交易所廣場和銀行大街附近。正是在這一地點附近那個纏人的旋律影響最大,結果人們不僅心中想著它,還把它唱出聲來。

    遺憾的是,我沒能用數學方法精確確定它的中心點,因為根據手頭的調查材料還無法確定這種影響力遞減的規律。

    「曾處在同一地點的人提供了差異相當大的證詞;顯然,每個人受到影響的程度還與個人的主觀特點有關,」

    「就是這些東西?」有人大失所望地問道。

    「絕對不止這些東西。第二場瘟疫所提供的線索就多得多了。這場瘟疫具有一定的方向性。波及區近乎於一個相對較窄的扇形,它的頂點可以確定。這樣,我們就可以看到一個類似光束的圖形,而它的發源地就是埃爾莎-格柳克的銀行大樓。」

    眾人立即嘩然。

    「施蒂納!不用說就是他!我早就說過了嘛!」

    委員會開會時的確多次提到過施蒂納的名字。

    「先不要急於下結論,先生們,」克蘭茨打斷了說話的人,「我也曾經認為所有的線索肯定要把我們引到施蒂納那兒去。但為了進一步驗證,我還得研究第三『場』。這一場就是『戰爭狂熱』。它的波及區也像光束一般穿過城市,其發源地接近戈特利布——現在是埃爾莎-格柳克——的大樓。結果得到了一個鈍角。可是,如果把兩邊連接在一起,頂點是在埃爾莎-格柳克大樓的後面。是在它毗鄰的一棟樓上。諸位請看。」

    他指著地圖,開始進行解釋。

    「角的頂點,那棟樓房究竟是哪兒?」

    「『帝國』飯店。這就是我們偵察的目標。」克蘭茨像拍蒼蠅一樣把肥大的手掌啪的一聲拍在了地圖上。

    克蘭茨的結論簡單明瞭,令人折服。委員們僅開了個小會就作出了決定:對「帝國」飯店各個房間進行徹底搜查。

    接到電話之後,全部警察立即出動。

    大隊人馬把大樓團團包圍,驚恐萬分的住客個個被搜了一遍,整棟大樓從頂樓一直到地下室都被翻了個底兒朝天,可是,儘管人人賣力,卻沒有找到一絲可疑的形跡。

    克蘭茨又羞又惱,卻不肯服輸。

    「這一切怪事也許是一個來過飯店的傢伙幹的!」

    但也不大可能。

    所有住在大樓裡的人都得到警告,嚴禁將這次夤夜搜查聲張出去。幾個形跡可疑的人被捕,當局還做出了今後派員暗中監視一切出入飯店者的決定。

    然而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傳遍了全城。

    憤怒的人們砸了飯店,使它不得不關張大吉。

    克蘭茨被這次失利弄得大為懊惱,長吁短歎,罵不絕口。

    「等著瞧吧,咱們早晚還得交手!」克蘭茨說道。「不管敵人是誰,他現在已經知道我們能揪住他的尾巴。咱們走著瞧,看他敢不敢再露面!到時那第三條線就能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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