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埃爾1在自己房裡低矮的窗子旁席地而坐,他這間斗室很像和尚的禪房,陳設十分簡陋;一張桌子、一張方凳、一張床鋪,屋角還有塊草蓆。
1意思是天衛一,天王星的衛星之一。
窗戶朝著內院,院子裡死氣沉沉,一點兒動靜沒有。地面寸草不生——除了沙子就是礫石,活像被四堵只開著小窗洞的陰森監獄高牆圈起來的一角沙漠。若不是棕櫚樹的樹梢高出了平平的房頂,誰能想到這所學校竟然是座落在樹木茂密的花園裡呢。高高的圍牆把學校建築物同花園以及整個外部世界一隔兩開。
學校裡一片死寂,偶爾有教師或訓育員邁著不慌不忙的步子走過,踩得礫石沙沙作響,這才算有了點兒動靜。
在馬德拉斯1的丹達拉特學校裡,有許多像阿里埃爾居住的斗室那樣簡陋的宿舍,裡面住著從世界各地送來的學生。其中有的年僅八歲,有的是已經成年的青年男女。這些人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個大家庭,但他們說起話來悄聲細語,經常是沉默寡言,在他們的眼神之中,既看不到友愛眷戀之情,也看不到重逢時的喜悅和分別之際的離愁。
1馬德拉斯,印度南部的大港口城市。
這些美好的情感,早在他們一入學的頭幾天,就被訓育員和教師用五花八門的各種方法手段給徹底根除了。這所學校的教師和訓育員也是三教九流無所不包,有印度教的婆羅門,有催眠術師,還有來自歐洲——大多數是英國——的新派通靈術家。
阿里埃爾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布短袖襯衫,腳底下甚至連雙草鞋都沒有。
這個小伙子身材魁梧,一頭淺發,年紀在十八歲上下。不過若是從他的面部表情來判斷,年齡還可能小些:別看他高高的腦門已經像飽經滄桑、心事重重的人那樣刻上了幾道淺淺的皺紋,但那雙淺灰色的眼睛卻還顯得孩子般的質樸。眼睛和頭髮的顏色表明,他是個歐洲人。
阿里埃爾那張端正的盎格魯撒克遜型面孔就像個假面具,一動不動,毫無表情。他呆呆地望著窗戶,宛如苦思冥想、神遊物外之人。
實際上也正是如此:學監恰拉卡強迫阿里埃爾每天黃昏「三省吾身」舊升日落之間有何事發生,又何以待之——一句話:何思、何願、何為。臨睡前,阿里埃爾必須向他一一匯報——他得在恰拉卡面前進行懺悔。
落日餘暉照到棕櫚樹的樹冠和天上飛馳的雲朵上。雨剛剛才住,一股溫暖濕潤的空氣從庭院裡鑽進禪室。
白天究竟出了哪些事兒呢?
這一天,阿里埃爾同往常一樣,天一亮就醒了。梳洗完畢,做過晨禱,就上大飯廳去吃早飯——放在粗笨木托盤裡的幾塊叫作「盧奇」的烤麵餅,一把根本不能吃的炸花生米和一陶缽清水。
訓育員薩季亞像往常一樣,用陰沉的目光把學生逐一掃過,嘴裡唸唸有詞,說他們吃的是香蕉和美味糖米糕,喝的是濃濃的牛奶。學生被催眠之後,一個個津津有味地把給他們的食物吃個精光。只有一個新來的男孩一時還沒有被這種集體催眠搞昏,開口問道:
「哪兒有什麼香蕉哇?哪兒有米糕?」
薩季亞走近新來的學生,托住下巴把他的頭往上一抬,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用無法抗拒的口氣說道:
「睡吧!」隨即又把催眠術重新搞了一回,於是小男孩也開始把硬梆梆的花生米當作了香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你圍圍巾幹什麼?」另一個學監對著一個九歲模樣的女孩問道,他是個骨瘦如柴的印度教教徒,留著一把黑鬍子,剃了個光頭。
「我冷,」女孩答道,怕冷地縮了縮肩膀,她在發瘧疾。
「你熱,快把圍巾摘了!」
「啊,真熱!」女孩子應聲叫道,一邊摘著圍巾,一邊就伸手去擦腦門,跟擦汗一樣。
薩季亞抑揚頓措地對著學生們念開了訓誡詞:冷熱疼痛須不知不覺,精神意志當勝血肉之軀!
孩子們悄無聲息地坐著,一個個萎靡不振,無動於衷。
突然,那個在開頭吃早飯時問過「哪兒有什麼香蕉哇」的男孩,冷不防從旁邊的孩子手裡搶過一塊盧奇餅,哈哈大笑著把它塞進了自己嘴巴裡。
薩季亞一個箭步跳到這個不聽話的學生身邊,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小男孩哇哇大哭起來。剎時間所有的孩子都驚得呆若木雞,敢這麼違反紀律的事兒他們連聽都沒聽說過。在這所學校裡,笑和哭早就被根除了。薩季亞一手抓住男孩,一手揚起了大陶缽。小男孩這一下老實得連氣都不敢吭了,只是胳膊腿兒一個勁兒哆嗦。
阿里埃爾可憐起這個新來的同學來。為了不露出聲色,他趕緊垂下腦袋。沒錯,他非常可憐這個八歲的小男孩。但阿里埃爾知道:同情同學也是彌天大罪一樁,為此他必須向自己的訓育員恰拉卡懺悔。
「該不該懺悔?」阿里埃爾心中一動,但他馬上就不多想了。他已經養成了小心謹慎的習慣,哪怕就是隨便想想,也得深藏不露。
薩季亞命令僕人把頭上頂著大陶缽的小男孩帶走。早餐在一片鴉雀無聲中結束了。
在這一天早餐之後,有幾個畢了業的姑娘和小伙子要離校。
離開的同學當中有一個黑皮膚大眼睛的青年和一個身材勻稱的姑娘,阿里埃爾對他倆一直暗抱好感,而且他有理由認為,他倆對他也同樣友好。在丹達拉特的幾年共同生活,早已使他們心有靈犀一點通。但他們都能用冰冷漠然的假面具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只是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趁著學監和訓育員的目光還沒落到他們身上的那一剎那,三個秘密的朋友才交換一下意蘊深長的眼色,或者是握一下手——僅此而已。他們三人全都非常小心地珍藏著這種秘密的友誼,這是他們唯一的慰籍,這友愛溫暖著他們年輕的心靈,它就像一株小花,竟然奇跡般地在這死寂的荒漠之中頑強地活了下來。
啊,千萬不能叫訓育員們識破他們的秘密!否則那些人會多麼凶狠殘忍地踐踏這朵花兒呀!他們會用催眠術強迫他們供出一切,扼殺這種溫馨之情,代之以涼冰冰的冷漠。
他們在院內鐵門旁邊道了別。誰也不看誰,要走的冷冰冰地說了一聲:
「別了,阿里埃爾!」
「別了,別了!」說完,就各自轉身走了,連手都沒握一下。
阿里埃爾低頭朝學校裡面走去,強壓別愁,竭力不想兩個朋友——等到了深夜再說吧,那才是偷偷想事和回味情感的時候。這些極為隱密的思緒和情感,他甚至在被催眠的狀態下也能不吐一字!阿里埃爾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就連狡猾的恰拉卡和校長勃哈拉瓦都捉摸不透。
在這之後就該上課了:一節宗教史、一節通靈學、一節神智學。接著是有「香蕉」的午飯,然後又是上課:英語課、印度斯坦語課、孟加拉語課、馬拉提語課、梵文課……最後是菲薄的晚餐。
「你們吃得夠飽的了!」薩季亞又給學生們催眠。
晚飯後進行「修煉」。阿里埃爾已經在丹達拉特這座煉獄裡走過一遭,經歷了種種可怕磨煉。但他還得在新同學上「實踐課」時參加。
學校裡有一條又狹又黑的走廊,一直通到一間沒有窗戶的大房間裡。走廊裡只點著一盞用次品棉花捻成燈芯的昏暗油燈,點起來黑煙直冒,火苗搖曳不定;大房間裡也同樣只有一盞火苗暗淡的油燈。屋裡擺了一張粗笨的桌子,地上鋪了幾張草蓆。
阿里埃爾和一群高年級學生默默地站在屋子一角的石板地上,一動不動。
僕人領進一個14歲左右的男孩。
「喝!」教師說著遞過去一隻杯子。
男孩順從地喝下那杯氣味辛辣、略帶苦澀的液體,好不容易忍著沒皺起眉頭來。僕人迅速扒掉男孩的襯衫,把一種揮發性的藥膏搽在他身上。男孩露出愁苦不堪的表情,隨後卻亢奮起來。他連連喘著粗氣,眼睛的瞳孔放大了,胳膊腿兒像硬紙板做得小丑一樣踢打起來。
教師從地上拿起火頭若明若暗的油燈,問道:
「你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刺眼的太陽啦,」男孩一邊回答,一邊瞇起眼睛。
他所有的感覺都變得特別敏銳。低聲細語,在他聽來猶如霹靂貫頂,他能清清楚楚地聽到蚰蜒在牆上爬的聲音,能聽見房間每個人的呼吸,能聽見在場每個人的心跳,能聽見閣樓上什麼地方有蝙蝠在動彈……總之,凡是常人覺察不到的東西。他都能看見、聽到和感覺出來。
有些學生在這種狀態快結束時就胡言亂語起來,也有一些學生則產生了最嚴重的精神錯亂。其中有一些人發狂之後,阿里埃爾再也沒見過他們:有的是死了,有的是徹底瘋了。
阿里埃爾本人的機體十分頑強。他經受住了一切考驗,保住了身心的健康。
夜空上出現了第一批閃爍不定的星星,房門被推開了。恰拉卡走了進來,他手裡拽著一個皮膚黝黑、面色恐懼的男孩。
「坐下!」他命令男孩。
男孩像架自動機器似的坐到地上,阿里埃爾走近恰拉卡,鞠了一躬。
「這是新來的。他叫沙拉德,今天由你領著他去。你對自己滿意麼?」
「是的,父親,」阿里埃爾答道。
「沒什麼要懺悔的麼?」恰拉卡懷疑地問道。「只有永遠對自己不滿意的人,才可能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恰拉卡探詢地盯住阿里埃爾的眼睛,又問道:「沒有想過從前的事嗎?」
「沒有,」阿里埃爾斬釘截鐵地答道。
在這所學校裡,絕對禁止學生回想入校前的生活、回憶以往的童年和雙親,嚴禁他們提出任何涉及到他們的過去和未來的問題。沒有一個學生知道將來什麼在等待著他們,也不知道這麼訓練他們將來要幹什麼,絕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過去。誰要是因為對時隔不久的往事記憶猶新,或者是記性太好,那麼催眠術就會幫他們把往日情景通統忘卻。
恰拉卡又一次用審視的目光凝視過阿里埃爾的眼睛之後,這才出去。
沙拉德的姿勢始終不變,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宛如一尊小小的青銅佛像。阿里埃爾側耳細聽,等恰拉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之後,這才微微一笑——這是他整整一天之中頭一次露出笑模樣。
丹達拉特的學生只有兩條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那就是完全徹底地喪失意志力,最好是神經系統徹底崩潰。只有極少數體魄理智都是最為堅強的人,才有另一條路可走——那得有超凡入化的口是心非、登峰造極的詭計多端、形神兼備的裝瘋賣傻的本領。阿里埃爾就屬於後一種人。他甚至能夠裝出離魂狀態來抵禦催眠術的作用。不過像他這樣的,真可謂是鳳毛麟角。哪怕出上一星半點的差池,騙局就會被拆穿。這裡的教師是可以隨意處置學生的心靈和肉體的雙料主宰。
阿里埃爾急忙輕手輕腳地走到沙拉德跟前,悄聲說道:「馬上就要嚇唬你啦,其實你無論看見什麼,都用不著害怕。那全是假的……」
男孩又驚又疑地看了阿里埃爾一眼。學校裡還從來沒有任何人跟他這麼友好地講過話呢。
「最要緊的是別哭也別叫,不然你就得挨揍!」
沙拉德停止了哭泣。只見窗外有幾隻蝙蝠悄無聲息地飛來飛去,偶爾還有一兩隻闖進窗子裡來。屋裡的牆上,有幾條小壁虎正在抓蟲子。男孩看它們看得出了神,安靜下來了。阿里埃爾把油燈點著。紅色的小火苗多少把屋子裡照亮了一些。從窗口吹進來的風把火苗吹得直搖晃,阿里埃爾在牆上投下的影子跳起舞來。屋子的四角仍然是一團漆黑。
突然,在男孩對面的角落裡,有什麼東西蠕蠕而動。沙拉德仔細一看,嚇得渾身冰涼。從一條裂縫中爬出來一條粗大的黃蛇,腦袋又短又胖,鼓著兩腮,扁扁的肚子,脖子上有一圈圈像眼鏡一樣的又黑又亮的斑紋。眼鏡蛇!
緊跟在第一條眼鏡蛇的後邊,又爬進來一條黑褐色的,再往後是一條純黑色的,然後是條灰色的,一條又一條。蛇在房裡爬來爬去,最後團團把男孩圍在當中。
「坐著,別動,別出聲!」阿里埃爾像往常一樣不動聲色地小聲說道,他自己也宛如一尊石像般紋絲不動了。
群蛇爬得非常近了。它們高高揚起前半截身子,脖子拚命向兩旁漲起,形同一面扁平的盾牌,它們直勾勾盯著男孩的眼睛,準備朝他撲過去。
這時,阿里埃爾用勉強聽得見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吹出一首單調的小曲兒,這首曲子總共只有3個音符換來換去。
蛇都不動了,它們凝神聽了聽,然後耷拉下腦袋,慢慢騰騰地爬回牆角,消失在地下的窟窿裡了。
沙拉德依然坐著一動不動,出了一臉的冷汗。
「好樣的!」阿里埃爾低聲讚道。然而他誇錯了。男孩子之所以沒喊沒動,只是因為已經嚇癱了。
一陣風刮進屋裡,送進一股茉莉花的甜香。天上的星星被烏雲遮住了。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緊跟著就嘩嘩地下開了熱帶的暴雨。空氣頓時變得清爽多了。院子裡轉眼就積滿了雨水,變成了湖泊,一道道閃電照亮了對面房屋的高牆,水中顯出了它的倒影。
小男孩從木木呆呆的狀態中回過神來,輕鬆地出了口氣。不過,他還面臨著新的考驗。
把房間隔開的草蓆牆突然升了起來,於是沙拉德看見一間地上鋪著雪白漆布、燈光亮得耀眼的房間。房間正中蹲著一頭巨大的老虎,燈光正好照在它的眼睛上,這個花紋斑斕的金色大傢伙瞇縫起眼睛,不滿地抖了抖腦袋,用彈性十足的尾巴敲打著地面。
但老虎的眼睛很快就適應了刺目的亮光。它瞇起眼死死盯住沙拉德,發出了聲音不大的短促咆哮,接著把前爪搭在地上,身子一弓,就要撲過來。
沙拉德抱住腦袋,發出一聲失魂落魄的狂叫。
他覺得什麼東西輕輕碰到了自己的肩膀。
「要咬了!」男孩心裡一閃念,登時就嚇呆了。但這一碰又是那麼輕,不大像野獸的爪子。
「你幹嗎要喊?」他聽到了阿里埃爾的聲音,「教師會為你這一嗓子罰你的!走吧!」阿里埃爾抓住沙拉德的手,幾乎把他拎起來。
直到這時,沙拉德才敢睜開眼睛。只見那堵草蓆牆還在原處。房間裡半昏半暗。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傳來了遠去的沉悶雷聲。
沙拉德腳下發飄,身子東倒西歪地跟在阿里埃爾身後,腦海裡幾乎是一片空白。
他們穿過一條長長的昏暗走廊,走進一扇窄門。阿里埃爾讓沙拉德走到自己前面,高聲說道:
「往前走!這兒是台階,別摔下去。」接著又悄悄加了一句:「小心點兒!無論你碰上什麼事,也千萬別叫喊。用不著害怕。嚇唬嚇唬你,是為了使你學會無所畏懼。」
阿里埃爾回想起他自己頭一次經受這些考驗的情景。那時他就是一個人。既沒有人提醒他,也沒有人鼓勵他。
沙拉德沿著半坍塌的台階一級一級地走下去,嚇得渾身抖個不停。他的眼前是一個黑黝黝地窖。一股潮濕味兒撲面而來。空氣令人窒息,臭氣熏天。石頭地面滿是冰冷的爛泥。頭頂上不時滴下大顆大顆的水珠。不知什麼地方發出咕嘟咕嘟的流水聲。小男孩不知該往哪兒走,就把手伸向前面,以免撞到看不見的障礙上。
「走吧,走吧!」阿里埃爾輕輕推了他一下。
沙拉德邁步朝黑暗的深處走過去。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壓低了的呻吟聲和狂野的嚎叫聲,還有瘋狂的笑聲。接著就是令人頭皮發乍的寂靜。沙拉德感到一團漆黑之中彷彿充滿了活物。他覺得有個冰涼的東西碰了他一下。驀地,響起一聲炸雷般的聲音,震得地面直發抖。
「走哇!走哇,……」
小男孩的手摸到了一堵滑膩膩的牆壁。不一會兒,另一隻手也碰到了牆。地窖變得狹窄起來。沙拉德已經是十分吃力地往前挪了。
「走!走!」阿里埃爾大聲命令道,馬上又悄悄說:「別怕,這就……」
但他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沙拉德突然覺得腳底的地面陷了下去,他掉進一個無底深淵……
他摔到了一個軟綿綿、濕漉漉的東西上。上面一個沉重的拱頂朝他壓下來,把他扣在地上。他喘息著,呻吟著。
「別出聲!」他又聽到阿里埃爾的低語。
剎那間,拱頂又升起來,四周依舊漆黑一團。突然,黑暗中現出一團明亮的雲霧。它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白鬍子老頭。月光之下,只見老頭從閃閃發光、霧幛一樣的衣服下伸出一條骨瘦如柴的手臂。響起了暗啞低沉的聲音:
「你要想活命,就趕緊站起來,一直往前走,不許回頭!」
沙拉德聽從了他的話。他小聲哭著站起身來,磕磕絆絆地沿著走廊走去。地窖的牆壁開始變亮,發出了略微有些發紅的暗淡光亮。感覺暖和起來,隨後馬上就酷熱難熬。周圍的牆壁越來越紅,合攏起來。火焰從牆縫裡竄出來,火舌越來越旺,越來越近。只要稍微再近一點,就會燒著沙拉德的頭髮和衣服。沙拉德喘息著,知覺模糊起來。有人一把扶住他,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阿里埃爾的喃喃低語:
「可憐的沙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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