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宮是汗王的寢所,而非殿堂。
其建築典雅,小巧別緻,比之薩爾滸界藩,赫圖阿阿的宮殿,顯得更加莊重,寬敞,富麗,特別是殿頂那象徵皇權的黃色龍磚彩瓦,使這座建築更尊貴,更至高無上。
努爾哈赤自從遼陽造都至沈,就一直住在這裡。
前不久,汗王聽說梨花被明軍從廣寧尼姑庵抓到寧遠,他知道後立即將此事告訴了朱少陽,。
朱少陽聽了後,這幾天非常苦惱,而努爾哈赤眼見大哥如此痛苦,又想起他們幾人曾將自己從李成梁府中救出的情景,腦瓜子嗡地一聲脹起來,他霍地拔出腰間的龍虎紋寶劍,大叫道:「趕快發兵,解救親人!」
在場的幾個貝勒,旗主立即遵命待發。
聞迅起來的朱少陽忙對努爾哈赤說道:「二弟,你這是幹什麼?」
努爾哈赤聽了之後,一跺腳道:「大哥,梨花與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更何況梨花與你還有一段情緣,如今做兄弟的,眼看她危在旦夕焉能不急!」
朱少陽忙說道:「二弟,容我細言!」
「大哥,你說吧!」努爾哈赤把劍扦進鞘裡,說道:「朱方良密謀抓我的親人,意在於你!」朱少陽說道。
「要我怎樣?」努爾哈赤坐下問道。
「他可能夥同明軍商量策略,拿我們的親人當人質,要挾於您!」
這時,一旁的佟養性接著說道:「朱兄言之有理!」他走到汗王跟前又說道:「如果朱方良想加害於我們的親人,只要他派人就可以了,何必還抓到寧遠!」
「更叫人疑慮的是」,朱少陽又說道:「梨花等人被抓的消息,是從寧遠傳來的,他們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嘍!」
「那如何為好!」努爾哈赤心急地問道。
「可派人到寧遠去要人。」
朱少陽說道:「只要我們的人一到,朱萬良之輩就會露出狐狸尾巴!」
努爾哈赤覺得朱少陽在如此情況下,還能十分鎮靜,而且說得句句有理,當下心中十分佩服這位大哥。
於是當日就選派範文采,範文亮等人星夜趕路去寧遠,到城裡去要人。
七天後,範文亮獨自一人被放回,其餘的人,當場也被扣壓,並要範文亮捎來口信說:「老汗王若不讓出廣寧,就拎著腦袋到寧遠城下相見!」
努爾哈赤聽守範文亮的回報,氣得踢翻了桌案,怒吼道:「明人欺人太甚!此氣不出,我難做滿洲之汗!」
他剛要召集眾臣發兵。
忽然衛士稟報道:「千山一個名叫智遠的法師前來求見!」
「智遠是何人!」努爾哈赤氣得急躁起來,大叫道。
在一側的一個謀士走到汗王跟前,小聲說道:「可能是出家的張銓。」
老汗王自近兩年來,隨著安費揚古,扈爾漢,何和裡諸大臣相繼去世之後,失去了一批謀臣,此時,他正需要有見解的謀士,於是當即更衣出它,令人將法師請到八角殿。
法師登上大殿,叩首抬頭,老汗王驚喜地叫道:「果然是張大人,請坐,請坐。」
張桂在一旁坐下,努爾哈赤立即問道:「法師遠道而來,有何急事!」
張銓口念阿彌陀佛,然後說道:「貧僧聽說有汗王的朋友被朱萬良搶到寧遠,特為此事而來!」
「你在廟裡,是怎麼聽說的?」努爾哈赤奇怪地問道。
張桂整了整袈裟,說道:「近日從寧遠、北京出來幾個官人。他們都和我一樣,不願在官場受氣,只好躲入深山老林,隱居而終。
所以,有關寧遠、北京的許多傳聞,諸如遼東經略熊延弼、巡撫王化貞相繼入獄以及閹臣魏忠賢抓住熊延弼喪師敗兵之由,借此又陸續逮捕了一大批正直的大臣並慘遭之殺害,張鶴鳴被迫告老還鄉等等,貧僧都有所耳聞。「張銓拭了把淚水,說道:「友人多已升天,我還做什麼隱居之士?大丈夫不肯為正義而獻身,豈不空活一生?」
努爾哈赤忙起身而立,興奮地說道:「那就同我一齊發兵,直取寧遠!」
張銓摸了摸下巴說道:「寧遠城非同關外其它老城,這幾年,在守城明將袁崇煥的經營下,又加固了城牆,配備了火器。此城高三丈三尺,寬達二文四尺,城牆之上又加築了高六尺的射箭護身牆,再加之袁崇煥有一批訓練有素的兵將,取其城,著實不易呀!」
努爾哈赤聽了張銓的口氣,有些惱怒,他壓住問道:「你今天來是想破城救人,還是想動搖我的軍心?」
張銓慌忙施禮,說道:「小人只有破城人關這意,豈敢來此搖軍心?」
「好你的誠意何在?」
努爾哈赤如同審訊一個俘虜,「毫不客氣地問道:張銓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卷裱糊粗製的長卷,鋪在殿旁的長几上,說道:「汗王您看!「努爾哈赤瞥了一眼,發現是一張《九邊圖》,就緊走了兩步,低頭細看。
只見圖上清晰地繪著遼寧省東,蘇州,宣府,大同,偏關,榆林,寧夏,固原,甘蕭等幾個地段邊防的重要標記。
努爾哈赤早就聽過《九邊圖》,但從未親眼見過,眼下偶然目睹,頓覺心胸開闊。
張銓見汗王舉起興然,說笑道:「汗王,卑職不僅想陪你攻下寧遠,還想直入中原,橫掃九邊,斬盡殺絕污吏貪官,昏君腐臣!」
張銓年輕時曾在京內參予繪製《九邊圖》,近幾年隱居深山,無事可做,就獨自照《九達圖》當年的樣了繪了這張默記的《九邊圖》,希望有一天能重整山河,恢復盛唐之治,張銓望著此圖,又對汗王解釋道:「不是卑職無誠意,而是覺得眼下時機不利。」
「何以見得?」努爾哈赤低頭看著圖,反問道。
張銓湊到努爾哈赤身邊說道:「多聽說朝延要派高第接遼東經略,此人是魏忠賢的黨羽,根本不懂軍事,他懦弱無能,膽小如鼠,只要一換上他,再取寧遠則事半功倍!」
努爾哈赤思慮了片刻,憂慮說道「那梨花和我派去的範文采等人,如何解救?」張佳說道:「我們可以採取此緩兵之計,爾後看準時機,突然發兵。」
汗王與眾臣商議,一致贊同。
過了數月,果然傳來高第走馬上任的消息。
這天,高第冒著關外凜冽的寒風,坐著四人指的小轎來到寧遠城。
他進城的當天就把守城明將,四十二歲的袁崇煥叫到衙內,下令道:「撤除錦州,右屯等地的全部軍營,退守山海關!」
袁崇煥當即反對道:「兵法有進有退,已經收復的地方,怎能隨便放棄?
若錦州等地一丟,寧遠等地便受到威脅,山海關就若失去了屏障,未將之職就是守住寧遠城,若死就死在這裡,我絕不能撤退!「高第一時氣得嘴唇發紫,吼道:「小小邊官,竟敢違抗軍令!」
袁崇煥驀地站起,抽出腰間的寶劍,毫無懼色地說道:「大人若逼我退出寧遠城,我就死在您面前。」
高第無可奈何,只好讓袁崇煥留下幾千明軍駐守。
第二天,高第就傳令錦州,右屯,大凌河,松山等地的明軍,立即拆除守城器械,火速退人關內。
退令一下,那些怕死的明軍,就一窩蜂似的湧向山海關。
在遼西各地的在道小路上,到外擠滿了車馬驢騾,步騎官軍,被迫棄家丟園的百姓。
一時之間,哭聲、叫聲、響徹大小凌河上下。
凍死,餓死,擠死,被馬踏死的婦孺老人,不計其數,如同秋後田野上的高粱秸捆丟在路旁,無人過問不久,這些情況傳到瀋陽。
這天,老汗王手捧手爐坐在八角殿,接到了遼西一次又一次探馬的密報,高興得一次次放下手爐,脫下蟒飽,在大殿踱著方步,拍腿叫好。
天命十一年(1626)正月十四日,老汗王決定西征,救回被明軍扣押的範文憲,梨花等部將及親人。
自廣寧之戰後,八旗兵並未參加過大規模的戰役,兵將們經過幾年的養精蓄銳,滿洲軍顯得更加兵強馬壯,土氣高昂。行軍路上儘管風雪瀰漫,但一個個士兵依然精神抖擻,高歌猛進。
正月二十三這天,努爾哈赤率領的十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地來到寧遠城北。他騎在一匹蒙古快馬上,眺望遠處的寧遠城廓、門樓。暗自思忖道:「朱方良之輩能把範文憲、梨花藏在何處?此處如何攻取?」
兵馬越走,離廣寧城越近,在離城五里許的地方,努爾哈赤舉目看去,只見城地嚴整,軍士環城而立,刀出鞘,箭上弦,幾尊新式火炮,如同雄獅蹲在城頭,威嚴無比。努爾哈赤暗自讚佩袁崇煥守城有術,治軍有方,努爾哈赤正思慮如何攻城,忽然一個探馬馳馬而至。
探馬跳下馬,送上一封書信,說道:「這是城內守將射下的挑戰書。」努爾哈赤展開信紙,只見上面寫道:「滿洲汗王殿下:聞殿下親率十幾萬大軍,攻吾寧遠,深表謝意。
寧遠之城,歷來軍事重鎮。近兩年經卑職修整,城池高大堅實,設防嚴密,可謂銅牆鐵壁,吾久聞老將軍橫行天下。如貴軍能攻下寧遠,吾等將大頭朝下!前去歡迎,若攻不下,請汗王自動讓出錦州,廣寧諸城,歸還大明。
另,三日內,若不退軍,吾等將拿周梨花、範文憲等人斬首示眾,祭我戰刀。
此表寧遠城守將:袁崇煥宋方良努爾哈赤看罷,哧啦一聲將信撕毀,擲之於地,然後長劍一揮道:「欺人太甚!快快攻城!」
站在一旁的朱少陽,坐在馬上說道:「二弟,攻城之事,要周密計劃!」
另外一旁的代英反對道:「難道你不想趕快救出你的老相好?」
「我願以大局為重。」朱少陽朝代英說道:「如若眼下憑意氣用事,當即攻城,正好中了賊人的好計。」
努爾哈赤如同入水多時的潛水者,驟然鑽出水面,搖著腦袋,猛然清醒地說道:「大哥言之有理!」當即下令人旗軍退到離城五里之外,安營紮寨。
這時,寧遠的情勢很危急,袁崇煥手下的兵力,只有一萬多人,還不足滿洲軍的一個零頭,其中,一部分將士,因為主帥高第逃跑,軍心浮動,惶然不可終日。
若不是詭計多端的朱方良抓住梨花、範文憲等人做人質,要挾對方,兵士們早就失去守城的念頭了。
袁崇煥十分厭惡朱方良的為人,但對他謀劃人質的辦法卻十分讚賞。
人夜,袁崇煥把朱方良找到帥府,研究對策,朱方良蠻有把握地說道:「努爾哈赤是個重義氣的人,我們就應利用他這點『韃子氣』略施小計!」
「如何施計?」
「滿洲軍個個善射,只要我們把七個滿洲的人質,綁上城牆頭,就可以當擋箭牌,叫汗王手中握箭不得發,這樣我們的城就易守!」
「光守城也不行嗎?」
「滿洲軍不懂得新式火炮的厲害。等他們密集攻城時,我們連發火炮,保證滿洲軍屍首成堆。到那時,汗王就會不戰自退。」
「他們若不退呢?」
「我們就拿範文憲先開刀。只要先斬了範文憲,老汗王就會為報梨花的救命之恩,使梨花免於一死,而自動退兵!」
袁崇煥得意地拍著朱方良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花裡胡哨的鬼點子可真不少。等我有一天當了兵部尚書,一定有請你當軍師!」
朱方良也得意地笑了。他自參戰瀋陽,遼陽,連連敗陣之後,威信掃地,後來他僅著自己是皇室的親族,才免於一死,暫留寧遠,協助袁崇煥共守此城。但他想主宰遼東的夢,一直縈繞於腦海,所以,他只好攀袁崇煥這棵樹,以求榮升,出於種種幻想,他才親自帶人到廣寧大廟裡,將梨花搶來,投進大牢,接著,又扣押範文憲等人當人質。他很欣賞自己擺下的幾步高棋,城外雖是大兵壓境,但他走出帥府,依然鑽進妓院。
正月二十四日黎明,北風呼叫天寒刺骨。朱方良分別將周梨花,範文憲等七人綁赴城牆,在東西南北四牆要害處,讓七個人質面向城外,綁在城垛一尺多粗的旗桿上。
不一會兒,滿洲軍的探馬立即報給老汗王,他聞訊後差點兒氣昏,等他清醒後,立即傳個進軍,大軍來到北門,努爾哈赤、朱少陽等人抬頭看去,只見城頭上梨花、範文憲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桿子上。按照平日打法,『登城的兵立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推盾車,豎梯爬城。然而,眼前面對恩人、愛將,他怎能忍心讓飛蝗似的箭關,朝自己人身上射?箭是不長眼的,萬一飛箭射到親人身上,豈不成了自相殘殺?不能,不能?努爾哈赤決定讓登城的兵士頂著盾牌強攻,不許城下發一弓一箭。
滿洲軍得到攻城的命令,第一梯隊登城兵土攜帶雲梯,推著盾車,鋪天蓋地湧到城下。登城的兵上迅速地超過護城河,來到城牆下豎梯登城。
登城的兵土順利地爬上城頭,雙腳剛剛離開木梯,手攀磚垛,忽然腳下一滑,一張張梯子以及梯子上的一連串登城兵士,都滑下城牆。站在遠處指揮作戰的努爾哈赤覺得十分奇怪,等跌下的兵土被抬過護城池,一打聽,才知明軍在城上潑水成冰,登城者用腳奮力登城之際,正好把梯子蹬歪,於是梯倒人滑,難以上城。
努爾哈赤正急得火冒三丈,只聽城上明軍又喊道:「老韃子,趕快撤兵吧!不撤,梨花等人可要凍死啦!」
梨花仰首挺胸,知是敵人施計,就朝努爾哈赤等人喊道:「汗王,不要管我,你們趕快攻城,救出文憲,救出鄉親!」
梨花的每一句喊聲,都如同尖刀刺著朱少陽和努爾哈赤的心。登城不上,努爾哈赤就命另一梯隊,用撞車撞城,鑿牆成洞,企圖穿穴而入。
穴城戰,滿洲軍已多次運用,曾破取了數城。此次,圖魯什憑著往日攻城的經驗,第一個帶兵鑿城,他在八旗兵佯攻的掩護下,攜帶撞車、鐵鎬、斧頭等攻到城下。
所謂穴城,就是在城牆牆腳下,鑿成空洞,然後逐漸擴大,最後致使城牆塌陷。圖魯什一夥人來到城下,用盾車遮住成牆上飛來的翎箭飛石,揮鍬舞鎬,鑿了半天,果然鑿出缸口粗的一個大洞,牆洞在撞車的衝擊聲中,逐漸增大,到了傍晚時分,城的一角竟開始塌陷。
城牆倒塌,城內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明軍提心吊膽,有的開始開小差,偷偷溜下城牆。
袁崇煥眼看軍心渙散,暗想:「雖然明軍士兵多數英勇,但城中炮火石器畢竟有限,更不可能指望高第派兵來援。」想到這裡,他決定速戰速決,於是他立即命令城上的兵立投石擲木,把一捆捆燃著的枯草、棉花投下城牆,同時命令炮手,朝滿洲軍密集的地方開炮。
城上的在炮是從歐洲引進的西洋炮,此炮炮身長一丈多,重六千斤,一次能裝火藥幾十斤,再裝上鉛彈、鐵砂,射程達二里多遠,殺傷力很大。
袁崇煥一聲令下,炮手們立刻燃著大炮,剎那間,炮聲震耳,火光一片。應著炮聲,滿洲軍倒下一片片,頓時血肉橫飛,屍體遍野。
看到此等情景,被綁在城頭的範文憲朝努爾哈赤高聲喊道:「汗王,不要管我們,趕快撤兵吧!」
日落西山,天漸漸黑下來,老汗王不得鳴鑼收兵。
翌日,努爾哈赤同兵士們一起吃過早飯,又來攻城,此次,他採用聲東擊西的辦法,一面組織穴城,一面組織佯攻,以消耗明軍的炮火。雙方交戰了一整天,袁崇煥眼看火藥用去過半,十分焦急,黃昏時分,朱方良趕進北城樓,未見袁崇煥。他見主帥急得在城樓裡團團轉,就獻策道:「主帥,現在該用最後一著嘍!」
「什麼?」
「砍死範文憲,逼迫汗王退兵,若再不退,就斬梨花。」
袁崇煥立即採納了朱方良的妙計,命令全城四面同時開炮。袁崇煥站在炮前親自指揮。守城的炮手,居高臨下,見哪裡滿洲軍多,就往哪裡開炮。一時炮聲隆隆,火光夾著巨石、砂彈,如風似雨,打到哪裡,哪裡就死傷一片。
這時,朱方良趁機帶著二名刀斧手,趕到範文憲眼前,然後停下炮火,朝努爾哈赤喊道:「汗王,現在你退不退兵,不退,我就開斬了!」
努爾哈赤見此心急如焚,他急忙脫去施子,手握雕翎長箭,衝上前去,邊跑邊喊道:「滿洲人憑著好馬快刀,沒有攻不下的城地廣他手揮長箭,抬弓射上城頭,正在此刻,猛聽」轟「的一聲,明軍的炮火將衝上去的大軍又給轟傷了一大片。
過了片刻,滿洲軍又重整旗鼓攻城。袁崇煥見汗王沒有理會,就右手一揮,只見刀斧手手起刀落,範文憲頓時身首分家。
在激烈的炮聲中,努爾哈赤也被巨石崩傷,額角、面頰、兩手鮮血直流,朱少陽見了,忙過來扶著努爾哈赤。
這時,兩名刀斧手走近了梨花,朱少陽看見,心中恨不得能馬上將梨花給救出,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而努爾哈赤見此,望了望朱少陽,接著把頭一低,吼道:「退!
大丈夫不以一城一地得失論勝敗!「
一聲令下,堰旗息鼓。
朱少陽見了,忙對努爾哈赤說道:「二弟,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辛辛苦苦地帶領這麼多兵士是來幹什麼的?」
努爾哈赤說道:「大哥,我不可能讓梨花死在我們的眼前,更何況她也是我的恩人,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再下令攻城的!」話音剛落,身上的炮傷一陣巨痛,隨之昏了過去,朱少陽見努爾哈赤傷重,趕忙命令兵士將昏倒的汗王抬走,隨後立即撤兵。
站在城頭的梨花見滿洲軍退了下去,哭叫道:「汗王,不要管我!只要能救下鄉親,我死而無怨!」
朱少陽城頭瞥了一眼,輕聲喚道:「梨花你等著,等春暖花開,我們再來攻城救你!」說完,轉身沉痛地同八旗軍士退了回去。
二月初,代英率領兵馬回到了瀋陽。努爾哈赤靜養了數日,傷口漸漸癒合,到了六月份炮傷已痊癒。可是到了八月十一日的傍晚,汗王突然喘息不止,不省人事。
努爾哈赤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御醫時不時地切脈,翻看著汗王的眼皮,心情十分焦急。皇太極餵了兩口人參湯給汗王,努爾哈赤慢慢地有些知覺,他無力地晃了晃頭,砸了曬乾澀的嘴唇,半瞇著眼睛,眼前影影綽綽,出現種種幻覺,他騎著心愛的蒙古快馬,馳騁於遼西走廊,千軍萬馬飛過長城,直逼北京城……坐在京城大殿的明朝皇帝,跑出紫禁城,向他跪地求饒,他高聲大笑,一刀將皇帝劈成兩段……血流成河,淌進運河、黃河、長江,他騎在生器的馬上,馳騁於地下天上,他像蒼鷹一樣在天地間翱翔,他看見山川平原上的獵戶、牧馬人、莊稼漢在平分從紫禁城裡抬出的金銀、財寶、米面、新衣……他高興得叫喊起來……
站在汗王身邊的皇太極,聽到阿瑪含混不清的聲音,馬上蹲下來,俯在汗王耳邊,小聲問道:「阿瑪,您喊我嗎?」
努爾哈赤醒了,興奮地睜開眼,想坐起來,皇太極馬上把被子墊在他身後,努爾哈赤剛坐好,朱少陽就進來了,他見了努爾哈赤,忙關切地問道:「二弟,你……」
努爾哈赤咧嘴一笑,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說道:「我會好的!」然後問道:「大哥我從二十五歲開始用兵,一輩子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為什麼寧遠一陣敗下陣來呢?」
朱少陽只好安慰著道:「老話說,花無百日紅,你是因身遭炮擊,身體不佳,再加上有所顧忌,才停止攻城的,此戰未完,也不算敗仗!另外,我們吃了西洋大炮的虧了!」
「對!對!」努爾哈赤說道:「古人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惜我們未能造出火炮。」努爾哈赤一把抓住朱少陽的手,痛苦而惋惜地說道:「我沒聽你的勸告,大哥,真沒想到竟帶來如此重大不幸!」
朱少陽咂了咂嘴唇,不便說話,只好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原來遼沈之戰後,朱少陽就向努爾哈赤提出,聽說明軍已從外國買來六千多斤重的紅夷大炮,咱們也應該製造自己的火炮。同時拿出自己用鉛彈、鐵砂、火藥試制的大炮,結果,努爾哈赤說道:「做那東西幹什麼?這麼多戰役,我滿洲大軍憑著大刀快馬,不是也打了勝仗嗎?大哥,你還是享享清福吧!」
努爾哈赤憶起往事歎息道:「寧遠之敗,是血的教訓。滿洲若想興起,切記要研製新兵器,運用新技術,無此,大業難成!」
朱少陽接著說道:「自打有爭戰以來,從石器到銅器、鐵器的使用,從棍棒到刀槍,從盾牌到戰車,如今西洋又造出六千斤大炮,如此兵械的進步歷史表明,誰一旦掌握了最先進的利器,誰就能先發制人,處於優勢,反之就要受欺,重則亡國!」
「大哥見解極是!」努爾哈赤對身邊的皇太極說道:「此類興邦治國之道,你應銘記於心!」
皇太極點頭應「喳」,這時努爾哈赤對自己驚人的清醒特別奇怪,他暗想:「也許是迴光返照吧?」他自覺生命不會維持多久,忙對朱少陽說道:「大哥,如若我不幸去了,希望你能幫四貝勒一把,不然,我真有些不放心!」
朱少陽聽努爾哈赤如此話語,心中一驚,忙勸道:「二弟,你會好的,你說的事我都答應你,你放心吧!」
努爾哈赤見朱少陽答應了,又望了望眼前的一群親人以及多年來的部將,他不禁落下了眼淚,十分高興,忙讓下人去端高粱酒來,不一會兒,高粱酒端來了,每人面前斟滿滿一碗。努爾哈赤舉杯對眾人說道:「各位多年來跟隨我出生入死,我心中十分感激,今日我敬大家一杯,以表謝意!」
努爾哈赤見眾人喝下,抿嘴樂了,他興奮地捧起碗,可是剛端到嘴邊,突然熱血沖頂,倏然倒下,失去知覺,與世長辭。
眾人不由淚如泉湧,滿洲汗王努爾哈赤就這樣安息了。朱少陽悄悄地走出宮,走上了瀋陽城的城牆,望著眼前一片漆黑的曠野,他覺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裡,他突然看見在曠野中竟有一點星火,越燃越亮,越燃越亮……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