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廣寧城傳來毛文龍偷襲滿洲佔地鎮江堡成功的消息,王化貞立即奏朝廷。
十日扣,皇上下令,嘉獎王化貞領兵有功。
授獎這天,恰巧李永芳特意趕到廣寧城,前來賀喜。
晚宴以後,王化貞把李永芳帶到自己的臥室。
他小聲對李永芳說道:「李游擊,鎮江大捷人心大振,我想趁打鐵,攻過了河,直取遼沈,你看如何?」
李永芳回答道:「正合我意。如若打過江東,我也就不再受異話的氣啦!」
「本官深知遼東父老兄弟的心情。如若李游擊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定當終生不忘。」
王化貞說道。
李永芳聽了之後中,對王化貞叩道:「末將甘願效勞,死而無怨!」
接著,李永芳獻策道:「廣寧城之後,可偷偷潛往了遼河沿岸,待我再與蒙古騎兵聯絡,等幾路大軍會合,我在河東做內應,此戰必可獲勝!」
王化貞高興地拍著李永芳的戶膀,說道:「今晚我就啟秦皇上,速取河東等到明年春天,讓遼東各地,都掛起大明的旌旗!」
兩人一直說至夜半,擬定了分兵防河,全面出擊的主案。
等侍女將夜宵端來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不一會兒,管家提著燈籠,領進一個人來。
「李永芳?」
來人進屋後驚叫道:「大明朝的罪臣!」
來人正是從瀋陽,遼陽敗下陣來的總兵官朱方良。
一個多月前,他被派到錦洲做了總兵官。
近日他聽說毛文龍在鎮江堡取勝,步想與王化貞密談,偷襲江東,出奇制勝,以求加官晉爵。
王化貞被朱方良突然的喊聲給驚呆了。
他疑惑地盯著李永芳的眼神,想從對方的神情變化中,看出了一些破綻。
但李永芳神情自若,只是安然地喝著茶。
王化貞見此情景,對朱方良說道:「總兵知道漢朝能出個蘇武,而大明朝就不會出忠臣!」
這時,李永芳站起來,以攻為守地對朱方良說道:「朱總後請說出李某的罪惡,末將死而無怨!」
朱方良眨巴著三角眼,干舔著風吹乾的嘴唇,支吾地問道:「李游擊,撫順失守,你逃向何處?」
「守在古城」
「那努爾哈赤為什麼沒把你殺掉了?」
王化貞聽來方良話無憑證,就從中調解道:「一城失守,亦非他一人過失!至於努爾哈赤不殺我,也不是一個人的錯處,朱總兵,我看還是精誠團結為重,共守邊陲為好!」
朱方良搖頭說道:「我與他水火難容!」
李永芳冷笑著說道:「就算我失守撫順有罪,那失瀋陽,遼陽,又是誰的罪呢?
你身為瀋陽的總兵,大城失守,尚能活到今日,努爾哈赤不是不是對你刀下留情了?」
朱方良被李永芳的這番話一時氣得臉色鐵青,他吼叫道:「王化貞,今日你若不把李永芳投進大牢,我明日就奏請皇上,革你的職!」
老鼠怕貓,貓怕狐,一物降一物,王化貞知道朱萬良是皇族子弟,只好把李永芳投進了大牢。
七天後,皮廷相滿面污垢,穿著破衣爛衫,騎著一頭毛驢來到廣寧。
他到了巡撫衙門,連聲呼叫,總管忙把他帶到府上,去見王化貞。
皮廷相走大門,撲通跪下,連磕了兩個響頭,哭喪著說道:「巡撫大人,請您趕快發兵,攻過遼河為我大明臣民伸冤報仇!」
王化貞連忙把他扶起,詢問道:「皮總兵,有何冤屈,慢慢說來!」
皮廷相坐在椅子上,從袖筒裡拿出一張佈告,交給王化貞。
王化貞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查李永芳是專為大明朝效忠的臣僕。在遼東煽動明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近日潛逃,若有抓捕者,賞銀三百兩。
王化貞看罷,連忙問道:「皮總兵,前些日子,你身在何處?怎麼得此公告?」
皮廷相瞪著牛眼睛,委屈地說道:「自遼陽兵敗,我一直被關在大牢!三天前,李永芳的一個表弟用一百兩銀子買通獄卒,將我夜半放出。
出城後,我在城北的牆頭上,揭下了這張佈告,偷了一頭毛驢,就直奔於此,想請大人為我等報仇雪恨!「王化貞聽罷,抖動著佈告,自言自語道:「李永芳本是忠臣,眼下不明不白地被關進大牢,豈不冤枉他?」
接著他傳來牢頭,命他立刻放出李永芳。
牢頭為難地說道:「朱總兵回錦洲前,一再囑咐,沒有他的口令,不准放人!」
王化貞氣得臉色發白,怒道:「你是聽巡撫的,還是聽總兵的?」
牢頭啞口無言,只好將李永芳從車裡放出,當天,王化貞請皮廷相做陪,設宴為李永芳壓驚。
皮廷相不速而至,使王化貞倍加相信李永芳。
第二天就按照原來商定奇襲河東的計劃,把廣寧城內的十三萬兵馬,沿著了河以西的大小村堡佈防紮營,每五十步搭一個窩棚,置軍六人,劃地分守,一字擺開,號稱「一字長蛇陣」
這天,正月十五。
努爾哈赤頭戴貂帽,身穿皮裘,率領各旗男女以及福晉子女一萬多人,以及朱少陽,各位官員,貝勒以及夫人來到了太子河上,舉行「跑冰比賽」
在一聲鼓樂聲中,各個夫人身穿各色皮棉旗袍,頭戴狐皮裘帽,足蹬冰滑子油頭粉面,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組織跑冰的巴什泰,見眾夫人一字排成橫排,準備停當之後,立即打了聲口哨,以此起跑冰者的注意,接著,揮起鐵錘,敲起雲版。
剎那間,一個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如鷹似燕,飛跑在冰河之上,跑在最前面的是多羅甘珠。
在他身後的則是合布什,巴什泰的妻子是個胖子,她跑不出不到半路,就腿直發顫,剛想停下歇歇腳,突然腳下的碰到冰楂子朝前跌了一跤。
隨之驚叫一聲,噗通一聲仰面朝天地摔在冰上,圓胖的身子在冰上滑了一丈多遠。
觀眾哄然大笑,朱少陽也是樂不可支。
跑冰結束,努爾哈赤親自賞給第一名銀子二十兩,第二名,賞銀十兩,其他各人,凡參加者,也各賞銀三兩。巴什泰的妻子儘管跑在最後,但意志頑強,努爾哈赤特給她加銀二兩,這樣倒數第一共得銀五兩。
男子跑冰剛開始。
忽然一個探馬跑來,湊到努爾哈赤耳邊,稟報道:「汗王,集結在河西的明軍,開始向我河東移動。」
探馬剛剛退下,李永芳派來的密探又稟報:「西平堡的明軍,劫掠了河東一座滿洲村寨,把旗民押向廣寧,現正密謀偷襲鞍山,海洲城,那裡明軍官兵不足萬人,是東線明軍的老窩,可一舉殲之。爾後,直取廣寧,救出滿洲兒女。」
努爾哈赤,立即命傳令兵敲起緊急集會的雲版,不一會兒跑冰比賽的男子分八旗集結完畢。
努爾哈赤與諸大臣,貝勒—一碰頭之後,命令他們火速回城,中午發兵攻取西平堡,直搗廣寧府。
東北的正月,依然寒風刺骨,八旗兵士騎在馬上,並不覺得寒冷。因為人出人意料一個個深信汗王謀事周密,出戰必勝。所以一個個快馬加鞭,心急怒放。
翌日傍晚,努爾哈赤率分的五萬大軍來到了西平堡,將小城堡團團圍住然後命神箭手將勸降書射進城內。
過了一個時辰,守城的總兵站在城樓大聲叫道:「滿洲韃子,你們有膽子就攻吧!
老子告訴你們:今晚若攻下,明天我們援軍一到,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努爾哈赤聽了冷笑一聲,命令各旗推盾車,豎梯子,火速攻城。
西平堡(今遼寧省盤山縣古城子)此刻一片清冷,淡淡的圓月,時而被浮雲遮住,時而又掙扎著露出雲層,淒然地俯視大地。隨著時明時暗的目光,人心也在浮動。守城的將官王小貞,三十一歲,是王化貞的兒子。
此人隨父赴寧,初任總兵,卻與其父大不相同。從外貌上看,其父是矮個子,而他卻長得又高又壯,黑黝黝的臉,粗人的手腳,走起路來,如同鐵塔搬家,父子相貌差之千里,從性情上看。其父驕狂輕敵,其軍事戰略想法了各異,老子主戰,速戰速決其子要防守,想穩紮穩打。為此,父子到遼東數月,見面就吵嘴。白天滿洲軍開始圍攻西平堡,王小貞就深感其你的「一字長蛇陣」戰術荒唐,太失策,此陣猶如散開的羊群,可能被餓虎—一吞掉,到時候連相聚在一起壯膽的機會都沒有。
城外火把黃火片片,滿洲軍圍著城堡屯駐著九萬大軍。入夜以來,滿洲軍遵照汗王的軍令,每個時辰抽兩牛錄兵馬,輪流攻城,其餘各旗兵士紮營歇息。
夜晚,西平堡守將王小貞站在城頭,指揮著全城三千兵立,在城牆上,一會兒跑到南門,一會兒又跑到東門和西門,點燃著火把,飛箭投石,跑得滿頭大汗,腰酸腿疼,他有時得實在走不動了,就手扶著城牆垛口,望著廣寧城的方向,埋怨起王化貞道:「什麼三品,四品,打起仗來,掉頭轉向,真是皇上瞎了眼,亂差亂派,堂堂巡撫,屁事不頂!」
夜貓子在寒夜慘叫,王小貞身披鐵甲,禁不住打著寒顫。
「稟報總兵!」
王小貞正坐在城牆內側歇息,突然一個哨探跑來,小聲報告道:「據小人探知,城外滿洲軍共計九萬。」
「是多少?」
哨探附到他耳邊,說道:「總兵,西平堡是守不住的您為了三千兵立著想,快想點辦法吧廣」不,我堂堂巡撫之子,絕不當逃兵!「「總兵」哨探哽咽著哀求道:「此時不走,城內的翎箭用不到明日中午就用玩了,那時若援兵不到,豈不是束手待斃?」
「當兵就是等死,沙場就是兵士最好的墳墓,你若怕死,就滾吧!」
東方天際露出了魚肚白,努爾哈赤坐在城東一座小山丘,又指揮九萬兵馬向西堡發新的攻勢。一個個酒足飯飽的兵士,得令後如同下山的猛虎,展翅的雄鷹,推著盾車,飛跑著,遮住城上守衛的明軍嗖嗖射來的翎箭,喊叫著,直逼到城牆腳下。隨後登城的兵士豎起梯子,如同攀籐的猿猴,噌噌噌,順梯而上。
這時,督戰的朱少陽立即命令伏在戰壕裡的弓箭手,朝城頭猛發弓箭,一時飛箭如雨,直逼得城頭上的明軍抬不起頭來。
登城的兩白旗兵士,趁機攀上城煤,拔出腰刀,與明軍展開了城頭白刃戰。
刀光劍影,映著初升的朝陽,耀人眼目。喊殺聲,慘叫聲,驚起城樓內的家雀,撲楞楞地抖動翅膀,一群群飛出城外。
城內的明軍一夜未能歇息,清晨沒吃飯,一個個又餓又累,頭暈眼花,哪敵得住如獅似虎的滿洲驍勇!陽光下,寒風中,只見明軍一個個如同下車秫秸,一個接一個被槍挑刀劈,滾下城牆。
不到一個時辰,城牆根下,凝聚著一塊塊象高粱餅似的血塊子。
王小貞正伏在城頭揮劍指揮,突然城外飛來一隻雕翎長箭,正中右眼,箭頭將眼球射穿,他咬著牙,猛地將箭拔下,血淋淋的眼球隨著箭頭,奪眶拔出。
王小貞怒叫一聲,把帶著眼球的長箭搭上弓,嗖地又射出城外,怒吼道:「渾蛋!」
渾蛋!統統是渾蛋!「也不知他罵的是眼前的滿洲兵,還是罵其父王化貞,或是罵當朝的皇帝。此時,在死神臨近時刻,也許罵所有人,甚至也許在罵自己。然而,落花已去,春難留也。
王小貞叫罵著,一連刺倒了兩個攻城上來的滿洲軍兵士,當他再次揮劍刺向左側的一個滿洲兵士時。
突然後心挨了一劍,他驚呼一聲:「皇上!」隨之倒下。日至中天,滿洲軍攻各城門。
朱少陽率軍攻進大牢,救出被明軍搶掠來的滿洲少女,老人和小孩,忽然探馬來報:「增援的三萬明軍,正從西北飛奔而來!」
朱少陽心中一驚,立即去城外找努爾哈赤稟報,要求出馬迎敵,努爾哈赤抓住朱少陽的袖口,笑著說道:「大哥,莫急!莫急!」
朱少陽覺得奇怪,問道:「二弟,此時若不出兵迎敵,恐怕沿途百姓會遭殃!」
努爾哈赤打了個抓籬撈丸子的手勢,小聲說道:「大哥,你忘了李永芳設的『引蛾撲火』之計啦!」
一句話,提醒了朱少陽。
幾天前,李永芳曾去廣寧,表示願意為王化貞效勞並主動提出,如果明軍願意一樣殲滅滿洲大軍。他願帶領在河東的一千漢人作內應,來個裡外夾攻。王化貞本來速戰心切,聽了自然喜不自禁。當即聯絡蒙古大軍,佈置沿及河各點防守駐軍,加緊訓練,爭取在「二月二,龍抬頭」這天之前,聯合攻下鞍山,海洲然後直攻遼陽,活捉汗王。
此次,廣寧明軍出動,就是要到西平堡會師主動,窺視時機。
不過,王化貞一些整套戰術設想,李永芳早已通過密探報告了努爾哈赤並提議將明軍會師之地,變成他們葬身之地。
所以努爾哈赤不緊不慢地下令道:「左翼四旗埋伏在城外在兩雪溝。其餘各旗進城,守株待兔」
軍令一下,各路兵馬,各就各位努爾哈赤進到城裡,命令兵士馬上把路上,牆下的明軍屍首抬走,然後緊閉四門,讓護城的兵土換上明軍的服裝,自己悠然地坐在城西的角樓裡,推開門,時不時朝廣寧的方向眺望。
此時的遼河平原,冰天雪地,一目數十里,努爾哈赤站在角樓兩側,憑欄遠眺只見遠處的大路上,一條如蛇似龍的長長隊列,由遠而近,由小變大。等他看清了為有「王『寧帥旗,不禁暗自讚道:「永芳之謀,真及蓋世之計,隨之下令成內各路兵馬準備迎敵。「三萬明軍越來越近。
努爾哈赤已遠遠地看見為首的目正是李永芳。
只見他身披棉甲,騎在一匹棗紅馬上,如同勝利而的歸將領,神情自若。李永芳越加鞭,離西平堡於是離城越近,心越激動得跳不停。等他來到城西,離城門約有一里路時,向身後的各路總兵抱拳道:「末將先走一步,進城向少帥報喜迎接的諸將!」
李永芳狠狠地朝棗紅馬後尼股上鞭,頓時棗紅馬飛跑如前,努爾哈赤見李永芳獨自打馬而來,立刻叫護城的兵座放下吊橋。
李永芳進城後,城內鼓樂大奏。
三萬明軍以為守城官兵大禮相迎,一個個喜上眉梢,整軍列隊,準備入城。
禮樂已畢,立即響起螺號。城外的滿洲軍聽到螺號陣陣,頓時躍出雪溝,射箭揮刀,呼叫著衝向是明軍。
明軍本無防務,一個個被突如奇來的喊殺聲,飛蝗似的翎箭嚇得暈頭轉向,等披甲的滿洲軍從大路兩旁,如決堤似的洪水沖來時,他們才明白是受到了伏擊夾攻。為首的幾員總兵官一時慌了神,竟急忙打馬往城裡跑。
等明軍湧至城下,努爾哈赤立即下令,城頭萬箭齊發,為首的明軍將帥,在不明敵友的驚慌中,多被亂箭射死,即使未被射死,也早被湧過來的拚命逃命的明軍擠倒踩死。
遭到伏擊夾攻的明軍,眼見將帥多被擊斃,一個個便丟盔棄甲,拚命四處逃竄。
西平堡之戰,滿洲軍大勝。接著,努爾哈赤又命大軍兵分三路,橫掃河西時軍各個踞點,指定三日後到廣寧會師。
三日後一個中午,反叛的皮廷相一口咬定被明軍抓到廣寧的范江鵠的兒子範文亮便是範文采,為此王化貞十分重視,當即把範文亮帶到大堂詳審。
就在要極刑審問範文亮之時,忽聽門口驚叫道:「巡撫大人,不好!滿洲大軍攻到中安堡啦!」
皮廷相聽了搖頭說道:「李永芳曾與我密商,等滿洲軍一到,他就力作內應,城裡城外夾擊,立敗努酋!」
探馬將西平堡陣亡的將官衣物遞上,說道:「大人,您中了李永芳的好計了!」
皮廷相歷來眼疾手快,他瞥了一眼血淋淋的明官戰袍,頓時驚叫道:「大人,不好了,兵臨城下,還不快逃!」
皮廷相淒慘的叫聲,如同夜貓子嚎叫,在場的衙役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
王化貞抖嗦著雙手,還想去整理文牘,皮廷相一把抓住他的長袖,呼叫道:「大人還不快走,晚一會,就沒命啦!」
衙役們見皮廷相轉身要逃,一個個有如驚弓之鳥,湧向大門口,拚命逃竄。
王化貞原一心想東渡江河,得勝奏凱,那料想兵敗眼,空城已難守。他灰溜溜,酸漬漬,惶惶然地被人扶上馬,在競相逃命的官軍中,如順水之舟,被推出廣寧城西門。
廣寧城到處是勝利的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