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女人走在大街上往往會成為人們關注的對象。要是遇到星探,算她走運;要是遇到這伙「盜美賊」,那她就大禍臨頭了。「盜美賊」(Les voleurs de beaute)其實應譯為「綁架美人(不僅僅是美女,也綁架俊男)的強盜」,他們活躍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通常在大酒店和娛樂場所,如酒吧、夜總會、歌舞廳、俱樂部等地物色「美人」,選中後便進行跟蹤,並通過種種手段(甚至僱傭小偷和私人偵探)瞭解其姓名、年齡、身高、體重、三圍、性格、愛好、職業、家庭、婚姻及交友情況,接著對「候選人」進行分析、評判、比較,最後圈定最合適的對象,也就是最美的人實施綁架。他們打暈美人,把她們裝進麻袋,塞進汽車的尾廂,然後日夜兼程,逃離巴黎,來到「盜美賊」的老窩——法國和瑞士邊境汝拉山中的一座偏僻木屋,把「美人」關進漆黑一團、完全隔音的地窖裡,燒燬她們的證件和衣服,熔化她們的首飾。在那裡,美人們不見日光,無人說話,不能散步,沒有娛樂,沒有聲音,沒有鏡子,不能出門一步。她們既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為什麼被綁架。屋裡除了一個水龍頭、一個便桶、一個地鋪、一個鍾以外,別無他物。她們在黑暗、恐懼、孤獨和無聊中迅速衰老變醜,頭髮大把大把地掉.身體一天天發胖,皺紋越來越多。掛在天花板上的那個大鐘被故意調亂了,長短針走得飛快,「分針快得像秒針,時針快得像分針,一天如同一小時」。美人們根本不知道自已被關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還將被關多久。
誰能經得起這種折磨?不用多久,漂亮的少女便成了醜陋的老太婆,溫柔的女孩成了歇斯底里的瘋子,「睡下時還年紀輕輕,醒來時已五六十歲」。當盜美賊確信這些美人在精神上和肉體上已被徹底摧殘時,他們便在半夜三更裡蒙起她們的眼睛,把她們扔到幾百公里遠的地方,臨走前還在她們的口袋裡放上一面小鏡子。美人們「一照鏡子,發現自己已變成了老太婆。這種震動最終把她們擊垮了:她們再也認不出自己,她們為自己重新得到自由而感到痛苦」。更糟的還在後面呢!當這些被釋放的美人「回到家裡時,她們的母親會厭惡地趕她們走,以為見到了自己的鬼魂。女兒變成了白髮蒼蒼的木乃伊,聲音卻沒有變……她們最後會進精神病院,或被家人當作一種可恥的秘密藏起來,在被囚禁了一次之後再次被關。」
盜美賊之所以要破壞美,摧毀美,是因為他們認為美是一種惡,「美不一定會帶來幸福,但肯定會帶來災難」,「漂亮的人,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都是落到人間的神,他們因其完美而蔑視我們。他們經過哪裡,便在哪裡撒下分離和不幸的種子,使每個人都變得平庸。美也許是一道光,但它只能讓夜變得更黑。它把我們舉得高高的,然後又把我們扔得低低的。讓我們後悔接觸了美」。他們覺得「人類的美是完全不公平的。有的人僅因為美就高我們一等,把我們從這個活生生的世界中一筆勾銷。每個人都有可能發財。但是美,如果你生下來就沒有,你以後永遠也得不到」。「美人是來到地球、來到我們中間的另類,是為了讓人類感到失望」。「美是一種邪惡的東西,是對勇敢者的挑戰」。於是,他們決定,「它傷害了我們,我們應該讓它為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
這伙盜美賊一共有三人:傑洛姆-斯泰納,退休律師,生活富餘,他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都用來追逐女人了;弗朗切西卡,斯泰納的妻子,中學哲學老師,一個年輕時極風流的老蕩婦。這對夫妻曾是情場高手,歡場老手,享盡肉體之歡。當他們青春已逝,紅顏漸衰,魅力盡失,無法再吸引異性的時候,他們感到被社會拋棄了,人格尊嚴受到了傷害。正如斯泰納說:「年輕女人的每一次拒絕和每一個微笑都會傷害我,就像對我的人身攻擊。」於是,他們聯合起來「盜美」,消滅美。僕人雷蒙也是這個盜美集團中的一員。這個侏儒奇醜無比,讓人望而生畏。他得不到女人的歡心,結婚10年的妻子把他一腳蹬掉了,所以他要對女人進行報復。三人宣誓,將致力於以各種方式消滅美人,不分種族和性別,同時放棄感官享樂。斯泰納說:「我知道我們只是一小撮,但我們的決心很大。」他們堅信這是「為了人類的利益,讓大家不再受害……只有俊男靚女都把臉藏起來,或接受外科醫生的手術,我們才能得到安寧」。「每人一出生,就往臉上潑硫酸,人就平等了。」
盜美賊的故事不是發生在幾百前的荒蠻時代,而是發生在科技發達、高度文明的當今法國。一個隨母親去巴黎度假的美國女孩,晚上從街上回旅館時被綁架了;一個22歲的女職員在盧森堡公園被盯上了。她們怎麼也想不到盜美賊對自己瞭如指掌,不知道斯泰納夫婦正在巴黎的一座屋子裡研究她們的照片,放映關於她們的幻燈,像買馬一樣,用放大鏡仔細察看她們的脖子、皮膚,對她們進行評頭品足,決定她們的命運。
這是真的嗎?警方知不知道?受害者怎麼不去報案?
故事是邦雅曼-托隆告訴我們的。他是目擊者,也是受害者,還是一定程度的幫兇者。一個冬天,他隨同居女友埃萊娜去汝拉山度假,回來時遇上大雪,迷了路,車子也壞了,他們只好下車求援。運氣不錯,在這個荒涼的高山上,竟讓他們找到了一戶人家。主僕二人客氣地接待了他們,並留他們過夜。但第二天,車無法修好,主人晨運回來見他們還沒有走,突然發起了脾氣。傍晚,女主人也回來了,對他們受理不理,冷若冰霜。半夜裡,埃萊娜越想越害怕,覺得事情蹊蹺,決定連夜逃跑。由於道路不熟,她和邦雅曼在雪中逃亡了大半天後,又鬼差神使地轉回了原地。這時,主僕三人設下一計,假裝外出,把他們獨自留在屋裡。好奇的邦雅曼在屋裡亂走,最後走下了神秘的地窖。突然,男主人出現在他的身後,用暴力制服了他,並向他道出了驚人的秘密:原來,他們三人就是盜美賊。他們正準備到巴黎獵艷,誰知,漂亮的埃萊娜送上門來了。
主人斯泰納似乎對埃萊娜動了惻隱之心。他與邦雅曼達成了一個交易:邦雅曼幫助僕人雷蒙到巴黎綁架三個絕色女子,即可換回埃萊娜。邦雅曼接受了這個條件。在巴黎,他和雷蒙奔波了幾個月,物色了三個美女,正準備行動,汽車出了故障,行動推遲。這時,雷蒙經不起女色的誘惑,違背了信條,受到了主人的懲罰,大家全都撤回山中,但斯泰納拒絕把埃萊娜還給邦雅曼,並趕走了他。
邦雅曼回巴黎後,流浪街頭,被警察抓住,送到醫院的精神病科。這整個故事就是他陸陸續續講給值班女醫生阿亞基聽的。阿亞基起初根本不信,以為是精神病患者的一派胡言。後來,她被故事吸引住了,半信半疑,並產生了強烈的願望,想弄清故事的真偽。但邦雅曼講完故事後卻神秘地失蹤了,只留給她一張進山的草圖。阿亞基循圖找到了汝拉山上那間神秘的屋子。四周無路,雜草叢生,屋裡根本沒有人住的跡象。她覺得自己受了愚弄,竟聽信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但屋裡的陳設和邦雅曼描述的一模一樣,這又如何解釋呢?懸念留著,無法解答。但正當阿亞基要把此事忘掉的時候,她收養的一個小女孩偶然把她當時在屋外撿到的一盒破錄音帶放出聲來了。裡面分明是埃萊娜的聲音。於是,一切又似乎都變成了真的。阿亞基天天盼望邦雅曼能像以前那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把故事講完,把真相揭開……這是《盜美賊》的中心情節,但並非是全部故事,圍繞著它還有了不少其他故事。如邦雅曼神奇經歷,阿亞基與男友費迪南的感情糾葛等。這本小說的結構非常獨特,它以邦雅曼和女友埃萊娜雪中迷路開頭,但寫到他們脫離險境,找到避難的木屋後就停住了。接下去,小說以第一部第一章正式開始,但所寫的故事似乎與「開篇」完全無關:一個心亂如麻、看破紅塵的醫生阿亞基在醫院值班,這時,一個蒙面病人死死纏著她,要給她講故事,但他講的故事同樣也與「開篇」的內容無關。病人戴著面具,神出鬼沒,阿亞基趕他的時候,他無處不在;當阿亞基被他的故事吸引,需要他,離不開他時,他又失蹤了。而當阿亞基差不多忘了他時候,他又幽靈般重新出現在她身邊。他一直戴著面具,直到故事結束。當阿亞基最後看清他的真面目時,他也就永遠消失了。
邦雅曼的故事,先從自己的出身講起;他是法國外省人,相貌醜陋,又無特長,在巴黎找不到工作,貧窮潦倒,靠給別人代寫書信餬口。一天,出版商來找他,雇他當槍手,假冒大作家的名字寫一部小說,然後用技術手段模仿大師的筆跡,弄舊手稿,以愚弄世人,牟取暴利。但大功告成之時,事情敗露,出版商被抓,他僥倖逃脫。後來,他受到啟發,剽竊起別人的著作來,他從有名或無名作者(尤其是古代作家)的書中抽出一段話,幾個字,混淆起來,加上幾個連接詞,便成了自己的東西。他據此寫成了一本書《撒旦的眼淚》,竟轟動文壇,成為暢銷書。
邦雅曼抄襲和剽竊他人著作其實也是一種「盜美」,它是小說中最精彩的部分之一。但正當我們期待它繼續發展下去時,情節又發生了轉變,一個叫埃萊娜的女子突然闖了進來,寫信給他,聲稱識破了他的陰謀,想約他見面。邦雅曼不予理睬,因為他認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能從成千上萬的書中找出他所抄襲的句子。然而,埃萊娜卻一一準確無誤地列出了他所抄襲的出處,邦雅曼不得不就範。但埃萊娜並沒有敲詐他,反而委身於他,無微不至地關心他,體貼他,愛他,「她把我當成一個國王,愛撫我,撫愛我……早晨,她用一個托盤把豐盛的早餐端到我床頭,我喜歡的各種果醬裝在水晶罐中。她給我在麵包片上塗黃油,我一邊吃,她一邊遞給我。她總是第一個起床,前去給我取當天的報紙,然後把枕頭墊在我的腦袋後面……埃萊娜隨時會過來摟住我的脖子,把我叫做她的天使,她的寶貝,逗我,聞我,吻得我喘不過氣來」。一個醜陋、貧窮、沒有地位的男人被一個漂亮、富有、高貴、有教養的女子愛上,這又是一個精彩的故事。兩人共築愛巢,並雙雙赴瑞士的冬季度假勝地滑雪。但回來時出了事,在大雪中迷了路……正當我們忘了「開篇」的內容時,作者卻繞了一大圈後,帶我們帶入了主題。
邦雅曼的故事是由醫生阿亞基向我們轉述的。阿亞基是第一敘述者,她不單見過邦雅曼,而且還親自到故事發生的地點實地考證過。同時,她還跟我們講述了她自己的生活、工作、愛情和家史。在書中,阿亞基的自述用的是斜體,而她的轉述用的是正常字體。前者是真實的,後者則有待證實;前者講述大都市的單調、浮躁和嘈雜,後者寫的是荒涼高山上的神秘故事。二者互相穿插、補充和配合,視角也隨著場景的切換而變化,不但豐富了小說的內容,而且使小說具有一種立體感。
本書作者帕斯卡爾-布呂克內是小說家,也是哲學家,曾寫過《愛情新混亂》、《白人的哭泣》、《民主的憂鬱》、《天真的誘惑》等論著,引起過不小的反響,其中《天真的誘惑》1995年曾獲美第契論文獎。當然,他的小說也寫得不錯,處女作《蜜月》即一炮打響,後來還被拍成電影。布呂克內的這種雙重身份,使他的論著顯得生動活潑,而小說又富有哲理,帶有很強的思辨色彩。在《盜美賊》中,關於人生、愛情和美的格言、警句俯拾皆是,許多論述和對白閃爍著智慧之光,充滿生活的哲理;不少分析入木三分,令人拍案叫絕,而書中的人物也個個都是理論家,斯泰納妙語連珠,與邦雅曼大談特談對美的看法:「美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它受人讚賞,到處炫耀。如果我們不再把目光投向它,它就暗淡了」;「美也許能使一個人成為不朽的藝術品,而丑則會把一個女皇變成一個女僕」。並悟到了許多生活哲理:「對說謊的人來說,最糟的是他好不容易說了一句真話,而別人卻不把它當一回事」;「一個人要是很富有,誠實是多麼容易」。他曾像個偉人一樣開導邦雅曼:「肉體是有限的。相反,思想是無限的。迷戀於前者,就是墨守陳規;鍾情於後者,就是打破陋習,超越渺小的人生」。弗朗切西卡更是滿腹經綸,她本身就是哲學教師,書架上擺的全是黑格爾、維特根斯坦等名家的著作。她甚至希望被警察抓住,那樣,她就有機會向更多的人陳述自己的觀點了。埃萊娜雖然她不是哲學家,但她的理論甚至比他們更精彩,她的一番話差點動搖盜美賊的理論基礎。她開導弗朗切西卡說:「美沒有任何好處。它只不過是隨便給某一種長相的人的一種形容。如果在誰也看不見美的地方,在奇異的、非正常的、甚至是普通的人身上尋找美,所得到的會更加豐富。不完美比缺乏活力的標誌和端莊要有吸引力得多。一副動人的面孔,是把缺陷和諧地安排在一個整體中。」所以,她得出了一個結論:「美是相對長相一般而言的。美人一被除掉,長相平常的人就成了美人了,那我們又得除掉她們。」
《盜美賊》中的這種哲理又是和一種幽默聯繫在一起的。布呂克內是個板著臉講笑話的幽默哲學家,書中充滿了令人噴飯的語言和細節,但這種幽默從作者筆下流出來是那麼自然,似乎一切都在不經意之中隨意表露出來的,而最有喜劇效果的,恰恰就是這種幽默。書中的雷蒙醜得「哪個產婦看見他,哪個產婦就沒奶」;而弗朗切西卡呢,「那個充滿哲理思想的女人,搔著腿肚子,好像要從那裡挖出主意來似的」;阿亞基挖苦事業無成、到處尋花引蝶的費迪南時也說得十分形象:「除了在情婦的床上留下精斑外,你在歷史上不會留下別的痕跡」。當我們在書中讀到費迪南用放大鏡看阿亞基的大腿、脖子和皮膚時,不禁會啞然失笑;而阿伊達天真而早熟的語言更讓人忍俊不禁。
盜美賊的故事讓人思考,讓人發笑,更讓人害怕,它從頭到尾充滿了神秘的色彩,往往出乎人們的意料:邦雅曼在大雪紛飛的深夜終於在荒涼的山中找到了一座木屋,但主人死不開門。當他失望地返回自己的汽車準備在車中過夜時,一個奇醜無比的侏儒出現了。他叫雷蒙,奉主人的命令帶他們去剛才拒絕他們的木屋。與山上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艱苦的生活條件相反,木屋裡非常豪華,應有盡有,全無鄉村氣息,反而充滿了文化氣氛,大量的圖書、豐富的晚餐和賽過星級酒店的高級房間使邦雅曼和埃萊娜放鬆了警惕,只感受到生活的甜蜜和幸福,甚至產生了住下不走的念頭。但第二天,氣氛馬上就變了,熱情、好客、寬厚的主人斯泰內突然變得冷酷無情,隨後出現的女主人弗朗切西卡更是傲慢無禮。當晚,他們度過了恐怖的一夜,恐懼得等不到天亮兩人就冒險偷偷地逃跑了。他們逃離了農舍,但在雪中亡命地奔逃了六七個小時後,以為擺脫了魔爪,誰知又著了魔似的回到了木屋。斯泰納夫婦並沒有像他們以為的那樣懲罰他們,反而與僕人雷蒙找借口離開了農舍,讓他們獨自留在家中。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他們又看到了希望,並以為自己神經過敏,心裡一個勁地責備自己,覺得錯怪了斯泰納夫婦。
但斯泰納夫婦並沒有真的離開木屋,他們在外面兜了一圈後又從後門回到了家裡,並在邦雅曼忘乎所以地在屋中探奇時出其不意地鎮住了他,隨後揭開了地窖的秘密:這是一個聳人聽聞、殘酷得讓人難以置信的奇特的故事,他們折磨美女、消滅青春的方式聞所未聞,而邦雅曼與雷蒙在巴黎尋找美人的經歷更是驚心動魄,但當一切準備就緒,就要實施「綁架」時,事情又發生了變化。盜美行動失敗,眾人馬全部撤回山中。鑒於邦雅曼的忠誠,斯泰納答應把埃萊娜還給他,但埃萊娜卻不見了,只給他留下一段錄音,責備他,宣佈與他分手。邦雅曼的一切希望都破滅了。至此,盜美賊的故事似乎已經告終,其實,高潮還在後面呢!斯泰納又揭開了一個秘密:他們之所以能返老還童,充滿活力,是因為呼吸了年輕美女的青春氣息。每個女人身上都有氣味,能影響他人的健康,年齡越大,氣味便越弱,就像瓶中的酒。而年輕女子的氣味則是最有益於健康的。他們用一根管子把被關押的美女的氣味吸到漏斗裡,輪流呼吸,達到了養顏強身的目的,52歲的雷蒙吸了以後看起來就像三四十歲,弗朗切西卡不吸就萎靡不振。最後,病懨懨的邦雅曼也被斯泰納拉到吸管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立即,他被一股甜蜜的氣味所陶醉了,那是埃萊娜的氣味……「這股甜蜜的香味幾乎使我幾天不吃不喝,我就像輸了新鮮血液,一種揮發性的東西附在我的臉上,使我得到了新生……有時,這種美妙的顫動使我激動得不能自己,我得脫光衣服……這是一場可惡的呼吸盛宴……我醉了,好像吸了女性的精華……我感到自己正在新生,一種莫名的化學反應使我的血管充滿了力量,肌肉更新了,皮膚有彈性了……我在那兒呆了差不多兩個星期,貼著管口,大口大口地吸著我的未婚妻的氣味。」就在這時,邦雅曼卻被勒令離開。斯泰納對他說,他們兩訖了。他們已經把埃萊娜還給他了。因為他已嗅了她的氣息,得到了她的青春和生命的精華。
讀到這裡,我們會再次提出這個問題:這是不是真的?
《盜美賊》看似一部怪異小說,反映的卻是法國當代的生活,地點和背景都是真實的、具體的、客觀的,但邦雅曼的故事卻又似乎讓人難以置信。儘管他講得似模似樣,但我們可以把他的故事當作是精神病患者的幻象和臆造,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因為連精神病科醫生阿亞基最後也被弄糊塗了,她開始半信半疑。我們只能和她一起耐心等待,等待奇跡的出現,等待邦雅曼重新出現,幫我們解開這個神秘的謎。
事實上,故事的真假與否並不重要,信不信由您。小說就是小說,它已吸引你,迷住了您,它就達到目的了。那麼,它又告訴了您一個什麼道理,給了您什麼啟迪和教育,換句話說,它啟示了什麼真理呢?千萬別這麼問。如果這樣去讀這類小說,那一定會越讀越糊塗。因為這類小說並不尋求道德意義和教育意義。書中雖然充滿了哲理,但那是一種詼諧的智慧之光,而不是人生的真諦。事實上,作者在書中打破了他所建立的一切,盜美賊的理論最後也都由盜美賊自己的行動加以否定了:痛恨美的「盜美賊」們紛紛被美擊倒:斯泰納在巴黎的時候「又變得貪婪起來,活躍得驚人……目光被幾個女人吸引住了。她們的裙子和襯衣被風吹得緊緊地貼著身上。我發覺斯泰納非常興奮,目光從一個女人身上滑到另一個女人身上,不但沒有感到憤怒,反而一副貪婪的樣子,想撲到她們當中去。他垂涎三尺,死死地盯著那幾個女人。他是撲到雞窩中的狐狸,儘管狐狸已發誓再也不吃雞」;雷蒙也慾火中燒,晚上在屋裡偷偷地看黃色雜誌,並在夜總會被一個壞女人馬莉娜俘虜了,成了她的性奴和家奴。「盜美賊」的理論家和實際首領弗朗切西卡最後也動搖了,對埃萊娜產生了同性戀傾向,在一個夜晚,像狼一般地撲向埃萊娜的床……我們甚至發現,他們捕捉美女,並不是像他們聲稱的那樣,是為了實現平等,而是為了滿足自己長生不老的需要,因為他們都在吸美人的青春氣息。但吸了以後真能永葆青春嗎?作者在此再次推翻了前面的故事,因為邦雅曼吸了青春氣息以後卻發了病,「我以為偷了她的狂熱,她卻給了我她的錯亂」,「腦袋疼得像要爆炸,眼皮像百葉一樣落下來,斜斜地擋住了視線。我的左臉扭曲得可怕極了,跟右臉根本不協調。它滿是皺紋……由於吸了她的氣味,我已與她合為一體。她的臉疊加在我的臉上」。邦雅曼感歎地說:「我怎麼能相信這種神奇的藥,相信這種廢話呢?」
懸念和謎,這就是這本書留給讀者最真實的東西。
信不信由您,玩的就是心跳。這兩句流行語也許能概括作者的意圖。
譯者
200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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