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點30分。
情報站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被破壞的?吳T.Y他哥哥、他兒子在哪裡?桑妮在哪裡?也許他們安全地待在某處。停在樓旁的那輛有出租字樣的自備汽車也不見了。
他發現他的手提箱完好無損地放在咖啡桌上,依然鎖著。是有人想打開它而放在桌子上的呢,還是T.Y自己把它放在那兒的,作為給邦德的信號?邦德打開箱子,裡面東西一樣不少。新的收報機與其他文件都在。收報機顯示出數字「22」,它的功能如同BP機一樣,但通訊範圍沒有限制。這數字是命令他與倫敦聯繫。但他不敢在這裡打電話。他換了一件黑色的馬球衫和一條黑褲子,離開了情報站。
邦德漫無目標地在街上逛著。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不停地在他腦海裡顯現出來,他需要清醒一下腦子。輝煌璀璨的霓虹燈在四周大放異彩。他一直沿著狹窄的大街朝前走著。經過一些夜間售貨的小貨車,穿過美麗的香港公園。這公園建成沒幾年,公園裡有一個很特別的走入式鳥屋,裡面放養著150多種珍禽。邦德決意在這裡整理一下思路。
怎麼會有這麼多疑團纏結在一起呢?他自己與這些事情又有什麼牽連?警察在找他嗎?他在匯豐銀行的行為會不會被攝影師或暗藏的攝像機攝錄下來?雖然桑妮是龍翼會真正的追殺目標,他們會不會也在找他?如果見面,他們會不會認出他來?那種有種族主義嫌疑的說法——「中國人都長得一個模樣」,常常同樣適用於中國人眼裡的鬼佬。
蓋伊-薩克雷與他的公司又是怎麼回事呢?記者招待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分鐘前他還是個活人,將一個爆炸性新聞捅給世人,但一眨眼工夫,就有人向他投了炸彈,這是誰幹的?是三合會還是中國方面?薩克雷提到他的生命受到過威脅,是不是指發生在澳門的事情?如果是,他又怎麼知道那裡有一個秘密出口?他又怎麼知道在什麼時候從那裡逃脫?要是吳在身邊就好了——可以通過他與香港皇家警察聯繫上。
邦德決定冒險回滿洲東方大酒店去。他可以躲在房間裡給倫敦打電話。
邦德步行去酒店,途中在一家中國快餐店裡用了餐。吳已為他辦了結賬手續,酒店已經沒有空房間了。於是他請總台的漂亮小姐去找經理,確實沒有房間,但經理同意007在一間無人的辦公室裡打電話,他認識邦德。
邦德按了一組密碼接通秘密線路,值班員接了電話,邦德說:「食肉動物。」這是近幾年來他一直使用的代號。值班員讓他稍等,過一會兒,他聽見比爾-特納的聲音。
「詹姆斯?你跑到什麼鬼地方去了?M都急瘋了。」
「我沒事。比爾,我在酒店裡,但我沒地方可住了,安全房——」
「我們都知道了,詹姆斯,吳與我們聯繫過了。」
「他在哪兒?」
「他沒事,他兒子也沒事。他們現在已經躲起來了,恐怕他哥哥遇難了。」
「我的上帝。那位姑娘怎麼樣?」
「姑娘?」
「安全房裡還有一位姑娘,她幫過我的忙,我打算幫她去英國。」
「哦,對了,我們知道這事。你該聽聽M對此怎麼說的。我不知道那姑娘的情況。或許她同吳在一起。至於護照,M正在考慮。」
這正是邦德期望的。「出了什麼事情?你們知道是誰幹的嗎?」
「出事時吳外出了。他和他的兒子一起回來,發現他哥哥已被剁成肉泥,屋裡一片狼藉。他打電話叫人處理屍體,就與兒子逃走了。我們無法知道他現在的確切地點,我想我們不久就會收到他的電話。吳認為是三合會幹的。」
看來桑妮很可能沒和他們在一起。
「你知道薩克雷出事了嗎?」邦德問。
「知道。各家媒體都作了報道。我們這裡上午的電視新聞也報道了這件事。歐亞公司現在是熱門話題。有種種猜測。治安法庭的法官正就所謂的出售公司一事與中國方面聯繫,一切都非常蹊蹺。」
「我也摸不清頭腦。我恐怕已探不出什麼眉目來了。知道殺手是什麼人嗎?」
「現在作結論為時過早。據香港警方表示,此人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沒人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不管怎樣,M依然要你處理這個案子。薩克雷死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你不能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繼續挖掘。如果你能查明並證實歐亞公司與三合會有聯繫,你就大功告成。」
「行。我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了。澳大利亞那邊怎樣?」
「沒有新的情況,」特納歎了口氣說,「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即使有人知道,他也不會講。沒人站出來聲稱對該事件負責,真是一大謎團。」
「太妙了。」
「現在令人擔憂的是政權移交。北京抗議在香港舉行的一切民主示威。他們要求香港總督予以制止,但總督拒絕了。我們都希望能和平、體面地完成過渡。也許我還得告訴你,我們還派了兩艘軍艦去你那裡。」
「皇家海軍?」邦德咕噥一聲,問題有那麼嚴重嗎?
「我希望軍艦的到來能起到威脅作用。」
「嗯。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了。你的胳膊怎麼樣?聽說你挨了一刀?」
「傷得不輕,但還活著。」
「你總能死裡逃生。保持聯繫。我們要把你和吳一起接回來。」
特納掛了電話,邦德心裡油然升起一種孤獨感。他現在正坐在火藥桶上,等著它爆炸呢。
邦德要去的下一站是葵湧的貨櫃碼頭,吳曾向他描述過歐亞公司倉庫的方位。這倉庫坐落在一處很大的建築群裡,唯一的麻煩是他必須穿過鐵絲網,不過他這輩子裡再艱難的障礙也能逾越,這區區鐵絲網當然不在話下。
邦德坐出租車來到九龍,繼續往北進入新界西部,他告訴司機在葵湧道的貨櫃碼頭下車。現已入夜,邦德的黑衣服與幽暗的天色融為一體。
香港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之一,葵湧貨櫃碼頭又是香港最繁忙的碼頭之一,它的規模也是香港碼頭中最大的,它充當著中國出口商品的轉運中心,因為中國自己的海運基礎設施還很不完備。它對中國與對香港同樣重要。
從他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數以萬計的貨櫃堆得高高的,就像五顏六色的積木,所有貨櫃的邊上都標有公司的名稱。碼頭各處都有高高的橘黃色起重機矗立在貨櫃之上,邊上停泊著與之比肩的巨輪,還有白色的倉庫散佈在廣闊的場地裡。在這裡很容易迷路,但邦德帶了吳為他準備的地圖。
他脫下左腳鞋子,撬下後跟,取出一把小鐵絲鉗,再穿上鞋子,他爬上圍牆,輕鬆地剪斷鐵絲網,鑽了進去,翻下圍牆,跳到牆裡的人行道上。他把鐵絲鉗放回原處,從口袋裡掏出地圖,歐亞公司的倉庫就坐落在碼頭的南端。
顯然,這碼頭從來沒有下班的時候,整天都有人在這裡工作,即使深夜也是如此。由於強力泛光燈的照明,碼頭亮如白晝,穿黑衣服根本不管用。邦德從一垛貨櫃迅速挪到另一垛貨櫃,盡可能不讓人看見。10分鐘後,他找到了那座倉庫,裡面燈火通明,大門洞開。
倉庫離海岸很近,邦德可以看到海面上有一艘白色的巨輪,但距離太遠了,他看不清船舷上的字,但他猜測這是歐亞公司的船。一艘駁船穿梭往來於巨輪與碼頭之間,一架吊車正等在碼頭卸貨。看來這條船已經駛了幾個來回了,因為工人們正忙著用鏟車將板條箱運進倉庫。邦德朝倉庫挪過去,想找一個背靜的後門。
倉庫後果然有一道門,可能是緊急出口之類。邦德估計門是鎖著的,但他還是想碰碰運氣去推了一下,果然鐵將軍把門。約摸在七八米上方有扇窗戶開著,但他無法攀上去。不及多想,邦德使勁拉開皮帶扣子上的鉤子。這是多年前情報處Q部發明的玩意兒,裡面有一套玻璃纖維製作的萬能鑰匙,金屬探測器也發現不了。邦德蹲下身,使眼睛與鎖眼在同一個平面上,慢慢地一把一把地試過去。終於發現有一把有用。沒過三分鐘,鎖打開了。他放回萬能鑰匙,一點一點地推開門。
這裡光線暗淡,有幾個人在懶洋洋地幹著活。他溜進去,關上門,快步挪到放著大垛紙箱的地方,察看四周,弄清整個倉庫的情況。
倉庫裡滿是木箱、紙箱、叉車,還有其他一些作業機械。有一個辦公室模樣的房間架在支架上,有金屬樓梯與地面相連。門開著,燈光從裡面瀉出來,透過那扇唯一的窗戶,他看見裡面有個人。
倉庫裡最讓人好奇的是放在平板車上的一樣東西。那是一條木舢板,放在這裡有什麼用?這艘舢板似乎剛剛造好,甚至還可能沒下過水。它被漆成暗棕色,有鮮紅的罩棚。紅色在中國是吉利的顏色。
那個人從辦公室裡出來,下了樓梯。邦德一眼就認出他來,不由得目瞪口呆。那人就是被他稱之為湯姆的洋白人,在齊用夜總會見過李胥南的三個人中最魁梧的一位。湯姆對工人講了幾句,指指外面,工人們立即走到舢板旁,把它推出倉庫。湯姆跟在他們後面也走出去。
現在正是去辦公室的好機會,邦德知道湯姆一會兒就要回來的,連忙奔上樓梯。辦公室裡除了朝倉庫的一扇窗子外,還有一扇窗正俯瞰碼頭,窗邊的桌子上堆放著一疊紙。邦德認出最上面的那張是裝運日程表,上面印有歐亞公司的名稱。內文儘管寫的是中文,但邦德還是能譯出「泰泰號」的船名。桌上有一副望遠鏡,邦德用它觀察停在港灣裡的那艘船,光線很暗,但還是能看出船名,沒錯,是「泰泰」兩個字。邦德放下望遠鏡,用手指沿著日程表上的字往下看,特別注意該船的航行日期與航線。它的下一站是新加坡,定於6月26日啟航,30日返回。
桌上還有一隻金屬手提箱,沒上鎖,邦德打開一看,裡面儘是現鈔,都是港幣,這麼多錢,至少有幾十萬。
一張東南亞地圖釘在屋子另一面的告示牌上,邦德仔細研究了一番。上面有幾處黃色的著重標記,還有幾根線條,顯然是不同的航線,陸地和海上的都有。還有一條線路是從香港到中國雲南省邊境外一個畫了圈圈的地方,邦德立即認出那是金三角,是世界上大部分海洛因的產地。
邦德朝窗外瞥了一眼,湯姆還在指揮工人幹活。那條舢板已經吊在吊車下面,他剛才看到的那艘駁船已駛近岸邊,準備靠上碼頭。他們打算把舢板裝上「泰泰號」。為什麼?
他知道時間不多了,連忙打開桌旁的文件箱,裡面有許多文件夾,上面的標題多與裝船業務有關,看來都是無關緊要的,但其中一個引起了邦德的注意,那上面標著「澳大利亞」。
他抽出文件夾,打開。他記得歐亞公司在西澳有一個金礦。文件夾裡的材料都與此有關。一張信紙上標有「歐亞公司澳大利亞分公司」的字樣,還有一個在卡爾古利的地址。邦德一頁頁地翻過去,並沒有發現什麼感興趣的東西。最後他翻到一張折成三折的紙,他打開一看,上面是卡爾古利公司的平面圖。金礦畫得很清楚,還標明了蜿蜒的坑道、出口、礦脈的位置,還有一塊不規則的地區標上了「禁區」字樣。
這足夠了。邦德折起地圖,放入口袋,然後將文件夾放回原處,關上文件櫃,又往窗口看了一眼。湯姆不在那裡了!邦德走到門口,偷偷往外張望,那個洋白人正站在倉庫門口,朝外望著港灣。如果邦德手腳敏捷些,湯姆是不會看到他的。邦德輕步移出門口,一腳跨過樓梯扶手,悄悄爬下支架,跳到地面上,隨即鑽到昏暗的牆角里。這時,湯姆正好轉過身,朝辦公室走來,當洋白人走進上面的房間,邦德摸到了倉庫後部剛才進來的地方。
幾分鐘後,湯姆關掉了辦公室的燈,下了樓梯,提著那隻手提箱。一輛叉車開進倉庫,上面裝著一隻剛卸下來的板條箱。邦德看見湯姆用撬棒撬開了箱子,拉出一個麻布袋,檢驗裡面的貨。另一個穿西裝的人進來了,站在叉車旁,這人邦德從沒見過。他和湯姆一起彎下腰檢查包裹的貨物。看來他們對裡面的東西達成了共識。湯姆把手提箱遞給了進來的那個人,他打開箱子點錢,然後笑著關上箱子再鎖上,與湯姆握握手,兩人一起走出了倉庫。這裡又空無一人了。
邦德跑到打開的板條箱邊,掃了麻布袋一眼,看到裡面裝的東西,他的懷疑得到了證實。他不必嘗味道就知道那是提煉過的海洛因。不能再待下去了,邦德立即回到他剛才藏身的地方。這時湯姆與其他幾個工人回到倉庫,邦德溜出了後門,順著牆根繞過倉庫,以便能清楚地觀察卸貨的情形。
果然,那只舢板被吊車吊起放在了駁船上。邦德實在弄不懂,為什麼要把一隻舢板運往新加坡?
一輛灰色的勞斯萊斯轎車停在了倉庫門旁邊,那個帶著滿是現金的手提箱的人走過去,他是華人,從鼻子到右頰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疤臉打開轎車後座門,上了車,裡面還坐著一個人。他是李胥南。
他終於找到了解開謎團的線索,理清了歐亞公司與三合會的關係。就是在這倉庫裡,正在進行著某種走私活動。蓋伊-薩克雷慘遭殺害的原因現已昭然若揭。他一定得知走私的內情並想法制止,於是三合會就把他殺了,掃清障礙。可是這並不能解釋他為什麼要出售公司。邦德必須跟蹤這輛勞斯萊斯,他穿過貨櫃碼頭來到圍牆邊上,像進來時那樣鑽過鐵絲網,跳到外面的地上。轎車遲早會離開碼頭駛過這裡,但他怎麼跟上去呢?
正在這時,一輛銀紅兩色的出租車沿著葵湧道開過來,邦德攔下車,坐在後座,用廣東話對司機講,他要等會兒,跟著另一輛車走。他遞給司機50港元,司機自然很樂意為邦德效勞。
果然不出所料,勞斯萊斯很快就出現了,朝九龍方向開去。邦德讓出租車司機與前面那輛車保持一定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