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玉 正文 第 五 章
    「這就是了。」郭冷魂淡淡道:「當年褚老幫主把一個這樣重要的職位交託在鄺兄手

    上,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鄺兄若為了一時之挫敗而自暴自棄,豈非有負老幫主臨終所

    托?

    鄺火連忙說道:「鄙人不敢!鄙人不敢!」

    郭冷魂歎息一聲,道:「郭某看得出,鄺莊主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鄺兄又可曾想

    到,一個人在逆境之際,求死是相當容易的,倒是想活下去,想殺出一條血路,卻比引刀成

    一快還更困難得多,到了如此田地,一死了之絕非勇者所為,反而是懦夫的怯懼行徑!」

    鄺火聽到這裡,不禁汗流浹背,面如紙白,顫聲道:「郭大堡主教訓得很對,鄙人知

    罪!鄙人知罪!」

    郭冷魂道:「鄺莊主太言重了,郭某不才,只是在瀕臨絕命之前,才斗膽向鄺兄痛陳厲

    害,還望鄺兄痛定思痛,三思而後定!」

    鄺火忙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鄙人從今以後,自當發奮圖強,無論如何絕不

    有負褚老幫主所托!」

    諸葛酒尊哈哈一笑,道:「不要再自我深責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兩句話就算是

    每天說八百遍,聽一千六百遍也是絕不嫌多的。」

    岳小玉心中暗笑,忖道:「這兩句話,近來的確聽得不少,以後想忘記都很難了。」

    諸葛酒尊對著鄺火談笑自如,但回頭一看郭冷魂,卻又不禁眉頭深鎖起來,道:「郭老

    弟,螻蟻尚且貪生,鄺火聽君一席話之後,相信日後再也不會自暴自棄,但你又怎樣?」

    郭冷魂居然也笑了笑,道:「諸葛大哥,你看我像個甘於自暴自棄的人嗎?」

    諸葛酒尊白眉一揚,朗聲說道:「自然不像。」

    郭冷魂歎了口氣,道:「我若早存自暴自棄之想,此刻必然躲在百勝峰的狗窩裡,悄悄

    地等待看死神的降臨,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不甘心。」

    諸葛酒尊凜然道:「若換上是老叫化,也一定同樣大大的不甘心!」

    郭冷魂道:「所以,我要窮最後有生之日,做盡一切該做而未做的事。」

    諸葛酒尊道:「殺象如,這件事做得很好!」

    郭冷魂道:「我殺了象如後,忽然又想起了一個人,所以就騎了一匹快馬趕了回來。」

    岳小玉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郭大哥想起了甚麼人?」

    郭冷魂望著他,灰白的臉上忽然綻出了誠摯的笑容,道:「是你這個小無賴。」

    岳小玉看見他這張臉孔,不由胸口一熱,撲到他懷裡叫了起來道:「郭大哥,你不會死

    的,你不要離開我們!我要你留下來!」

    郭冷魂抱看他,手指漸漸用力,聲音卻是開始有點頓抖道:「我不離開你們,我會留下

    來…」

    岳小玉仰視看他,忽然「哇」的放聲大哭起來。

    鐵老鼠惱了起來,伸手便要扯開岳小玉,道:「不要再煩郭堡主了。」

    但他的手還沒有觸及岳小玉,郭冷魂已一掌把他摔開,同時喝道:「誰都不許分開咱

    們,就算是死神也不能。」

    鐵老鼠給郭冷魂掉了一下,但卻不惱恨,只是心中酸苦得可以,險些也想哭了出來。

    只見郭冷魂抱得岳小玉更緊,但聲音卻越來越微弱,他撫摸看岳小玉烏黑發亮的頭髮,

    忽然說道:「那個趙王八是不是欺負得你很厲害?」

    岳小玉點頭不迭,道:「不錯!他倚老欺少,倚老賣老,是個老王八中的老王八。」

    郭冷魂微微一笑,道,「從今後起,你再也不必為這個人而憂心種仲了,我最憎恨他這

    種人,所以就用那根黃金巨杵把他的頭顱敲個粉碎。」

    岳小玉興奮地拍掌,道:「好極了,郭大哥連除二害,真乃壯哉!」

    郭冷魂哈哈一笑,面上的表情顯得很是高興,但他才笑了兩下,面上就泛起了一層淡淡

    的金芒。

    這種淡淡金芒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那是很異樣,也很可怕的事。

    岳小玉也看出情況不妙了,連忙問諸葛酒尊道:「前輩,郭大哥怎麼了?」

    諸葛酒尊難過地歎了口氣,彷彿想說話,但最後卻是欲言又止。

    而就在這時,廳外忽然有人漫聲說道:「神醫在此,專治奇難雜症,保證起死回生,醫

    死人絕不收錢……」

    這人前面幾句話都很動聽,但到了最後一句,卻是不禁令人為之啞然失笑。

    鄺火才聽見有人在外面叫喊,臉色已變得很不好看,須知鄺家莊佔地廣闊,這廳院距離

    莊院大門及少也有五六十丈之遙,而這人叫喊之聲居然就在廳外,顯見是潛入莊內已久。

    倘若沒聽見最後那一句話,鄺火還勉強可以忍耐得住,但等到「醫死人絕不收錢」這七

    個字鑽人耳朵後,鄺火不禁為之勃然大怒,立時氣沖沖地衝了出去。

    只見廳外樹蔭底下,站看了一個頭髮焦黃、顎下鬍子稀稀落落的灰衣中年漢子。只見他

    背負藥囊,手搖虎撐,嘴裡還不斷的唸唸有辭,完全是一個江湖郎中的模樣。

    鄺火從來都瞧不起這些走江湖的郎中,認為此輩絕大多數都是不學無術的騙子,這時候

    -看見自己莊院深處也居然出現了一個這樣的人,不禁為之怒火中燒,險些馬上就要動手揍

    人了。

    但他還沒有動手,那灰衣郎中就已指看他的鼻子,道:「這裡有只蚊子。」

    鄺火更怒,喝了一下,又罵了一聲道:「放--」但下面那一個不雅的字還沒出口,鼻

    子上已給灰衣郎中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拳。

    鄺火雖然算不上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頂尖高手,但他首先給人在鼻尖上指了一下,然後才

    給人一拳打在鼻子之上,這種事情也著實令人太難以置信。

    但這種事情卻已發生了。

    鄺火明明是看見那郎中一拳揮了過來的,而他也不是沒有閃避,但不知如何,到最後這

    一拳仍然是不偏不倚地打在自己的鼻子上。

    這一拳的力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鄺火沒有給打得暈倒過去,但卻也疼得差

    點連尿也撒了出來。

    這時候,鐵老鼠也已走了出來,睹狀立時怒叱道:「何方鼠輩,竟敢在此出手傷人?」

    那郎中倏然一笑,道:「有閣下在此,不才又豈敢自稱鼠輩?」

    鐵老鼠與鄺火都是怒火中燒,正待雙雙出手,忽聽諸葛酒尊在背後叫道:「兩位且

    慢。」

    鄺火怒道:「此人不學無術,到處招搖撞騙,今日竟然騙到鄺家莊中,又豈可輕易饒

    恕?」

    諸葛酒尊沉聲道:「鄺莊主稍安勿躁,這位大夫若是不學無術之輩,也不能輕易地就潛

    進戒備森嚴的鄺家莊來。」

    鄺火臉上一紅,心想此言不無道理,其實諸葛酒尊沒有把他臉上中拳之事也一併說了出

    來,已經是客氣之極。

    那郎中聽見諸葛酒尊這麼說,臉上的神情大為得意,抱拳笑道:「這位大叔,未知跟丐

    幫可有甚麼淵源?」

    諸葛酒尊也抱拳答禮,道:「老叫化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乃「酒王之子」諸葛酒尊是

    也!」

    那郎中聞言,立時翻身便拜道:「原來是中原第一奇丐在此,請恕不才眼拙,該掌嘴,

    該拿嘴!」說著,果然在兩邊面頰各掌一記耳光,但力道之輕,只怕連蒼蠅也無法打死。

    鄺火看在眼裡,心中怒火又再重燃,道:「這算是掌甚麼嘴?簡直形同兒戲!」

    那郎中嘻嘻一笑,道:「身為良醫者,絕不可妄自戕害自己的身子,否則用力重了,連

    醫生也暈倒在地上,又有誰來挽救病人的性命?」

    「放屁!」鄺火怒道。

    「有理!」諸葛酒尊卻同時點頭,接看又對鄺火道:「我不是說放屁有理,而是說醫生

    言之成理。」

    鄺火吸了一口氣,忍不住道:「莫非諸葛前輩認為他真的是個甚麼了不起的神醫嗎?」

    諸葛酒尊說道:「至少,這位仁兄,有勇氣承認自己是個神醫,那就很不簡單了。」

    鄺火道:「天下間吹牛之人,多如牛毛,鄺某就不相信他有甚麼真材實學。」

    那郎中卻毫不介意,反而哈哈一笑,道:「就連不才,也不相信自己的撈什子醫術,可

    是蒼天無眼,偏偏就教不才那樣的騙子,年年都活人無算。」

    諸葛酒尊忙道:「還沒請教神醫高姓大名?」

    那郎中說道:「不才姓公孫,叫公孫咳。」

    「咳嗽的咳?」

    正是,蓋因不才出生之日,家父咳個不停,是以一怒之下就為孩兒取了這麼個名字。」

    諸葛酒尊想了想,便自笑道:「好父親,好孩兒,好名字,好爽快,想不到笑公爵公孫

    兄居然生下了你這樣的兒子,真是可喜可賀。」

    「笑公爵?」鐵老鼠當時怔住,道:「莫非這位……這位神醫的老子,就是公孫世家的

    老爺子公孫我劍?」

    公孫咳哈哈一笑,說道:「不要又老子又孫子了,總之,公孫咳的老子就是公孫老爺

    子,這一點倒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

    諸葛酒尊瞼上立時露出了振奮之色,道:「你來得正好,這裡有人病了……」

    「不是病,而是受了傷!」公孫咳道:「實不相瞞,郭堡主中了血花蓮之事,不才早已

    知道。」

    諸葛酒尊一怔,道:「原來你是為了郭堡主跟到這裡來的?」

    公孫咳點點頭,道:「不錯。」

    諸葛酒尊忙道:「救人加救火,就請神醫從速入內為郭堡主治療。」

    公孫咳「唔」了一聲,向鄺火欠了欠身,又故意氣他一氣,道:「不才可以進去嗎?」

    鄺火咳嗽兩下,雖然心裡還是不相信公孫咳有甚麼治病療傷的本領,但礙著諸葛酒尊在

    旁,也只好含糊地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而就在這時,岳小玉的哭聲忽然傳了出來。

    岳小玉的哭聲一傳出,諸葛酒尊的一顆心就向下沉了。

    這種哭聲,無論如何都不會是甚麼佳兆。

    眾人進入了廳子,只見郭冷魂已面如金紙,硬挺挺地躺在地上,而岳小玉則俯伏在他的

    身上大哭不已。

    諸葛酒尊在那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有昏倒過去,甚至連在他身邊的鄺火,

    也覺得這位中原第一奇丐的身子有點搖搖欲墜之感。

    最鎮定的只有一個人,那是公孫咳。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把岳小玉抱開,然後就用九支金針插在郭冷魂的身上。

    岳小玉不知道這些金針是用來救人的,還以為公孫咳想再傷害郭冷魂,但諸葛酒尊立刻

    向他解釋,說公孫咳是個很了不起的神醫,他是在用金針插穴之法,,希望可以把郭堡主救

    活過來。

    只見公孫咳在郭冷魂身上插了九支金針後,又用右掌抵住他的胸口,口中還不斷唸唸有

    辭,眾人雖然與他相距不遠,卻也聽不懂他到底在念些甚麼。

    說也奇怪,就是這樣,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光左右,郭冷魂面上的金芒已漸漸消退,而且

    居然還出現了一絲淡淡的血色。

    而且,他那僵硬了的手指也可以活動起來了。

    岳小玉高興得為之雀躍三尺,興奮地說道:「郭大哥沒有死!他仍然活看!」

    公孫咳冷冷一笑,道:「他當然仍然活著,剛才他只是穴道血氣閉塞而已,但若由庸醫

    診斷,只怕已把這個半死不活的人放進棺材裡!」

    岳小玉道:「郭大哥是不是可以脫離險境了?」

    公孫咳道:「脫褲容易脫險難,他現在還可以再活三個時辰。」

    鄺火陡地暴跳起來,怒道:「公孫…神醫,你說甚麼?」

    公孫咳道:「你又不是個聾子,難道我還說得不夠清楚嗎?」

    鄺火顫抖看說:「你不是說過可以起死回生嗎?」

    公孫咳道:「你今年幾歲了?人家說甚麼你都信個十足十,難道你以為一個人嚥了氣之

    後,真的還可以治癒過來嗎?」

    鄺火脹紅著臉,過了好一會才道:「但郭大堡主現在還沒有嚥氣,而且連面色也好看得

    多。」

    公孫咳道:「那是因為我用了大量內力支撐著他。唉!經過這麼一攪,不才又最少損折

    了一個月的功力啦!」

    鄺火怒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只損耗了一個月的功力,簡直是微不足道!」

    公孫咳嘿嘿一笑,道:「不才每年治病逾百宗,若次次救人都損耗一個月的功力,只怕

    不到半年就得一命嗚呼去也!」

    鄺火一怔,半晌才道:「但郭大堡主和別的病人不同……」

    「有甚麼不同?」公孫咳冷哼一聲,道:「是不是有三顆腦袋、八條胳臂?」

    鄺火瞼色一變,正待發作,諸葛酒尊已喝道:「不要再爭吵啦!就讓郭堡主再活三個時

    辰算了!反正這三個時辰也算是白白撿回來的,若再去求人,只怕大家的面皮都會變得花花

    爛爛。」

    公孫咳瞪了諸葛酒尊一眼,忽然笑道:「諸葛大叔不必激將,小侄若沒有兩下子功夫,

    還不敢在大叔面前獻醜。」

    諸葛酒尊故意板著臉,道:「你現在是不是兩下子功夫全都已經耍出來了?」

    公孫咳道:「小侄只用了一下子功夫,還有另一下子功夫,看來也非要使出來不可

    了?」

    諸葛酒尊道:「第二下子又是甚麼功夫?」

    公孫咳道:「用藥。」

    諸葛酒尊道:「用甚麼藥?」

    公孫咳道:「說到要用甚麼藥,那就考究功夫的很了,像郭堡主那樣的傷勢,只要用錯

    了一分藥,無論是過輕或者是過重,都會釀成萬劫不復的悲劇。」

    諸葛酒尊歎了口氣,說道:「郭堡主中了血花蓮掌力,本來就是一個很大的悲劇,天下

    間,該死的人何止千萬,但這些人個個平安大吉,卻要讓郭老弟來受此災劫!」

    公孫咳冷冷道:「這是命數如此,諸葛大叔休再囉嗦!」

    他說話的方式甚是奇特,有時候嘻笑怒罵,但有時候卻一本正經,絕對不假辭色。

    諸葛酒尊雖然初次與公孫咳見面,但跟其父笑公爵公孫我劍卻已相識了數十年,素知公

    孫我劍為人荒誕不經,每喜憑一己之喜惡而行事,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是以諸葛酒尊也不

    以為忤。

    公孫咳又再仔細觀看了郭冷魂一會,才把背上的藥囊解了下來。

    他從藥囊裡找出了七八個瓷瓶子,分別傾出了數顆至十數顆藥丸,然後又很小心的把所

    接著,公孫咳又在藥囊裡拿起了一個拳頭般大小的玉葫蘆;他把塞子找出,從葫蘆裡倒出了

    半杯以血非血,似酒非酒的汁液來。

    岳小玉覺得很古怪,忍不住便問道:「這是甚麼東西?是否瓊漿玉液?」

    鄺火眉頭一皺,心想這小子非要大碰釘子不可,誰知公孫咳卻對岳小玉和顏悅色,微笑

    著答道:「你說對了一半。」

    岳小玉道:「是前一半對了?還是後一半對了?」

    公孫咳又微微一笑,道:「前一半不完全對,後一半也不完全錯。」

    岳小玉奇道:「這是甚麼意思?」

    公孫咳道:「這玉葫蘆裡裝著的並不是瓊漿玉液,而是蠍漿毒液!」

    鄺火聞言,面色倏變道:「這豈不是毒藥嗎?」

    公孫咳笑道:「當然是毒藥,而且毒性之烈,連三貞九烈的女人也比不上。」

    鄺火哼一聲,道:「女人三貞九烈和毒性猛烈簡直是風牛馬不相及,怎可混為一談?」

    鐵老鼠卻問道:「公孫先生把藥丸摻放在毒藥之中,未知用意何在?」

    公孫咳笑笑道:「當然是給郭堡主服下。」

    鄺火神色驟變道:「公孫先生莫非欲憑此法來減輕郭大堡主所受痛楚?」

    公孫咳道:「正是如此。」

    「萬萬不可!」鄺火怒道:「你若沒本領治好郭大堡主的掌傷,大可速離此地,若要毒

    殺於他,鄺某絕不答允!」

    公孫咳駭然道:「鄺莊主何出此言?不才幾時說過要毒死郭堡主了?」

    鄺火道:「你不是說要用毒藥餵給郭堡主嗎?」

    公孫咳道:「是呀!但這毒藥儘管可以毒死咱們這裡每一個人,但郭堡主喝了下去,卻

    反而只會有益無害!」

    鄺火陡地呆住,道:「這又是甚麼道理?」

    公孫咳瞪了他一眼,道:「你若中了血花蓮掌力,也不會給這種毒藥毒死!」

    鄺火奇道:「這又是甚麼道理?」

    岳小玉也瞪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明白嗎?這自然是以毒攻毒,兩種毒性相生相剋的

    結果了。」

    公孫咳哈哈大笑,道:「聰明!聰明!一點就透!」

    他一面笑,一面把混和著幾種藥丸的蠍漿毒液倒入了郭冷魂的嘴裡。

    諸葛酒尊長長地吐出口氣,道:「郭老弟總算有救了!」

    公孫咳卻搖搖頭,道:「還是差得遠啦!」

    諸葛酒尊吃了一驚,道:「你不是已經用了藥嗎?難道這樣還保不住郭堡主的性命?」

    公孫咳歎息一聲,道,「若是別的傷毒,小侄保證可以藥到回春,但血花蓮掌力…

    唉,請恕小侄無能為力了!」

    鄺火陡地暴跳起來,戟指怒道:「俺早就知道你這種人靠不住……」

    「住口!」諸葛酒尊臉色一沉,道:「這裡雖然是你的地方,但老叫化卻要鬥膽,請閣

    下安靜一些!」

    鄺火立刻閉嘴,諸葛酒尊接看又道:「若不是公孫大夫全力保住郭堡主的性命,郭堡主

    現在早已嚥氣,所以咱們就算再焦急,也不能把事情責怪在公孫大夫的身上!」

    鄺火聞言,知道諸葛酒尊所言屬實,只好連連賠禮,向公孫咳表示歉意。

    公孫咳乾笑兩聲,道:「鄺莊主是急人之難,才會有此失常舉措,不才又怎會放在心

    上?但郭堡主的掌傷,只怕很難有治癒的希望了。」

    諸葛酒尊心中一沉,道:「賢侄可否再想想辦法?」

    鄺火道:「俺願傾盡全力,為郭大堡主此事奔波。」

    公孫咳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才先前賣了一番功夫,雖然未能使郭堡主化險為夷,但

    如今估計,也最少可使郭堡主多活一個月左右。」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一個月太少了,最少也要他再活一百年!」

    公孫咳道:「要他再活下去,也許只有一個辦法。」

    諸葛酒尊忙道:「願聞其詳。」

    公孫咳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把郭堡主帶上飲血峰,向血花宮宮主練驚虹求取解

    藥。」

    諸葛酒尊「啊」的一聲叫道:「真是越老越糊塗了,怎麼連這最簡單的事情也想不出

    來!」

    但公孫咳卻冷笑道:「這法子說來簡單,其實卻比登天這難!」

    岳小玉奇道:「卻又何難之有?」

    公孫咳哼了一聲,道:「血花宮宮主練驚虹,是武林中最難纏的大魔頭,他有兩個外

    號,第一個是「茹毛飲血鬼獨夫」,另一個則叫「六親不認斷腸人」,嘿嘿,只要聽聽這十

    四個字,就不難想像得到他是何等樣人了。」

    鄺火憤然道:「練老魔簡直就不是個人!」

    岳小玉望看鄺火,忽然道:「你為甚麼要罵練驚虹?」

    鄺火道:「他把郭大堡主害得不似人形,俺自然要罵他!而且還要罵個夠本夠利!」

    岳小玉道:「怎樣才算夠本?你又怎知道郭大哥一定是練驚虹打傷的?」

    鄺火氣忿地說道:「血花蓮掌力是練驚虹的獨門武功,郭大堡主給這種歹毒的掌法傷

    了,那自然是練驚虹幹的好事!」

    諸葛酒尊大不以為然,道:「只怕未必。」

    鄺火道:「不是練驚虹又是誰?」

    諸葛酒尊道:「若是練驚虹親自施展血花蓮掌,郭堡主只怕已挨不到這個時候了。」

    公孫咳也點頭同意,道:「諸葛大叔言之成理,照小侄判斷,傷害郭堡主之人,多半是

    血花宮中其他高手。」

    諸葛酒尊白眉緊蹙著,說道:「血花宮門下,會有多少高手懂得使用血花蓮掌力?」

    公孫咳道:「據家父估計,應該不出三人。」

    諸葛酒尊沉吟道:「待郭堡主稍微清醒,大可向他問個明白。」

    公孫咳搖搖頭,道:「在這一個月之內,郭堡主是再也不會清醒過來的。」

    諸葛酒尊一怔道:「為甚麼會這樣?」

    公孫咳道:「因為他中了血花蓮掌力在前,又服下蠍漿毒液在後,全身力氣都已虛耗

    了。」

    諸葛酒尊歎了口氣道:「實在是太難為了他。」

    公孫咳哼了一聲道:「你怎麼不說難為了小侄?不說難為了自己?」

    諸葛酒尊訕訕一笑,接看把話題岔開道:「令尊大人近來如何?」

    公孫咳兩眼一瞪,說道:「除了他身上的虱子之外,又有誰會知道他近來是怎樣?」

    岳小玉奇怪地望著公孫咳,道:「你父親身子很骯髒嗎?是不是每個月才洗澡一次?」

    公孫咳搖搖頭,道:「家父的身子一向保持得很乾淨,他每逢生日都一定洗澡的。」

    岳小玉「噢」了一聲,恍然大悟地說道:「這就難怪身上有虱子了。」

    公孫咳搗著鼻子,道:「但他身上的虱子,全都不姓公孫,而是姓丐。」

    岳小玉奇道:「這是甚麼意思?」

    公孫咳說道:「像咱們公孫世家那樣顯赫的武林望族,又怎會有甚麼虱子?只不過家父

    喜歡跟丐幫的叫化混在一起,所以久而久之,丐幫大大小小老老嫩嫩的叫化子身上的虱子,

    都跳到我父親的身上來了。」

    岳小玉聽後皺眉道:「怎麼不除掉它們?」

    公孫咳說道:「我除掉過一隻,是雌虱。」

    岳小玉大是奇怪道:「你怎知道那一隻虱子是雌的?」

    公孫咳道:「那只倒楣的虱子肚子十分肥大,必然是有了身孕,既有身孕,自然是雌虱

    了。」

    岳小玉笑道:「你怎樣對付它?」

    公孫咳道:「用指甲戳死它,雖然手法不怎麼純熟,遠不如丐幫那些大叫化、小叫化、

    老叫化、嫩叫化,但我內力深厚,所以戮下去的時候,只聽見「必剝」一聲,接看那雌虱慘

    叫兩下就一命嗚呼去了。」岳小玉聽得津津有味,道:「這很有趣。」

    「不是很有趣,而是很殘忍!」公孫咳搖頭歎氣,道:「就是為了幹掉這隻母虱,家父

    把我臭罵了九百二十八頓。」

    岳小玉一怔道:「你為父除虱有功,本該重重有賞才對,何以還要挨罵?」

    公孫咳道:「家父說:「虱子也是有生命的,常言道螞蟻尚且偷生,虱子自然也不例

    外,它只不過在我身上跑跑跳跳,正是優悠自在,與世無爭之隱士也,但你不由分說就用內

    家指力將它殺掉,這樣跟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又有甚麼分別?」

    岳小玉想了想,道:「他這樣說,倒也不無道理。」

    公孫咳道:「當然很有道理,所以我這個兒子聽完之後,就差點沒有吐血!」

    諸葛酒尊心中不由哇哇叫好,忖道:「在江湖上,我這個老叫化已經是罕見的怪物了,

    但跟公孫我劍父子相比,卻連人家的一隻腳趾也不如。」

    他以為公孫咳還要和岳小玉扯下去,誰知道公孫咳話題一轉,兩眼直望看諸葛酒尊道:

    「聽說諸葛大叔和郭堡主十分投契,對嗎?」

    諸葛酒尊不知道這句話是甚麼意思,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聽見公孫咳又自說

    道:「但小侄跟郭堡主可沒有甚麼淵源,我出手救他,全然是奉了老父之命而行事而已。」

    諸葛酒尊忙道:「兩位的高義隆情,老叫化自當刻骨銘心,一輩子都會永遠記看他媽的。」

    他不愧是個稀奇古怪的老怪物,居然在低首下氣答謝之餘,還會在後面加上「他媽的」這三

    個字。

    若是換上別人,只怕非要大發脾氣不可,但公孫咳卻毫不在意,接著說道:「不是小侄

    藉辭推搪,也不是小侄貪生怕死,登飲血峰之舉,小侄是萬萬不能奉陪的了,此後,郭堡主

    禍福之門,就全操掌於大叔手上,但願諸位此一去也,路上福星高照,回來之日個個大吉平

    安,那就無量壽佛兼阿彌陀佛得很了!」

    岳小玉叫道:「你是不再照顧郭大哥啦?」

    公孫咳道:「不才懸壺濟世,所救的絕不只是一兩個人,倘若我也跟你們登上飲血峰,

    那就未免太費時失事了,再說,你們就算全都有去無回,統統死在血花宮裡,也只不過是死

    了幾個人而已,要是連公孫咳也葬身魔域,日後只怕不知會有幾許傷病之人,無辜地死於庸

    醫之手,一念及此,還是要自我奉勸一句:「良醫不立危牆之下也!」

    諸葛酒尊咳嗽兩聲,道:「賢侄所言有理,小岳休再阻大夫了。」

    岳小玉無可奈何,只得說道:「晚輩遵命!」

    公孫咳嘻嘻一笑,道:「來日方長,只要大家都不死,以後一定可以再見。」

    說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大廳。

    鄺火苦笑了一下,目注著諸葛酒尊道:「這下子可有得瞧了,容四公子先來,公孫大夫

    隨後,中間又還夾著了展獨飛、郭堡主,正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處置才好?」

    岳小玉道:「事無大小,總有先後輕重之分,鄺莊主不妨慢慢思索,然後才出主意不

    遲。」

    鄺火目光一轉,盯在他的臉上,道:「你年紀雖小,但鬼主意倒不少,俺現在正要問一

    問,你敢不敢上飲血峰?」

    岳小玉扁了扁嘴,道:「為了郭大哥,十八層地獄也要闖一闖再說!」

    鄺火道:「話兒到說得夠響亮,只怕還沒進入血花宮,你就已經給嚇得心膽俱裂,滿地

    亂爬。」

    岳小玉道:「我害怕的話,自會抱著諸葛前輩的大腿,不信他不來救我!」

    諸葛酒尊不禁大笑,他笑了好一會,才道:「血花宮絕不是甚麼可怕的地方,尤其是老

    叫化,跟宮主練驚虹十分相熟,此一去也,包管可以水到渠成,順利完成任務。」

    岳小玉一怔,鄺火也「咦」的一聲,道:「諸葛前輩和練…練驚虹真的很相熟嗎?」

    諸葛酒尊又呵呵一笑,道:「提起練驚虹,別人也許會心驚膽顫,但老叫化以前經常跟

    他喝酒,也經常打架,他的壓箱底玩藝兒,老叫化是一點也不怕的,所以此一行也,實在是

    大大的優差,你們誰都不必跟看去。」

    岳小玉瞇看眼,道:「既是優差,晚輩更加非去不可。」

    鐵老鼠也道:「郭堡主身受重傷,要些人照應照應也是好的。」

    岳小玉道:「鐵兄所言極是,況且血花宮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晚輩很想前往一開眼

    界。」

    諸葛酒尊臉色陡地沉下,道:「老叫化主意已決,你們誰都不必多說!」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江湖上果然是人心險詐,公孫大夫固然如此,想不到諸葛前輩

    也是同樣工於心計!」

    鐵老鼠一怔,道:「小岳子何出此言?」

    岳小玉冷冷道:「若照小岳推算,郭大哥中了血花蓮掌力之後,一直不曾上飲血峰取解

    藥,必然有著某種難言之隱,他既可能跟血花官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也可能根本不屑向

    練宮主求藥。」

    諸葛酒尊道:「那又跟公孫大夫有甚麼關係?」

    岳小玉道:「公孫大夫說郭大哥力氣耗盡,所以將會暈迷整個月之久,嘿嘿,說來似模

    似樣,但我小岳卻偏偏不怎麼相信。」

    諸葛酒尊心中暗暗驚詫,道:「你繼續說下去!」

    岳小玉道:「公孫大夫是故意讓郭大哥不省人事,好讓咱們更容易向血花宮求藥。」

    諸葛酒尊臉上的神情更驚詫了,道:「好小於,你真是甚麼都想得出來!」雖然他並不

    直接承認岳小玉所說屬實,在但眾人從他的面色,已知道岳小玉所言,實在是不中亦不遠

    矣。岳小玉向著諸葛酒尊看一眼,接著又緩緩道:「還有,前輩對小岳子也可算是用心良

    苦,想那血花宮宮主的外號既稱為「茹毛飲血鬼獨夫」,又叫做「六親不認斷腸人」,顯見

    是人性滅絕,心狠手辣之輩,以前輩嫉惡如仇,瀟灑任性的性格,又怎會跟練驚虹有甚麼交

    情,你是有心把晚輩拋開,免得縛手縛腳才是真的。」

    諸葛酒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然後才喟然歎道:「你很聰明,很厲害,老叫化

    真是自愧弗如!」

    岳小玉哂然一笑,道:「前輩是不是認為小岳子言出無狀?」

    諸葛酒尊道:「你說的都是事實,但卻未免是太鋒芒畢露一些。」

    岳小玉道:「晚輩會記住前輩教訓的話。」

    諸葛酒尊道:「你是個資質極佳的孩子,但要記看老叫化一句忠告,切莫聰明反被聰明

    誤,做事必須要留有餘地,你明白嗎?」

    岳小玉神態恭謹地說道:「是,晚輩明白。」

    諸葛酒尊微微笑道:「你若真的能夠明白,老叫化也就放心了,但無論如何,你是不能

    到血花宮的。」

    岳小玉委屈地說道:「但我真的很想和郭大哥在一塊兒。」

    諸葛酒尊歎了一聲,道:「老叫化知道你很有義氣,也知道你願意跟郭堡主同生同死,

    但血花宮之行,你去了絕不能給郭大哥任何的幫助,倘若因此而無辜斷送了小命,又叫我這

    個老骨頭怎樣向郭大哥交代?」

    鐵老鼠也在勸岳小玉,說道:「諸葛前輩是為了大局著想,須知他也有他的困難…」

    「不要再說了,小岳子一切都很明白」岳小玉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好,我不去!」

    諸葛酒尊這才展顏一笑,道:「這才是聽話的乖孩子。」

    鐵老鼠和鄺火卻同時道:「我卻非去不可。」

    諸葛酒尊正在沉吟著,半晌才道:「但這件事極其危險,一個弄不好,非但救不了郭堡

    主,就連咱們也會處身於險境之中!」

    鐵老鼠道:「晚輩不怕。」

    鄺火接道:「俺也不怕。」

    諸葛酒尊道:「但人多並沒有用,萬一練老魔以為咱們向他大興問罪之師,恐怕形勢將

    會更為不妙。」

    鐵老鼠道:「鄺莊主不宜輕出,他應該守在這裡才是。」

    鄺火兩眼一瞪,道:「這算是甚麼道理?」

    諸葛酒尊想了一想,道:「鐵老弟之言,也不無道理,飲血峰之行,就讓老叫化和我老

    弟一力承擔好了。」

    鄺火還想爭辯,諸葛酒尊又已經道:「本來,老叫化只打算獨個兒帶著郭堡主上飲血峰

    的,但既然鐵老弟也有這份心意,老叫化也不想拒人千里之外,但鄺莊主是氣節幫幫主,如

    今正是百廢待興之際,著實不宜輕率離巢,再說,展槍王在這裡被人劫走了,鄺莊主也得查

    個水落石出才對。」

    鄺火雙肩一聳,歎道:「真是亂七八糟,事事都不如意。」

    諸葛酒尊淡然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本來就佔了十之八九,總要鎮定對付,正是兵

    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自己方寸不亂,再大的障礙也可迎刃而解。」

    鄺火點了點頭,道:「前輩高論,令人獲益匪淺。」

    諸葛酒尊呵呵一笑,道:「這不是甚麼高論,只是老生常談而已。」

    鄺火默然半晌,道:「前輩打算何時啟程?」

    諸葛酒尊道:「從這裡往飲血峰,大概半個月行程左右而已,所以時間方面,倒不算怎

    麼急切,不如就在這裡叨優一宵,明兒個清早才再趕路。」

    鐵老鼠道:「如此也好,大夥兒折騰了半天,也已弄得很疲累了。」

    鄺火卻緊皺著眉,不再說話。

    這時候,金德寶走了過來,問岳小玉道:「咱們的老子不見了咱們,只怕都已急如鍋上

    螞蟻。」

    岳小玉道:「你老子也許急得快要撒尿,但我的老子才不緊張哩!」

    金德寶道:「話可不是那樣說,我看得出,你父親其實是很疼愛你這個寶貝兒子的。」

    岳小玉道:「你記掛著老父,可以先行回去。」

    金德寶道:「你呢?」

    岳小玉道:「遲幾天再回去。」

    金德寶一怔,道:「那麼這幾天你在甚麼地方蘑菇?」

    岳小玉道:「海洞天空,總不信找不著容身之所。」

    金德寶道:「但咱們只是出來混了一兩天,就已弄得遍體鱗傷,焦頭爛額。」

    岳小玉道:「你害怕了?」

    金德寶道:「我甚麼都不怕,但咱們終究不是江湖人。」

    岳小玉不服氣,道:「江湖人是怎樣的?」

    金德寶說道:「江湖人最少也應該懂武功,和有著豐富的江湖經驗,但咱們兩樣都不

    行,簡直就是一對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每個江湖人一生下來就懂武功,才戒了吃奶就會有著豐

    富的江湖經驗?」

    金德寶呆了一呆,才說道:「當然不是。」

    岳小玉冷冷道:「這就是了,咱們又不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兒,就算現在才開始學,也是

    為時未晚。」

    金德寶怔了半天,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你果然很有拚勁,我比不上你了。」

    岳小玉道:「你瀉氣了?」

    金德寶搖搖頭,道:「胖寶寶沒有洩掉甚麼氣,只是胖寶寶向來就沒有甚麼大志,也沒

    有想過要成為一個武林中人。」

    岳小玉道:「但我很想做個江湖人,很想在武林中大幹一場。」

    金德寶道:「以你的性情,大幹一場是不過癮的,最少也要大干七八十場才夠滋味。」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你倒比我還更瞭解小岳子。」

    金德寶道:「胖寶寶雖然不怎麼聰明,但和你已經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死黨了,難道連你

    是個怎樣的人都看不出來嗎?」

    岳小玉瞧著他圓圓大大,卻又瘀痕滿佈的臉孔,道:「老朋友,咱們是不是注定要分手

    了?」

    金德寶歎息一聲,道:「天下本無不散之筵席,你不要難過,好好的去幹,總有一天,

    我會聽見江湖上的人說:「岳小玉,他真棒!不愧是江湖上的大英雄、大俠士!」

    岳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握住了金德寶的手道: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就在這時候,諸葛酒尊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道:「你們岳小玉立刻拉著金德寶的手

    向外走,他一邊走一邊說:「我會回來。」

    「回來?你知道這是甚麼地方嗎?」

    「我知道,這就是江湖,我要成為江湖人,我要在江湖中行走死而無悔!」

    他雖然年紀細小,稚音未改,但最後那句話,卻是說得鏗鏘有力諸葛酒尊怔怔地望著

    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充滿他目送著岳小玉和金德寶並肩離去,而鄺火卻忽然

    走了過來,諸葛酒尊點點頭,鄺火又問道,「他倆會不會再回來?」

    諸葛酒尊緩緩道:「胖的不會,聰明絕頂的小岳一定會再回來鄺火道:「諸葛前輩是不

    是想傳授他一些武功?」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不想。」

    鄺火道:「但他肯定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

    諸葛酒尊道:「所以我才不敢傳授他任何武功。」

    鄺火道:「你怕他會走火入魔?」

    諸葛酒尊道:「不是怕他走火入魔,而是我不配做他的師父。」

    鄺火抽了一口涼氣,道:「以前輩的蓋世絕藝,又怎會不配?」

    諸葛酒尊歎了一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叫化的功夫然綽綽有餘,但要是遇

    上了真正的絕世高手,卻也難以討好得去。」

    鄺火眉頭一皺,道:「那麼,以前輩之見,當今武林,誰可配稱?」

    諸葛酒尊沉吟片刻,才道:「八十年前,武林中絕頂高手僅三至來,卻呈現出各有千秋

    之勢,就像長白山太乙真人,以至血花宮宮主正一邪,已經是不相伯仲,難分軒輊之局。」

    鄺火道:「然則以前輩所見,是否只有太乙真人那樣的武學大宗父?」

    諸葛酒尊道:「這是很難說的,拜師學藝,最講機緣,至於師父最為重要。」

    鄺火點點頭,道:「難道前輩跟小岳還不夠投緣嗎?」

    諸葛酒尊道:「別的事情上甚投契,但要老叫化傳授他武功,卻是鄺火道:「他若再回

    來,我如何對之?」

    諸葛酒尊道:「不必過分執著,任其發揮,讓他多點磨練磨練,將來,他自有他的造

    化。」鄺火點頭稱是,但實際上,心裡卻還是並不完全明白的,但他也沒有再問下去,因為

    他知道,就算自己打破沙鍋問到底,仍然是不會完全明白過來的。

    諸葛酒尊又再去看顧著郭冷魂。

    他已決定上飲血峰,冒一冒險!

    在龍神廟,香火仍然十分鼎盛,但廟祝岳老石的臉色,卻比神案上的香灰還更難看。

    岳小玉已經回來了,但他接著卻對岳老石道:「我要離開平陽城,到外面去闖一闖。

    岳老石氣得連臉都灰了,道:「闖一闖?你憑甚麼本領到外面去闖?」

    岳小玉道:「不憑甚麼,就憑著我是你的兒子!」

    岳老石嘿嘿冷笑,道:「你真是有趣極了,比起豬槽裡最有趣的一隻小豬還更有趣,但

    不管多麼有趣的小豬,終究還是個豬,除了吃豬餿水之外,又還能有甚麼作為呢?」

    岳小玉昂起了頭,道:「我不是小豬,你也不是小豬的父親。」

    岳老石冷笑道:「你錯了,你是小豬,我是老豬,咱們是豬父豬子,你豬我豬,現在能

    夠有兩頓安安穩穩的米飯啃進肚子裡,已經是幸福之極!」

    岳小玉道:「放屁!」

    岳老石瞪圓了眼,道:「放肆!你現在是對甚麼人講話?」

    岳小玉道:「龍神廟的廟祝老爺,我的老爹。」

    岳老石冷冷的說道:「你竟敢罵我放屁?」

    岳小玉道:「這世間上人人都會放屁,做父親的同樣也會放屁!」

    岳老石鐵青著臉,道:「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岳小玉道:「我若越來越像話,就會變成了小豬。」

    岳老石道:「做豬有甚麼不好?」

    岳小玉道:「我不想有一天,任由他人宰割,所以…」

    「所以怎樣?」

    岳小玉道:「所以我要練武功、闖江湖,做一些我們家族裡以前從來也沒有做過的事

    情。」

    岳老石忽然笑了,笑得很奇詭,笑得很古怪。

    「你真的很想練武功?」

    「是的。」

    「那麼,你打算拜甚麼人為師?」

    「現在還不知道,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可以遇上明師的。」

    岳老石沉默著,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道:「你跟我來。」

    岳小玉不知道父親想到了甚麼主意,但卻也只得跟著岳老爹走。

    岳老石杷岳小玉帶到廟後的一間石屋子。這石屋子四周十分荒涼,連門前的一口井也已

    乾涸了很久。

    岳老石把木門推開,只見屋內滿佈蛛絲,傢俱也早已霉爛不堪。

    岳小玉很少到這裡,因為這裡太單調,也太骯髒了。

    而且,岳老石曾經對他說道:「這屋子是一個屠夫的,後來他死了,就把這屋子送給了

    我。」

    岳小玉不喜歡屠夫,所以也不喜歡這屋子。

    但這時候,岳老石卻把他帶到這屋子裡。

    屋子很深沉,而且有著一種怪異的氣味,這氣味雖然不致於中人欲嘔,但聞著了卻也是

    極不舒服。

    岳小玉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把自己帶到這裡來,但他卻一直忍耐著沒有追問。

    他知道遲早會知道原因的。

    只見岳老石用手抹了抹一張椅子,而他才坐下去,椅後就有一條蜥蜴受驚地竄了開去。

    岳老石把椅子抹了幾下,然後就坐在椅上。

    岳小玉心想:「這霉椅還不坍塌下來,倒也算是個奇跡。」

    只見岳老石坐在椅子上左右顧盼,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二十年,轉眼又已二十年

    了!」

    岳小玉心中納罕道:「二十年,那是甚麼意思?是不是說這屋子的屠夫已經死了二十

    年?」

    岳老石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地接道:「你真的很想成為一個武林高手?」

    岳小玉道:「做不做高手都沒相干,但總不能做個小豬。」

    岳老石臉色一沉,倏地喝道:「這句話才是真真正正的放屁!」

    岳小玉一懍,岳老石接著又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身為武人,永遠只能往高處

    攀,若是不倫不類,倒不如甚麼武功都不練。」

    岳小玉吸了口氣,道:「孩兒還是不怎麼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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