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二隻覺一股熱血泛了上來、道:「平兒,咱們是在做夢嗎?」徐元平道:「叔叔不要傷心,咱們都還好好的活著。」
金老二定定神道:「你與天玄道長比武,不是被他打死了?」
徐元平道:「我被他強猛的反擊之力,震暈了過去,四肢百脈都如癱瘓一般,難以神動;但心中卻仍然很明白,只是連說話的力也用不出來,天玄道長大概已認為我死了,先點我死穴又踢我一腳,把我踢飛出八九尺遠……」
金老二急道:「你沒有被他踢傷嗎?」
徐元平笑道:「我本已不能動了,但卻被他一腳踢的全身氣血通暢起來。」金老二喜道:「有這等事?」
徐元平道:「是啊!我雖已氣血通暢,但不知傷勢是否已好,是故不敢亂動,聽他和易無行談了甚久的話,後來易無行走了,天玄道長卻轉回去替叔叔療毒,我怕他忽起殺心,傷害叔叔,想趕快運氣調息,哪知一運氣,全身傷勢競似完全好了一般,而且精神充沛猶勝傷前……」金老二喜道:「我活了五十餘年,從未聽到過此等之事,難道是大哥、三弟的陰魂,保護著你嗎?」
徐元平道:「我也想不通原因何在……」,他做一停頓後,接道:「我一直追在天玄道長身後,看他用金針扎入叔叔穴道,看他將叔叔諸般無禮舉動,心中極甚憤怒;但又想到叔叔身受之巨毒,除他之外,無人能醫,縱然有人能醫,也沒有時間去找,後來看他替叔叔找來一騎坐馬,要你趕到玄武宮去,我便跟在叔叔身後來了。」金老二心中忽然一動,道:
「平兒,你現在什麼地方和我說話?」徐元平道:「我在叔叔馬上……」
金老二把身體向後輕輕一靠,只覺身後空無一物,心中大感奇怪,說道:「平兒,你在什麼地方?」
徐元平道:「我在馬尾上。」
金老二怔了一怔,道:「馬尾乃柔軟之物,如何能夠騎呢?」
徐元平道:「我用雙手抓住馬尾,並沒有坐在馬尾上。」
金老二暗暗付道:「一個人身體重量,能在馬尾上,奔了數十里,不但馬兒奔行的速度不減,而且我竟然毫無所覺。再說,一個人武功再好,也不能長久的穩住丹田一口真氣……」心中疑竇重重,甚是不解。
只聽徐元平笑道:「本來我想坐在馬背之上,但見叔叔背後幾處要穴,紮著幾支金針,我害怕一不小心,碰在那金針之上,不敢坐在馬背上,只好抓住馬尾了。」
金老二道:「你抓著馬尾,跑了幾十里路,就不覺得累嗎?」
徐元平道:「我當時心中想著抓住馬尾;定然很累,哪知奔行了幾十里,竟然一點也不覺累。」
金老二十分吃力的轉動身子,回頭望去,只見徐元平雙手抓住馬尾,身體橫垂成水平面,距地大約有尺許左右。看他神態悠閒,好像橫躺在一座吊榻上船,心中大感奇怪,笑道:「你真的一點也不覺得累嗎?」徐元平點點頭笑道:「一點也不覺得。」
金老二道:「平兒,天玄道長用什麼方法傷了你?」
徐元平道:「他用內家反彈之力,震傷我的。」
金老二又道:「易天行看到了你沒有?」
徐元平道:「看是看到了,不過他已認為我死了。」
金老二又緩緩轉過身去,頓時覺著心中輕鬆不少,雙手一抬,抖動馬韁,健馬登時又放快了腳步,向前奔去。
奔行的健馬,豎起尾巴,徐元平身軀登時隨著馬尾,向前移去,有如馬尾上一根稻草。
金老二浪跡江湖,行蹤遍及天下,對那揚名武林的一宮、二谷、三大堡所在之地,都瞭若指掌,徐元平仍然健在人世,使他突然生出了強烈的求生之念。
他覺著這孩子每遇上一次大難,或是和高手相搏一次,武功都精進了甚多,雪恨報仇,手刃易天行,看來並非是絕無希望之事,他覺得自己應該以豐富的江湖閱歷,去幫助他完成這件大事,然後才能死的瞑目……
一念動心,求生之欲,突然轉變的十分強烈,急欲趕到玄武直去,療治身受之毒。又趕出二十餘里,天色已然天亮,東方天際,幻起了一片彩霞,半輪紅日,探出地面。金老二輕輕一收馬韁,奔行的住馬,突然停了下來。徐元平鬆開馬尾,繞到前面,攔住馬頭,說道:
「叔叔一夜奔行,想腹中必已飢餓,平兒去找些食用之物,給叔叔食用之後,再趕路吧!」
轉臉望去,只見道旁不遠處,有一座竹籬環繞的茅舍。
徐元平抱著他,直向那茅舍走去,金老二一皺眉頭說道:「平兒,我這等樣子如若闖入民宅,勢必把人家嚇一大跳,倒不如先把我放在一處僻靜地方,你獨自去找些食用之物,咱們胡亂吃上一點,就要趕路了。」
徐元平道:「叔叔身上扎滿金針,把你一人留下,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金老二笑道:「你去不過片刻工夫,哪裡就會遇上事故?」徐元平想了想,把金老二放在相距道路十丈外的一株大樹下,單身直向竹籬環繞的人家奔去。當他討得食用之物,重返那大樹下,金老二已然不見。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覺一勝悲憤之氣,直衝上來,振腕把手中食用之物,投飛出手,一拳擊在那大樹之上。
但聞一陣索索之聲,落葉紛紛,那巨樹被他一拳擊的枝搖干動。耳際間響起了一陣哈哈大笑,神丐宗濤雙手抱著金老二,縱身而下。徐元平見叔父無恙,心中怒火頓消,訕訕說道:「想不到此處又和老前輩見面。」
宗濤笑道:「老叫化有意找來,並非是碰巧相遇。」
徐元平道:「老前輩找晚輩,可有什麼事?」
一向爽直的神丐宗濤,突然變得陰沉起來,沉吟了良久,道:「有一件緊要之事,特地趕來奉告。」
徐元平道:「老前輩儘管請講,只要有需用晚輩之處,在下決不推辭;不過,不論什麼事,都得壓後兩天再說,我要先趕到「玄武宮」去,找宮中老道主替我叔父治毒傷。」
神丐宗濤搖頭說道:「玄武宮戒備森嚴,宮中道士,個個郡身懷上乘武功,你一人之力,只怕難以抵得群道圍攻……」
徐元平道:「我又不是去和他們打架,只求替叔叔療好毒傷。」宗濤道:「老叫化本來找你有事,但就眼下情勢而論,不如先助你趕到『玄武官」去,他療好毒傷再說。」
徐元平本持拒絕,但轉念一想,此去「玄武宮」說不定要和宮中道士動手,有宗濤這等譽滿江湖,武功高強之人相助,實力增強不少。心念一轉,一個長揖,說道:「老前輩這等隆情高誼,晚輩感激不盡。」宗濤笑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上路吧!」
徐元平望了金老二一眼,說道:「系老前輩請相候片刻,再去討些食用之物。一宗濤道:「不用啦!老叫化身上帶有乾糧。」
徐元平接過金老二,扶他上馬,回頭望著宗濤,問道:「我叔叔身上,滿是金針,難以坐穩,要不要把他捆在馬上?」
宗濤道:「如不捆上,如何能瞞得過玄武官中道士?」
徐元平猶豫了一下,終於依言把金老二捆了起來,輕輕在馬背上拍了一掌,健馬立時放蹄如飛而去。
宗濤和徐元平展開輕功,緊追那健馬身後,向前奔去。
徐元平忽然覺得步履輕鬆無比,只要輕輕一抬腳步,身子立時往前衝去,不禁心中大感奇怪,暗自忖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宗濤似是看出了徐元平舉重若輕,行雲流水般的身法,不禁問道:「小兄弟,你這是什麼身法?」徐元平道:「我也不清楚啊!」
宗濤皺皺眉頭,只道他不願說,也不好再探問下去。
健馬奔行如飛,片刻之間,已跑去十四五里,徐元乎只覺愈跑愈是輕鬆,毫無半點吃力之感。
宗濤從懷中取得乾糧,分給兩人食用,為了早些趕到玄武官,幾人並未停下休息,待夕陽西下時分,已到了玄武宮外。
一座巍峨的宏大建築,屹立在廣闊的荒野,四周竹林環繞,蔓延數里方圓,把那座巍峨的玄武宮,環抱在竹林中。宗濤輕輕一帶馬韁,健馬停了下來,回頭對徐元平道:「據老叫化所知,玄武宮中的道士,平時難得出門一步,從不和外界人物來往,但對擅自闖入宮中之人決不留沽口,江湖上不少人,到過玄武宮外,但卻無人知道宮中情形。到目前為止,凡是進過玄武宮的人,還沒有一個活在世上,是以這座平凡的廟宇卻變得十分陰沉……」
徐元平心中惦念金老二療傷之事,接口說道:「咱們要不要進去瞧瞧?」宗濤笑道:
「咱們如若跑了進去,宮中道士,決不會替金老二療治毒傷了。」
徐元平道:「如若咱們不去,我金叔父一個人,又毫無抗拒之能。豈不任人擺佈?」
宗濤道:「天玄道長雖然剛悔自用,介於邪正之間;但他究竟是一開誠學宗師的身份,不致有背承諾,他既然要金老二來富中療作,定有療傷之能,咱們可在外面等候,先讓他獨自進入宮中,待天色入夜之後,咱們再到宮中查看,如若他毒傷記除,咱們再藉機把他救出來,只此一法,別無可循之徑。」
徐元平道:「萬一宮中道上不替他療治傷勢,或是對他有了不敬的舉動……」宗濤微微一笑道:「療傷定然會療,但不敬的舉動,也是一定的了,求人療傷,事所難免……」
徐元平道:「如若玄武宮中道上對我叔叔有了什麼傷害,或是把他囚禁了起來,咱們到哪裡去找?」
宗濤道:「江湖上事,無法一點風險不冒,據老叫化推想,玄武宮中道主決不會想到咱們還有後援,縱然被他們囚禁起來,也不難找到下落,可慮的是咱們如果擅闖玄武官,定將和天玄道長結下不解之仇,日後在江湖之上,又多了一個強敵。」
徐元平道:「事已至此,哪裡還能顧到許多,老前輩如若是害怕和天玄道長結仇,那晚輩一人入宮就是……」
宗濤道:「老叫化如怕和天玄道長結仇,也不會和你到玄武宮來了……」,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適:「眼下不宜再多拖延時間,再拖時刻,只怕對他傷勢不利。」當下舉手一拳擊在馬背之上,那侯馬立時放腿如飛,直向玄武宮奔去。
徐元平只覺心情隨著那奔行的健馬,緊張起來,圓睜雙目,望著金老二的背影。馬去如飛,逐漸接近了玄武官。
神丐宗濤輕輕一扯徐元平的衣角,說道:「快些隱起身子,那健馬已快接近了宮門,如若咱們不藏起來,勢必被他們發覺不可。」當先隱入一片草叢之中。徐元平微一閃身,也隱入了草叢中。那時金老二騎著使馬,衝近了玄武宮邊,兩扇緊閉的大門,突然大開。五個道裝佩劍的中年大漢,一排並立,站在門口之處,擋住了去路。但見正中一人一舉手,抓住了金老二的馬韁,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增闖玄武宮。」
金老二道:「在下承蒙天玄道長相助,施展金針過穴絕技,療救在下身受青毒,道長身有要事,不能替在下用法逼毒,且命我趕來玄武宮中求治。」
正中一人,仔細看了金老二身上金針,徽一點頭,輕輕向旁倒讓開了一步,放過了金老二,大開的宮門,立時閉上。
徐元平眼看著金老二進入官中,心中忽然覺著不安起來,便感胸中熱血沸騰,恨不得立時拔步衝入它去。
宗濤似已瞧出徐元平激動之情,輕輕一拉他衣袖說道:「江湖上事,無一不冒著重重凶險,你這般沉不住氣,如何能辦得大事!」
取過背後葫蘆,咕咕嘟嘟,一連喝了幾口酒,又追:「咱們先找處地方養養精神再說。」
徐元平無可奈何的跟在宗濤身後,在一處草叢中,坐了下來。
神丐宗濤舉起葫蘆,又喝了兩大口酒,笑道:「你那戮情劍得自何處?」徐元平想不到他話題突然轉到我情創上,證了一怔,道:「那戮情劍乃一位老前輩相贈在下之物,老前輩怎的會突然想起了此事?」宗濤道:「那戮情劍,可是少林寺和尚的東西嗎?」
徐元平只聽得大感奇怪,暗道:不知他怎的知道,戮情劍乃少林寺中之物。當下說道:
「這個老前輩怎的知道?」
宗濤道:「少林寺中和尚已然知道戮情劍是他們寺中之物,而且也知道落入了你的手中,派出大批門下弟子,追尋於你,要追回戮情劍。」徐元平道:「有這等事?」宗濤道:
「而且少林寺僧侶;已查出你就在附近,已派人趕回嵩山本院,召請大批高手,看來大有不得回戮情劍,決不首心之意。」
徐元平輕輕哼了一聲,仰天望著滿天晚霞出神,心中卻暗暗忖道:那戮情劍本是慧空大師所有,算來也該是少林寺中之物,只是此物乃慧空私人遺贈於我,不知是否談還給少林寺中和尚。一時之間,想不出該如何答覆。
神丐宗濤看徐元平一語不發,只管默默沉思,微微一笑,旋又問道:「那戮情劍究竟是不是少林寺中之物?」
徐元平道:「雖是少林寺一位大師所有,但卻算不得少林寺中之物……」
神丐宗濤笑道:「老叫化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南北方言,無所不通,但對老弟這幾句話,卻是有些丕盡了然了。」
徐元平道:「那戮情劍雖是少林寺中老前輩所有;但卻是他私人之物。他在圓寂之前,送了我這柄戮情寶劍。就事而論,這柄戮情寶劍,該算是那位老前輩遺贈於我之物,現下少林寺中和尚,找我討取,不知該不該還給他們。」
宗濤皺了皺眉頭道:「數十年少林寺中僧侶,甚少這等大舉出動,據老叫化所知,這次已然盡出寺中高手。看樣子,不惜大動干戈,非要討回那戮情寶劍不可……」,他微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少林派實力壯大,就當今江湖而論,首屈一指,小兄弟似不宜和少林派正面為敵,不如挺身而出,和他們首要人物當面相見,據理力爭,或能罷去一番干戈。」
徐元平沉吟了一陣,歎道:「晚輩並無貪得那戮情寶劍之心,不過寶劍乃是別人遺贈之物,豈能輕易送人?」
神污家濤沉吟了良久,道:「那戮情劍仍在你身上嗎?」
徐元平保手入懷,摸出一支寒光耀目的短劍,道:「寶劍仍在此,但劍匣卻被暴天行手下奪去了。」
神巧宗濤望了那短劍一眼,笑道:「少林寺僧侶們,恐怕其志也在那戮情劍匣,你如不願和少林僧侶們正面衝突,不妨把戮情劍匣的下落,轉告少林僧侶—…-」
徐元平搖頭說道:「不行,交出戮情寶劍事小,但有傷那贈創人清譽事大。此物既非我偷竊而來,少林僧侶們依什麼向我討取?」宗濤暗暗想道:「這話倒也不錯,如若奉還戮情寶劍,反將落下竊盜之名……」
一時竟也想不出適當之法,輕輕歎息一聲,道:「傳言之中此劍乃極為不祥之物,幾個保有此劍的主人,都落得極為淒慘的下場,不知何故,仍然有八千方百計的謀求此劍……」
話還未落,突覺一陣疾風,緊掠兩人身側而過。
神丐宗濤見多識廣,閱歷豐富,一聞風聲,霍然挺身而起,右手一招「雲龍噴霧」拍出一掌,左手急向戮情劍上抓去。
他發動雖然迅快,但來人手法似是尤高一著,但見眼前人影閃。戮精劍早已被人搶到手中。
定神看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衣,黑紗籠發的老嫗,站在四五尺外,手橫戮情劍,正低著頭仔細鑒賞。
以完濤閱人之多,一時間,競他也認不出那老嫗是誰,不覺呆在當地。徐元平一挺起身怒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老嫗神態沉著,悠閒之極,慢慢抬起頭來,隨手把戮精劍丟在地上,答道:「瞧瞧總不要緊吧!」
緩緩轉身,漫步而去,眨眼間,隱失在竹林中。
此人動作怪異。一時間把宗濤和徐元平都瞧的楞在當地。
直待那老嫗去遠之後,徐元平才忽然想到她抬頭之時,偏著半個腦袋,只記得和她目光一觸,面貌卻是絲毫記它不起。
討思了良久,才覺著根本就沒有看清,只覺那老嫗任何舉動,看去雖然漫不經心,遲遲緩緩,其實迅快至極,似是她一轉身中有很多行動在一齊動作,叫人目不暇接。
靈機一動,忽然想到慧空相授「達摩易筋經」上兩句真訣來:寓變於慢,雖緩實快……
心分二用,一博雙擊……
但覺腦際靈光連連閃動,這久思不解的兩句真訣,突然開朗於胸。神丐宗濤目睹徐元平呆呆的站著不動,連那老嫗丟在地上的戮情劍也不望一望,心中甚感奇怪,伏身撿起寶劍,遞了過去,口中卻重重的咳了一聲。
徐元平如夢初醒,望了宗濤一眼,笑道:「老前輩可認識那老婆婆嗎?」伸手接過寶劍,藏入懷中。
宗濤搖搖頭道:「不認識。」
徐元平歎息一聲,說道:「武林之中奇人高手,當真是難以數計,那老婆婆武功之高,怕不在老前輩和易天行之下……」
宗濤奇道:「你認識她嗎?」
徐元平道:「我雖不認識,但已看出她身懷著驚人武功。」
宗濤道:「何以見得?」
心中卻暗暗說道:此言倒是不錯,單以她搶劍身法而論,輕功造詣,就不在老叫化之下。
徐元平道:「老前輩可曾留神她的衣著形貌嗎?」
宗濤道:「全身黑衣……」忽然想到未看清那老嫗形貌,輕輕的咳了一聲,道:「面相倒是沒有看清。」
徐元平道:「她和咱們相距不過數尺,而且又是對面而立,這武功高是不高?」他素不善言詞,心中雖然十分明白,一時之間,卻想不出適當措詞,形容出來。
宗濤微微一皺眉頭,沉吟不語……
徐元平也不再解說,緩緩坐了下去,閉上雙目,默想那寓變干慢,雖經實快……心分二用,一搏雙擊……兩句真訣之中包含的武功。落日西沉,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但徐元平的心中卻是一片清明,這一刻捕捉靈機的沉思,被他悟解了「達摩易筋真經」上甚多武功。宗濤久走江湖,目光稅利,目睹徐元平眉宇忽喜忽憂的神色,知道正在用心思解著一件難題,也不去驚嚇於他。
驀的,幾隻飛鳥振翼之聲,劃破夜空,傳入耳際。
宗濤輕輕伸出右手,輕輕一扯徐元平,低聲說道:「有人來了。」當先隱入草叢之中。
徐元平還未來及藏起身子,耳際間已響起說話之聲,道:「道嗆如若不信,不妨先去瞧瞧。」
只聽一人答道:「此事咱們明日再談,我先要趕回官中瞧瞧。」聲音熟悉,分明是天玄道長。
徐元平暗暗吃了一驚,付道:「怎麼這老道士會連夜趕了回來?」另一個聲音說道:
「道兄的玄武宮,從來不許外人涉足,兄弟不便相請破例,明日午味我在宮外等待道見回話。」
只聽天百道長冷漠的聲音,答道:「貧道不願多生無謂是非,我看你還是別留此地等待了。」
但聞腳步之聲,愈來愈近,相距不過數尺遠近。徐元平暗暗提了一日真氣,運功戒備,屏息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出。
只聽那剛才說話的聲音,重又響起,道:「道兄雖然無意那墓中珠寶,難道連那玉蟬金蝶,也不屑一顧嗎?」
行走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過了片刻,才聽天玄道長的聲音說道:「那玉蟬、金蝶,果真在那古墓中嗎?」
另一人十分莊嚴地答道:「此事千真萬確,決錯不了。」
天立道長又沉吟了一陣,道:「好吧!容貧道先想一夜,明天再答覆你吧!」
只聽一人步履之聲,重返來路,想是那人聽得天玄道長答應之後,告別而去。徐元平心中突然一動,暗暗想道:「我如能一舉把天玄道長擒住,以天古道長之生死,威協宮中道土替我叔叔療傷,豈不是一件十分容易之事……」
正當他心念轉動之際,突聽一聲淒涼的慘叫之聲,遙遙傳入耳際。天玄道長怒聲喝道:
「什麼人……」
話聲未絕,耳際巨響起一個尖冷的女子聲音,道:「是我,你想不到吧!」天玄道長遲疑了一陣,才道:「恨天一嫗……」
那尖冷的女子接道:「不錯,你十年封封限期已滿,咱們約期也到了。」天玄道長突然縱聲大笑,聲音如長風搖林,驚得宿鳥群飛。徐元平惜機站起身子,隱入一叢深茂的草中。
但聞那尖冷的女子聲音又響起,道:「你不用借笑聲招呼它中道士,可是想要他們出來助拳嗎?」
天玄道長冷冷答道:「你來的很好,咱們這筆帳,早晚是要算的。走!這林外有一片空曠的草坪,咱們去哪裡動手,今晚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
恨天一嫗尖冷的笑了兩聲道:「你先回它中去交代一下後事吧!我在那草坪之上等你。」
天玄道長道:「不用了。」縱身而起,足踏林消,向外奔去。
恨天一嫗緊隨著縱身躍起,疾飛追去。
兩人去勢奇快,侯忽之間,已走的聲息全無。
神丐宗待當先由草叢中走了出來,說道:「趁此良機,咱們到玄武官中救人。」
徐元平本想跟去瞧瞧當代兩大頂尖高手比武清形,但聽宗濤一說,立時又想起金老二的安危,應道:「老前輩說的不錯……」
他本想說晚輩想的糊塗,引咎自責一番,但宗濤不容他下面之言出口,人已穿林而去。
徐元平急急追出竹林,兩人施展提縱身法,直向玄武宮奔去。
宗濤一面奔行,一面說道:「咱們如果動作迅快,救出金老二後,還可以看天玄道長和恨天一嫗一番龍爭虎鬥。」
說話之間,人已到玄武宮外三丈左右之處。
系清停下腳步,挽手入懷,摸出兩條黑絹,分給徐元平一條,說道:「天玄道長除了剛愎自用之處,並無大惡,說來他和老叫化的脾氣還有些相似之外,咱們此番入宮,得饒人時且饒人,不要傷人太多。」徐元平道:「晚輩初涉江湖不久,對江湖中高人性格,所知有限,但和老前輩幾度相逢,數次相處,已使晚輩心生敬慕,老前輩胸懷正義,仁風可欽,乃一代大快氣度,天寶道長豈能與老前輩相提並論。」
神丐宗濤微微一笑,道:「好啊,你也會替人戴高帽子了,當真是一別三日,刮目相看。」說完,舉起手中黑絹,包在頭上,縱身躍起,直向玄武宮中飛去。
徐元乎忽然覺著宗濤那微微一笑,笑的異常黯然,不禁心中一動,還未來及出口相問,宗濤已振抉而起,斜斜飛入宮中,當下一振雙臂,一招「潛龍升天」直躍而起。
只覺一股真氣,由丹田直衝而上,竟自身不由主的升起三丈多高。抬頭望去,只見玄武宮內劍光閃閃,想是宗濤已和宮中道士動上了手,趕忙凝神提氣,一個旋身,疾向宮中落去。他身軀還未落著實地,暗影中已疾躍出兩條人影,雙劍並出,分襲上下兩盤。
徐元平心中正熟記剛才悟解出來的武功,一見雙劍齊齊刺到,想也未想的左手推出一掌,右手食中二指疾向劍上夾去。
擊出左手到了中途,突然一沉,由下面向上一翻,易打為拿,手指合處,自自然然抓住了那道人提劍右腕,手指微微一用力,已把長劍奪人手中。
左手在劍,右手食中二指一合之下,竟然也夾住刺來的長劍,隨著來勢向後一送,帶動那道人身軀向前一轉,飛起一腳,踢在那道人膝間。那道人悶哼一聲,仰面倒了下去。
這正是心分二用的上乘武功、手法,一瞬間分搏雙敵。
神丐宗濤正被兩個施劍道人夾擊,眼看徐元平舉手投足之間立時把兩個打倒,不覺激起了好勝之心,暗中一根真氣,呼呼劈出兩掌。這兩掌威力強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迫得兩個道人各自向後疾退三步。宗濤面冷心慈,不願傷人,逼開兩個道人之後,立時縱身而起,施出「八步登空」的上乘輕功身法,凌空越三丈多遠,住在一座屋面上。
徐元平緊隨著一躍而起,趕落在屋面之上。
這時,那兩個被家濤掌力逼退的道人已然緩過了氣,一個揮劍急躍,追了上來,一個卻從懷中摸出竹哨狂吹。一陣陣尖銳的哨聲,劃破夜空。玄武宮中的道八個個武功似都不弱,那揮劍疾追的道人,一連兩個急躍,竟也追到屋上。
徐元平手中仍然握住奪得的長劍,一見那道人追了上來,立時低喝一聲:「看劍。」手中長劍疾擲而出,直向那追來道人飛去。那道人雙足剛剛落著屋面,徐元平擲出的長劍,已然挾著尖風憧到。來勢勁急,一閃而至。那道人來不及閃避,本能揮劍架去。
只覺那衝來長劍,來勢沉猛無比!一劍竟然未能封開,暗喝一聲:「要糟!」連人帶劍吃徐元乎挪來的劍勢勁道,撞了下去。劍勢餘力不衰,疾由胸前行過,只覺右臂上一涼,鮮血急噴而出,再也提不出丹田真氣,評然一聲,著著實實的摔在地上。
徐元平一劍撞退那追來道人,頭也未回的又疾向前面躍去。
宗濤見識博廣,一聽那道人摔在地上的聲音,低聲說道:「你傷了人了?」
餘音甫落,驀聞幾聲厲叱,十幾條人影,疾奔而來,寒光閃閃,劍氣漫天,四面八方向兩人攻到。
宗濤低聲喝道:「小心拒敵。」
左手一招「扶山超海」打出一股強猛的掌風,直向正北方向政來的三人撞去,右掌「力屏天南」,擊向正東方行來的三人,掌力強猛絕倫,有如風雷進發。
徐元平右手一招「神龍掉首」拍出一掌拒擋正西之敵,左手卻疾向正南方當先一個道人長劍上面拂去。
徐元平的掌力,卻是柔中帶剛,那正西方攻來道人直持中了他拿力之後,才覺出地擊來的力道,強猛異常,四人一齊被震的後退了五六尺遠。徐元平右掌發出的內力震退正西方攻來的道人同時,左手已施展出十二館龍手中的一招「北海縛龍」,奪下那當先一人手中的寶劍。長劍入手,如虎添翼,劍勢一揮,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將另外兩個道人逼退開去。
十二個道人分由四個方向攻來,被兩人四拿齊出,逼退開去。
放眼看去,只見不遠大殿之上,亮起了一盞紅燈,屋下人影翻飛,劍光同動,不下百位之多的道人,紛紛趕奔過來。
徐元平一皺眉頭,道:「對方人數眾多,咱們不能傷人,不知要打到幾時。」
玄武宮中這樣多人,也大出了宗濤的意料之外,不禁微微一任,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如果我們手下留情,不肯傷人,這樣多人,不知要打到幾時。一時之間,真還想不出適當之言答覆。那十二個道人聯抉一擊木中,反被兩人掌力逼退,又被奪去了一隻長劍,心知遇上勁敵,當下布成一座劍陣,阻擋住兩人去路,既不喝問對方姓名,也不出手搶攻。
徐元平眼看它中道人蜂擁而來,房上房下,人數愈聚愈多,心中暗道:再這樣對耗下去,非長久之策,何況天會道長就在窗外,如若他聞聲趕回,事情就更棘手……
心念轉動,一揮手中長劍說道:「老前輩,咱們先衝到大殿去看看再說。」突然揮劍,向前行去。
這時,兩人停身的屋面上,已聚集二十餘人之多,徐元平一發動,群道立時散佈開去,霧時間閃耀一片劍光。
神丐宗濤揚手擊出一掌,凌空而起,橫越群道,向屋下躍去。
他掌力雄渾,一掌拍出,逼得群道紛紛向兩側避讓。
徐元平揮劍舞出一圈銀虹,緊隨著闖入群道劍陣之中。
他自經天玄道長以玄門景氣的強勁反震之力震傷之後,慧空大師轉納於他常存丹田的一日真元之氣大部分流轉於經脈之中,又被天玄道長點了「神封」死穴,使那行轉經脈中的真氣,凝結於經脈之中。如天玄道長不再動他,那凝結於經派中的真氣,逐漸硬化,勢將成傷,時間一久,即將全身氣血凝固而死。哪知天玄道長想把他屍骨踢飛入草叢之中,無意之間,踢中他任、督二派交接之處。這一腳不但把他凝結的其氣增活,而且促使那流轉真氣行上了十二重摟,直逼生死玄關,幾乎打通任、督二脈。這一次重傷,使徐元平因禍得福,省了他三年靜坐苦修的時間,把存於丹田的一口真氣,盡收經脈,收歸己用,片刻時光,使他的武力、內力,精進數倍。但聞一陣金錢相觸的鏘鏘之聲,群道布成的劍陣,吃他強力一擊,竟然波分很裂,紛紛向兩側退去。
紛亂中,幾支長劍被他強勁的劍揮台,脫手飛去。
徐元平似是亦未料到自己這揮劍一衝之力,竟然有這等強大,不禁微微一怔。玄武宮中道士個個久經訓練,雖遇上生平未見的強敵,但仍然心神不亂,就在徐元平微一怔神的瞬間,散而復合,又布成一座劍陣。
但見房下劍光閃閃,宗濤已被群道包圍,擋住了衝擊之勢。
徐元平微微一皺眉頭,暗道:今日之局,已成欲罷不能之勢,如若再顧慮傷人之事,難以放手猛攻,只怕難突群道之圍。
心念一轉,豪氣忽生,沉聲喝道:「擋我者死!」
揮創疾行而上。但見一道寒光,直射入群道劍陣之中。
群道吃了一次苦頭,哪裡還敢大意,避開銳鋒,分從兩側襲擊。十數道閃動的劍光,分由兩側攻到。
徐元平長劍回搶,劃出了一圈銀虹,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封架開群道長劍,左手突然由護身劍光中疾仲而出,探手一抓,抓住了一個道人右腕,順手一帶,把那道人拉近身側,右手長劍反手一招「雲霧金光」,擋架開身後倒背攻來的四支長劍,那道人乘機,縱身一躍,直向屋下跳去。
徐元平只覺那道人下墜之勢,十分強大,當下一沉丹田其氣,雙腳穩如磐石,用力向上一帶。
但聞一陣裂瓦斷木之聲,那下墜的那人,雖然被他一把提了上來,但那屋面卻被他踏破了一個大洞,身子直向屋下陷去。
八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分由四面襲到。
徐元平匆急之間,右手長劍一點屋面,微一借力,左手仍然緊扣那道人手腕,用力向上一抬。
八柄疾襲而來的長劍,眼看門同的寒光,直向那道人身上落去,迫得不得不疾把長劍收回。
徐元平偕勢一提丹田真氣,人又登上屋面。
轉臉望去,那被擒道人已是面色鐵青,氣若游絲,心中忽生不忍之感,一鬆手,放了那被擒道人,急撲而下。
這時,神丐宗濤已被玄武宮道人重重包圍。
玄武宮中道土們久習的合搏之術,發揮了甚大的威力,穿梭遊走,緊密配合,組成了一座劍山,竟然把家濤困住,難越雷池一步。
徐元平瞧了宗濤被困之處,全力論動長劍,幻出一片劍光,硬向那劍林中衝去。只聽金鐵交鳴之聲大震,不絕於耳,那密佈的劍陣,竟被他擊開了一條缺口。
宗濤目睹徐元平豪風神勇,不禁暗讚一聲,精神一振,猛力發出兩掌,把正西之敵,逼退兩步。
徐元平掃開襲來的五支長劍,道:「晚輩開路,老前輩斷後,咱們衝到那大殿上瞧瞧去。」
宗濤暗暗忖道:「玄武宮中道人如此之多,武功又都不錯,他們輪流休息,分隊輪攻,就是武功強過老叫化子的高人,也難這等長久的支撐下去,必得想法子不可……」
聽得徐元平說衝到大殿中去瞧瞧,忽然觸動靈機,高聲應道:「好啊!」徐元平大喝一聲,全力運劍,直向正北方向衝去。
他出手劍勢,含蘊了雄渾無比的內力,群道手中之劍,一和他劍勢相接,不是被震的脫手飛出就是直逼開去,銳不可當,追得群道劍陣散亂,紛紛向兩側退讓。
宗濤連掌相擊,發出掌風,忽強忽弱,阻擋倒背和緊追之敵。
片刻之間,兩人已衝出群道劍陣,聯抉並飛,疾如雷奔電閃,片刻之間,已到了大殿下面。徐元平略一打量大殿形勢,兩臂一振。
平空拔起,當先飛落到大殿之上。
宗濤疾發一掌,逼退了當先追到的兩個道人,雙腳一頓,縱躍而起,半空中一個倒翻,也躍落大殿之上。殿脊上盤膝坐著一個身著道施的老人,手中高舉著一盞紅燈。
此人手中雖無兵刃,但神態卻沉著的很,微閉的雙目,連睜也未睜動一下。
徐元平暗暗忖道:這人似是全不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如此豪氣,倒是少見。不覺引起好奇之心,仔細瞧了他兩眼。
只見他長垂白髯.在夜風中飄浮,結智的頭髮,也已白如霜雪,滿臉皺紋;雖然坐著,仍可見他背脊微駝。
徐元平一揮手中長劍,低聲說道:「老前輩……」
那道人緩緩睜開眼來,瞧了徐元平和宗濤一眼,道:「兩位面垂黑紗,難道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苦衷嗎?」
徐元乎聽他言詞犀利,不禁微微一怔,道:「在下和貴宮中人為敵,不願以真面目相見,何況責宮之主天玄道長,也戴著人皮面具,難道他也有見不得人的地方?」
那老道哈哈一笑,道:「喧賓奪主,不答貧道之言,也還罷了,倒還反問起貧道來了!」
徐元平道:「在下無暇和你這等耗費口舌,我尊你年長,才叫你一聲老前輩,其實咱們彼此為敵,在下大可不必和你言語之上客氣。」那老道人笑道:「你手中現有長劍,既然彼此為敵,何不殺了貧道?」徐元平道:「你這等年紀,在下甚難忍心下手……」
那老道人突然縱聲大笑道:「你倒是滿好的心腸啊!留你們兩人一個完屍吧!」徐元平怒道:「什麼?」
那老道人兩手突然一鬆,高舉的紅燈,疾向徐元平身上倒去。
徐元平暗道:這老人連手中一盞燈也拿不住了……
心念初動,突覺兩足向下一沉,身子直向下面陷去,暗叫一聲:「不好!」正待提氣上躍,一股強猛的暗勁,當頭罩了下來。
耳際間響起了那老道人大笑聲道:「密室中佈置嚴禁,機關重重,兩位最好別妄生……」下面已聽不清楚。
徐元平只覺眼前一片漆黑,身子如墜下千丈絕望一般,直向下面落去。伸手抓去,但覺四周壁石光滑如削,無一點可以借力之處。直沉落四五丈深,耳際間,響起了淙淙水聲。
但感身子一涼,落入一深水潭之中,水深過丈,冰寒透骨,兩人下墜之勢,又極迅快,直沒人頂,足著實地,才站穩了身子。
徐元平急取下臉上蒙的黑布,雙足用力一點,浮出了水面。
抬頭著去,只見神丐宗濤坐在一浮出水面的大石上,正取過背後的葫蘆,拔開塞子,準備喝酒。
原來他江湖經驗豐富,身子跌下屋面之後,立時拉去蒙面黑紗,持身子接近水面時,發覺突出一塊石頭,當下一提真氣,橫裡一躍,飛落那突出水面的石頭上。徐元平雙手用力一劃,游近巨石,爬了上去,望了宗濤一眼,心中暗暗忖道:此人酒癮當真是大,陷身絕地,生死難測,他還有心情喝酒。
宗濤舉起手中紅漆胡蘆,咕咕嘟嘟一口氣喝了七八口酒,笑道:「此地陰寒無比,喝上幾口酒,可以驅除寒意。」
徐元平滿肚悶氣,也不理他,目光流動,打量四面形勢。
這是一座一丈見方的水潭,四面都是石壁,上面一片漆黑,不見天光,除了正中一塊浮出水面兩尺左右的石頭之外,四周都畏寒冰一般的潭水。神丐宗濤微微一笑道:「你見過水牢嗎?」
徐元平搖搖頭道:「沒有。」
宗濤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可開了眼界啦且這座水牢建築之堅,只怕當今之世中,首屈一指……」
徐元乎沒有好氣地答道:「家老前輩,你心裡很快樂呀!」
宗濤大笑道:「老叫化年過花甲,死了也不算夭壽啊!」
徐元平忽然覺著人家全為相助自己而來,這般對人,實是不該,輕輕歎息一聲,道:
「這區區一座水牢,未必就能把咱們困死此地……」宗濤笑道:「以老叫化的看法,咱們生出這水牢的機會,百難有一。」徐元平道:「哼!我在那孤獨之墓中所遇的凶險,比這水牢險百倍,還不一樣生脫而出?」
宗濤訝然問道:「你進去過孤獨之墓?」
徐元平道:「我在墓中被困了有數日之久,未能一見天日,那墓中機關重重,殺機步步,這水牢難及萬—……」,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我想這水牢之中,定有放水的機關,只要咱們想法把水放去,就有辦法脫出此困。」
宗濤大笑道:「縱然放去牢中之水,也無法出那粗似兒臂的鐵柵。」徐元平道:「我身懷戮情劍削鐵如泥,破堅壁鐵柵有如摧枯拉朽。」宗濤合上酒塞道:「不錯,咱們找找那放水的機關吧!」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從石壁一九中造傳出來,說道:「可惜這控水機關裝在牢外,兩位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宗濤縱聲大笑道:「縱然牢水不放,但十日半月也未必能凍死我們兩個。」那冰冷聲音又從一側傳出道:「想置兩位死地,只需放下上面石閘,把你們逼人水中,活活悶死!」
宗濤道:「在下能在長江大河之中,沉伏三日三夜,生食魚蝦充飢,豈怕你這座區區水牢?」
那人似已被宗濤激怒,冷笑一聲,道:「兩位如若不信這水中中布設奇巧,不妨一試。
哼!我們沒有工夫和你兩個鬥口。」
宗濤大聲說道:「你如不信在下水裡工夫,放下石閘試試!」
他一連大喝數聲,不再聞那人答話。
徐元平低聲說道:「老前輩當真能在水中沉伏三日夜,生食魚蝦?」宗濤笑道:「你能不能?」徐元平道:「晚輩不識水性。」
宗濤取過葫蘆又喝一口酒,道:「老叫化麼,也從未習過水裡工夫。」徐元平道:「如那人被老前輩言語激怒,當真放下石閘,咱們豈不要活活被悶死水中。」
宗濤搖頭笑道:「老叫化出言激他,就是要看他們是否存有立時殺咱們之心,他剛才既然不放水閘,看來咱們還得在這水牢中蹲上幾日再死!」
徐元平道:「他為什麼不立刻想法殺了咱們呢?」
宗濤道:「這個,原因很多,一時也說它不清,你儘管放心好了,咱們至少還有一日半天好活……」忽然歎息一聲道:「可惜老叫化葫蘆中酒不多,只怕難再撐過一日時間。」
徐元平聽他盡說些不著邊際之言,他是毫無脫出水牢的打算,當下不再理他,閉目靜坐,運氣調息。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醒來時只見宗濤手中抓著一條形如鱗魚的東西,不禁一皺眉頭,問道:「老前輩你手抓的是什麼?」
宗濤道:「水蛇。」徐元平道:「抓水蛇幹什麼?」
宗濤道:「如果他十天八天不殺咱們,咱們餓不死了,牛鼻子想把咱們凍饋到全身無力之時,生擒咱們,卻不料千算一失.這水牢之中,有一個水蛇穴,據老叫化子剛才所見,三二十條總是有的,咱們省吃儉用,吃上個十天八天,不致有慮。」
徐元平生平之中從未吃過蛇肉,不覺聽得一怔,道:「怎麼?蛇肉也可以吃嗎?」
宗濤笑道:「既嫩又香,好吃至極,足可和狗肉比美。」
徐元平輕輕歎息一聲,道:「就算能吃,這水牢之中,沒有燈火,難道咱們生吃不成?」
宗濤笑道:「老叫化共會一百二十八種做蛇之法,不用爐照樣可以做出嫩美可口的佳餚,唉!可惜的是老叫化酒胡蘆剩酒不多了。」徐元平道:「咱們如果把一大穴水蛇吃完,仍然不能出此水牢,又怎麼辦嚴家濤道:「那就等著餓死算了。」
徐元平忽然覺著此人絲毫沒有陷身危境的優苦、焦慮,初時感到他有些太過輕狂,但仔細一想,卻又感到他這等豪邁絕倫大豪大勇的氣度實非常人能及。身陷絕地,九死一生,仍然談笑自若,全不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一如平常神情,這等鎮靜的工夫,是何等博深,不覺之間,也激起豪邁之氣,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咱們在這水車之中,太過寂寞了……」
宗濤道:「叫化子有蛇,住上三五年,也不會生出寂寞之感。」徐元平接道:「玩長蟲晚輩無能奉陪,便晚輩心中卻有一個消磨這漫長時光的辦法。」宗濤笑道:「你喜歡的事,老叫化未必愛玩,先說出來給我聽聽再說。」
徐元平道:「晚輩心中熟記了幾段武功真訣,可惜無法貫通,此刻咱們陷身絕境,如果能拋開生死之事,心神最易寧靜,晚輩想把默記在胸中的幾段真訣,提出來和老前輩研討研討。」
宗濤笑道:「既是武功真訣,想必是甚難求得的絕學,你和老叫化子研討,豈不是洩露胸中之密?」
徐元平微微一笑,心中卻暗暗忖道:「此人仁心俠骨,武功愈是高強,對人間好處愈大,我借研討真訣,傳他武功,不好現露痕跡,亦可相報他一番相待深情。」當下低聲吟誦道:「萬變於緩,雖慢實快……」
宗濤武功精博,聽得心中一動,只覺這兩句乎乎常常的話,竟然說出了蘊藏自己心中甚久的疑難,不知不覺間,精神為之一振,手指一鬆,抓在手中的一條水蛇,趁機脫出手掌而去。
徐先平微微一笑,道:「這兩句真訣之中,不知蘊藏的什麼武功?」宗濤歎道:「談談兩句話,平平常常八個字,但卻包羅武學中極上乘的真謗,但在未聽這兩句八字之前,老叫化竟是想它不出。」徐元平道:「這兩句真訣,是否可適用於所有武功之上?」
宗濤沉思了一陣,道:「武功不到一定的限度,只怕難以體會出真快之上的涵義,老叫化把畢生精力用於溝通武功之上,但卻常為一種無形的力量困阻難通;但自一聞高論,恍然大悟,半生來究思不達,遲滯不前之因乃不知高變於緩之中……」
徐元平自目睹恨天一嫗之後,啟動靈機,把悶在心中的兩句真決,思解透徹,但他見聞甚少,習練時間亦短,聽宗濤一番話後,反覺有甚多不解之處,接口問道:「老前輩聞一如十,想已瞭然兩句真訣全意,不知可否相示於晚輩一聞?」
宗濤笑道:「一個人雖然潛能無際,但體能究屬有限,武功到了體能極限之後,想求寸進亦是難如登天……」
徐元平道:「宏論卓見,使晚輩茅塞頓開。」
宗濤微微一笑,接道:「武功到了一定的限度之後,如再求更上一層,勢必要另闢蹊徑,求發潛能,打破體能極限,但潛能只可為用,視之無形,至此境界,必需求變……」
話至此處,倏然停止,沉思了片刻,接道:「武功一道,原本求快;但快到體能極限之後,就無法再快,但如把武功工巧、力,寓變於行動之中,看去雖甚緩慢,其實一發之中已兼具迅快,只是變化已多,看去較慢而已……」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多謝老前輩指教,晚輩已經明白了。」
兩人在水牢之中,相互研討武功,徐元平把胸中默記的《達摩易筋經》文中許多真訣,口述出來,宗濤以廣博的見聞,相助求解,疲累之時,就閉目靜坐調息,牢中不見天光,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起初之時,兩人還覺出水牢之中,太過陰冷,常有難耐酸寒之感,數日之後,竟然不再覺有寒意。
原來徐元爭口述了洗髓易筋的上乘內功修習心法,兩人不知不覺中,竟然開始練習起來。
要知兩人都已有極深的內功基礎,一通竅要,進境奇速,數日夜中,內功大進,水牢中的釀寒,已難相侵。
這日,宗濤調息醒來,伸手向水中摸去,一手抓空,心知牢中的水蛇,已被兩人吃空,默想在水牢中的時間大約已有二十餘日之久,想此後吃食無著,不覺一歎。
徐元平正在運氣調息,聽得家濤歎息,突然睜開雙目,問道:「老前輩為何歎氣?」宗濤道:「老叫化沒有長蟲玩了,今後咱們空著肚子練武功啦!」
徐元平暗想道:這些時日之中,生吃蛇肉度日,苟延殘喘,生不如死,如非陶醉在武學之中,只怕急要急發瘋了,此後吃食無著,勢難再拖下去,與其等到餓的武功盡失,束手被擒,倒不如趁現在尚有拒敵之力,設法破牢而出,死裡求生。
心念轉動,當下說道:「咱們如若不進飲食,不知能餓多久?」
宗濤沉吟了一陣,道:「大概難以撐過半月時光。」
徐元平道:「咱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盡半月之力,試破牢壁而出,或有一線生機。」
宗濤笑道:「四面石壁,不知多厚,咱們武功再強一些,也難破此堅壁。」徐元平笑道:「老前輩忘了晚輩懷中的戮情劍嗎?」
宗濤笑道:「不錯,先把你懷中寶劍取出試試,看看能否破此石壁。」徐元平探手入懷,摸出白絹包裹的我情寶劍,去了白絹,陰暗的水車中,頓時風起一道寒芒。當下舉劍向突石上刺去。
只聽一陣輕輕的波波之聲,寶刃破壁直入,沒及劍柄。
宗濤訝然說道:「無怪此劍被武林人物視作奇寶,原來這等鋒利,有此寶刃,咱們生脫此牢之機,大了不少。」
當下站起身來,縱身一躍,飛落石壁旁邊,施展壁虎功,背脊貼在石壁上面,一面遊走,一面不停用手指在壁上敲打。
徐元平如他在選擇動手破壁之處,也不多問。
宗濤在石壁之上遊走約一盅熱茶功夫,忽然停了下來,靜靜貼於石壁正面不動。
徐元平心中甚感奇怪,正待出言相詢,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入其中,說道:「奇怪呀,那老叫化子哪裡去了。」
陳元平心中一動,趕忙把戮情劍壓在身下,斜斜倒臥在突石之上。另一個聲音又道:
「剛才那砰砰之聲,不知是何原因。」
徐元平斜臥在浮石之上,微閉著雙目,靜聽兩人談話,心中卻默默的算計著那傳活過來的位置所在,先從兩人清晰的聲音之中,判斷定有通風傳音的空隙……正忖思間,突覺眼前一亮。
徐元平心知因這水牢之中,過於黑暗,無法看清率中景物,守牢之人,才用特製的孔明燈照射擇看,心道:「那燈射人處,石壁決然不會太厚,倒是一處可破之壁……」,正昏動念轉動,燈光突然隱去,心中大感奇怪,忽然挺身坐起。
但聞宗濤大笑道:「事情有了變化啦!」縱身飛落在浮石之上。徐元平道:「什麼變化?」
宗濤道:「這就難說了,不是很好,就是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