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一眼瞥見那素衣女子,也差點叫出聲來!
她和惜春,有五年的時間朝夕相處,她倆同是三公主身邊最得力的侍婢,兩人更是情同姐妹。
惜春被驅逐出宮時,她一直依依難捨,萬想不到竟會在這裡相見。
但此時此地,她卻不能開口說話,只能瞠目結舌的向外望著。
素衣女子並未回答小梅的問話,凝視著西廂,半晌才淡淡的道:「那對少年夫妻是不是就在裡面?」
小梅點點頭道:「是。」
「東廂是單人的嗎?」
「是。」
「有多大年紀?」
「大約二十五六!」
「那對年輕夫妻呢?」
「看樣子最多二十歲。」
「可問過他們的姓名?」
「沒有。」
「為什麼不問?」
「他們可能要住好幾天,婢子就會問的。」
「你為什麼也沒睡呢?」
「婢子恐怕夫人有事,不敢睡。夫人,你真的有事嗎?」
「沒什麼,你隨我來,這邊的事不必管了。」
說著,緩步由一側的通道繞向跨院。
小梅緊緊跟隨在後。
小燕子豈能放過這機會,低聲交代了憐花幾句,便立即出房躍上屋頂。由屋頂看得很清楚,素衣女子和小梅正走向院西首的一間廂房,然後關上門去。
小燕子不覺暗喜!
因為他終於找到了對方的住處,也等於獲悉了一項機密。
他輕輕掠下天井,來到那間廂房的窗外。
奇怪的是裡面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難道她們會一進房倒頭就睡?聽先前素衣女子的語氣,顯然是把小梅叫來問事的,進屋之後,根本不可能不發出半點聲響。
這是怎麼回事呢?小燕子只有耐心的在窗外竊聽。
誰知足足頓飯工夫過去,竟是連鼻息聲都毫無所聞。
小燕子暗忖:這間廂房絕不可能有兩個門進出,素衣女子和小梅分明在裡面,難道她們會土遁不成?由窗隙向裡望去,因屋內並無燈光,月光也無法透進,小燕子雖視力過人,也無法看清裡面景象。
他真想破窗而入,但又覺得那樣做勢必壞了大事。
最後,他決定還是先行回房,等天亮後再說。
進入自己所住的後院西廂,憐花正坐在床沿等候,一見小燕子回來即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她們那裡去了?」
「姑娘先上床睡吧,明天再說。」
次日天還未亮,小燕子和憐花便已醒來。
小燕子主動把昨晚探查的情形向憐花說了一遍。
接著他又道:「那素衣女子像極了惜春,到底是不是惜春,你應該看得出來?」
憐花道:「的確太像了。如果真是她,那麼馬寡婦就必定是另外一個。」
「我也這麼想,據說馬寡婦主持這家酒店已有一兩年時間,甚至時間還要更長,而惜春離開宮中才不過兩三個月。」
「如果那素衣女子真是惜春,那就說明惜春也住在這裡。馬寡婦是西城魔教派過來的,惜春本來就和她是一道上的。」
「可是小梅把素衣女子稱為夫人,惜春那會這麼快就嫁了人?」
「那也很難說,據說西城魔教的男女婚姻有不少是由上級做主配對的,很可能惜春一回到西域就被許配給某一個男人。」
「那她太命苦了,剛嫁出去就做了寡。」
「怎知她做了寡婦?」
「如果不是寡婦,那有新娘子穿素衣的?」
「說的也有道理,好在她沒有丈夫卻還有權,看小梅對她那種畢恭畢敬的樣子,就知道她目前的身份地位一定很高。」
「死了丈夫,身份地位再高又有何用?」
憐花白了小燕子一眼道:「對一個女人來說,丈夫就有那麼重要嗎?」
小燕子一本正經的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人嫁出去以後,大半輩子要和丈夫生活在一起,若一出嫁就死了丈夫,能說不嚴重嗎?」
「一輩子不嫁人的女人,也不是沒有!」
「那就另當別論了,姑娘!咱們別抬槓,商議商議正事要緊。」
正說話間,窗外有了腳步聲!
接著是小梅的聲音:「公子開門,送盆洗臉水來了!」
小梅來了,正是設法解開迷底的時候。
小燕子連忙打開門來。
小梅踏進門來,笑著道:「你們小倆口這麼早就起床了,真是難得呀!昨晚睡得還好吧?」
小燕子伸了個懶腰道:「我從沒住過這麼靜的客棧,夜裡半點吵鬧的聲音都沒有,當然睡得好。」
小梅笑道:「我們這裡等於住家的,根本不是客棧。」
「貴酒店人數一定不少,為什麼只看到姑娘一個?」
「我們『桃林居』早上不做生意,中午才開始營業,公子現在當然看不到別人。」
「可是姑娘為什麼一直在忙?」
「我是負責服侍你們三位的,不忙行嗎?」
「那真是辛若你一人了。」
「算不了什麼。」
小燕子本想轉彎抹角問問正題,但又覺得問得太露骨反而容易引起對方的疑心。
事實上他心裡也有數,對方很可能早就疑心了,說不定自己這方面已經落入了對方的圈套。
於是,他決定不再多問了。
小梅走後,小燕子和憐花一徑來到東廂。
東廂的白羽也早起床了。
當小燕子說明昨晚經過後,白羽道:「看來只有回去向王大人和江前輩請示一下再說,看看他OJ有什麼主意。」
「由你回去還是由我回去?」
「你是有新婚夫人的,離開不太方便,就由我回去吧!」
白羽回到客棧,把經過向王彤和江干裡匯報了一遍。
王彤緊皺著眉頭道:「你能確定那素衣女子就是惜春嗎?」
白羽道:「是小燕子看到的,憐花也看到了,他們說十有八九是惜春。」
「有人看到馬寡婦沒有?」
「馬寡婦始終未出現。」
王彤望望江干裡道:「江兄的意思該怎麼辦?」
江千里略一沉吟道:「以小道士述說的情形,看來咱們非採取行動不可了。」
「江兄請說出採取行動的理由!」
「依我所料,那三個女的很可能已經到達潼關,若不採取行動,一旦被走脫,以後將永遠無法找到她們。」
「江兄準備如何行動?」
「那跨院內的廂房,室內必有秘道通往別處,只要衝進秘道,必有所獲,不過,必定要冒極大的危險。」
「這話怎講?」
「秘道內必定設有重重機關埋伏或其他禁制,咱們的人很可能會先受其害,我們不能不先有心理準備!」
王彤不由起了猶豫:「如此說來,最好還是暫時按兵不動,因為咱們這邊的人都不懂機關埋伏之學,被困在密道中是小事,萬一因而送命……」
江千里苦笑道:「可是,若不及早行動,一切必將落空。」
「江兄準備要哪些人衝進密道採取行動?」
「目前住在那邊的人是小道士、小燕子和憐花,當然應由他們三人行動。」
「我們這邊所有的人是否可以一起去?」
「那樣不妥,人去多了,反而會毫無所獲。」
王彤不再說什麼。
他雖然不反對江千里的提議,卻又不便公開表示贊同。
因為,萬一小燕子、白羽和憐花因採取行動而身遭不測,他如何向三公主和燕飛交代呢?江千里自然也不願堅持己見,最後望向小道士道:「你現在就先回去吧,和小燕子繼續在暗中留意對方的行動,若有新發現,能處置就當機立斷的加以處置,不然就盡速回來通報。」
白羽回到「桃林居」,剛到西廂和小燕子、憐花見了面,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小梅提著一個食盒進來。
小燕子道:「開飯不是在餐廳裡嗎?」
小梅笑道:「你們三位和一般客人不同,不必到餐廳,本來,我該到東廂也送一份去,只因你們三位原是一道來的,就在一起用吧!」
「姑娘,為什麼始終沒看到掌櫃的?」
「掌櫃的昨晚就有事出去了。」
「掌櫃的以在店裡做生意為主,外面會有什麼事呢?」
「你這話錯了,店裡各人管各人的事,掌櫃的不在並不耽誤生意,至於對外的來往卻全要由掌櫃的負責。」
「那就難怪了。」
小梅走後,院子裡果然開始有人來往。
不消說,他們是「桃林居」的工作人員,其中還有兩三個女的。
小燕子等三人至今仍弄不清他們昨晚住在哪裡?一天下來,除白羽早上曾回過客棧外,三人都未離開「桃林居」一步。
傍晚,小梅再送飯來。
她不解的問道:「三位為什麼整天都不出門呢?白羽道:」我們是生意人,生意昨天已經談妥了,只等貨物一到,便要趕往長安,現在貨未到,只有休息,何必出去?「
小梅只是笑笑,並未再說什麼。
當晚入夜後,後院裡又已不見酒店的人。
小燕子找來白羽,和憐花三人開始計論該如何行動?小燕子道:「咱們現在等於守株待兔,若兔子不出洞,豈不是一切落空?」
白羽點頭道:「你的意思是想進洞查看?」
「不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秘道內必有機關埋伏,連王大人都不希望咱們輕舉妄動。」
「江叔叔不是主張咱01採取行動嗎?」
「江前輩雖然主張咱們採取行動,但照樣也有所顧慮。」
「不管它,老按兵不動,絕不是辦法。」
三人商議的結果,決定今晚三更再在後院和跨院偵察一次,至於是否正式採取行動,再視實際情況而定。
於是,三人先小睡了會兒,待二更過後,便在小燕子的帶頭之下,先在後院展開搜查。
這時三人都已攜上兵刃,兵刃是昨天小燕子和白羽帶憐花來時裝在行囊中帶來的,並未讓小梅看到。
他們不難想到這裡的人,自馬寡婦以下,必定個個都有過人身手,僅看小梅的輕功便可知道。
後院裡果然每個房間無一人。
三人再進入跨院。
跨院裡仍然不見人蹤。
小燕子來到那個廂房窗外,道:「昨晚素衣女子和小梅就是進入這房間的,既然江叔叔斷定裡面有秘道,咱們現在就該進去看看。」
白羽道:「是否該留一個人在外把風,以便萬一發生意外時負責接應。」
小燕子略一尋思道:「那就你們兩位在門外把風,由我一人進去。」
「千萬小心!」
「不勞叮嚀,我想機關埋伏在秘道裡面,在屋內絕不可能發生意外。」
小燕子說著,推了推門。
門是關著的,只好將窗撬開,輕輕爬了進去。
白羽和憐花則全神戒備的守護在窗外。
進入室內,視力很快便可適應,小小一個房間一目瞭然,除了一張床榻,幾把椅子外,別無他物,根本用不著搜索。
現在,小燕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尋找秘道。
他不難預料,秘道口必定在地面,而最可能是在床下。
忽聽白羽在窗外道:「既然裡面沒事,那我們也進去了!」
「好,你們就進來吧!」
白羽和憐花很快便越窗而進,然後再把窗關上。
此刻,小燕子已在地上到處摸索。
白羽道:「既然跨院空無一人,就不妨點上燈,找起來也容易些。」
「你可帶著火拆子?」
「夜晚行動,怎能不帶這個!」
白羽從懷裡摸出一根火拆燃亮,果然床頭茶几上放有一盞油燈。
點上燈,然後向床上照去。
小燕子爬到床下,很快便發現地面似乎有裂痕,探手摸去,可以感覺得出是一塊大約兩三尺見方的木板覆蓋在地面上,顏色與地面完全相同,若非仔細查看,很難發現有什麼異狀的。
毫無疑問,這就是秘道的出入口了。
小燕子剛把木板掀起,便聽裡面發出嘶嘶聲音!
白羽江湖閱歷豐富,急急叫道:「快退!」
他的喊聲剛剛落音,便聽一連串驟急的「咻咻」之聲響起,足有七八支弩箭由地下的洞內射出。
箭力強勁,竟然把上面的床板射穿。
小燕子本打算揭開木板後,就直接由洞口躍下,這一來,使他不得不暫時按下這念頭,同時也深深感激白羽的示警。
「小道士,你怎麼知道必有弩箭射出?」
「難道你揭開木板的一剎那,不曾聽到有嘶嘶之聲嗎」那正是機關在發動,至於發射出來的是什麼?那就無法預料了。「
「若一揭開木板便有弩箭射出,那麼她們自己人怎麼辦?」
「她們當然有控制弩箭的辦法,咱們因為不明底細,才會有弩箭發出。」
「這麼說來,咱們是無法進入秘道了?」
「那也不然。」
「你有什麼辦法?」
「據我判斷,這弩箭只能在揭動木板時發出一次,除非下面有人操縱,否則便不可能再發。」
「依你猜想,下面是否有人負責操縱?」
「不太可能,不過咱們卻萬萬不能大意。」
「你認為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我們總不能到此為止,不再行動。」
「先在這裡守一陣子再說吧!」
於是,三人誰都不再說話,靜待有何動靜和反應?足足頓飯工夫過後,洞中始終不聞半點聲息。
小燕子重又爬到床下,突見他頭下腳上騰身便向洞內躍去。
這動作太快了,事先又來經過商議,白羽和憐花根本來不及阻止。
小燕子由空中落下洞底,並未遭到任何突襲,而且由室內地面到洞底,只有一丈多深,落地之後也未發出半點聲息。
只聽白羽在上面低聲問道:「怎麼樣?」
甚是關心。
小燕子傳音道:「沒有事,你們放心,等有了動靜,再通知你們。」
到了這種地步,白羽怎肯讓小燕子一人涉險,隨即也躍了下去。
憐花見狀,也跟著躍下。
地道內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因三人都有精純過人的內功,不久之後,便可看出丈餘內的景物。
這地道大約三四尺寬,僅可容一人通過。
小燕子道:「我在前面,你們兩位請在後面保持距離跟進。」
白羽道:「」你要盡量走在地道中間,手不可碰撞洞壁,以免觸動機關。「
小燕子點點頭,當下一手仗劍,一掌護胸,緩步向前走去。
大約定了百餘步,地道開始轉彎,空間也開始漸漸寬闊起來。
又走了十餘步,地道出現岔路,分成三路。
這使走在前面的小燕子不得不暫時停下腳步。
他們想不到地下工程竟是如此之大,也無法決定三條路究竟該走那一條好?另外,他們也想到了若繼續走進去,萬一像進入迷魂陣,被困在裡面,即使有天大的本領也必定無法施展。
但既然來了,卻又不能半途而廢。
三人經過一番考慮,最後決定走中間的一條道路。
不幾步後,便見兩旁洞壁上又出現了洞口。
預料中洞內必定是洞室,也必定是酒店人居住之處,這證明他們已進入了地道內的中心地帶。
三人越發提高警覺,並決定暫時不擅闖洞口,以免打草驚蛇。
很快便越過四五處洞壁上的洞口。
始終不聞人聲發出。
越是如此,越令小燕子等三人莫測高深。
就在這時,一處洞門內閃出微弱的燈光。
小燕子大喜,終於找到對方的人了,他來不及和白羽及憐花打招呼,仗劍便迅速無比的衝了進去。
通過一間黑暗的洞室,再裡面便是燈光發出的所在。
只見一名年輕女人坐在床頭,雙手支頤發著呆。
這女人赫然正是昨夜所見小梅稱她為夫人,酷似惜春的素衣女子。
小燕子毫不遲疑,縱身便向那素衣女子撲去。
豈知還是慢了一步。
當他撲到跟前,對方早已迅速的閃進一處壁門,霎時人影不見。
這壁門原是一個暗門,設有機關操縱,只因素衣女子來不及發動機關關閉,人間進去之後壁門仍是開著。
小燕子豈能容對方逸去,立即也閃身入內追去。
由於兩人進入壁門在時間上相差無幾,小燕子進入之後,仍能聽到對方奔在前方急促的腳步聲。
現在,小燕子已顧不得通道內是否有機關禁制,只顧飛步向前追去。
地道內空間狹窄,無法施展輕功,否則小燕子有絕對把握很快便可追上對方。
大約追出數十步後,地道已盡,在地道盡頭又出現了一個洞門。
毫無疑問,這是唯一的通路。
小燕子追進洞門後,但見光線由暗變明,而且洞壁也變成了磚牆。
地道內那裡來的磚牆?當小燕子再越過一道木門時,才發覺這裡已是出口,是一間臨近山壁的磚屋。
出了磚屋,他開始施展輕功,一式「一鶴沖天」,身子直拔起五六丈高,人在空中藉著月光對周近十餘丈內的景物,全收眼底。
他終干瞥見素衣女子在七八十外奔行,而且也施展著輕功。
再往前行,便是一座斷壁殘垣的破廟。
素衣女子正向破廟方向奔去。
小燕子幾個縱躍之後到達廟前。
這時素衣女子早已消逝在廟門內。
小燕子進入廟內之後,立即縱身躍上大殿屋頂。
因為這座廟宇雖然殘破不堪,規模卻不小,若逐屋搜索,對方很可能便會藉機溜掉,如今躍上整座廟宇最高點的大殿屋頂,除非對方隱藏在廟內不動,否則只要一出廟便離不開他的視線。
現在,小燕子必須等候白羽和憐花到來,才能進行下一步行動。白羽和憐花很快便追了上來。
小燕子叫道:「我在這裡!」
白羽往上望了一眼,道:「你先前究竟在追什麼人?」
「就是那名長得和惜春一模一樣的素衣女子。」
「是不是追丟了?」
「也許仍有辦法把她追到。」
「這話怎麼講?」
「我眼見那女子逃進這座廟裡,就立刻躍到大殿屋頂,我保證那女子絕未逃出這座廟,只等你和憐花姑娘到來以後,逐屋搜索,我必須仍在這裡負責監視。」
「萬一廟內又有地道通往別處呢?」
「那就等於被她逃脫了。不過你和憐花還要仔細搜查一遍才成。」
白羽和憐花剛要逐屋搜索,只聽一間耳房內傳出一個女子聲音道:「小道士和憐花姐不必搜了,我知道已經無處可躲,就乾脆出來見你們吧!大家都是熟人了,相信你們也不會把我怎樣!」
話聲甫落,耳房內走出一名素衣女子,正是惜春。
憐花一個箭步跟過去,道:「惜春,想不到真的是你?」
惜春痛苦的搖搖頭,歎口氣道:「你們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連我自己也想不到,離開宮中後,會在潼關『桃林居酒店』當差!」
這時小燕於由大殿頂上躍下,和白羽一齊跟了過來。
惜春望了兩人一眼,道:「我知道你們會有很多話問我,現就到殿裡談吧!你們想問什麼?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從實回答。」
四人進入大殿,因為沒座位,只有站著講話。
憐花首先開口道:「惜春,咱們兩人一向情同姐妹,就由我問你幾句話吧!」
「你只管問。」
「『桃林居』的主持人是誰?」
惜春卻反問道:「你們必定事先已聽說過?」
憐花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在洛陽便聽說過是由一名叫馬寡婦的主持,甚至有人把『桃林居』直接稱為『馬寡婦酒店』。」
「你們的消息很正確。」
「可是馬寡婦怎麼會變成你呢?」
惜春怔了一怔道:「誰說我是馬寡婦?」
憐花一本正經的道:「現在說起該是前天夜間了,我和小燕子住在西廂,親耳聽到小梅稱你夫人,而且對你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難道你還不承認是『桃林居』的主人?」
惜春搖著頭淒涼一笑道:「我來這裡,最多不過一個月時間,而且我也不姓馬,你們怎麼把我當成了馬寡婦呢?」
「可是小梅為什麼稱你夫人?」
「實不相瞞,我已經嫁人了。」
「你離京才不過兩三個月,這麼快就嫁人了?」
「並非我的自願,是上面逼我嫁的,而且對象也是由上面指定的,我既無選擇的餘地,也無自主的權利。」
「你的丈夫是誰?可不可以告訴我?」
「你見過,我不想再進一步說明。他於兩天前離開『桃林居』,不過過些天還會回來的。」
「那麼馬寡婦呢?」
「目前也不在『桃林居』。」
「那裡去了?」
「和我那丈夫一起走的,過些天也會一起回來。」
「現在『桃林居』的主事者是誰?」
「我。」
「原來你的權勢也很大?」
「我那丈夫是馬寡婦的助手,現在他們兩人全離開了,當然我是代理人。」
「你既然剛做娘子,丈夫又在,為什麼穿著一身素服?」
「是我丈夫規定的。」
「他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規定?」
「他擔心馬寡婦吃醋,為的是討好馬寡婦。」
憐花大感不解的道:「惜春,你越說,我反而越糊塗了!」
惜春忽然眼眶一濕,兩行清淚順腮而下,啜泣著道:「憐花姐,我不該離開官中,我……現在是世界上最不幸也最可憐的女人了!」
「有話別藏在心裡,我們情同姐妹,小道士和小燕子也不是外人,儘管說出來,如果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惜春拭著淚水,但兩眼依然淚光晶瑩,抽噎著道:「我那丈夫,論年紀足足大了我兩倍,卻又性好漁色,經常在外拈花惹草,居然和馬寡婦打得火熱,這就是他逼我穿素衣討好馬寡婦的原因。」
「聽說馬寡婦頗有幾分姿色,才二十多歲,你丈夫既然年紀大,馬寡婦怎麼會喜歡上他呢?」
「馬寡婦水性楊花,人盡可夫,面首也許不止他一個,不過目前他們打得火熱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因為我那男人在某一方面……」
惜春本意想說「在某一方面可以滿足她」,但是話到唇邊,因覺得說出來不雅,不得不半路打住。
憐花、小燕子、白羽當然猜得出借春下面的話是什麼,也就用不著再向下追問。
過了半晌,憐花才又搭訕著道:「剛才你說你那丈夫我見過,現應該可以告訴我他是誰了?」
惜春咬了咬牙,一字一字的道:「就是那個叫龍在天的男人!」
憐花登時心頭一震,臉色也隨之一變。
她在隨三公主被擄到西域魔教魔窟時,的確見過這男人。
憐花對這男人不但恨之入骨,也永遠不會忘記,因為龍在天正是玷污三公主為三公主破身的男人。
只聽惜春長長歎息一下,再道:「憐花姐,現在你該明白我是多麼不幸了吧!竟然被指定嫁給這樣的一個男人。」
小燕子接口道:「你雖然不幸,但行動並未受到約束,盡可設法逃走離開他,你還年輕,又有一身武功,難道還怕不能獨立生活?」
惜春痛若的搖搖頭道:「可惜我的行動已經不自由了,連這條命也完全掌握在他的手裡。」
小燕子不覺一呆道:「這是什麼原因?」
惜春雙眸又問起淚光,道:「他已在我體內下了一種巨毒,這是魔教小西天雷音寺獨門特有的毒藥,解藥控制在他手裡。」
小燕子哦了聲道:「要多久才能發作一次。」
「十天。」
「萬一龍在天十天之內不能回來,你怎麼辦?」
「他擔心有這種可能,所以臨走時給了我兩粒解藥。」
「這麼說,你可以在二十天內體內巨毒不致發作?」
「是的。」
小燕子略一沉吟道:「前天夜裡你到後院去,難道不知道後院裡住的是我們?如果知道,你就該想到可能被我們發現?」
惜春苦笑道:「我當然知道後院裡住的是你們三人,而且當小梅來請示是否可以留客,是我准許她要你們住進來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不等於自找麻煩?」
「實不相瞞,當時我真想主動回到你們這邊,再見三公主一面。」
「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還不是為了保住一條命能活下去,我若回到三公主身邊,又到哪裡去找解藥呢?」
「可是你現在……」
「現在已被你們追到,我就決定隨你們走,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只要再見三公主一面,死了也值得。」
小燕子望望白羽,再望望憐花。
兩人皆是一臉同情之色,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許久……
憐花才問道:「你還沒說明馬寡婦和龍在天都到哪裡去了?去做什麼?」
惜春不答反問道:「你請先說說大家陪著三公主來到潼關的目的?」
「原來你對我們的行動已經完全清楚。」
「『桃林居』是西域魔教專設的情報站,你們的行動,馬寡婦早已得知。至於我,自然是從馬寡婦那裡得來的消息。」
「誰把消息傳給馬寡婦的呢?」
「除了西域魔教各處布下的眼線,另外馬巡撫和趙二堤是負責傳遞消息。」
「莫非馬寡婦和馬文中、趙二堤也直接有來往?」
「豈止有來往,據說馬寡婦還是趙二堤的情婦,趙二堤每次由洛陽到西域,中途必定住在『桃林居』。」
「馬寡婦既然消息如此靈通,你也必定知道我們陪三公主前來潼關的目的了?」
「是來逮捕桂飄香等三名妖女為三公主療蟲,不錯吧?」
「那麼桂飄香等三名妖女究竟到了沒有?」
「比你們早到一天。」
憐花說不出是驚是喜,啊了聲道:「她們現在人在哪裡?快快帶我們去拿人,如果把她們逮捕到了,立下頭功的就是你!」
惜春搖頭道:「可惜晚了!」
憐花一呆道:「怎麼晚了?」
惜春吁一口氣道:「你們晚來了一天。」
「莫非她們已經走了?」
「馬寡婦知道你們第三天必到,就在頭天夜裡和龍在天把桂飄香三名妖女送走了,那三名妖女來到潼關,根本不曾停留。」
「送到哪裡去了?」
「終南山。」
「為什麼要送到終畝山?」
「那裡有西域魔教一處分壇,馬寡婦正受那分壇所轄。」
「你可知道那分壇的地點?」
「我在來『桃林居』之前去過一次,但一路上卻被蒙著眼睛。」
「進入那處分壇之後,是否仍蒙著眼睛?」
「他們已取下我的蒙眼黑布。」
「那你對附近環境總該留下印象?」
「分壇周圍全是懸崖絕壁,根本無法看到外面去。」
「範圍有多大?」
「只有數畝方圓的一片,終南山綿亙數百里,想找到這麼一個小小的地方,那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分壇裡有多少人?」
「看來人數並不多,大約只有百多人,當然也許有的我沒看到。」
憐花望望小燕子和白羽,視線再轉回借春臉上,鄭重其事的道:「惜春,你提供了這麼多寶貴的消息,我們很感激你,為了你能活命,現在你就回『桃林居』去吧!因為你跟了我們,不可能再有解藥。」
誰知惜春卻語氣堅定的道:「不,我不能再回去了!」
「這是為什麼?你還年輕,何苦送上一命?」
「因為我回去也是死,能死在三公主和你們大家面前,總比被馬寡婦和龍在天折磨死要好。」
「我不懂你的話。你現在回去,神不知鬼不覺,有什麼可顧慮的?」
「誰說神不知鬼不覺?『桃林居』地下秘道中已有不少人看到我被你們追出出口之外,說不定這座破廟四周,也有他們的人,只要他們把這情形密告馬寡婦和龍在天,我就難以活命。」
「縱然馬寡婦想要你的命,但龍在天必會保護你,因為他和你總是夫妻。」
「你錯了。龍在天已被馬寡婦迷昏了頭,而且他一向趨炎附勢,必須想盡辦法奉承馬寡婦,即使馬寡婦要他殺死自己的老子,他也必定照辦不誤。」
「馬寡婦的勢力很大嗎?」
「她是西域魔教的大紅人,連教主都對她言聽計從,說不定兩人之間也有曖昧關係。」
「這麼說,你是決定跟隨我們走了?」
「用不著問,三公主目前人在哪裡?」
「在東大街一家客棧。」
「那裡還有什麼人?」
「有王統領和江大俠,另外還有好幾位,你全認識。」
「那太好了,我能在臨死之前,和大家再見一面,也沒什麼遺憾的了,現在就帶我到客棧去吧!」
小燕子、白羽和憐花帶著惜春回到東大街那客棧時,才不過四更左右,連門都是叫開的。
聽說惜春來了,所有的人都從睡夢中起來,匆匆趕到客廳,連三公主也不例外。
惜春一見三公主便撲身跪倒,珠淚滿面的道:「婢子該死,不管如何,婢子總算能在活著的時候和您再見一面!」
三公主連忙扶起惜春道:「你若肯再回來,我高興還來不及,說什麼活著不活著,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憐花急急說道:「稟三公主,她活不了幾天了,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來!」
此語一出,所有不知情的人全都怔在當場。
三公主啊了聲道:「究竟怎麼回事?快說明白!」
憐花隨即一五一十的把昨晚所有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
三公主無限關切的道:「惜春,還是活命要緊,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我雖然希望你再回到身邊,但卻不能不顧你的生死,你就是還想服侍我,又能服侍幾天呢?」
惜春語帶激動的道:「婢子早已……早已對他們三位說過了,回去也是死,能死在三公主身邊,該是婢子心甘情願的一件事。」
三公主低下頭,緊皺著黛眉,默默無語。
王彤吁一口氣道:「三公主,就由她吧!有我們照顧她,也算盡了一份責任,更何況她也未必無救。」
江千里緊接著道:「王老弟說得對,只要捉到馬寡婦和那個叫龍在天的,就一定可以取得解藥。」
當江千里提到龍在天時,所有的人都留意到三公主忽然神色驟變,臉色有如蒙上一層寒霜,一副咬牙切齒模樣。
他們那裡知道三公主對龍在天的痛恨已是言語無法形容,因為龍在天曾奪去她的貞操,而她又是金技工葉之身。
只見三公主全身抖動著,由座位上站起,道:「我有點不舒服,要回房再睡一下,有關今後如何行動,就由王大人和江叔叔商量著辦吧!只要大家決定的事,我一定聽從。」
憐花連忙攙扶著三公主回房而去。
江千里道:「王老弟有什麼打算?」
王彤似已胸有成竹的道:「天亮後大家即刻動身,也趕往終南山去。」
王彤點點頭道:「兄弟也正有此意,只是如何能找到西域魔教設在終南山那處分壇,這方面就要多多仰仗惜春了。」
惜春苦笑著道:「婢子當時眼睛是被蒙著的,根本弄不清那座分壇地點在哪裡?」
「你是從什麼地方開始被蒙上眼睛的,一共蒙了多少時間,從這幾方面總會判斷出來些點吧?」
「那只有到了終南山試試看了。」
江千里道:「另外在路上時,大家必須時時留意,說不定能和馬寡婦以及龍在天不期而遇,若能捉到他們兩人,一切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王彤道:「離天亮不有一個更次,大家現在就回房繼續休息,養好精神,以便天亮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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