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少年不虞有詐,疾地往旁一挪步,蠍娘子就勢把手一揚,灑出一片烏光,兜頭罩下。
玉面少年與她相距僅三四尺,又在毫無防備之下。眼看烏光閃動,飛蝗般襲來,倉促把左臂一抬,先行把頭臉護住,同時身形急挪,盡力側避,雖然險險避開了正面,左臂仍然中了三四根細如牛毛的暗器,只覺傷處麻酥酥地,就和螞蟻叮了一口似的整條手臂頓感運轉不靈。
心頭一驚之下,頓悟此是北妖的獨門睹器烏芒刺,歹毒無比,暗中急運玄功阻止毒性蔓延。
蠍娘子高叫道:「他已中了本門的獨門暗器烏芒刺。這一奔跑,發作更快,咱們快追下去。」
上官延齡厲叫道:「還不快與我站住,難道你想死嗎?」
玉面少年腳程極快,晃跟已奔出二人視線之外,突地折轉方向,往斜刺裡奮力又前奔了約有十餘里,手臂毒傷漸漸發作。只覺眼前發黑,半身麻木,不禁暗歎一聲忖道:「看來這番要陰溝裡翻船了。」
此時日漸西沉,停步舉目四顧,突始前面松林之內露出一角紅牆,不由心頭大喜,求生之念油然而生,急步向松林奔去,入林才知僅是一處倒塌了一半的破廟。暗道:「不論有沒有人幫助,好歹得先設法將身上傷毒解去。」
這種烏芒刺果真利害,玉面少年雖具有一身混元氣功,竟仍難阻止劇毒蔓延,踉蹌奔到偏殿,身形已搖搖欲墜,勉強把身子靠倚在牆壁上,咬牙掙扎著伸手入懷取藥,驀覺一陣頭暈,頹然往地下倒去。
突地,黑影中一聲驚呼,奔出一條倩影,飛快將他身形抱住。
玉面少年體力雖已不支,神志尚清,睜眼見扶著他的,乃是一個娟秀的妙齡少女。隨有氣無力地道:「我囊中有藥,先把綠玉瓶中的丸藥餵我二顆,再用馬蹄鐵取出烏芒刺……」
話到一半,人已不支,頭一仰,竟昏厥在少女懷中。
抱著他的少女,幽幽歎了口氣,迅速從他懷中搜出藥瓶,倒出二顆丸藥,塞進他嘴裡,復又拔出短劍,將他手臂衣袖割裂,只見整條手臂腫得圓滾滾的,傷口汩汩滲出腥臭黑水,不禁垂下淚來,泣道:「你若早聽賤妾的話,也不會遭到那賤婢的毒手。唉……」
她顫抖著玉手,用馬蹄鐵把烏芒刺一一取出,又掏出汗巾替他把傷口擦拭乾淨。
玉面少年適於此時把雙目睜開,急道:「不可沾上那毒水,我懷中有顆珠子,可取來放在傷口滾擦,自可將毒吸出,然後……」
那少女突地傾耳聽了聽,失驚道:「他們追來了。」
急從地下將玉面少年抱起,閃身進入那破了半邊的禪房之內。
她堪堪把玉面少年安置好,兩條黑影已疾射進林來,正是蠍娘子與上官延齡,這時天色雖已昏暗,但景物依稀可辨。
只聽蠍娘子道:「他已中了三四支烏芒刺,縱是金剛不壞之身,也決難走遠,說不定就藏在這破廟之內。」
上官廷齡接道:「咱們搜一搜。」
突地,暗影中緩緩踱出—位黑袍老者,沉聲道:「什麼人?還不與我站住。」
上官延齡吃了一驚,抬頭一看,竟是東魔厲陰平,忙賠下笑臉道:「原來是厲老,何以深夜呆在這荒涼破廟之內?」
黑袍老者仰著臉,冷冷道:「兄弟召了幾個屬下來此會面。不知上官兄來此何事?」
上官延齡道:「在下奉命追趕一個要犯,不知厲老曾見有人從此經過嗎?」
黑袍老者道:「是什麼要犯?兄弟到不曾見有人從此經過。」
蠍娘子插言道:「他已中了烏芒刺,決逃不了多遠,只怕就藏在禪房之內。」
黑袍老者把眼一翻,星目寒芒暴射,沉哼道:「你的意思莫非是懷疑老夫庇護了你們追擊之人?」
厲陰平與北妖古蘭香,同列邊荒四異,蠍娘子如何不知道厲害,只因有上官廷齡在旁壯膽,是以衝口說出,此刻見他發怒,心中暗暗膽寒,忙賠著笑臉道:「晚輩怎敢懷疑老前輩,只因為剛才確然見有人影,閃入禪房之內,是以隨口問一聲。」
厲陰平道:「那是小女厲若花。」
蠍娘子格格笑道:「既是若花妹妹,何不請出來相見。」
厲陰平冷竣地道:「不用了,你們趁早走吧!」
只聽來路之上,傳來虎面鐵膽司徒景的嗓音道:「厲兄切莫誤會,兄弟此來乃是上命差遣,豈可空回?」
司徒景一經來到,上官延齡膽氣立壯,接口朗笑道:「禪房之內,既是厲姑娘,讓我們進去查看又何妨。」
說著舉步便行。
厲陰平伸手一欄,沉喝道:「站住,汝等前番擄去小女之事,老夫還沒有算這筆帳呢。」
司徒景大步趕到偏殿,寒著臉道:「那是因為厲兄私心自用,迫令兄弟不得不用點心機。」
厲陰平怒道:「這樣說來,你們眼裡根本就沒有老夫這個副盟了?」
司徒景也沉下臉來,厲聲道:「厲兄以副盟身份相威迫,實令兄弟為難已極,司徒景乃是奉命行事,如若不讓兄弟進去查看,叫兄弟如何交差?」
厲陰平心中大怒,頷下長髯無風自動。雙目閃露出一片殺機,緩緩向司徒景逼去。
司徒景有恃無恐,暗中提聚功力。雙方正自一觸即發之際,突地禪房內閃出一條倩影,嬌喊道:「爹爹,他們要進來就讓他們進來吧。」
厲陰平長吁一口氣,閃身讓開,指著司徒景道:「今天你口口聲聲說是追擊要犯,老夫讓你一步,以後咱們走著瞧。」
拉著厲若花的玉手,緩步往廟外行去。
司徒景與上官延齡,原也無意得罪這位魔頭,見他離開,也不攔阻,舉步正待入內查看。
驀地,廟外一聲大喝道:「裡面的人都與我滾出來。」
司徒景緩緩轉過頭來,只見一位錦衣公子,昂然屹立在星光之下。身後一排站了十幾個錦衣武士。不覺重重哼了一聲道:「又是此人。」
錦衣公子見裡面沒有反應,復又喝道:「你們都是聾子不成?」
蠍娘子一步三扭,當先走了出來,格格笑道:「小兄弟,對人說話怎可這般無禮?」
來人正是修羅門下任長鯨,他原在迷林邊緣,喝令屬下燒燬迷林,卻為錦衣大漢勸阻,他的意思是迷林方圓廣有數十里,必有許多江湖人迷失在內,如若焚燒起來,那些人豈不活活被被燒死?
任長鯨行事雖然任性,並非全不講理,是以接納了忠告,率領屬下,撤離迷林,卻於途中接獲屬下的傳報,得知杜君平遭人暗算之事。
他為人極重義氣,聆聽之下,又急又怒,立刻追蹤趕來。
豈料,話還沒有說完,一陣急風撲面,任長鯨已直趨身前,厲聲道:「杜君平哪裡去了?」
蠍娘子一怔道:「他已中了本門獨門暗器烏芒刺,十二個時辰之內必死,我們也正在尋他呢。」
任長鯨大喝一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先宰了你再和他們算帳。」
劍光一閃,攔腰捲到。
蠍娘子料不到他說打就打,一怔之下,挪身急退,可是,任長鯨劍法何等迅速,一經展開,有若急風驟雨,漫天都是劍影,連展了幾個身法,竟無法脫出圈外。她武功雖不弱,但為任長鯨取得先機,以致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上官延齡見狀,知道再不出手,蠍娘子必死無疑,疾快縱身躍出,掄動旱煙桿,把任長鯨的攻勢接下,才使蠍娘子脫險。
任長鯨手指錦衣武土一聲大喝:「你們速進廟內搜查,務必把杜公子找著。」
身後的錦衣武士立即四下分開,飛向廟內衝去,司徒景與蠍娘子橫身攔阻,可是錦衣武士個個武功高強,除幾人和他們接戰外,餘人仍然衝進了破廟。
片之後,又都紛紛退出,高聲向任長鯨稟道:「啟稟公子,裡面沒有人。」
任長鯨霍地反劍往回一撤,劍指著上官廷齡道:「你們究竟把杜公子弄到哪裡去了?」
上官延齡道:「老夫也正在搜尋,如若已經擒獲,來這荒涼破廟作甚?」
任長鯨低頭想了想,猛抬頭喝道:「都與我住手。」
那批錦衣武士,聆聽之下,紛紛撤招退到一旁。
就在此時,一位錦衣大漢飛奔前來,對著任長鯨躬身道:「島主已傳下令諭,請公子即速回海外。」
任長鯨吃了—驚道:「莫非有什麼變故?」
錦衣大漢道:「變故倒沒有,屬下揣摩島主的意思,似是不准咱們再過問中原武林之事。」
任長鯨揮揮手道:「著他們撤回去。」
霍地扭轉身形,疾奔而去。
錦衣大漢率領著那批錦衣武士,也跟著離開破廟。
司徒景道:「杜君平此刻想已毒發,咱們務必把他尋著。」
說著當先向林外奔去。
再說玉面少年被少女抱入禪房,從他身上取出蛇珠,在傷處來回滾動,隆起的手臂,隨著滾動的蛇珠,緩緩消了下去。
不過她手上雖在療傷,心神卻全部貫注外面,突然聽出說話的是爹爹,不禁心裡一寬,低聲對玉面少年道:「你能運氣行功嗎?最好趁此刻中毒不深,把餘毒排出,免致留下後患。」
玉面少年這時已可行動,從懷中又取出二顆丹藥服下,微微笑道:「多蒙姑娘關心,在下已經不礙事了。」
少女失驚道:「怎麼好得這樣快?」
正面少年搖搖頭道:「實不相瞞,在下並不畏毒,今天是陰溝裡翻船。」
說著立起身來,朝外面看了看道:「姑娘還是出去吧,免致令尊為難,在下暫且告辭。」
縱身一躍,穿出窗外,晃眼沒入黑影之中。厲若花一呆,突然想起爹爹實不應此時和天地盟決裂,遂急急奔出禪房。
玉面少年躍出破廟,前行不及半里,突然路旁閃出兩個壯漢,同聲喝道:「站住。」
玉面少年不言不語,突地長劍出鞘,揮手一劍向黑衣壯漢劈去。黑衣壯漢吃了一驚,雙雙往旁一閃。但少年出劍何等迅快,身隨劍進,劃起一片精芒,又向二人捲去,但聽一聲慘叫,左面一個壯漢已應聲倒地。
右面壯漢一呆,砰的前胸結實挨了一掌,仰面倒翻了出去。
玉面少年一舉將二人擊倒,縱身躍到中掌的壯漢身旁,揮手點了死穴,隨將他身上黑衣剝下,穿在自己身上,把臉一抹,取下人皮面幕,竟是一位丰神俊逸的中年書生。搖頭笑了笑,自言自語地道:「想不到我聞人達竟替人家做了半天兒子,杜飛卿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了。」
說著展開身形,投入暗影之中。神風堡雖到處布下天羅地網,卻無法阻止這位神秘人物。
且說杜君平在神風堡地室之中,潛心習練杜飛卿留下的拳經劍譜,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三月,過去在茅屋之內,他是獨自揣摩,這次則是和阮玲共同探究印證,是以進境極速。
這天二人正自拆招印證之際,皇甫總管突然走了進來,神色十分嚴肅地道:「二位快收拾一下,速離此地。」
杜君平愕然問道:「此是堡主的意思?」
皇甫端點頭道:「堡主原意是要二位留此一年半載,但此刻情勢有變,不能再留二位了。」
杜君平道:「現在就走嗎?」
皇甫端道:「地室之中有一條地道,直通堡後的百花亭,二位出亭後直向北行。必須走出六十里外,始可歇息,時間不多,二位快走吧。」
不容二人再問,舉步當先領路,循著隧道向堡後行去。
杜君平、阮玲隨在他身後走了一程,忍不住又問道:「不知本堡發生了什麼變故?」
皇甫端慨歎一聲道:「此事一言難盡,等見了令師之後,自可明白。」
杜君平茫然道:「你說的是家師白鶴道長?」
皇甫端搖了搖頭,他似心情十分沉重,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杜君平見問不出內情,遂默然不再作聲。阮玲忍不住插言道:「莫非是囚禁貴堡內之人,群起反抗,致令貴堡無法控制大局?」
皇甫端冷笑道:「那批人豈能為害本堡,他們早已被釋放出堡了。」
阮玲沉思了一會,抬起頭來道:「我明白了,想是貴堡主暗中為人挾制,已到無力自拔的地步。深怕容留我等在此,為貴堡招來大禍,是以決心遣離貴堡,對嗎?」
皇甫端大感意外地回頭看她一眼道:「前面就是出口了,二位小心去吧。在地室練劍之事,切不可對外人說起。」
阮玲何等聰穎,察言觀色,已知自己的推斷不錯,是以不再多問。正容道:「總管放心,小女與杜兄決不會對外人提起此事。」
皇甫端伸手在牆上摩撫了幾下,一陣軋軋聲響,隧道之中突然露出一個小門來,陽光隨著射入。
杜君平與阮玲久處黑暗之中,驟睹陽光,雙目竟一時無法睜開。耳聞皇甫端輕聲道了一聲珍重,石門已然關閉。
杜君平深深吸了一口氣,運集目力看去,才知兩人已置身於一座荒僻的亭閣之內。
阮玲緊記皇甫端之言,一拉杜君平道:「咱們往北面趕一程吧。」
杜君平一語不發,舉步便行。二人都具上乘輕功,翻山越嶺,直到黃昏時刻,才行出了山區,來到一處鎮集,默算路程,六十里只多不少。
阮玲指著鎮集道:「咱們且在這鎮上歇息吧。」
兩人進入鎮集。阮玲停下腳步,指著一家飯館道:「這家飯館看樣子倒蠻潔淨的,咱們就在這裡吧。」
杜君平抬頭一看,果見一家大飯館,矗立在大街轉角處,橫著一方金字招牌,大書「聚賓樓」,不禁微微一笑道:「倒看不出一個小小市集,竟有這種規模的飯館。」
說著跨步當先進入。
這飯館規模果是不小,地方也甚寬廣潔淨。店小二迎上前來,引著二人進入一間僻靜的雅座。阮玲隨口點了幾樣菜,便揮手令小二退出。
杜君平向阮玲道:「據說天地盟有四大副盟,究竟是哪四位?」
阮玲傾耳四下聽了聽,也許是時間還早,座上並沒有幾個人,這才道:「加盟天地盟,共有三十六門派,除了盟主是憑自己的聲望武功奪取外,副盟主則是由每九個門派推舉一人,襄助盟主處理事務。」
杜君平道:「姑娘可知四個副盟主是誰?」
阮玲搖搖頭道:「小妹除了知道家師是由峨嵋,崑崙等九個門派推舉的外,其餘三人,實在不大清楚。」
杜君平輕吁一口氣道:「在下近日來,把所有之事逐個推敲,覺出那鐵髯蒼龍肖錚,既能得膺盟主之選,必有可取之處,怎會膺選之後,倒行逆施?是以心中懷疑,如若三個副盟聯合弄權,只怕盟主也無法阻止呢。」
阮玲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見識果是高人一等,小妹也曾這般想過,只是不知另外三個副盟是誰,是以無法查考。」
杜君平復又問道:「你可知東魔厲陰平,他是哪些門派推舉的?」
阮玲搖了搖頭,突然向門外呶了呶嘴。
杜君平舉目向外看去,只見厲陰平偕同厲若花,並排走了進來,那厲若花似是心事重重,坐下後便雙手支頤,低頭不語。
厲陰平吩咐小二作了幾樣菜,隨即沉著聲道:「爹爹知道你的心事,只是此刻我已勢同騎虎,一步都亂來不得。」
厲若花噘著嘴道:「咱們住在玄陰谷何等悠遊自在,何苦要出來爭強鬥勝?」
厲陰平深沉一歎道:「你還是小孩子,知道些什麼?不要胡說了。」
厲若花慘然一笑道:「爹,女兒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可不是小孩子了呢。」
厲陰平漫應道:「嗯!這個爹爹知道……」
恰在這時,小二送上菜來,打斷了他二人的話頭。
杜君平改用傳音對阮玲道:「這個魔頭怎會來到這裡?莫非是去神風堡?」
阮玲也用傳音道:「神風堡雖已為天地盟控制,但這些魔頭仍有幾分憚忌,他不會進去的。」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轔轔車聲,嘎然在門首停下,卻是一輛黑油布密封的大車。隨著車上跳下兩個人,一個黑臉膛,身披大衫,一個穿半截黃衫,年在五旬以上。二人似是趕了許多路,滿頭滿臉儘是黃塵,在門外停下一陣,才走進門來。抬頭發現東魔父女在座,急上前施禮道:「厲老莫非也是去神風堡?」
厲陰平道:「老夫正是去神風堡,二位何事如此緊急趕路?」
黃衫老者壓低嗓音道:「奉命押送華山雲鶴道長去神風堡。」
杜君平在隔室聽得清清楚楚,霍地立起身來,阮玲急伸手將他攔住。
厲陰平對於押送雲鶴之事,並未在意,舉手一讓道:「二位請坐下先喝兩杯。」
黃衫老者和黑臉膛漢子謝了一聲,隨即坐下,他們似是十分飢餓,一經坐下,便狼吞虎嚥吃起來。
厲若花於黃衫老者說出押解華山雲鶴道長之事後,神情突現不安,臉上陰睛不定,好半晌沒有做聲。此時突然起身出座,笑哈哈的走到黃衫者者身旁,嬌笑道:「大叔一路風塵僕僕,極是辛勞,侄女敬你一杯。」
黃衫老者立起身來,哈哈笑道:「姑娘不必客氣,老朽自己來。」
厲若花左手酒杯遞出,右手倏然撤出短劍,疾逾奔電地猛往黃衫老者胸前一插。
黃衫老者狂吼一聲,仰面倒下。
她這一舉動不僅黑臉膛漢子莫名其妙,連厲陰平也大出意料之外。畢竟他經驗豐富,應變神速,一見愛女闖下大禍,驀地一長身,伸手先把黑臉膛漢子點倒。鐵青著臉,逼視著厲若花喝道:「你瘋了嗎?怎的出手便傷人,你知道他是誰?」
厲若花鎮定地道:「女兒早知他是天地盟的使者。」
厲陰平怒喝道:「既知他是天地盟的使者,為何無故殺他?」
厲若花道:「女兒要解救華山雲鶴道長。」
厲陰平大感意外道:「你和雲鶴道長認識?」
厲若花搖了搖頭,厲陰平厲聲道:「即令你要救他,也該先與爹爹商量,如今叫爹爹如何對盟主交代?」
厲若花道:「這事並不難,咱們先把雲鶴道長救下來,再把二人屍體放入車內,讓馬車拉著他們去神風堡,料他無法查出是咱們殺的。」
厲陰平低頭想了想,突然—指點了黑臉膛漢子的死穴,一手提了一個,大步往門外行去。
厲若花飛快奔至大車前,拉開油布,果見車內僵臥著一個灰髯道士,隨問道:「道長可是華山派的雲鶴道長?」
灰髯道士有氣無力地應道:「貧道正是雲鶴。」
可是身子並未挪動,也許他是不能動。
厲若花不禁有此為難,雖然她常在江湖走動,並非一般世俗兒女的拘束,可是,畢竟那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而且滿身血污。
突地,一個悲憤的嗓聲自身後,激動地吼道:「請閃開,讓我來吧。」
厲若花急扣轉頭來,只見杜君平滿面焦灼地立在身後,心中大喜,如釋負重地道:「你來得正好。」
一閃身飄落地面。
杜君平跳入車廂,俯下身去,輕輕喊道:「師伯,你還認得平兒嗎?」
雲鶴道長身負極重的內傷,而且被人制住數處要穴,俯伏車內,眼雖看不見,聽力依然未失,早已聽出是杜君平的聲音,遂答道:「是平兒嗎?你怎知師伯有難?」
杜君平匆匆替他把穴道解了,輕輕用手托起,飛身躍出車廂。
雲鶴道長的穴道既解,血脈通暢,已能行動,當下一挺身,飄落地面。閃眼四下一看,只見東魔厲陰平正把兩具屍體摔入車廂,把馬一拍,雙馬拉著無人駕御的大車,飛向鎮外奔去,心中大是驚異,看著杜君平問道:「平兒,你怎會和他們一路?」
杜君平搖搖頭道:「弟子並非與他們一路,是他們先行出手救了師伯,弟子才上去把師伯扶出來,難道師伯不認識他們?」
雲鶴道長極感意外地搖了搖頭,漫應道:「倒有過數面之緣……」
厲若花上前行禮道:「道長受驚了。」
雲鶴道長稽首道:「承蒙姑娘援手,貧道這廂謝過。」
厲若花瞟了杜君平一眼道:「都是自家人,道長不必客氣。」
此時厲陰平已把大車料理完畢,在門外冷峻地叫道:「若花,咱們該走了。」
在情理上,雲鶴道長必須向對方打個招呼。於是遠遠稽首道:「厲兄,久違了……」
厲陰平只作不見,逕自轉過身去,厲聲道:「若花,你走是不走?」大步往門外行去。
厲若花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對杜君平道:「你有空可來九洲鏢行找我。」
又匆匆向雲鶴道長打個招呼,急步向厲陰平追去。
雲鶴道長目光何等銳利,不禁喟然一歎。
阮玲冷眼旁觀,始終未發一語。
杜君平離開華山派已有一年多,此刻見著師伯,心中百感交集,急趨近身來道:「師伯如何會落入他們之後?」
雲鶴道長憤然歎道:「一言難盡……」
阮玲突於此時插言道:「神風堡高此甚近,咱們不可久留,還是早走為妙。」
雲鶴道長看了阮玲一眼道:「這位姑娘是……」
杜君平急代引見道:「她是飄香谷主謝谷主的高足,阮玲姑娘。」
雲鶴道長微感驚訝地道:「原來是謝谷主的高徒,失敬了!」
阮玲趨前福了福笑道:「前輩誇獎了。」
旋即斂去笑容道:「前輩傷勢如何?還能趕路嗎?」
雲鶴道長朗聲一笑道:「這點傷勢貧道還能挺得住,咱們這就走吧。」舉步往外行去。
杜君平急步趕上道:「弟子替師伯雇輛大車去。」
雲鶴道長把眼一翻道:「不用了,咱們先趕一程再說吧,早離這是非之地為妙。」
三人約摸行了頓飯時刻。
杜君平恐師伯傷勢惡化,遙指著山下一所寺院道:「咱們去那寺院歇歇腿吧。」
雲鶴道長身負重傷,全仗數十年修練的一口真元之氣,將傷勢壓制,經這一陣急促的趕路,已然有些不支,遂點了點頭,轉身向寺院奔去。
阮玲突然停下腳步道:「杜兄可隨令師伯前去,小妹就此告別。」
杜君平大感意外道:「姑娘有何急事?」
阮玲道:「目下情勢大變,小妹必須即刻趕回谷去。杜兄護送令師伯回山後,也請來飄香谷相見。」
杜君平心中雖有許多話要問,但見雲鶴道長已行出一箭之地,只得點頭道:「姑娘前途珍重,在下多則一月,少則十天,必定趕到飄香谷候教。」
目送阮玲走後,急步趕上雲鶴,只見他舉步踉蹌,面色大變,急上上前攙扶道:「師伯傷得很重嗎?」
雲鶴道長喘息著道:「內腑被人用重手法震傷,未能及時療治,已然聚結成疤,只怕難以好了。」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師伯這傷有多久了?」
雲鶴道長一陣劇烈咳嗽,吐出一口淤血,身形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