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龍暗暗調勻呼吸,道:「萬年虎,我們還能支撐多久?」
萬年虎道:「老夫用的藥量不重,如若諸位不妄動無名之火,大約還可能支撐片刻。」
杜天龍道:「那就夠了,能有片刻,給在下一個質疑的機會,杜某人死而無憾……」
語聲一頓,道:「杜某人和閣下,是有殺父之仇呢?還是有奪妻之恨?」
萬年虎笑道:「杜總鏢頭言重了。」
杜天龍道:「咱們既無深仇大恨,閣下何以不惜重金、明珠寶玉,僱請兇手,取我之命?」
萬年虎冷冷說道:「明珠寶玉,很快就物歸原主,連那苗奇身上的銀票,我們也會全額收回,給他們收存幾天,有何不可?」
杜天龍目光轉動,只見黃蜂女和苗奇,有如睡熟一般,未能聽到萬年虎的這番言語。
暗暗歎息一聲,杜天龍緩緩說道:「閣下身手不弱,暗中謀害杜某人並非難事,何以不自己下手呢?」
萬年虎道:「杜總鏢頭,你可能還有一絲生機,但如你知道的太多了,那就連一線生機,也將失去。」
杜天龍道:「在下寧願死得明明白白,也不願活得糊湖塗塗。」
萬年虎冷冷笑一聲道:「杜天龍,老夫唯一的失算,是低估了你,包括你的武功和才智,才使一件原本十分簡單的事,變得十分複雜,但卻未想到,你們會自投羅網,送上門來,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了。」
這時,杜天龍已感覺到眼皮沉重,暈暈欲睡,但他極力想多保持著一刻清醒,咬破舌尖,道:「閣下,為什麼要千方百計殺我……」
萬年虎道:「因為你……」
迷魂香的藥性發作了,雖然杜天龍咬破舌尖,也無法支撐下去。
雙目一閉,暈了過去。
他只聽到因為兩個字,以後的話他已經無法聽得。
雷慶,王人傑,也都暈了過去。
五個人,五種不同的姿勢,橫躺在大廳之中。
萬年虎舉手互擊三掌,六個勁服,佩刀的大漢,由內室中行了出來。
六個人齊齊對萬年虎施了一禮,恭立在一側。
萬年虎瞧瞧躺在地上的杜天龍等一眼,道:「把杜天龍送入地下密室,另四人抬入後院,架火給我燒了,要他們死得不留下一點痕跡。」
這當兒,那紅衣麗人,緩步由室中行了出來,接道:「黃蜂娘子,比她女兒難纏十倍,你不怕如此一個強敵嗎?」
萬年虎道:「咱們手腳乾淨一些,不留痕跡,就算黃蜂娘子找上門來,咱們硬不認帳,何況,這座宅院……」
突然一揮手,叱令六個佩刀大漢,帶著五人退下。
六人去遠之後,萬年虎才低聲對紅衣麗人說道:「參與今日之事的人,一個也不能留下……」
紅衣女微微一笑,接道:「殺人滅口,連咱們安排在這宅院中的十個人,也一起殺了。」
萬年虎道:「安排在這宅院中的人,已然知道了不少機密。」
語聲一頓,接道:「記著,辦完了事,咱們在劉知府的家裡會面。」
辣手仙子微微一笑,道:「小妹記下了。」
萬年虎聲音又突然冷漠,道:「記著,不可留下一個活口。」
說完話,舉步向外行去。
直到一步跨出宅院的大門,萬年虎才取下臉上的虎形面具,疾快的轉入—個僻巷之中,快步而去。
目睹萬年虎離開宅院,紅衣仙子突然舉手轉身向內廳行去。
正待揭簾步入內室,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去,道:「站住。」
聲音很低沉,但辣手仙子的心頭,卻起了一陣巨大的震盪。
回頭一望,臉上展開一抹笑容,道:「是萬兄,把小妹嚇了……」
話未說完,臉上的笑容,像是突然遇到酷寒的冷風,立刻凍結了起來。
她久走江湖,閱歷豐富,立刻發覺了來人不是萬年虎。
雖然,來人也戴了一個虎形面具,但身著青衣,和萬年虎服色,身材,都不相同。
鎮定了一下心神,辣手仙子冷冷說道:「你不是萬年虎?」
青衣人道:「我不是。」
辣手仙子道:「你是什麼人?」
青衣人道:「我叫屑虎客。」
辣手仙子道:「屑虎客……」
突然發覺語中有病,立刻住口不言。
青衣人緩緩向前行去,一面冷森地說道:「我不喜歡殺害女人,希望你識時務些,別激怒我……」
辣手仙子已經完全鎮靜下來,格格一笑,道:「朋友,取下你的面具,讓小妹見識一下你的廬山真面目,說不定,咱們還是故舊相識。」
青衣人道:「在下不喜和你這樣的女人說笑,你最好放尊重些。」
辣手仙子格格一笑,道:「朋友,說話不能客氣些嗎?」
突然一揚雙手,一篷銀芒,疾射而出。
但青衣人似是早已有備,左手突然一揮,辣手仙子打出的一篷銀芒,突然無影無蹤的消失不見。
辣手仙子臉色一變,呆在當地。
青衣人冷笑一聲,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辣手仙子暗暗吸一口氣,突然轉身向前奔去。
剛剛舉起腳步,突然右腿一軟,不自主地跌掉在地上。
青衣人右腳一抬,踏住辣手仙子的右臂,道:「姑娘想死呢還是要活?」
辣手仙子的心頭震駭已極,她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從來沒有遇上過武功如此高強的人。
因為,那青衫人一直是赤手空拳,未帶兵刃,既不知他用什麼方法收去自己的毒針,又不知他如何擊中自己右腿,已然麻木難抬,不聽使喚。
定定神,辣手仙子歎口氣,道:「怎樣才活?怎樣能活?」
青衣人道:「照我的話做,在下就放你一條生路。」
辣手仙子眼珠兒轉動了一下,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賤妾是人,閣下吩咐吧!」
青衣人道:「對你而言,那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略一沉吟,接道:「在這巨宅之中,你們有多少人手?擒住了幾人?」
辣手仙子道:「留在此宅的,連小妹共十一人,生擒了杜天龍等五人。」
青衣人道:「你把他們十個人,全部招來大殿,把生擒的五個人,也帶來此地。」
辣手仙子點點頭,正待招呼屬下,青衣人又搶先接道:「慢著。」
辣手仙子怔了一怔,道:「閣下還有什麼吩咐?」
青衣人道:「你們如何擒到杜天龍等五個人?」
辣手仙子道:「施用迷魂香。」
青衣人冷哼一聲,道:「很卑下的手段……」
語聲一頓,接道:「招呼你十個屬下到此,要他們把生擒到的五個人也帶入廳中,然後,你殺掉十個屬下,用解藥救醒五人,你就可以走了。」
辣手仙子怔了一怔,道:「要我殺死他們?」
青衣人道:「你號稱辣手仙子,殺人無數,雙手血腥,豈又在乎多殺幾個人了?」
辣手仙子道:「賤妾殺了他們,本也不算什麼,不過,萬年虎知道了,決不會放過我。」
青衣人道:「我只能答應你不揭穿這件事,如何應付萬年虎,那是你的事,你不照我的話,我不過自己多費一點手腳,大概你已明白,我收拾你們十個人,不過舉手之勞,但你就慘了……」
辣手仙子接道:「你不過殺了我吧?」
青衣人道:「你錯了,我不會殺你,我要點了你五陰絕脈,讓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然後你知道,萬年虎他自己會慢慢地收拾你。」
辣手仙子雙目流露驚懼之色,道:「你是綠竹堡的歐陽堡主吧?」
青衣人道:「你不用問我是誰?知道對方沒有好處!快快決定,是否答應和我合作?」
辣手仙子道:「除了歐陽老堡主之外,賤妾想不出武林中還有什麼人能有你這等身手人物?又如此關心杜天龍,賤妾死在你歐陽老堡主的手中,也算不得什麼丟人的事,賤妾答應了。」
青衣人右腳一抬,道:「你起來吧!救醒了杜天龍等,我自會點你穴道。」
身子一閃,隱入內室。
對那青衣人,辣手仙子已經有了極度的畏懼,何況右腿麻木,還難行動,如生妄念,決難逃過那青衣人的毒手。
挺身站起,高聲說道:「來人啊!」
片刻之後,一個佩刀大漢,急步行入廳中,一欠身,道:「仙子有事?」
辣手仙子道:「他們五個人呢?」
佩刀大漢道:「正在準備桐油木柴,再有片刻,就可以動手燒了!」
辣手仙子:「萬爺剛剛著人傳令到此,要把他們移到別處,快去告訴他們,全部送到大廳中來。」
佩刀大漢怔了一怔,道:「仙子……」
辣手仙子接道:「這是萬爺的意思,我也作不了主,還不快去通知他們。」
佩刀大漢應了一聲,欠身而退。
片刻之後,六個佩刀的大漢,又把杜天龍,黃蜂女等五人,全部帶入大廳。
辣手仙子目光轉動,掃掠了六個佩刀大漢一眼,道:「這裡有幾個人?」
左側佩刀人一欠身,道:「十名驍刀手。」
辣手仙子道:「你是領班?」
左首大漢道:「是的!小的湯志。」
辣手仙子嗯了一聲道:「去把四個人找來,咱們改變了計劃,立刻離此!」
湯志道:「大白天,背著五個人,如何行動?」
辣手仙子道:「這不用你費心,萬爺通知,已備好車子,立刻來接人?」
湯志應了一聲,邁出兩步,找來了另四個佩刀大漢。
辣手仙子淡淡一笑,道:「都到齊了嗎?」
湯志道:「都到齊了。」
辣手仙子道:「很好,很好……」
突然雙手齊揚,兩蓬銀針疾飛而出。
但聞一陣慘叫之聲,傳了過來,六個人身中要害,倒地死去,三個人掙扎了一陣,也絕了氣。
只有湯志及時拉過來一個同伴,擋在身前,腿中兩枚毒針。
但辣手仙子針上的奇毒,中入後立刻發作,湯志覺著一陣麻木,已自知逃走無望,圓睜雙眼道:「辣手仙子,你是什麼意思?」
辣手仙子嫣然一笑道:「你不能怪我,萬爺交待,說你們辦這件事後,知道的機密太多,要我用毒針把你們全都殺了。」
辣手仙子回頭望去,只見那青衣人,不知何時已從室中行了出來,站在自己身後。
他來來去去,有如幽靈魅影一般,自己竟然全無所覺。
一念及此,辣手仙子頓覺背脊上泛起了一股寒意,輕輕歎一口氣,道:「你都看到了,我已經照你的吩咐辦了。」
青衣人道:「給他們服下解藥,你就可以走了。」
辣手仙子道:「我的腿……」
青衣人接道:「給他們服下解藥,再解你穴道不遲。」
辣手仙子不敢再多辯,緩步行到幾人身側,取出一個玉瓶,倒出幾粒紅色藥丸,在每人口中放了一粒。
對症之藥,奇效立生,片刻之後,已聽長長的吁氣之聲,五人先後醒轉過來。
辣手仙子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覺一股暗勁撞在腿上,麻木的右腿,立刻復常。
回顧了青衣人一眼,辣手仙子不敢多作片刻停留,一轉身躍出大廳,飛奔而去。
杜天龍等五人先後清醒過來,那青衣人早已離去,只餘下滿廳的屍體。
蛇怪苗奇一皺眉頭,道:「小丫頭,這是怎麼回事?」
黃蜂女道:「我怎麼知道……」
目光轉到杜天龍的臉上,道:「杜爺,是誰救了咱們?」
杜天龍心裡有數,除了凌度月外,誰也沒有這份能力。
但他沒有說出來,笑一笑,道:「有人救了咱們就是,別管他是誰了?」
苗奇道:「杜兄,救命之恩,還用得著賣關子嗎?是什麼人為什麼不說出來,我苗某人在江湖上,雖然兩手血腥,不是什麼好人,但對恩怨二字,卻是向極分明?」
黃蜂女道:「不會是我娘,也不會是你們老大,不是杜總鏢頭本人,就是他的朋友,你把這份恩情,記在杜總鏢頭的身上,那就不會錯了。」
她心中對那夜廳中之事,記憶深刻,覺得杜天龍的武功,已到無所不能的境界,因此,心中堅信必是杜天龍內功精深,先行醒來,救了幾人。
苗奇沒有講話,但神情之間,卻是已默認了黃蜂女的話。
杜天龍輕輕咳了一聲,道:「苗兄,黃姑娘,咱們早些離開吧……」
突覺後院濃煙陣陣,湧入廳中,原來,這座巨宅已開始燃燒起來。
五人急急奔出宅院,轉過兩條街巷,回頭望去,只見那巨宅火苗高漲,已烈焰騰空,整幅巨宅,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望著大火,杜天龍長長吁一口氣,道:「雷兄,苗兄,咱們回客棧呢?還是……」
苗奇接道:「杜兄,咱們死裡逃生,應該去好好地吃它一頓才是。」
王人傑道:「咱們本已定好酒席……」
幾人談話之間,已轉過一個街口。
只見一個帽沿壓眉的大漢,匆匆從幾人身側走過。
有過了那巨宅中一場生死歷練,幾人都提高了警覺。
但那人並無什麼異常的行動,只是經過杜天龍的身側時有意地一拍手。
只是匆匆地一瞥,杜天龍已瞧出了那人的身份,不禁微微一怔。
他雖然極快地恢復了鎮靜,但已被一直暗中留心他的黃蜂女瞧出了破綻。
她心中,一直把杜天龍視作天人,敬畏有加,所以,一直暗中留心著杜天龍的一舉一動。
加快了腳步,黃蜂女疾快的追到杜天龍的身後,低聲道:「杜兄,那人是誰?」
杜天龍微微一笑,道:「姑娘好亮的招子。」
黃蜂女有些得意地笑道:「杜兄雖然深藏不露,但卻無法瞞過小妹。」
她一向稱呼杜總鏢頭,忽然改稱杜兄,可見口氣中大為親切。
回頭一顧,只見黃蜂女目光流露出無限的愛慕,無限溫柔,不禁心頭一震。
他飽經事故,瞧出那是一個少女,流現出內心中深摯情意的目光,是敬重,也是一種愛慕。
淡漠地笑一笑,杜天龍低聲說道:「那是綠竹堡的人。」
這時,四面八方蜂湧而來的救火之人,趕奔向那座焚燒的巨宅而去。
杜天龍閃到一個巷子之中,低聲說道:「雷兄,苗兄,黃姑娘,咱們只怕不能去吃那定好的酒席了。」
雷慶道:「有了什麼變化?」
杜天龍低聲道:「適才,兄弟接到綠竹堡的秘密暗號,要兄弟前往一會。」
雷慶道:「哦,來的是什麼人?」
杜天龍道:「不知道,不過,可以確定不是家岳。」
雷慶道:「可是,咱們不方便去嗎?」
黃蜂女道:「我們幾人,出生入死,難道綠竹堡中人,還不相信我們,不准我們同往嗎……」
黯然一歎,接道:「何況,我毒傷就要發作,還有幾天好活而已……」
杜天龍接道:「綠竹堡中人,只是要我趕往會晤,並未說明不准諸位同往。」
雷慶道:「如若沒有什麼不便,咱們此刻,倒是不宜分散。」
杜天龍道:「諸位既願同行,咱們就一起去吧!」
這時,救火之人,越集越多,鑼聲震耳,杜天龍卻帶著幾人,穿過了兩個小巷,到一座宅院的後門前面。
這本是一條冷僻的小巷子,距離那起火的巨宅,也不太遠。
本是緊閉的一扇木門,在幾人到達門前時,突然木門大開。
一個低微的聲音傳來了出來,道:「請進。」
杜天龍當先而入,群豪魚貫入門。
走在最後的雷慶剛剛跨入門內,木門立刻關閉。
轉頭看去,只見木門後面,站著一個二十左右年輕漢子,一件青綢子長衫,捲起袖管,完全是生意人的打扮。
青衫人對杜天龍一欠身,道:「見過姑爺。」
杜天龍一拱手,道:「不用多禮了,你是……」
青衫人道:「我是二少爺的長隨,小順子。」
杜天龍道:「成方來了?」
小順子道:「是的,二少爺昨天中午就趕到了開封,昨天找了姑爺,沒有找到,現在廳中候駕,我替諸位帶路。」
這座後院不太大,種有幾株花和幾棵向日葵。
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快步由房中迎了出來,道:「大姐夫嗎!小弟歐陽成方。」
杜天龍一把握住歐陽成方的右手,道:「勞動兄弟……」
歐陽成方笑接道:「大姐限小弟昨天太陽出山前趕到,我已經晚了半天,大姐脾氣不好,日後,還得姐夫美言一二才成。」
杜天龍道:「兄弟,我慚愧,岳父大人好吧!」
歐陽成方一面讓客入廳,一面笑道:「家父本要親自兼程趕來,但他左腿上的小毛病還未完好,大哥和我說好說歹,他才答應和大姐乘車同行。」
這時,已然行入廳中,歐陽成方,讓客落座,立時有兩個小童,奉上香茶。
杜天龍替雷慶一一引見,歐陽成方很和氣,並沒有武林世家出身的那份高傲。
歐陽成方微微一笑,道:「大姐夫,其實,小弟我十分感激你,大哥口中雖然沒有說,但他心中的想法,大概也和我差不多吧?」
杜天龍道:「感激我?兄弟,你這話從何說起啊?」
歐陽成方笑道:「近幾年來,老爺子的管制越來越嚴厲了,連大哥都不許離開堡中一步,他說歐陽世家既然退隱武林了,就不許沾染江湖是非,要不是大姐夫你出了事,只怕我和大哥,要一輩子關在綠竹堡了。」
雷慶微微一笑,道:「歐陽世家的聲譽,正如日中天,老爺子的聲望,也愈見隆重,不知何故,要退隱不出。」
歐陽成方歎口氣,道:「這件事詳細內情,大約只有他老人家心中明白,我和大哥都不瞭解……」
語聲一頓,接道:「咱們只願談題外文章,倒是忘記正事了,小弟晚天趕到,立刻下令綠竹堡在開封的三處生意,全體動員,追查大姐夫的下落,不想忙了半天,沒有一點頭緒,竟然找不到諸位落腳之處,正急得難和大姐交代,那知起了那一場怪火,小弟本已趕到現場,但又覺著不硬和諸位招呼,才遣人把諸位引來此地……」
杜天龍接道:「怎麼?你已經去過現場了,怎麼我沒有發覺。」
歐陽成方笑道:「小弟改了形貌,家父覺著此行不要張揚,囑令小弟隱密行事,我到此地的事,開封府道上朋友,大概還沒有人知道。」
有著黃蜂女和苗奇在場,杜天龍很多話不便出口,雖然,他很想把詳情告訴歐陽成方,但也只好勉強忍下。
倒是歐陽成方言來沒有什麼顧忌。
只覺他神情突嚴肅,緩緩接道:「大姐夫,小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過,閱歷不多。不過,昨天下午我在街上走動半天,發覺了開封府中有很多奇異地方。」
雷慶道:「少堡主發現了什麼不對?」
歐陽成方道:「我無法具體的說出來,似乎是有一股很龐大的人在開封府中活動……」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小順子,請陳大先生一趟。」
未待小順子相請,一個五十五六的老者,已然步入客廳,一欠身,道:「二少堡主,老朽早在候命了。」
他對歐陽成方極盡恭敬,但歐陽成方對這位陳大先生也極尊重,一欠身道:「陳老,你請坐。」
望望杜天龍,道:「這就是綠竹堡的姑爺……」
陳大先生一個長揖,道:「老朽陳奇,見過姑爺。」
目睹歐陽成方對這位陳大先生的敬重,杜天龍哪敢怠慢,急急欠身一禮,道:「杜天龍,見過陳老。」
歐陽成方道:「陳老耆年,追隨家父,家父退出江湖之後,陳老就負責照顧綠竹堡在開封一帶的小生意。」
陳奇道:「老東主不忘舊,賞給老朽一口飯吃。」
歐陽成方道:「陳老,你不用大謙辭了,聽大哥說,你二十四隻飛弩,在江湖上的威名,不輸家父……」
陳奇急急說道:「二少爺,言重了,言重了,老奴這點技業,難及老東主百分之一二。」
雷慶突然接口說道:「陳老,昔年江湖上,人稱追魂箭的陳大哥,是你陳兄吧!」
陳奇笑一笑,道:「在二少爺和姑爺面前,老朽不敢否認,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的事了,自從老堡主決心退出江湖,追魂箭陳大可,也同時消失江湖了,老朽叫陳奇,開封府大祥記綢緞莊的掌櫃。」
歐陽成方笑一笑,道:「陳老,這一次大姐夫遭了麻煩,我聽姐姐說,麻煩還很大,這一次追魂箭只怕要重迫江湖了。」
陳奇道:「老朽老了,這一代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再說,老朽還要等老堡主之命到來,才能決定。」
歐陽成方話題一轉,道:「陳老,你把開封府中的事,告訴姐夫一下,我說不清楚。」
陳奇微一欠身,道:「老朽遵命……」
抬頭望了杜天龍,接道:「姑爺,聽說你保了一趟人頭鏢西下長安……」
杜天龍道:「是的,陳老,我保了山西長福銀號柳家三夫人的母女。」
陳奇道:「這趟生意,可是駕駛四駿車的閃電神馭平步青推薦給你的。」
杜天龍道:「不錯啊!陳老,你都知道了。」
陳奇微微一笑,道:「老朽在開封住了這麼多年,地方上事,自然是清楚一些。」
雷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綠竹堡,歐陽老堡主雖然是退隱了,但他仍然是耳目遍佈,江湖任何事,都無法瞞得過他。」
但聞陳奇說道:「這趟鏢可是不太順利?」
杜天龍歎口氣,道:「陳老之言,有如目睹。」
當下把保鏢西行的經過之情,很仔細地說了一遍。
陳奇點點頭,目光一掠苗奇和黃蜂女,道:「兩位受雇,是否還記得那僱請兩位之人的模樣?」
黃蜂女道:「我如能見他,就能認出來……」
陳奇接道:「只怕,兩位永遠無法見到僱請兩位的人了。」
歐陽成方道:「為什麼?只要他們還活著,總可以找出來。」
陳奇道:「二少東,他們似乎是很善長殺人滅口。」
黃蜂女道:「現在,是否找到那僱請我們東來的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有一個叫萬年虎的人,只要找出他來,咱們心中所有的困惑,都可迎刃而解了。」
陳奇道:「萬年虎可是一個人嗎?」
黃蜂女道:「是一個人,一個戴著虎形面具的人……」
望了杜天龍一眼,接道:「杜總鏢頭,武功高強,深藏不露,小女子承他兩度救命之恩了。」
姐夫有多大本領,歐陽成方心裡有數,一聽黃蜂女這麼滿口稱讚,不禁動了好奇之心,暗道:「和他已數年未見,難道不成他又練成了什麼絕技。」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黃姑娘,杜總鏢頭如何相救一事?可否說給我們聽?」
杜天龍心中大急,但又無法阻止。
黃蜂女微微一笑:「第一次,他救我是在中牟縣境……」
把萬年虎誘騙自己,夜入一座空廳經過,杜天龍劈黃蜂的事,述說一番。
杜天龍暗叫了兩聲慚愧,但卻不能出言否認,只好硬著頭皮認了下來。
蛇怪苗奇卻聽得心中恍然大悟,忖道:「我說這小丫頭,近日之中,似是對那杜天龍百般敬重,原來她受過了杜天龍救命之恩。」
但聞黃蜂女接道:「至於第二次,我們一行五人中,四人都受了他救命之恩,要不然我們早已被活活燒死在巨宅中了。」
歐陽成方道:「姑娘,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黃蜂女道:「我們五人中,有一位的追蹤奇術,自稱天下第一……」
蛇怪苗奇接道:「小丫頭,老夫又沒有追錯。」
黃蜂女道:「不錯呀!你是沒有追錯,就是差一點,把我們帶入枉死城中了。」
蛇怪苗奇冷哼一聲,未再接口。
黃蜂女把追入巨宅,中毒暈倒的經過說了出來,歎口氣接道:「如非杜總鏢頭及時醒了過來救醒了我們,只怕我們幾人,都埋骨在那巨宅院中了。」
陳奇道:「唉!那是一座現任御史的住宅,竟然被他弄到手,當作了殺人屠場,這批人果然是手眼通天。」
歐陽成方也是暗暗稱奇,忖道:「這丫頭的話,句句實實,大約是不會錯了。如若不是姐夫救他們,那又是什麼人呢?」
心中念轉,脫口一言,道:「黃姑娘,你怎能確定不是別人救了你們,而是在下的姐夫呢?」
黃蜂女眼珠兒轉了一轉,道:「那麼是你二少東救我們了?」
歐陽成方搖搖頭,道:「不是,不是,在下剛剛和諸位見面?」
黃蜂女目光由雷慶、王人傑、苗奇三人的臉上,緩緩掠過,道:「可是你們三位中的一位教了我們嗎?」
三個人齊齊搖頭。
黃蜂女微微一笑,道:「不是他們三人,也不是我,不是杜總鏢頭又是什麼人呢?」
歐陽成方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目光一掠陳奇,接道:「陳老,此刻咱們應該如何呢?」
陳奇道:「二少東,你帶他們來此之時,是否被人看到?」
歐陽成方道:「當時未被人瞧著,但是否被人隱在暗中瞧到了,那就很難說了?」
陳奇道:「這些年來,咱們綠竹堡已退出江湖生涯,雖然還有幾處地方開有生意,但這些耳目,只是把當地江湖上重大的事情收集一些,並未準備和人爭鬥什麼?對開封府中的情形,我們收集得不太多,但也不太少,但卻是過去的事為多,對專和姑爺作對的這股力量,還沒有摸清底細。」
歐陽成方道:「那怎麼辦呢?」
陳奇道:「二少東,現在只有暫時忍耐一二,我已派了兩個精明的人物,到火場查看去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在沒有摸清敵人之前,諸位都要先忍耐一下。」
杜天龍被那黃蜂女恭維了一頓,心中那一份難過,簡直是不能提了,他心中很想避開了黃蜂女和苗奇,仔細地說明內情。
但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法子。
聽完陳奇之言,心中一動,接道:「陳老,我看這裡不能停得太久……」
陳奇接道:「姑爺有什麼高見?」
杜天龍道:「我們行蹤早已暴露,開封府中,他們好像有著很龐大的實力,如是我們在此停留,只怕很快會被他們發覺了……」
歐陽成方接道:「那是最好不過了,咱們正想找他們,找不著有他們自己送上門來,豈不是大大地省了不少事?」
杜天龍道:「一則這是岳父埋在開封的耳目暗樁不宜暴露,二則是我們現在最吃虧的一件事,就是敵暗我明,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處處替咱們擺好了圈套,叫咱們上當。」
陳奇點點頭,道:「姑爺說的不錯。」
歐陽成方道:「話是不錯,但如不誘他們上當,咱們又如何找到他們呢?」
杜天龍道:「第一件重要的事,咱們化明為暗……」
歐陽成方道:「躲起來?」
杜天龍道:「我們躲也躲不起來,但咱們來一個連環計。」
歐陽成方道:「姐夫,你就一口氣說下去,把話說完就得了。」
陳奇道:「二少東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識他的人不多,行動也很方便,只是經驗差了點。」
杜天龍正容道:「對方太狡猾,不可稍有輕敵之心。」
陳奇道:「這麼辦吧!我陪二少東走一趟……」
杜天龍接道:「那好極了,我想,他們這把火,不能把我們燒死,必然還有下一步的行動,只要我們已入大街,必然有人盯梢。」
歐陽成方道:「原來江湖中事,還有這多名堂,倒是好玩得很?」
陳奇道:「二少東,姑爺說得不錯,合他們五人之力,竟然還未能找出對方一點蛛絲馬連,我雖然收集了不少的消息,但都已是過去的事了,但一直無法找出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組合,首腦人物是誰,顯然他們的組合雖然龐大,但卻嚴密無比。」
雷慶道:「陳兄說的是。」
目光一掠苗奇,接道:「苗兄,你是否憑仗一種特殊的氣息,追查敵蹤。」
苗奇點點頭,道:「不錯。」
雷慶微微一笑,道:「等一會苗兄如若發覺了可疑之人,不妨如法施為,最多在幾人身上動手腳,咱們瞧瞧看他究竟藏在何處?」
杜天龍道:「雙管齊下,也許能夠找出他們在開封府中真正的立窖所在。」
陳奇道:「老朽在開封地上住的太久了,我還得易容一下。」
雷慶道:「陳兄顧慮甚是,小心沒大錯。」
陳奇道:「我已要他們準備好了酒餚,諸位吃過再行動吧!」
黃蜂女突然歎口氣,道:「希望能在三五日內,找到萬年虎,再晚了恐怕來不及報仇了。」
歐陽成方道:「為什麼?」
黃蜂女道:「我中了萬年虎的暗算,服下了一種毒藥,藥性七日之內發作。」
歐陽成方道:「家父醫道不錯,等他到此之後,小弟引介,讓他替姑娘瞧瞧看。」
黃蜂女道:「那就多謝歐陽兄了。」
歐陽成方微微一笑,道:「不用謝,醫好了姑娘之後,姑娘再謝不遲。」
陳奇道:「諸位,咱們用酒飯去罷!」
這是一頓很豐盛的酒飯,幾人腹中都已有些飢餓,放懷大吃一頓。
酒足飯飽,陳奇也改扮完畢。
他裝成了一個老蒼頭,高明的易容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雷慶一捋頸下長輯,道:「苗兄,黃姑娘,咱們也得改變一個走法……」
苗奇一怔,道:「走路還能改變嗎?」
雷慶道:「我的意思,咱們五人布成一個梅花形的圖案。彼此之間,相互照應,相互援手,再有歐陽少堡主和陳兄遠遠監視,既可防敵暗算,也便於發現敵蹤。」
苗奇道:「不錯啊!雷老兒,看來你很高明啊!」
雷慶微微一笑,道:「咱們感到敵人的可怕,那是因為敵人一直隱在暗處,一旦人家面對面地碰上了,彼此放手一搏,咱們未必就一定會輸。」
苗奇道:「是啊!咱們處處受制,才鬧得礙手礙腳,真的放開手干,勝負還難預料。」
黃蜂女冷笑一聲,道:「咱們先聽聽雷老英雄的安排,你苗老怪到時間聽令施術,別忘在他們身上動手腳。」
苗奇尷尬一笑,未再多言。
雷慶詳細地說出了計劃,以杜天龍為中心之點,四人分佈於四個方位,整個的隊形可大可小,伸縮交換。
五人演習了兩次,才魚貫行出宅院,繞過僻弄,轉入大街。
陳奇為人,精明老練,早已派出了幾位店伙,分守在弄口要道,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
這是綠竹堡在開封的中樞要地,十幾年來都掩蔽得很好,不能輕易暴露,為人察覺。
直到杜天龍等一行人轉入大街,陳奇才發出暗號,召回夥計。
然後才和歐陽成方離開宅院。
他雖然退出了江湖十餘年,但武功並未擱下,而且更見精進,豐富的江湖閱歷,使他和杜天龍等保持了適當距離,一面低聲對歐陽成方道:「少堡主,敵勢很強大,如非姑爺身陷危境,咱們盡量置身事外。」
歐陽成方雖然年輕好事,但對這位父親昔年主要臂助人物,不能不表示應有的敬重,點點頭,道:「陳老作主就是。」
且說杜天龍等轉入大街不久,立刻發覺追蹤的人。那些人,穿著不同行當的衣服,如非五人早已留心,真是不易發覺。這時,正轉過一個街口。雷慶打出暗號,梅花隊形突然收縮,五個人很自然地集合到一處。
雷慶低聲道:「諸位發覺了嗎?」
但聞杜天龍、黃蜂女等四人齊聲應道:「發覺盯梢的人。」
雷慶微微一怔,道:「你們都發覺了?」
四人又齊聲應道:「不錯啊!」
雷慶心中暗道:「梅花隊形,雖然能兼顧三面,但卻不可能五個人同時發覺了追蹤之人。」
仔細一問之下,五個人都大大地吃了一驚,敢情發現的追蹤之人,竟然是五個身份衣著不相同的人。
以雷慶閱歷之豐,經驗之廣,也從未遇上這等事情。
黃蜂女心頭火起,低聲說道:「杜兄,找個能夠下手的地方,先把他們處置了。這不像是盯梢,倒像是打架來的。」
杜天龍也覺著敵人在開封的勢力太過龐大,似是各行各業中都有他們的人,除面對面的動手之外,卻無法避開敵人的耳目、監視。
沉吟了一陣,道:「黃姑娘說的也是,這等大群人的盯梢追蹤,實已無法擺脫,看來只有和他們挑明干啦!但城中人多不便動手,咱們往外走!」
這等大規模如同監視人犯一般的盯梢,連雷慶也被激起了怒火,當下一轉身,直向城外行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便施出輕功疾奔,但五人卻都盡量地加快了腳步。片刻已行出城外。回頭望去,已不見適才追蹤的三人,卻有兩個騎馬的大漢,攬轡疾馳而來。這等詭異的變化,又出了五人的意料之外,佇立路側,呆呆出神。兩匹馬帶起了一道滾滾的煙塵,由兩人身側,疾弛而過。一瞥間,雷慶發覺了兩個人身上都帶著傢伙。一皺眉頭,雷慶沉聲說道:「杜兄弟,兩個騎馬的,有些可疑……」
杜天龍苦笑一下道:「雷兄,小弟走了多年的鏢,遇上不少綠林道上的狡猾人物,但象目下這等詭異多變的形勢,小弟還未曾遇上過,老實說,小弟已無法斷言,那兩人是不是追蹤咱們的人。」
轉頭看去,兩匹馬沿路疾奔,愈去愈遠,只見煙塵,不見人馬。
苗奇道:「雷兄,看樣子咱們是無法擺脫對方的耳目了,咱們既然準備挑明了干,索性再往前面走一段,找一個僻靜的地方,等等他們。」
一直很少開口的王人傑道:「這法子不錯,他有千條計,咱們有老主意,反正時光還早,找個地方等他們,坐以待變,似這等陰雲不雨的味道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拼一場。」
杜天龍道:「好吧!往前走!」
開封城外,行人已少,幾人索性放腿疾奔,片刻間,已行出了七八里路。
雷慶收住腳步,目光一轉,道:「咱們不能走得太遠了,東面一片雜林,倒是一處很好動手之處。咱們去那林中等等,如是半個時辰沒有動靜咱們再回城中客棧。」
杜天龍點點頭,沿著小徑向林中行去,一面低聲說道:「雷兄,成方他們是否也跟了下來?」
雷慶道:「有追魂箭陳大可和他同行,決不會出錯。」
突然輪聲轆轆一輛急行的篷車,如飛而來。車轅首是一個花白長髯的老人,長鞭揮動,打出連珠炮般的響鞭。倏然間,篷車停了下來。就算是世間最笨的人,也覺出這篷車,來的有些奇怪,有些突然。車簾啟動,魚貫的行下四個黑衣的年輕女子。雖然在明朗的月光之下,也使人無法肯定地看出四個黑衣少女有多大年齡。她們像二十四五,也像二十七八,總之不算太老。有一點可以看得很清楚,四個黑衣少女都長得不錯,只是皮膚太白了,白得不見一點血色,白得像雪一般,有些透明。艷陽高照,清明大地,但四個黑衣少女,似乎全身都散發出森冷的寒氣。趕車的老人突然又揮起手中的長鞭。四個黑衣少女突然一揮腰際,抖出了一柄軟劍。那是長過一般兵刃的軟劍,足足有四尺以上。
不過二指寬一些,紙樣的薄,但在日光下,卻芒起冷森的寒光,那是證明了這些軟劍十分鋒利。
杜天龍暗吁一口氣,唰的一聲,拔出了金背大砍刀。
王人傑抖出腰間的十三節亮銀鞭,雷慶拔出了過關刀。
黃蜂女也從懷中取出了兩把一尺二寸的鋒利匕首。
蛇怪苗奇突然冷哼一聲,一抖手,一道青芒直飛過去,擊向右首居中的一位黑衣少女。
但見她皓腕一振,寒芒飛繞,那飛去的青芒被斬作數段,落了一地,敢情,那是一條青色的小蛇,好快的劍法,好利的兵刃。
久歷江湖的雷慶不自禁倒抽了一口氣。他見多識廣,一看那黑衣少女舉手的劍式,已知遇上了勁敵。
黃蜂女冷笑一聲,道:「苗老怪,你不是有一條不可敵利劍的墨鱗鐵甲蛇嗎?」
苗奇道:「不錯,那是我壓箱底的本領,應該用的時候,我自會用。」
但聞一陣長笑聲,由身後傳了過來,緊接著傳過來一個冷漠的聲音,道:「杜天龍,這片雜林之中,青草鋪地,林木環繞,開封府附近黃沙飛塵,難得有這麼一處好地方,埋骨於此,死也無憾。」
回頭望去,只見兩個黑衣大漢,並肩而立。正是適才騎馬越過幾人的兩個大漢。
雷慶重重地咳了一聲,道:「天龍,似乎這也是人家安排的陷阱下。」
杜天龍道:「不錯,他們設計了很多對付咱們的辦法,哪一個辦法合適就用哪一個辦法。」
王人傑道:「大路邊有所不便,咱們到雜林中去。」
那趕車的老人突然哈哈一笑,道:「這位老弟說的是生有處死有地,死在林子裡也好肥兩顆棗樹,多結點棗子。」
黃蜂女冷笑一聲,道:「老匹夫,別高興得太早了,現在還不知道鹿死誰手?」
趕車的老人一伸手指頭,冷冷說道:「你叫黃蜂女吧!會放幾隻大黃蜂,除了放蜂之外,老夫想不出你還有什麼能耐。」
這時,杜天龍等已緩緩向林中退去,四個黑衣仗劍的少女,也緩緩向前逼進。雙方保持兩丈左右的距離。雜林外,是一片空曠的草地,足足有半畝地大小。
杜天龍停下腳步,橫刀一笑,道:「諸位之中,應該有一個領頭的吧!」
趕車老人冷冷說道:「杜天龍,你可是有什麼遺言?」
杜天龍淡淡一笑,道:「江湖風頭險,這場面杜某人經驗的多了,你老兄不用唬我!」
趕車老人冷笑一聲,道:「老夫說話算數,你們五個人別想有一個活口。」
雷慶呆呆地望著老人和四個黑衣少女出神,若有所思。
王人傑和苗奇卻轉身對著兩個黑衣大漢,以防偷襲。
杜天龍嗯了一聲,道:「閣下真有本領把咱們放倒在這裡,那也用不著急在一時,在咱們動手之前,杜某人想請教兩件事?」
趕車老人一皺眉頭,道:「對一個將要死亡之人,老夫破例俯容一二問,但你問的簡單一些,老夫的耐性不大。」
黃蜂女對杜天龍的武功,充滿著信心,低聲說道:「杜兄,這老匹夫凶霸得很,不用和他囉嗦了?」
杜天龍淡淡一笑,道:「動手搏殺,生死難料,豈能糊糊塗塗地拚命。」
目光轉到那老人身上,道:「閣下和杜某人素未晤面,為何要追蹤屠殺。」
趕車老人道:「因為老夫收了人家的銀子,只好殺你了?」
杜天龍笑一笑,道:「又是受人僱請而來,閣下,這苗兄和黃蜂女也和閣下一樣,原本是受雇而來追殺杜某的人……」
趕車老人接道:「這個老夫知道,他們拿人錢財,不肯賣命,所以他們也得死。」
雷慶突然接道:「閣下,世上的銀子很多,咱們也花得起。」
趕車老人冷哼了一聲,道:「那是你們的事了,老夫既然收了別人的錢,那就鐵案如山,決不會反悔了。」
雷慶道:「閣下只是要銀子,咱們的銀子也不扎手啊!」
趕車老人道:「行有行規,國有國法,老夫既然收了人家的,自然不能再收你們的銀子,不過你們倒有一個報仇的辦法。」
杜天龍道:「什麼辦法?」
趕車老人道:「大約你們心中明白,什麼人出錢買你們的命了,老夫殺了你們之後,你們的後人家屬,也可以和老夫談談生意,如是他們出的銀子夠多,價錢夠大,老夫可以替你們報仇?」
杜天龍苦笑一下,道:「這麼說,你老兄是一個很講信用的人。」
趕車老人道:「老夫是收錢殺人,一向是金字招牌。」
雷慶哈哈一笑,道:「朋友,你想得很絕啊!殺了我們,再由我們的兒女出錢,雇你報仇,這筆生意當真的是好賺的很?」
黃蜂女突然微微一笑,道:「老丈,我有一些明珠雖然不敢說價值連城,但也不是三五萬兩的銀子能夠買到,但不知你老丈是否喜歡?如你喜歡,咱們就談談條件。」
趕車老人道:「可以,告訴我他是什麼人,老夫只要收下珠寶,那人就死定了,殺過你們之後,老夫就立刻動身,去取那人的性命。」
黃蜂女道:「不行,我得活著看到他死去之後,才能束手就戮。」
趕車老人道:「這生意很難談了,老夫不能殺了那人之後,再回頭殺你們。」
黃蜂女一面從衣袋中取出十餘顆明珠,日光下閃動著眩目的光輝,一面緩緩說道:「其實,你不用跑很遠,那人就在面前。」
望了那耀目珠光一眼,趕車老人緩緩說道:「就在眼前,那是什麼人?」
黃蜂女一掠四個黑衣少女一眼,道:「她們四位,隨便哪位都行,只要你殺了她們之中的一個,我就立刻奉上明珠。」
趕車老人怔了一怔,道:「你是說她們四個?」
黃蜂女道:「我只要一個,我一個女孩子家死了之後,未免有些孤苦伶仃,但如有了她們中間的一位能夠陪我,陰曹地府之中,也好有個伴兒。」
趕車老人搖搖頭,道:「這件事不行,我這四位殺手,花了我不少的心血,死一個可惜得很。」
黃蜂女目光轉動,仍不見歐陽成方和追魂箭陳大可等趕到,只好收起明珠,準備放手一戰,口中卻緩緩說道:「看來,咱們這筆生意是無法談成了。」
趕車老人突然呵呵一笑,道:「黃蜂女,你如不幸死了,留著那些明珠也無用。」
黃蜂女道:「你自承金字招牌,殺人取值,你沒有替我殺人,總不好意思取我的明珠吧?」
趕車老人道:「你是說,只要她們四人中一人之命。」
黃蜂女聽他似有答允之意,倒是吃了一驚,在她本意,只想拖延一些時間,等候援手趕到,卻不料幾句話真能使他們自相殘殺。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不錯,只要她們四位中一位人命就行了。」
趕車老人道:「唉!你那幾顆明珠,顆顆大如貓眼,實是動人的很。」
原來,黃蜂女覺著提個箱子,行動不便,把箱中珠寶倒出,放入衣袋之中。
四個仗劍的黑衣少女,都已停了下來,她們似是根本沒有聽到趕車的老人和那黃蜂女的交談,靜靜地站著,臉色仍然是那樣木然,沒有一點表情。
黃蜂女又從衣袋中掏出了明珠,一顆閃耀著眩目光輝的明珠。
突然間,趕車老人一揮右手,長鞭閃動,像一條活蛇一般,掠過黃蜂女的頭頂,鞭梢纏在一個仗劍黑衣少女的頸子上。
那黑衣女仍然提著長劍,靜靜地站著。好像皮鞭不是纏在她的頸子上一樣。另外三個黑衣女也冰冷地站著,沒有回顧一下被鞭梢纏住的同伴。
趕車老人冷冷說道:「黃蜂女,把明珠拿過來。」
他出手太快了,一條長過九尺竹竿子,加上鞭梢子一丈八尺的長鞭,在他手中卻有著無比的靈活。
黃蜂女笑一笑,道:「為什麼?她還好好地活著啊!」
突然間,雷慶想到來的是何許人物,不禁臉色大變。
杜天龍回顧了雷慶一眼,低聲道:「大哥,想出此人是誰嗎?」
雷慶道:「索魂手冷八公。」
趕車老人冷冷說道:「對!老夫正是冷八公。」
突然一抖長鞭,一條黑影,騰空而去跌落在杜天龍等身後兩丈以外。是四個黑衣女中一個。只見她直挺挺地躺著,似乎是已經斷了氣。沒有人會想到冷八公會在和強敵對峙時,真的下手,先摔死自己的人。連黃蜂女也有些意外。
冷八公冷冷地接道:「黃蜂女,可以交出明珠了?」
黃蜂女倒也是言而有信,雙手奉上明珠。
冷八公伸手接過,約略瞧了一眼,收入懷中,道:「黃蜂女,老夫最痛恨擅於背叛的人,你自己動手吧!」
黃蜂女淡淡一笑,道:「你要我自絕。」
冷八公道:「不錯,要你自絕,那樣你可以落下一個全屍。」
黃蜂女望望三人執劍而立的黑衣女,高聲說道:「你們瞧到了同伴的遭遇嗎?」
三個黑衣女依然如故,恍如未聞。
黃蜂女暗暗歎息一聲,忖道:「不知他用什麼方法,竟把這些黑衣女劍手,訓練的全沒有一點人味。」
冷八公舉手一揮,道:「殺過去!」
一個黑衣女突然飛躍而起,寒芒閃動,連人帶劍,撲向黃蜂女。
黃蜂女揮動右手,迷魂帶疾飛而出迎向那黑衣女。這黑衣女劍手,雖然表情木然,不帶一點活氣,但手中長劍,卻是凌厲無匹。但更可怕的是,她們有一股勇往直前的豪氣,一面揮劍攻敵,一面步步逼進。
黃蜂女雖然被迫的步步後退,但她手中的迷魂帶,卻是變化無窮,並無慌亂之勢。
冷八公可能沒料到黃蜂女竟有著如此的身手,不禁一皺眉頭,一揮手,另一個黑衣女飛撲而上。
黃蜂女距離雷慶最近,雷慶立即一揮過關刀,迎了上來。
過關刀雷慶,在刀上下了四十年苦功,又有著豐富的對敵經驗,一上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過關刀封緊了四面門戶。
黑衣女劍勢如虹,著著進擊,但都被雷慶的刀勢封住。
冷八公怒聲說道:「好啊!老夫是低估了你們。」
又一揮手,另一個黑衣女,疾衝而上,王人傑大喝一聲,十三節亮銀軟鞭,劃起一道疾風,捲了過來。接下第三個黑衣女。
一時間,空闊的荒野中,閃起漫天的刀光劍影。
三個黑衣女劍手,雖然步步進逼,攻勢猛烈,但黃蜂女、王人傑,過關刀雷慶,都非弱手,而且又都打得很穩健,以守為主,一時間倒也無法分出勝敗。
冷八公突然口發厲嘯,三個黑衣女劍法一變。
但見劍光急閃,有迅雷電掣一般,突然間加強一倍。
這一來,雷慶、王人傑、黃蜂女,立刻間被逼的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杜天龍大喝一聲,金背大砍刀,掄起一股強勁的刀風,衝了上去。
一陣金鐵大鳴,接下一個黑衣女劍手,刺出的八劍快攻,解救了雷慶之危。
這當兒,那倒摔在地下的黑衣女,卻突然挺身而起,舉起了手中長劍。
敢情她並沒有死。
苗奇一抖腕,一條青蛇兒,脫手而出,飛向那黑衣女。
但聞啪地一聲,空中飛過來一條長鞭,鞭梢捲起的青蛇兒,生生卷作兩段,灑下一蓬鱗片血雨。
那挺起的黑衣女,已然疾快欺近身側,一劍刺向苗奇胸前。
苗奇對那飛來的鞭勢,竟有如此威力,大感震駭。
黑衣女手中的長劍,就在他震駭一瞬間,突然而到。
但蛇怪苗奇,究竟是久經大敵的人物,臨危不亂,急急一側身子,讓過要害。
但那黑衣女快速的劍招,仍然劃破了苗奇前胸的衣服,在苗奇肌膚上劃了一道七八寸長的血口。
鮮血泉湧而出。
苗奇右手一抖,袖口一道黑光,疾衝而出。
黑衣女一劍得手,正待施下毒手,把苗奇斬傷劍下,但苗奇那突射而出的黑芒,迫使黑衣女不得不先求自保,回劍封架,砰的一聲,震開了近身的黑芒。
原來,那黑芒,正是苗奇的鐵甲蛇。
苗奇逃過了殺身之厄,立刻向後退了三步。
黑衣女長劍一振,逼了上來。
這時,另外三個黑衣女,突然劍勢擴大,故意讓出了一個空隙,使苗奇和杜天龍等合於一處。四個黑衣人分別站在四個方位上,長劍連結成一個圓形的劍網,緩緩向內壓迫。
很自然地形成了合圍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