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榮、高光,雖然亦有著好奇的衝動,但兩人素來對那左少白敬重異常,齊聲應道:
「大哥儘管前去,我等留此戒備就是。」
左少白回顧了萬良一眼道:「老前輩請!」一伏身,直向那茅舍奔了過去。
萬良低聲對黃榮說道:「今夜所見,確是有些奇怪,在真像未明之前,不便驚擾到別人。兩位如是遇上警兆,還望忍耐一二,設法等待老朽回來再說,萬不可和人動手。」黃榮道:「知道了。」
且說左少白滿懷好奇,輕步摸到那茅舍前面丈餘之處,停了下來。他生恐驚動了藍衣書生,不敢太過逼近、凝目望去,只見室內燭光反映下,人影閃動,似是室中人十分忙碌。
萬良已疾撲而至,低聲對左少白道:「此地瞧不清楚,咱們到前面瞧瞧去吧!」
左少白微一點頭,提氣向前摸去。他輕功極好,這一提氣戒備而行,當真是輕如落葉,聽不到一點聲息。
左少白輕行近到門口,凝目向裡望去。只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幾乎要失聲而叫。原來,那茅屋中的情勢,已有了和剛才大不相同的改變。
只見兩具棺蓋,都已大開,棺木中各坐一人。左面棺中一人,年約四十上下,五官甚是俊秀,只是臉色慘白,看不出一點血色,頭戴白氈帽,身著麻衣。
右面棺中之人,卻是個美貌的中年婦人,輪廓秀麗,眉目如畫,頭髮用一條白絹勒起,穿著一身白色的孝衣。
這時,那藍衣書生,也已經換了裝束。一件雪白的兜胸圍裙,掩住了藍衫,兩具棺木前面,放置著一個木箱,箱蓋早已打開,清晰可見裡面放置著很多玉瓶,和幾把鋒利生光的小刀及一把鋼剪。
那兩個黑衣人,似是勞累難支,竟然依在棺木旁側睡去。燭光下,只見那兩個黑衣人,臉上亦是一片慘白,慘白得有些可怖。
軟榻上黑布遮掩,不知下面放的何物?如只從形狀上看,頗似一具屍體,或是一個睡熟了的人。這幾間荒涼的茅舍中,處處透現著神秘、詭異和陰森恐怖!
棺木中坐著的一男一女,突然眨動一下緊閉的雙目,一齊睜開了眼睛。四道森寒的目光,射了出來。
左少白吃了一驚,暗道:「這兩人好精深的內功!」
只見那藍衣書生急快地由箱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來兩粒丹丸,分別投人那男女口中,每人一粒。兩人服過了丹丸之後,又緩緩閉上雙目,躺了下去。
那藍衣書生迅速的合上了棺蓋,隨手由壁邊取過一塊木板,架在兩具棺木之間,然後,提起軟榻,放在那架起的木板之上。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人的舉動,似是一位大夫,但神態之間,卻又不像,少了大夫那一份悲天憫人的慈悲。
只見他伸出手去,端走燭台,放在棺蓋之上。左少白心中暗道:「這人不知在搞什麼鬼?……」心念未完,突見那人左手一伸,心頭又是一陣驚異。原來,那軟榻之上,竟是一個睡熟了的女人。燭光耀照下,她臉色一片紅潤,隱隱可聞得鼻息之聲。
那藍衣書生,先是面泛喜色,但仔細瞧了一陣之後,臉色漸漸一片冷漠,伸手一拉黑布,掩在那女人面上,解下了身上的白色兜胸圍裙,突然舉手在壁間拍了三掌。
只見茅舍一角的地上,突然向上一翻,躍出一個十五六歲的青衣童子,欠身說道:「二爺召喚小人麼?」
那藍衣書生回顧了那青衣童子一眼,冷冷說道:「去告訴大爺一聲,要他暫時停了下來,今晚上擄來之人。仍不能用。」
那青衣童子應了一聲,又從那屋角處跳了下去,隨手一拉,合上了鐵門。原來那屋角處,翻起的一座暗門,上面的顏色,和土色一般,不知底細的人,很難看得出來。
左少白只看得由心底泛起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想不到這一座荒涼的茅屋之中,竟有著這等機關。」
只聽耳際間響起萬良的聲音,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得快些走啦!」當先轉身而去。
左少白回過頭去,只見萬良已走到兩丈開外。他心中雖想瞧個明白,但見萬良去勢甚急,想他必有要事,只好大步跟了過去。
但見萬良愈走愈快,很快的走到了黃榮和高光藏身之處,拖起兩人,放腿而奔。左少白只好放腿追去。萬良一口氣走出了十幾里路,到了一處大樹旁邊,才停了下來。
黃榮、高光,被他拖著趕路,弄得莫明奇妙,但又不好追問,走了十餘里路,愈想愈是不解。停了之後,高光已忍不住問道:「萬老前輩,什麼事?」
萬良長長歎息一聲道:「好險啊!好險啊!」
左少白大步追了上來,道:「老前輩可是已瞧出了那些人的來歷了麼?」
萬良沉吟了一陣,道:「現在老朽還無法確定,但就適才見聞猜測,定然是他了。」
左少白道:「誰?」
萬良道:「說來話長……」他仰起臉來。望著滿天繁星,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三十年前,江湖傳出了一件震動人心的大事,當時哄動一時,只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消失不聞,是以記得此事的人,並不很多。」
高光道:「什麼大事?」
萬良道:「那時武林中,出了一個奇怪的神秘人物,自號『正義老人』,功能起死回生,自從那『正義老人』出現於江湖之後,武林中突然出現了幾個失蹤很久的人物。」
高光道:「這和『正義老人』有什麼關連呢?」
萬良道:「最妙的事,是幾位有名人物,都鬧起雙包案,而這些事,又都和那『正義老人』有關。」
左少白道:「可是那『正義老人』易容之術,太過高明,騙過了天下英雄的耳目?」
萬良道:「如若只是易容術,那也不足以哄動武林了。」
左少白聽得微微一怔,道:「不是易容之術,又用何法才能造出兩個相同的人呢?」
萬良道:「那是醫道中一大奇跡,只要那『正義老人』見過了那人之面,就能用醫學上的手術,改造一個完全相同的人。」
高光「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左少白道:「那『正義老人』,既是自號老人,年歲是定然不小了。」
萬良道:「不錯。」
左少白道:「但咱們見到那藍衣書生年歲卻不很大。」
萬良道:「那藍衣書生雖非『正義老人』,但他可能是那『正義老人』的門徒。」
左少白沉吟了一陣,道:「老前輩只是全憑猜測麼?」
萬良搖搖頭道:「我自是瞧出破綻,豈能單憑臆測?」
左少白道:「有什麼可疑之處?」
萬良道:「在那藥箱之上,烙印有那『正義老人』特別的標幟。」
左少白道:「這麼說起來,數十年前,老前輩已見過那『正義老人』了?」
萬良道:「唉!已是多年的事了,那時武林中正哄傳著『正義老人』的大名,但真正見過他的,卻是不多……」
「那也是一個很深的夜晚,我無意間闖到那『正義老人』的臨時居留之地。」
高光道:「你可瞧到了什麼?」
萬良道:「那『正義老人』有很多武功高強的衛士,發現了我,就和我動起手來,不過十招,我就被他點了穴道。」
高光道:「原來如此,那是無怪你仍有著很清楚的記憶了。」
一直很少開口的黃榮,突然接口說道:「老前輩可是吃過了那整容之苦?」一面目光傳動,盯在萬良臉上。
萬良道:「沒有,我雖未受那整容之苦,但卻親眼看到了他們動手術的情形。」
「那時,在下也初入江湖不久,被他們點了穴道之後,抬入了一處地下密室之中,不知是他的屬下疏忽,或是他故作慈悲心腸,竟是忘記了點我啞穴,而且我仍能轉動身軀。」
左少白道:「百密一疏,千慮一失,也許他們忘記點了你的穴道。」
萬良道:「因此,使老朽得以目睹和耳聞那整容手術時的呼叫。」
「那時,地下密室中,已有了七八個臉包白紗的人……」
高光只覺心頭一陣跳動道:「有這等事麼?」
萬良點點頭,道:「老朽親眼所睹,親耳聽聞,那還會假了不成?」
左少白道:「以後呢?」
萬良道:「老朽在那密室中被留三日夜的工夫,親眼看到那些頭臉包著白紗的,解開了臉上的白紗,其中有兩人的形貌,都是老朽十分熟悉的人物,一位是鐵膽劍客張嵐風,一位是太陰門下的尚不同。」
左少白道:「尚不同?」
萬良道:「不錯,怎麼?你可見過那尚不同麼?」
左少白道:「在福壽堡中和他見過一面,在下還中了他一記『陰風透骨掌』,幾乎死去。」
萬良道:「那『陰風透骨掌』,乃太陰門下的絕技,歹毒之名早已傳遍武林。你中了一掌,仍能保下性命,倒是難得的很。」
左少白道:「唉!多虧黃、高二位兄弟為我延醫,又得那『小天王守』中的苦行大師妙手相救,才幸保性命……」微微一頓,接道:「老前輩以後又如何脫險的呢?」
萬良道:「那兩人都和老朽相識,但兩人卻是對我視而不見,證明不是真身了?」
黃榮道:「人之不同,名如其面,不論何等神醫。也難憑藉整容之術,把一個人的輪廓、形貌完全改變。」
萬良道:「如若是極易做到,那也稱不上為震動武林的大事了……」長長歎一口氣,接道:「老朽目睹神乎其術的醫道,驚懼萬分,想到他不知要把我改成何等模樣的人物,真是又驚又急。幸好。鐵膽劍客張嵐風和魚仙錢平雙雙及時趕到,闖入密室,兩人武功高強,當時已享譽武林,一番惡戰之下,殺死了所有的護守密室的衛士。那自號『正義老人』的人,其實並不很老,武功雖然不錯,但卻不是鐵膽劍客對手,中了一劍,負傷而去,形貌酷似張崗風的假冒之人,雖然死傷在張嵐風的劍下。但那張嵐風對那足以亂真的整容,亦不禁驚愕歎絕。老朽因和兩人相識,得蒙釋放。」
黃榮歎息一聲,道:「江湖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此等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非出自老前輩之口,實叫人難以相信。」
高光道:「以後呢?那『正義老人』,可曾又在江湖上出現過?」
萬良道:「沒有,此後數十年,未曾再聽那『正義老人』的消息,但咱們今宵所見的情形,和老朽昔年所遇,實有相似之處。因此,老朽懷疑是那『正義老人』重出江湖,至少是那『正義老人』一脈傳下的神奇醫術。」
他娓娓道來,談的不過是醫道中事,但聽者卻有著一種震顫人心的恐怖之感。
高光道:「如若此事是具,那確是一件奇異莫測的怪事,但卻有一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萬良道:「什麼事?」
高光道:「那人既然不老,何以自稱『老人』,用那等神乎其技的整容之術,加諸他人之身,其行可算得得十分殘忍,又何以取名『正義』二字呢?」
萬良道:「有關『正義老人』的事,江湖上傳說不多,而且他來如狂飆,很快的震動了武林,但在魚仙錢平和鐵膽劍客張嵐風的追殺之下,去如疾風,又很快消失,留下的只是一些神話般的傳說,如非今宵所見有異,勾起了老朽昔年回憶,連我沒已將此事領忘了。」
左少白心中突然一動,暗道:「如若武林中確有其人,確有那神乎其技的整容之術,豈不是可以製造出無數的無中生有的事端來?……」
一時間,心念輪轉,盤旋不已,望著天上閃爍的星辰出神。
萬良望了左少白一眼,說道:「你在想什麼?」
左少白道:「老前輩縱論往事,使晚輩想到了一件事情。」
萬良道:「什麼事?」
左少白道:「我們白鶴門慘遭武林同道屠殺的事。」
萬良道:「不知可否說出?老朽或可提供一二愚見。」
左少白道:「易容之術真的那麼神奇麼?」
萬良道:「不錯,精於此道中人,實有著以假亂真之能。」
左少白道:「這就是了,晚輩得老前輩說起那神乎其技整容術的啟發,想到了一件事,如是有人利用那易容之法,假扮著先父模樣,既非難事,又有嫁禍我們白鶴門的效用,老前輩以為如何?」
萬良道:「此事大有可能。」
左少白道:「如有一人擅長易容之術,就可扮成先父的模樣,出現在煙雲峰上……」
萬良、高光等,全都把目光凝住在左少白的臉上,肅然應道:「不錯!」
左少白道:「也許那兇手在行兇之時,仍然扮著先父模樣?」
萬良點點頭,道:「可惜的是,到目下為止,仍然未能找出一個當時在場目睹之人。」
左少白緩緩接道:「如有人能扮作先父模樣,而且維妙維肖,為何不能扮作他人呢?」
萬良有如突然間被人在胸中擊了一拳,道:「你是說那少林、武當等掌門人?」
左少白道:「老前輩覺得是否有此可能呢?」
萬良道:「可能,能扮一派掌門,為何不能多扮幾派掌門?」
左少白沉吟了一陣,道:「目下咱們各憑揣測,都不足以說絕對正確,但有一點,老朽卻生出了甚大的感慨,那就是白鶴門被屠一事。歷時十餘年,仍然未被武林中淡忘,倒也是很少見的事情。」
左少白心中暗作盤算,道:「如若那茅屋中所見的藍衣書生。確是『正義老人』一脈之下的傳人,不知又何以住在那荒涼的所在……」
「還有那棺木中的一男一女,又是何等人物?看兩人形態,似是並未死去,何以要躺在那棺木之中?」
「那藍衣書生,將兩具棺木放在茅屋之中,其用心何在?難道只是為了要掩人耳目?」
這重重疑問,一時間,齊湧上左少白的心頭,只覺件件充滿著神秘、詭異,引人入勝,但卻如紛亂之絲,理不出一個頭緒出來。
萬良眼看左少白玄思冥想,久久不言,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麼?」
左少白道:「晚輩在想,那荒涼的茅屋之中,充滿著神秘。咱們如若能夠查個水落石出,或可發掘出武林中一件人所不知的大隱密。」
萬良道:「話是不錯,可是這其間困難重重,叫人有著無從著手之感!」
左少白道:「晚輩倒有一策。」
萬良道:「什麼良策?」
左少白道:「說來也不是什麼高見良策,晚輩想重施老前輩昔年故技,設法混入那茅屋中去……」
萬良接道:「你是說設法裝作被擄之狀,混入那茅屋中去?」
左少白道道:「不錯,如是由老前輩和黃、高兩位兄弟之中,任選一人,扮作那茅舍中派出之人,在下裝作被擄之人,豈不是可以混入那茅屋中了麼?」
萬良沉吟一陣,道:「辦法倒是不錯,只是太過冒險了。」
左少白道:「晚輩感覺到那神秘的茅舍中,似乎是江湖隱隱殺機的起源之點,也許正如那四戒大師所言,武林中一個巨大的陰謀,早已在隱密中發展。白鶴門被屠一事,只是一個開端而已……」
他緩緩把目光由萬良等臉上掃過,接道:「十數年前,我白鶴門被屠一事,只是武林中一件慘案,但真正的內情,卻是諱莫如深,無人知曉。過去晚輩曾想到,先父確然到過那煙雲峰上,發覺了什麼隱密,為人嫁禍所害,引起了這樁慘事。」
萬良接道:「難道此刻你改變了看法?」
左少白點點頭,道:「據晚輩數月來在江湖上的見聞,和那四戒大師一番談話,使晚輩覺出了其間內情,已不是晚輩想像的那般簡單了。」
他長長吁一口氣,道:「上一輩四大門派的掌門人,被害於煙雲峰下,定然有弟子隨行,可是,竟無人目睹四人被害之事,晚輩適才想到,這期間,不外兩點原因……」
他分析的精闢入微,只聽得萬良、高光等一個個點頭稱是。
左少白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其一是這場經過周密佈署的謀殺,但卻不幸被先父瞧到了一些內情,白鶴門被屠之事,只不過是殺人滅口。」
萬良一掌拍在腿上,一豎大拇指,道:「高見!高見!」
左少白淡淡一笑,接道:「另一個原因是,那四個掌門人根本沒死……」
萬良眼睛一瞪,道:「什麼?四人被害之事,天下皆知;難道還會假了不成?」
左少白道:「看到的只是四具屍體,誰又能確證,是少林等四大門派的掌門人呢?」
萬良喃喃自語道:「這個……這個,倒也是不無可能。」
左少白道:「如若那四大掌門尚在人間,又可從兩方面推測,一面就是主持這陰謀的主腦人物……」
萬良道:「不可思議的事!」
左少白道:「但並非全不可能啊!」
萬良點點道:「四人早已被人生擄而去,藏了起來。」
萬良道:「為什麼呢?」
左少白仰臉望著夜空,長長吁一口氣,道:「原因很複雜,也許是要借助四人的武功,也許是要迫他們交出什麼?」
萬良道:「不論你推斷的是否有誤,單是這別人從未想到的事,已足證你驚人的才智了!」
左少白道:「因此,晚輩想混入那茅舍中一查究竟,也許是他們和四派長老被害事沒有什麼關連,也許會有些意外的收穫。」
萬良道:「如那人真是『正義老人』一派傳下,咱們再混入的事,實是冒著被整容和生命的危險。」
左少白道:「我知道,就是冒險進入那龍潭虎穴,但也得事先有個計劃才是。」
左少白道:「晚輩已想好個計劃。」
萬良一皺眉頭,暗道:我還道他說說算了,難道他當真已打算進入那茅舍中瞧瞧麼?
心中念轉,口中卻向道:「請教高明。」
左少白道:「晚輩之意,咱們在那茅舍附近,暗中追蹤那些分班而出的黑衣人,隨他們而行,看他們擒促的什麼人?」
萬良道:「你可是想扮作那被擒之人?」
左少白道:「正是如此,晚輩扮作那被擒之人,就老前輩和我兩位兄弟中,選出兩人,扮作那黑衣人。」
高光一伸大拇指,讚道:「喝!天衣無縫,高見,高見!」
萬良冷冷說道:「不是老朽長他人的志氣,滅咱們自己威風,據老朽想來,那些黑衣人出入茅舍之間,必然有連絡的暗記。」
左少白道:「所以咱們要先行尾隨身後,看個明白,然後再設法迫他們說出內情。」
萬良歎道:「如若那茅屋地下室中,果真是藏的『正義老人』,實也是不用去瞧了。」
左少戶看他說話的神情之中,充滿著恐怖,想是昔年經過之情,仍在他心中留下恐怖的回憶。
有心慰藉他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拱手說道:「咱們先找一處客棧住下,然後再從長計議。」
萬良心中暗道:「老夫必得設法打消他們這一番冒險之舉才是。」
四人辨認了一下方向,向前奔去,又走出十餘里路,才找到一處可以容身的客棧。這是座百戶人家的小市鎮,全鎮之上,也只有那一家客棧。店東是一位半百老人,這家店由上代傳到他手,經營已不下四五十年。
萬良等找上客棧時,天色已近五更,店東和兩個店夥計,都已經起身趕製早點,送人上路。
四人闖入了店中,店東親自迎了出來,把幾人領入了客房中去。這等小店,客房中連個舖位也沒有,麥桿、稻草,在地上一鋪,用磚頭砌了一邊,上面鋪床棉褥子,已經算不錯了。
這是一座兩間房子的客室,內壁一條通鋪。這等通鋪,客人少時,睡上三五個人,如果客人一多,可擠上十個八個。
這時,那通鋪上所有的客人,大都已起床而去,只有靠西首壁間,還有著一個客人,蒙頭大睡。在這荒涼小村之中,有此客棧,已算不錯的了。
那店東四下瞧了一眼,道:「四位客爺,這間客房,已算小店三個客房中,最為乾淨的一間了。」
萬良道:「好,咱們住下了。」
店東道:「我去給你們諸位沏一壺茶來。」
萬良一把位住店東、道:「這間客房,咱們四人包下了,再有客人,也不用安置到這裡了。」
店東應了一聲。舉起燭籠,正待舉步而去,萬良又低聲說道:「店東,這人一定會走麼?」
店東道:「一定會走,除了他死在這裡了。」最後這句話,說的甚低,生恐讓別人也聽到了去。
一間通鋪的房間中,躺了一個陌生的人,談話舉動間,大感不便。萬民重重的咳了兩聲,想驚動那人,使他早些醒來,也好趕路。哪知那入睡意甚濃,任憑萬良如何重咳,始終是睡的安安穩穩,動也不動一下。直待天色大亮,那店東來請四人吃飯。那人還是睡著不動。
萬良低聲說道:「那位是老客人麼?」
店東沉思了一陣,道:「不是。」
萬良道:「是幹什麼的?」
店東道:「補鍋鋦缸的。」
他望了那熟睡的客人一眼,道:「四位先請去前面吃點東西,我這就招呼他起身趕路,如是他不願趕早,我也設法讓他換個房間。」
萬良道:「掌櫃的貴姓啊?」
店東道:「小的姓陳。」
萬良道:「好!那就有勞陳掌櫃了,咱們和幾位朋友有約,說不定要住上個三天五天的才走。」
陳掌櫃的一抱拳。道:「小的先謝謝諸位照顧!」
萬民回目一掠那熟睡之人,大步來到前面飯廳中。這等荒村小店,所謂廳,也就不過是前面一兩間房子,擺上三兩張破桌子。四人進入前廳,果見一張方桌上,早已擺好了食用之物。這四人已經飢餓甚久,立時坐下大吃起來。
食用間,瞥見那陳掌櫃的急急奔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說道:「四位客爺,實是對不住的很,那位客人他已經……已經死去了,等一會我替四位換個房間住。」說罷,舉步向店外跑去。
萬良霍然起身,一邁步,橫身攔住了掌櫃的去路,道;「當真的死了麼?」
陳掌櫃道:「這種事還能開玩笑,我們這陳家老店,開了四五十年,可是從未遇上過這種事。」
萬良道:「掌櫃的此刻要往何處?」
陳掌櫃道:「人命關天,小的要先去找地保來。」
萬良道:「老朽家傳醫道,甚是精深,你先帶我去瞧瞧。」
陳掌櫃道:「不用瞧了,人已經斷了氣,手足都已冰冷了。」
萬良突然伸出手一把扣住了陳掌櫃的脈穴,道:「嚷出去,對貴店的生意,大有影響,還是先讓老夫去瞧瞧的好,也許老夫還能把他救活過來。」
陳掌櫃只覺到手腕之上,有如被扣了一道鐵箍一般,半身麻木,心中大驚,連連應道:
「你……老……說的是。」
原來說陳掌櫃開了大半輩子的店,閱歷甚多,立時警覺到,遇上武林人物,哪裡還敢說個不字來?四人站起身子,重又返回那房間上。只見那蒙頭大睡的客人,仰面而臥,似是仍然睡的十分香甜。
萬良放開了店東的手腕,緩步走了過來,掀開被子瞧去,只見那人年約三旬,面色蒼白,伸手一探鼻息,果然已絕了氣。
高光低聲問道:「當真的死了麼?」
萬良肅然不語,伸手按在那人的前胸之上。這萬良江湖經驗十分廣博,心知一個內功精深的人,閉著呼吸,停上半個時辰,並非難事,是以按在那大浪前胸的右手,並未很快離開。
他閉著呼吸,想查出那人的經脈行血,是否已真的停息。果然,經過了一陣仔細默查之後,發覺那人經脈中的行血,仍然輕微的流動。
這證明了其人並未死去。
萬良以目示意,要左少白等,分別守候在窗前門口之後,然後冷笑一聲,道:「朋友經脈中行血未息,分明尚是活著。我萬某人經過了無數的大風大浪,豈會在陰溝裡面翻船?朋友不用在老夫面前裝瘋賣傻了。」只見那人仍是靜靜的躺著不動。
陳掌櫃的輕輕歎息一聲,道:「斷了氣的人,哪裡還會還魂不成?」
萬良冷笑一聲,道:「朋友既是不識抬舉,那就別怪老夫施上毒手了。」右手一揮,疾向那人前胸拍去。
眼看掌勢就要擊中那人前胸,仍然不見他移動身軀。
久走江湖的萬良,並未因對方的沉著,自亂章法,然在掌勢將要觸及那人胸時,突然易掌為點,指點那人「神封穴」。
就在萬良指尖觸及那人衣服的剎那間,那人突然一滾,靈活無比的避開了萬良一擊,挺身坐了起來。
萬良冷冷說道:「我還道朋友當真有著悍不畏死的豪氣,料不到竟也一樣的怕死。」
那人圓睜著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緩緩由萬良和左少白等臉上掃過,仍是一語不發。他雖然己坐了起來,但兩手仍然擁著被子,雙手、雙腿深藏被中。他的冷靜神情實非常人能及,只瞧的左少白等。暗暗佩服。
萬良不聞他回答之聲,不禁怒道:「朋友,既然現了原形,還是這般裝腔作勢,是何用心?」
那人又緩緩躺了下去,道:「在下睡我的大頭覺,和諸位何干何涉?何以竟要點我的穴道?」言罷,閉上雙目,又似睡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