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秀的情形也是如此。
她既不能制止,又不能袒護任何一方。
唯有陶林,還勉強可以出面承當。
此刻在場的男女劍士,都已擁向大廳門口的藍秀和陶林夫婦身邊。
好在藍秀並不為常玉嵐擔心。
她深知憑他一人對付全老大和劉天殘,還不至於吃虧,當然,她盼望的是風波能夠平息下來。
常玉嵐橫劍當胸,長長吁了口氣道:「劉天殘,你放心,在下絕無久占司馬山莊之意,只要夫人下令要我走,常某隨時都可以走,但目前夫人不在,你還不夠資格講這樣的話!」
劉天殘這時也亮出了厚背鬼頭刀,叱道:「姓常的,你還在做夢,夫人從暗香精舍回來後,就是你滾蛋的時刻,這些天來,夫人早已對你不具好感,你心裡應當有數!」
劉天殘這話倒並非空穴來風,他經常在百花夫人的身側,當然能窺知百花夫人的心意。
其實,常玉嵐又何嘗沒有這種預感。
他更明白,眼下全老大和劉天殘所以敢如此猖狂,說不定已得到百花夫人的暗示。
忽聽陶林大喝一聲道:「劉天殘,全老大,陶某沒想到你們竟敢放肆到這種地步,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究竟算什麼東西?」
「我們莊主可是你們隨便侮辱的,如果換了陶某,早就讓你們滾蛋了!」
劉天殘一指陶林,暴聲道:「姓陶的,你算個什麼東西!」
陶林冷笑道:「陶某是司馬山莊的總管,有權趕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滾蛋!」
忽見樂無涯趨前兩步,不動聲色的道:「你們司馬山莊可是仗著人多,要打群架?」
藍秀大感一愣,她萬沒料到連樂無涯也要為全老大和劉天殘助威,不覺輕咳了一聲道:「樂兄弟,你是夫人的義子,不該也跟著火上加油!」
樂無涯微微一笑道:「藍姐,你錯了,小弟就因為是夫人的義子,所以才看不順眼!」
「你有什麼看不順眼的?」
「看不順眼你跟常姐夫對夫人她老人家既不孝又不順。」
藍秀本來就對樂無涯十分憎厭,立即叱道:「樂兄弟,我是夫人的親生女兒,你算什麼?」
樂無涯聳了聳肩,仰天打個哈哈,笑道:「說的可倒好聽,你是她的女兒,小弟是她的兒子,兒子總要比女兒親些。」
「這十年來,守著夫人晨昏定省的是我,你做了些什麼?十年來你曾回暗香精舍探望過她老人家幾次?夫人的這種女兒,要不要都是一樣!」
藍秀一聳黛眉,喝道:「樂無涯,你好大的膽子,可是認為我不敢教訓你?」
「那正好,小弟正想領教領教藍組的高招,看看你這位當年的桃花仙子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他說著將長衫一撩,頓時現出腰間束著一圈兵器百寶囊,百寶囊裡赫然插著一排十幾柄寒光閃閃的柳葉飛刀。
但他隨即又將長衫放了下來,翻腕撥出斜插肩間的燕翎刀來。
這把燕翎刀刀柄一片金色,系有紅繩穗,另綴著三隻金環,只要微一揮動,便發出叮噹脆響,無形中助長了聲勢。
藍秀眼見此情,反而有些猶豫起來,她深知樂無涯很受百花夫人寵愛,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勢必鬧得母女失和。
唯有暫忍一時之氣,才能緩和下眼前緊張火熾的局面。
當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藉以鎮定激動的情緒,緩緩的說道:「樂兄弟,你真要和我動手嗎?」
樂無涯手橫燕翎刀,說道:「小弟本沒有自相殘殺之意,但是你們司馬山莊,實在欺人太甚了!」
「是我們欺人太甚?還是你們欺人太甚?你要放明白些。」
「我們遠來是客,又是夫人身邊的人,若今天有夫人在,常姐夫他敢這樣目中無人嗎?」
常玉嵐應聲道:「樂老弟,你們既然知道自己是客,就不該如此傲慢無禮,今天若有夫人在,常某不會對你們這樣客氣!」
樂無涯又嘿嘿笑了起來道:「常姐夫,你想怎樣?」
常玉嵐忍了又忍道:「應該是我問你們想怎樣才對,我勸你們最好靜下心來,等夫人回來以後,她老人家自有處置。」
樂無涯皮笑肉不笑道:「小弟勸常姐夫還是放明白點,夫人不回來還好,等她老人家回來,也就是你離開司馬山莊的日子到了!」
常玉嵐道:「常某方纔已經表明過,只要夫人吩咐下來,我馬上卷行李走路,不勞樂老弟費心!」
只聽陶林猛一跺腳,大聲道:「豈有此理,這像什麼話!」
劉天殘緊跟著吼道:「姓陶的,你不服氣只管過來!」
陶林豈甘示弱,翻腕取出朴刀,大踏步走來,一邊叫道:「就不相信姓陶的制服不了你!」
常玉嵐見風波剛要平息下來,忽然又鬧起來,他攔住陶林,喝道:「陶林,你這是怎麼啦?」
陶林氣急敗壞的道:「莊主,劉老二斯人太甚,你忍得下這口氣,我陶林忍不下這口氣,拚著不在司馬山莊干,老奴也非要整治整治這老小子不可!」
「颼!」
一柄柳葉飛刀電光石火般向陶林側腰急襲而至。
「噹!」
常玉嵐長劍疾掠,險險的將柳葉飛刀截擊落地。
陶林方才在盛怒之下,根本無暇留意樂無涯斜刺裡的一記暗襲,若非常玉嵐出手攔擊得快,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常玉嵐雙眉直聳,轉面大喝道:「樂無涯,你別給臉不要臉,須知我常玉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樂無涯一陣雙肩亂抖的冷笑道:「司馬山莊的一個小小總管,你還想造反不成?」
陶林放過劉天殘,疾向樂無涯衝去。
常玉嵐想出手攔阻,已是晚了一步。
樂無涯不等陶林衝近,「颼!颼!颼……」柳葉飛刀一連劃起數道白光,直襲陶林前胸三處大穴。
若在從前,即使十支八支飛刀一齊襲到,也無法傷到陶林。
但此刻陶林已氣昏腦袋,近似瘋狂,擋過兩柄飛刀之後,朴刀剛迎上第三柄飛刀,第四柄飛刀又已飛來。
「喳!」的一聲,正好插上陶林側腰。
而樂無涯似是已決心置陶林於死地,右手連揚,又是兩柄飛刀飛來。
但他沒料到常玉嵐已人隨聲到,橫在陶林身前,「噹!噹!」兩聲,早把飛刀蕩偏。
這時絕代早躍過來扶住陶林,急急叫道:「老伴,傷得重不重?」
一邊為陶林拔出飛刀,敷藥止血包紮。
陶林臉色慘白,苦笑一聲道:「一點小傷沒什麼。」
藍秀擔心絕代和樂無涯拚命,急急跟了過來。
絕代果然拔出兵刃就要向樂無涯衝去。
藍秀急急抓住她的衣襟道:「老嫂子,事情已經鬧到這種地步了,何苦再鬧!」
絕代大聲叫道:「小姐,這還成什麼世界,婢子就是拚著一死,也要教訓教訓這個小兔崽子!」
藍秀道:「老嫂子聽我的話,一切都由夫人回來作主!」
「可是他是夫人的乾兒子。」
「不管他是什麼,我照樣也忍不下這口氣,若夫人不肯作主,我也情願和你們一起離開司馬山莊,我是常家的人,咱們還可以到金陵去!」
只聽樂無涯冷笑道:「藍姐,這可是你說的?」
藍秀叱道:「言過留聲,當然是我說的。」
樂無涯道:「小弟少不得要把藍姐這幾句話向夫人稟告。」
「你只管稟報,我還怕不了你!」
「小弟本來就不想讓你怕!」
常玉嵐忍不住喝道:「樂老弟,你少說兩句可不可以?」
樂無涯咦了一聲道:「怎麼?你們兩口子倒很親密,是否準備兩個打一個,上吧!小弟怕不了你們!」
劉天殘火上加油道:「樂少爺,咱們的人也不少,我劉天殘和全老大絕不會眼看你受人欺侮!」
樂無涯毫不在意的笑笑道:「你們兩位只管在一旁看著就好,對付這兩個人,還用不著幫忙。」
就在這時,忽聽一名劍士叫道:「莊主,夫人,他們兩位又來啦!」
一個是藍衫飄飄,神采飛揚的紀無情。
一個是身穿僧袍,黑紗蒙面的無我和尚。
紀無情和無我和尚的到來,男女眾劍士們雖不敢齊聲歡呼,卻個個喜形於色。
但劉天殘和全老大卻全涼了半截,但為了面子,又不能當場開溜,只好頭皮發麻的硬撐著。
樂無涯雖也認出這兩人是誰,卻似乎並未把他們放在眼裡,原因是他從未親眼見過他們的武功。
常玉嵐和藍秀的心情則又是不同,他們還真希望紀無情和無我和尚能代他們把對方好好教訓一頓。
不過,他們也不希望有濺血橫屍的結果發生。
他們怕的是百花夫人返莊後無法向她交代。
最感喜出望外的是陶林,他恨不得紀無情和無我能出手把暗香精舍來的人馬全部斬盡殺絕。
因之,他本來要由絕代扶進室內養傷,見此情形,也決定留著不走。
他命劍士搬來一把椅子,乾脆坐在大廳門口,他要親眼看著紀無情和無我出手,以解心頭之恨。
但絕代卻又有些心驚膽顫,因為她曾弄瞎無我和尚的雙目,如今對方到來,只怕不會善罷干休。
絕代當年在暗香谷身為大谷主時,谷前谷後手下不下百餘人之眾,可謂威風不可一世,照說不該對無我心生畏懼。
但說穿了不足為奇,原因是她本身的武功並無驚人之處,而是仗著暗香谷的各種機關設置以及幾種妖法邪術而已。
而自她十年前離開暗香谷後,陶林即不准她再以妖法邪術傷人。
同時連她自己也都把那些鬼魅伎倆忘記得差不多,也失去了那些施術作法的藥物。
因之,此刻的絕代,和當年暗香谷大谷主時的她比起來,真正可以用「今非昔比」來形容了。
這就是此刻當場各人的心情,也不妨用「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來形容。
原來紀無情和無我是由側門而入,司馬山莊白天本來毫無戒備,再加男女劍士都已集中在大廳兩側練武,門外乏人監視,兩人可說是在無人之下直闖進來的。
他們尚未接近大廳,就遠遠望見常玉嵐、藍秀、陶林等人在與人衝突。
起先還只道是又有黑道人物前來尋釁找碴,但仔細一瞧,立刻認出和司馬山莊作對之人竟是劉天殘和全老大。
這使紀無情和無我一時之間,都呆在當場,是什麼原因,使得他們「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呢?
他們兩人今天前來司馬山莊的目的,不外是探聽一下百花夫人的動靜。
這是千手觀音東方霞暗中吩咐他們來的,並無無名老人的示意。
正因為並無無名老人的示意,所以東方霞只能吩咐他們前來探聽虛實,卻禁止他們和百花夫人正面衝突,以免壞了無名老人的大事。
當下,紀無情和無我發現居然是司馬山莊和暗香精舍雙方鬧出了「窩裡反」,大感愕然之下,便立即隱身牆角,暗中窺探事情如何變化。
他們不但看清了雙方的一來一往,更聽清了雙方各自說的什麼話,也明白了百花夫人已暫時回轉暗香精舍。
司馬山莊居然和暗香精舍在發生衝突,在紀無情和無我來說,自然是意外之餘又大感安慰。
至少由於對方力量分散,將來對付百花夫人必可減輕一些負擔,而對他們的昔日好友常玉嵐,也不至太傷和氣。
誰都可以想到,這些天來,紀無情對常玉嵐的印象,已漸漸好轉,尤其常玉嵐為他撮合和南蕙相見,值得他由衷感激。
而常玉嵐對他的冷諷熱嘲一直逆來順受,也使他在內心深處有著歉意,只是在表面不得不繼續堅持到底罷了。
常玉嵐發現紀無情和無我後,隨即還劍入鞘,急急趨前幾步,抱拳過額道:「二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這些天兄弟每日期盼,終於盼到紀兄和司馬兄了!」
他說這話不打緊,樂無涯、全老大、劉天殘三人卻聽得大感憤恨。
尤其樂無涯,不由暗暗罵道:「難怪夫人早就對姓常的起了猜疑,果然他視敵為友,引狼入室……」
只聽紀無情冷冷笑道:「紀某和司馬老弟難得今天看了一場精彩好戲,偏偏這出爆出冷門的好戲會發生在司馬山莊,實在值得喝彩。」
「不過,常莊主表現得似乎太過軟弱了,不知當年身為武林四大公子之一時的威風殺氣何在?」
常玉嵐滿面尷尬之色,長長歎口氣道:「紀兄請別見笑,兄弟到現在才明白以前營營以求的,只是虛名而已。」
「此刻反而非常羨慕像你這樣無拘無束的生活,那是多麼自由自在。」
紀無情兩眼眨了幾眨道:「難得,堂堂司馬山莊莊主,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常玉嵐又是一歎,像是自我解嘲般道:「紀兄,方才經過,你都看到了?」
「全看到了,用不著再說。」
「天下雖大,但我常玉嵐卻已到了無可容身之地,你相信嗎?」
「怕的是你沒有決心。」
「此話怎講?」
「大不了回府上金陵世家去,再不然,就到紀某那裡去。」
常玉嵐急急問道:「只是我不知尊址何處,但求紀兄賜告?」
紀無情掃掠了全場一眼,道:「若你真想和紀某見面,不妨三日後再到上次會面的那家客棧。」
常玉嵐和紀無情的一番對話,似乎誰都沒顧慮到有暗香精舍的人在旁。
尤其常玉嵐,他的話在樂無涯等人聽來,分明是公然通敵,顯然已背叛了百花夫人。
其實,常玉嵐的心意未必如此,他只是並未顧慮到樂無涯等在旁而已。
只聽紀無情道:「常莊主,貴莊和暗香精舍的人馬鬧到這種地步,此刻你準備如何善後?」
常玉嵐低下頭,喟然答道:「自然要等夫人自行處置了!」
紀無情指了指藍秀道:「那不是夫人嗎?常莊主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懼內?尊夫人好像不是那種河東獅吼的女人?」
常玉嵐心知紀無情是存心取笑,索性不再言語。
但藍秀卻被說得嬌靨像紅柿子,情不自禁的也低下頭去。
紀無情故意哦了一聲道:「原來常莊主所說的夫人不是尊夫人,而是暗香精舍的那個臭娘們?」
常玉嵐急急叫道:「紀兄,不可這樣說話!」
紀無情並不理睬,繼續說道:「其實尊夫人才真正夠資格稱為夫人,四大公子之妻連王妃都有,稱做夫人似乎還太委曲了,暗香精舍那女人算什麼東西,她夠資格稱夫人嗎?」
這時樂無涯、全老大、劉天殘早已氣得昏天黑地,只是其中全老大和劉天殘是在紀無情手下吃過苦頭的,他們是敢怒而不敢言。
樂無涯似乎也心存顧忌,此人一向陰險狡詐,他只有強忍著找機會下手。
陶林和眾劍士卻聽得十分過癮。
尤其眾劍士,自從百花夫人帶領人馬進駐司馬山莊後,暗香精舍的人似乎都眼高於頂,連他們正眼也不看一下。
藍秀雖不願紀無情出言侮辱自己的母親,在這種情形下,也不便出面干預。
紀無情則是故意暫時不理睬樂無涯、全老大、劉天殘等人,等對方忍無可忍主動出手時,再趁機給他們好看。
一直未說話的無我,這時終於慢吞吞的開口道:「紀兄,你說那女人不夠資格稱夫人,咱們該稱她什麼才好呢?」
紀無情一字一字,加重語氣道:「狗淫婦!」
常玉嵐忍不住道:「紀兄,夫人不在莊上,何必再提她老人家?」
紀無情笑道:「這樣說你也承認那女人是狗淫婦了?小錯,今天紀某才算見到了真正的常玉嵐!」
他說著再望向藍秀道:「常夫人,常莊主雖然有懼內的毛病,但紀某卻希望你別再欺負他,因為他是我十年前的生死之交,我不願眼見他這十年來老是窩囊受氣!」
這幾句話說得藍秀照樣沒有開口置辯的餘地,因為誰都可以聽得出,他是指桑罵槐,和百花夫人過不去而已。
紀無情見全場誰都不敢說話,冷冷笑了笑,再道:「今天發生在司馬山莊的事,既然常莊主不敢管,莊主夫人又一昧裝聾作啞,紀某心有不平,少不得要代管一管了!」
眾劍士一聽紀無情的語氣,這才知道好戲馬上就要上場,一個個莫不喜形於色,只是不敢公然出聲而已。
只見無我行前兩步道:「紀兄,你真要伸手代管這件事?」
紀無情道:「紀某本來不想多事,實在是於心難平,司馬山莊目前明明是常玉嵐的莊主,要趕他走也要那狗淫婦出面才成,即使租房子住,也該等房子到期,你看!」
他手指全老大、劉天殘等,加重語氣道:「這些王八蛋狗東西,他們憑什麼趕常玉嵐走路?這不明明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嗎?」
「常玉嵐現在已經是道地的窩囊廢,他忍得下,我紀無情可忍不下,連這點小事咱們都不能幫忙老朋友解決,還談的什麼生死之交呢?」
眾劍士們暗暗叫好,連紀無情罵莊主窩囊廢也毫不計較,他們料定全老大和劉天殘必定有所反應。
豈料這兩人竟是目瞪口呆的愣在當場,剛才飛揚跋扈的氣焰簡直不知哪裡去了。
其實全老大和劉天殘先前心裡就有數,他們知道自己絕不是常玉嵐和藍秀的對手,甚至連陶林也對付不了。
他們所以膽敢當場動武,不外是覺得自己是百花夫人的心腹手下,常玉嵐夫婦絕不敢把他們怎樣。
但,現在不同了,紀無情和無我卻不講這一套,不要說對方來的是兩人,即使紀無情一個,也不是他們可以料理的。
紀無情剛要拔刀,卻聽無我道:「慢著,等小弟先找一個人談談再說。」
無我最後一個字尚在舌尖打轉,人已一掠數丈,落在大廳門口。
大廳門口陶林正負傷坐在椅上,絕代在旁扶持著他。
眾人這才知道無我是衝著絕代去的。
但令眾人駭異莫解的是,無我雙目已盲,而絕代又未出聲,他如何能夠認定絕代是停身何處?
這正是無我面蒙黑紗的原因。
從前他雙目盡盲,並且留有疤痕,所以不得不面蒙黑紗,如今雙目已經復明,為了暫時不讓人識破,他照樣仍以黑紗覆面。
這秘密除了紀無情和住在「垂楊草廬」的人以外,到現在並無任何人知道。
說起來,今天無我的心情較紀無情更為激動。
因為這是他復明後第一次看到自小在這裡長大的司馬山莊,只是由於隔了一層黑紗,別人無法看出而已。
絕代自知並非無我的敵手,而且她也根本不願再和無我結怨,急急向後退了幾步,躲到藍秀身旁。
藍秀不得不衝著無我叫道:「大師,怨仇宜解不宜結,十年前她是無心之過,何必再苦苦追究?」
無我冷冷笑道:「說話的該是桃花仙子司馬山莊女主人常夫人藍姑娘女施主了?」
他一口氣為藍秀說了這麼多名號,聽得在場不少人都想笑而又笑不出來。
藍秀也忍不住想笑,不過她心情卻無形中放鬆不少,因為這表示無我並非在極度憤怒之下。
否則他出語應當簡單明快些才對。
「大師,我正是藍秀,久違了!」藍秀語氣十分柔和。
「瞎眼之人,哪裡談得上久違不久違,即使近在咫尺,照樣還遠隔重山,女施主可是要為她講情?」
「但求大師看在藍秀薄面,不再追究。」
「女施主太客氣了,彼此並無交情可言,現在卻讓貧僧看你的面子,難道司馬山莊女主人的面子當真大過天去?」
「常夫人,當年你身為桃花仙子的時候,看你臉色的,應當是常玉嵐和紀無情,其中並無貧僧,對嗎?」
這幾句話說得藍秀既羞又愧,同時又深感方才自己失言。
當年武林人物追求她的,除常玉嵐和紀無情外,其他雖仍多於過江之鯽,但司馬駿卻的確絕未插足其間。
所以他出言才那麼詞鋒犀利,理直氣壯,連紀無情也給抖露出來。
常玉嵐擔心藍秀下不了台階,連忙跟了過來,說道:「大師,賤內不會說話,請你別見怪。」
無我仰面打個哈哈道:「若說尊夫人不會說話,有誰相信,她當年把你說得暈頭轉向,要你向東,你不敢往西,要你朝北,你不敢走南,常施主為什麼不聽別人的,卻專聽她的?」
常玉嵐被無我挖苦得乾咳了幾聲道:「大師,常某向你賠禮,就算看常某的薄面吧!」
無我不屑的道:「你又有什麼面子?幫著那狗淫婦奪取了司馬山莊,殺害了家父,難道這就是面子?」
常玉嵐面色青中泛白,無奈之下,喝令絕代道:「陶嫂子,還不快向大師賠罪!」
絕代猛著膽子行前幾步,深施一禮道:「但求大師大人不記小人過,老婆子向你請罪啦!」
無我嘿嘿笑道:「老不羞的臭女人,就憑你也稱得絕代妖姬?
貧僧今天沒有別的,當年你如何處置貧僧,貧僧現在就如何處置你,循環報應,天理昭彰,否則這世界就太不公平了!」
他說話間移步如飛,左手疾探,已扣住了絕代的右腕,接著五指微微加力。
在這剎那,絕代只感體內氣血逆轉,那扣住右腕的五指,有如五道正在收縱的鐵箍,使得她全身筋力頓失。
連呼吸也近於窒息,即使想出手反擊,也毫無餘力可言。
常玉嵐大駭之下,緊隨著也掠了過來,橫在兩人身側,語近懇求的道:「大師,出家人慈悲為懷,你這是何苦?」
無我哼了一聲道:「這樣貧僧已經吃虧太多了,當年貧僧雙目被他弄瞎之時,才不過二十歲,往後還要過幾十年暗無天日生活,這老女人如今已接近入土為安的年紀,痛苦日子並不太多。」
忽見陶林在一名劍士的扶持之下,吃力的走了過來。
他的側腰,鮮血仍在不斷滲出,邊走邊叫道:「少莊主,陶林只求您高抬貴手,我陶林一生,無兒無女,十年來只和老妻相依為命。」
「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陶林也絕不偷生,只求您可憐可憐我們這對孤苦無依的老夫妻吧!」
幾句話說得情詞懇切,幾乎聲淚俱下。
無我縱使鐵石心腸,也不由為之大大感動。
他歎了口氣,鬆開扣住絕代腕脈的手,頓了一頓道:「難道這樣就算了嗎?」
陶林慘然一笑道:「等陶某傷勢好了以後,情願再帶她到少莊主台前領責。」
無我又是一歎,道:「陶前輩,貧僧明白你是一個好人,只可惜事非其主,太過愚忠了!」
陶林窘然說道:「誰是誰非,陶某心裡有數,難得少莊主一番教訓。」
無我回過頭來,問道:「常施主,那個姓樂的施主是什麼人?」
常玉嵐道:「那是夫人的義子,隨夫人住在莊上。」
無我笑道:「聽他方纔的語氣,好像比那狗淫婦架子更大,而且又出手傷了陶前輩,貧僧倒想試試他的飛刀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
無我說話間「冷金風雷劍」已經出鞘,緩緩向樂無涯走去。
樂無涯早知他雙目已盲,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直到他走近不足一丈,驀地雙手齊揚,每隻手像連珠弩般各發出三柄飛刀。
六柄飛刀,寒芒閃射間,直似流星飛虹,迎面襲向無我全身大穴。
這情景使得在場不論任何人都不禁為無我捏一把冷汗。
何況眾人又只道他雙目不能見物,僅憑聽音辨位,根本無法躲過。
但見無我依然緩步前進,絲毫不做閃躲移位身法,只是手中「冷金風雷劍」連連揮舞。
喳!喳!喳……
一疊連聲的脆響,夾雜著火星迸飛,在場所有的人在這剎那,都不禁為之瞠目結舌。
六柄柳葉飛刀,不但全被擊落,而且每柄飛刀都是一分為二被攔腰削斷。
當然,這是因為他手中用的是千古罕見的神兵利器「冷金風雷劍」。
樂無涯大駭之下,抖手又是一柄飛刀襲來。
此刻兩人相距已不足六尺,而他只發一柄飛刀,較之雙手連發時不論準頭和勁道都高出甚多。
因此眾劍士中不少人已驚呼出聲。
豈知無我依然不躲,左手一探,竟然將那柄飛刀用兩指夾住,隨即又揚腕倒甩回去。
樂無涯心慌意亂之下,已來不及再發飛刀,躲過之後,急急拔出他的三環燕翎刀,迎面撲了上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最大的心願,便是一擊奏功,連人帶刀,化為一體,但見刀鋒剎那間化為點點金光,電光石火般,直向無我罩去。
無我見來勢過猛,若硬封硬架,很可能會兩敗俱傷,立即滑步旋身,待對方衝出後再斜斜刺出一刀。
哪知樂無涯居然能在急衝間隨心所欲,竟像早料定對方必會側閃一般,立即折轉方向,如影隨形般再急襲過來。
無我所以不想硬碰硬和對方接招,擔心兩敗俱傷在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千手觀音東方霞有所交代。
那就是在未得到無名老人示意之前,絕不可與百花夫人正面衝突。
此人是百花夫人義子,若殺了他,百花夫人返回司馬山莊以後,勢必事態鬧大,那就無法交代了。
他心念轉動間,身軀又是一偏,接著「冷金風雷劍」一招「倒轉陰陽」,探臂發出。
這一招拿捏得準確無比,剛好迎向樂無涯的刀鋒。
「嗆啷」一聲,刀劍一接,對方的三環燕翎刀早已斷成兩截。
樂無涯果然身手不同凡響,竟能在覺出兵刃已斷同時,藉刀劍相交的反彈之力,倒縱出三四丈遠。
無我並不追趕,眼見樂無涯逃得無影無蹤,才回轉身來,阻住全老大和劉天殘的去路,一面高喊道:「紀兄,還剩下兩個如何發落,該看你的了!」
全老大和劉天殘在樂無涯落敗的同時,確有逃跑之意,偏偏還沒來得及發動,便被無我阻住去路。
他們實在無法相信這個雙目已盲的和尚,竟然不因視力已失而有任何影響。
其實在場者除紀無情之外,又有哪一個不認為是不可思議的呢?
這時紀無情也亮出了「冷金風雷刀」,不緊不慢的先來到全老大的跟前。
紀無情不動聲色的問道:「全老大,你的耳朵好得很快啊!影不影響聽力?我的話你可聽得見?」
到這時眾劍士才知道全老大的耳朵是紀無情割的,以此類推,劉天殘失去肉瘤和左腳也很可能是紀無情的傑作了。
全老大氣得滿臉橫肉暴起,像鼓著肚皮的青蛙,但他卻不敢亮出兵刃。
因為他心裡有數,不動兵刃還有活命可留,打歪主意那就非死不可。
「怎麼不說話?」紀無情刀尖已指到他鼻子上,再推進半寸五官又去一官了。
全老大終於咬牙咧嘴的道:「紀公子,你叫咱說什麼呢?咱現在的殺剮存留,是任憑於你了,哪裡還有什麼可說的?」
紀無情道:「你剛才的氣焰哪裡去了?不是也要割別人的耳朵嗎?來,割我紀無情的耳朵最方便,動手吧!」
全老大一連乾咳了幾聲,卻無法說出話來。
突見紀無情揚起左手,閃電般一掌摑去。
「啪!」
全老大猝不及防之下,當場踉蹌摔出了五六步,還是站腳不住,然後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待他把摀住面頰的手放了下來,早已皮破血流。
全老大反而得了理,索性賴在地上不起來了,好漢不打賴漢,他料想紀無情也該見好就收了。
紀無情果然見好就收,他和無我一樣,是謹遵千手觀音東方霞前輩的交代,盡量不鬧出人命。
不過他還是跟過去幾步道:「好好坐在這裡休息,否則便是自找苦吃。」
他話未說完,人又來到劉天殘的眼前。
他不動聲色的道:「誰封你的武功天下第二?」
劉天殘嘴巴咧了幾咧,還沒發出話來,忽然身子一幌,竟然單腿在地上不住跳動起來。
原來紀無情並未如何作勢,「冷金風雷刀」輕輕一劃,就把劉天殘的枴杖割斷。
劉天殘失去左腳,全仗左腋下揮著一根枴杖行動。
枴杖一斷,失去支柱和重心,雖未當場栽倒,但卻必須只憑左腳跳動。
本來,以他的功力,來個「金雞獨立」,足可在原地穩站半盞熱茶的工夫不動。
然而,現在有冤家對頭的紀無情站在他的面前,膽顫心寒之下,哪裡還發揮得出原有的功力。
他除了坐下去,也只有大跳其獨腳舞了。
誰都可以想像,這動作十分滑稽可笑,引得眾劍士們都齊聲大笑。
連藍秀也不由轉過臉去忍俊不禁。
劉天殘雖在大跳其舞,但內心的窩囊,不難想見,這比摑他兩記耳光更要難受。
紀無情眨了眨眼道:「尊駕什麼時候學來這樣一套武功?可是傳說中的『五行迷蹤步』嗎?」
劉天殘且跳且吼道:「姓紀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紀無情冷笑道:「想的倒不錯,你還算是個人?」
他不等對方答腔,接著又道:「在下這個武功天下第三,很想領教領教你這武功天下第二,尊駕現在就賜招吧!」
劉天殘哼了一聲道:「姓紀的,劉某自知不是你的對手,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就殺吧!」
紀無情不怒反笑,道:「你們的主人,才不過是個狗淫婦,她手下哪裡來的大丈夫,你未免自視太高了,至於殺你,我還真嫌弄髒了寶刀。」
他邊說邊望向站在遠處圍觀的眾劍士道:「你們誰想動手,只管過來。」
眾劍士面面相覷,卻誰都不敢過來。
紀無情再望著高三道:「你該出出氣了,殺了他這武功天下第二,你就要變成武功天下第一了。」
高三反而縮到人叢裡去了。
突見紀無情飛起一腳,直向劉天殘踢去。
劉天殘本來站腳不穩,一聲慘嚎,竟像天外飛石般飛摔出兩丈多遠,落地之後,又打了三四個滾翻。
最後才被一棵大樹擋住。
不消說,他的人也昏天黑地,暈厥過去。
紀無情看也不看一眼,大踏步來到無我面前道:「司馬老弟,咱們該走了!」
常玉嵐連忙跟了過來道:「紀兄,無我大師,今天難得來到敝莊,無論如何必須接受兄弟大禮招待才是。」
紀無情笑了笑道:「你可是為了答謝我們幫忙才要招待?」
常玉嵐一愣道:「紀兄這樣說話,就未免太見外了。」
紀無情道:「今天之事,那狗淫婦已經對你無可諒解,紀某和司馬兄弟打了她的人,你反而設筵招待,等她回來,你還想再混下去嗎?」
常玉嵐被他一語提醒,不由猶豫了一陣道:「可是紀兄和無我大師救過兄弟一命,又前後兩次相助本莊解除災劫,此情此德,兄弟怎敢忘記。」
紀無情搖搖頭道:「難道紀某和司馬老弟前番相助閣下,就是為了一飯招待?」
常玉嵐窘然笑道:「這讓兄弟再說什麼才好呢?」
紀無情正色道:「明人不說暗話,紀某和司馬老弟今天此來,為的是和令岳母百花夫人見見,那女人既然不在,還有什麼好停留的。」
「至於暗香精舍留在這裡的幾個貓頭狗耳,紀某也犯下著和他們計較,留下他們的狗命,讓令岳母暫時壯壯聲勢,等過些天再一起收拾。」
常玉嵐只能靜靜的聽著,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紀無情歎了口氣,再道:「閣下是聰明人,你的處境,除尷尬之外,可說已十分危始,人與人相處,唯有患難時才見真情。」
「閣下一旦無法在司馬山莊待下去,還請速作打算,不妨找到紀某面議,紀某那裡,自信還有你棲身之地。」
常玉嵐深深一歎道:「此事還言之過早,兄弟自有處置。」
紀無情冷冷的笑道:「大丈夫當斷則斷,不斷則亂,一旦大禍臨頭時,只怕悔之晚矣!」
只聽無我說道:「紀兄,要走快走,何必多言,常施主若再執迷不悟,只怕咱們也救不了他。」
紀無情隨即拱拱手道:「常莊主,但願紀某下次還能再見到你!」
他走出兩步,又回身向藍秀拱拱手道:「常夫人,紀某和司馬老弟今天對令堂言詞頗不禮貌,還望別介意才好。」
紀無情和無我走後,全老大和劉天殘依然坐在那裡未動。
全老大只是面頰被打得皮開肉綻,並不妨礙行走,劉天殘也早已甦醒過來,他們賴著不動,無非是為了面子。
再者便是看看常玉嵐和藍秀究竟對他們如何處置,常玉嵐和紀無情方纔所說的那些話,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當下,常玉嵐吩咐幾名劍士道:「把全、劉他們兩位前輩扶到後面休息去!」
誰知眾劍士們剛一接近,劉天殘就瞠目大喝道:「狗娘養的,都給老子滾開!」
全老大也緊跟著罵道:「你們這些兔崽子夠什麼資格扶老子進去?」
奉命攙扶的眾劍士們一個個全嚇得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常玉嵐揮手讓眾劍士們不得再在大廳附近停留,然後大步走了過去道:「你們兩位這算何意?」
全老大冷笑道:「要我們回去休息可以,但他們不夠資格攙扶!」
常玉嵐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認為誰才夠資格呢?」
「你常姑爺和小姐代勞還差不多!」
常玉嵐怔了一怔,霍然大笑道:「全老大,這樣說你又不夠資格了,我勸你們最好別狗仗人勢!」
忽聽劉天殘吼道:「姓常的,你說什麼?」
常玉嵐轉頭道:「你的耳朵還在,難道聽不清楚?」
劉天殘肉瘤被割出突泛血光,探身摸起地上的半截枴杖,抖手向常玉嵐拋擲過來。
只聽坐在椅上的陶林大聲道:「莊主,這些混賬也太無法無天了,你忍得下這口氣,老奴可忍不下這口氣!」
常玉嵐讓過半截枴杖,喝道:「劉天殘,常某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你想怎麼樣,敢把老子宰掉不成!」
常玉嵐兩邊太陽穴抽搐了幾下,*近幾步,驀地飛起一腳,直踢向劉天殘前胸。
這次劉天殘連叫都沒叫出,身子飛起一丈多高,然後再摔了下去。
落地之後,四平八穩躺在那裡動也不動。
全老大一見苗頭不對,常玉嵐居然敢玩真的,剛要爬起來開溜,常玉嵐早一掠而至,依樣葫蘆,閃電般飛起一腳。
常玉嵐面色白中泛青,望藍秀和陶林等一眼道:「走,我們也該進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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