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山莊自從易主為常玉嵐藍秀夫婦後,的確變成一座不設防的莊院。
回想當年司馬長風在世時,莊內高手如雲,除十八血鷹外,幾乎每一處重要所在,都有高手負責監護,連迎賓館都不例外。
但現在自從常玉嵐外出追蹤南海三妖外,藍秀和陶林又相繼離莊。整個一座偌大莊院,除奴僕下人外,只剩下男性三十六劍士和女性十八劍手。
偏偏這些男女劍手,人數雖不少,卻都身手平平,派不上多大用場。
藍秀和陶林之所以放心撇下莊院外出,一來是掛念常玉嵐的安危,二來也是認為在這段期間,莊內絕不可能發生事端。
不過這些男女劍手們,自從男女主人和總管陶林走後,卻不免大為緊張起來,除迎賓館有男性劍手十二人長期駐守外,其餘又分三組,日夜巡邏。至於女性劍手,也是不分晝夜,巡守內院和花園。
男性劍手中為首的一名叫楊海濤,二十七八的年紀,生得虎背熊腰,滿面虯鬚,看起來十分威猛。
女性劍手的領隊叫苗金鳳,是一位面容秀麗,身量婀娜的少女。
男女劍手雖然各司其職,但負總責的自然是楊海濤,此刻他已儼然是司馬山莊的代莊主了。
而此人又最能忠於主人,勇於負責,頗受所有男女劍士和下人們的敬重。他每日至少親到莊院內外各角落巡視三次以上,因之,留在莊上的人,誰都不敢稍事懈怠。
一連幾日的相安無事,已使他增加了不少信心,但他絕未想到,大禍臨頭的事兒終於來了。
來的並非別人,正是常玉嵐在逍遙津張遼墓前所遇的所謂「塞外三俠」。
實際上是「塞外三凶」。
這三人那晚在張遼墓前夤夜飲酒做樂,故意中途潛入「雲集樓」引出常玉嵐,以便使常玉嵐誤認為潛入「雲集樓」的不是他們三人,然後再裝瘋賣傻套取常玉嵐的口風。另一面,也方便飛天銀狐阮溫玉進入隔壁的常玉嵐房間。
原來這三人在「雲集樓」已經被飛天銀狐阮溫玉所收買。
阮溫玉在「雲集樓」下和幾十個自稱「骷髏會」的黃衣大漢打鬥,那不過是故意做成的圈套而已,目的是做給塞外三凶看的,因為那時塞外三凶也正住在「雲集樓」。
其實那二三十名黃衣大漢,都是狂人堡主江上碧的手下,塞外三凶剛從大漠東來,哪裡會有什麼手下,偏偏那次事件,連一向精明幹練的常玉嵐也受了騙。
其實飛天銀狐阮溫玉對塞外三凶只是臨時利用,當她把常玉嵐擄到手後,就不再理會他們。
而塞外三凶也不知道常玉嵐已經落入阮溫玉之手,他們甚至連阮溫玉的身份來歷都弄不清楚,只是跟著別人稱她阮門主而已。
塞外三凶之所以在「雲集樓」甘為阮溫玉驅使,不外是被她的過人姿色所迷。
當然,這是指的青面韋陀白君天和病二郎羅家駒,至於紅娘子裴冷翠,卻是酷勁大發老大不痛快。
此刻,他們已到達桃林之外。
「咦!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桃花林,砍得亂七八糟,莫非常玉嵐發瘋了?」青面韋陀白君天滿面驚訝之色。
病二郎羅家駒倒不以為意,慢條斯理的說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還不是常玉嵐對一年三次的桃花大會應付不了,故意砍成這樣子的!」
紅娘子裴冷翠「哧」的一聲笑道:「二哥,你一向聰明過人,今天怎麼說出這樣沒有頭腦的話,常玉嵐若應付不了一年三次的桃花大會,盡可不發請柬,何苦自煞風景拿桃花出氣?」
白君天接道:「三妹說得對,若常玉嵐應付不了三次桃花盛會,咱們這五十萬兩銀子也泡了湯了。」
羅家駒尷尬一笑道:「小弟剛才不過是隨便說說,老大,你猜常玉嵐此刻回來了沒有?」
白君天酒糟鼻子掀動了幾下,嘿嘿笑道:「咱們這次到司馬山莊來,就是希望他沒回來,那小子身手高得很,不是容易對付的。」
羅家駒道:「可是這裡是他的窩,誰能擔保他沒回來?」
白君天拍拍胸脯道:「我就可以擔保!」
「你老大憑什麼?」
「他碰上了阮門主,那會不被她迷住,說老實話,我白君天還不是對那妞兒一見就著迷,可惜掂量掂量自己這副長相,還是少找煩惱的好。」
羅家駒搖了搖頭道:「你老大這話用在別人身上也許有道理,對常玉嵐卻不盡然,聽說他渾家藍秀那妞兒生得天姿國色,絕世無雙,只怕阮門主還不一定比得上她。」
白君天道:「不見得,家花沒有野花香,那個貓兒不吃腥,常玉嵐和藍秀膩在一起十年,即便牛郎織女,也有煩膩的一天。」
「咱們這次來正好,他玩阮門主,咱們玩藍秀,彼此都可以找個新鮮,這叫做各取所需,兩全其美。」
裴冷翠紅著臉冷哼一聲道:「老大,你們這次的樂子可真不小啊!」
白君天會過意來,連忙乾咳幾聲,陪笑道:「三妹的醋罈子且莫打開,我們不過是逢場作戲,男人嘛,總要找機會消遣消遣。」
「何況這只是我一人的事,與老二沒關係,老二對你可是一片誠意,為了你,他從不敢在外拈花惹草,這次遇見藍秀,我最多啃啃骨頭,他也不過喝點湯兒。」
裴冷翠氣恨恨的白了白君天一眼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還當的什麼老大!」
白君天嘿嘿笑道:「老大也是人,沒出家總不能天天吃素。」
羅家駒忽然皺起眉頭道:「老大,你先別樂,聽說藍秀那丫頭也不是好惹的,她是從前的桃花仙子,論武功可能更勝常玉嵐,而且身邊還有個老不死的姓陶的糟老頭子,更是扎手。」
白君天毫不在意的道:「有力使力,無力使智,必要時一把『五暈透骨散』,少不得要讓她在床上躺三天,不過,非到緊要關頭,咱還不想用它,憑咱們三人的真才實學,不相信制不住那丫頭和一個糟老頭子。」
三人邊談邊走,不知不覺已到了桃林盡頭的迎賓館。
「颼、颼、颼……」
一十二名藍衣青年劍士,在迎賓館前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白君天冷冷一笑,低聲道:「派頭還不小呢,迎客也用不著這大排場。」
為首的一名叫唐龍的劍士雙臂一張,示意十一名劍士後退幾步,自己抱拳過額,朗聲道:「不知三位前來敝莊,有何貴幹?」
白君天不動聲色的道:「自然是拜訪貴莊常莊主。」
唐龍陪笑道:「三位可有本莊莊主邀柬?」
白君天兩眼一瞪,哼了一聲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常莊主不請,我們就不可以來了麼?司馬山莊是官府衙門?還是當今皇上的金鑾寶殿?」
這時唐龍身後的十一名劍士,個個怒形於色,各自拔劍在手,大有一擁而上之概。
唐龍再度示意十一名劍士退下,忙不迭的拱手道:「三位當家的請容在下把話說明!」
白君天早已大感不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唐龍依然陪著笑道:「三位多包涵,本莊莊主這幾日身體不適,曾交代謝絕一切訪客,三位請留下姓名尊址,待本莊莊主病癒再登門答禮。」
「去你奶奶的,大爺們是從喜馬拉雅山來的,難道常玉嵐會到喜馬拉雅山答禮?」
「老大,跟他們囉嗦什麼,闖過去不就結了,看他們誰敢攔阻!」
裴冷翠說話間長劍已霍地出鞘。
十一名劍士已非唐龍所可制止,布成一道劍陣,直向白君天等三人衝來。
白君天和羅家駒並未亮出兵刃,但見兩人一陣叱喝,手臂猛揮,接著慘呼之聲暴起,不足片刻工夫,已有七八名劍士倒在地上,另四五人也被裴冷翠以長劍掠倒,好在她是用刀面擊向對方,並未當場橫屍濺血。
饒是如此,十一名劍士也只能躺在地上亂哼,半點動彈不得。
只有唐龍一人,總算躲避得快,急急飛奔回莊。
白君天搓了搓手,哈哈笑道:「我道司馬山莊是什麼銅牆鐵壁,原來一個個全是草料膿包,常玉嵐養著這一批人,還不如多養幾條狗!」
三人若無其事般的繼續前進。
過了箭道,尚未到達大門,突見門內又衝出十幾名青年劍士,為首的正是此刻總攬莊務的楊海濤。
楊海濤身旁則是唐龍。
楊海濤不論劍術和經驗閱歷,果然在所有劍士之上,他摒退身後的眾劍手,抱拳高聲道:「楊海濤奉敝莊莊主之命,恭候三位大駕!」
白君天冷笑道:「總算出來個懂事的。」
裴冷翠沒好氣的道:「你們莊主為什麼不親出來迎接我們?」
楊海濤正色道:「方纔在迎賓館外這位唐兄弟已對三位講過,敝莊主染病在床,行動不便,特地交代在下代迎貴賓。」
白君天道:「不可能吧,前幾天咱們在逍遙津還和他見過,為什麼咱沒病他倒病了?」
楊海濤暗道:「原來莊主曾到過逍遙津,這倒是一項難得的消息。」
但他卻又不便出言詢問,以免露出破綻。
白君天咧了咧嘴,再道:「既然常莊主病了,還有常夫人,她為什麼不出來迎客?老子正想見見她,看她到底長的什麼樣子。」
楊海濤面色肅穆,頓了一頓道:「莊主夫人是內眷,不便迎客。」
「去你的!」白君天臉肉抽動了幾下:「她當年是桃花仙子,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咱們爺們也剝不了她的皮,怕什麼!」
楊海濤臉色鐵青,他明白,現在必須委屈求全,這三人絕對得罪不得。
方才十一名劍士被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全數放倒在地,他已聽唐龍報告過,惹怒對方,自己性命不保事小,若對方來個血洗司馬山莊,或者平地放上一把火,那就後果不堪設想了。
他真要埋怨自己的時運不濟,十年來除了桃花林被砍和上次南海三妖來搗過一次亂外,司馬山莊一直是水不揚波,風平浪靜,偏偏莊主和莊主夫人離莊不久,就來了找碴的。
這只能怨自己和其他劍士們武功不濟,否則,此時此地,任誰也忍不下這口怨氣。
白君天見楊海濤呆在當地,不覺臉上青筋暴起,喝道:「奶奶的,給老子們帶路,常玉嵐就是死了,咱們也該進去弔祭,順便看看姓藍的小寡婦,老子現在還打著光棍的旗號,正好跟你們女主人配成一對。」
羅家駒附和著道:「對,光喝常玉嵐的喪酒,再喝你老大的喜酒,喪事喜事一起辦了!」
說著並故意望了裴冷翠一眼道:「三妹,你說對不對?」
裴冷翠冷聲道:「二哥,你怎麼也學著老大那一套,貧嘴起來了?」
白君天誕臉笑道:「二妹,你別急,老二和你的事!也乾脆在司馬山莊一起辦了,這裡地方大,排場好,自然辦起事來也夠體面。」
羅家駒道:「老大別囉嗦了,先進去再說。」
白君天不再理會楊海濤,當先邁步前進。
羅家駒和裴冷翠緊隨身後。
楊海濤示意身後的劍士們退下,只好硬著頭皮帶路。
進入大門,再過儀門,楊海濤把三人延入大廳,並親自奉上茶,請到上座,自己在一旁打橫相陪。
十餘名劍士,都站在大廳外,一個個敢怒而不敢言。
楊海濤已拿定主意,盡量忍氣吞聲,為了保全司馬山莊,一切只有逆來順受。
白君天喝了口茶,摸了摸嘴巴道:「去把常玉嵐叫出來!」
楊海濤苦笑道:「家主人的確是因病無法行動,還望大當家的體諒一二。」
裴冷翠叱道:「抬也要把他抬出來,我等遠從塞外大漠來到中原都沒病,他坐在家裡怎麼就會生病?」
楊海濤啼笑皆非的道:「人是吃五穀雜糧的,誰能擔保沒病,女當家的這話,實在叫在下難以回答。」
白君天揮揮手道:「常玉嵐病了就算,去把你們女主人請來也是一樣。」
楊海濤道:「在下方纔已經說過,女主人向來不見生客。」
「混蛋!」白君天猛地一拍桌子:「她不見別人可以,老子是非見不可,將來老子和她成了親,說不定她還要天天見,夜夜見!」
楊海濤立即向大廳外使個眼色,高聲叫道:「周忠,去請莊主夫人來!」
那個叫周忠的劍士愣了一下,隨即應聲而去。
楊海濤明知藍秀不在而命人去請,實在是迫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在他的想法裡,女主人是當年的桃花仙子,黑白兩道無人不知她的武功高不可測,說不定會把這三個來路不明無理取鬧的凶神惡煞嚇跑。
果然,白君天等三人也都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們既已來了,當然不會被一句話嚇跑,即便藍秀真的出現,他們也決定鬥上一鬥,何況白君天更為美色所誘呢。
這時最著急的,當然是楊海濤,不過他雖然心急如焚,表面仍表現得極為鎮定,尤其見白君天三人屁股上像沾了蜜糖,根本不想起身的樣子,更是徒呼奈何。
足足盞茶的工夫不見動靜,白君天早已大不耐煩,「哼」了聲道:「怎麼,老子不是來迎親,用不著搽胭脂抹粉猛打扮,只要平常的樣兒看看就夠了!」
楊海濤正急得想跺腳而不敢跺腳,周忠已匆匆跑了回來道:「楊大哥,夫人說她身體不適,不便見客,一切由您全權招待,千萬別怠慢了客人!」
楊海濤心裡有數,周忠在緊急關頭如此處置,總算還很夠機警。
只聽白君天陰惻側笑道:「真巧,兩個竟一起病了,莫不是夜晚被窩裡風大著了涼,沒關係,老子早就練就一手按摩工夫,老子進去給她摸一摸就好了。」
白君天剛要起身,卻聽裴冷翠冷冷說道:「老大,你若嘴巴再這樣不乾不淨的,小妹就先走了!」
白君天裂了裂嘴,尷尬笑道:「好啦,守著你,咱連句痛快話都不能說。」
楊海濤趁機說道:「大當家的,既然莊主夫人交待在下接待貴賓,有什麼吩咐,只管交待我好了。」
白君天皮笑肉不笑的道:「可以,只是你可做得了主?」
「在下奉命理事,自然做得了主。」
「那很好,」白君天右手一伸,叉開五個指頭:「咱們爺們三人想向貴莊借點路費用用。」
「大駕敢是要五十兩,這數目司馬山莊還拿得出,在下也做得了主。」
「滾你娘的狗蛋!」白君天揚手一掌,直向楊海濤面頰摑去。
楊海濤猝不及防,一聲脆響之後,踉蹌摔出七八尺,才拿樁站住。
門外的十幾名劍士,早有兩名仗劍衝了進來。
但見白君天雙掌一推,衝進來的兩名劍士,頓時倒飛回去,直撞到五六丈外的假山旁,然後兩聲悶哼,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看樣子不死也必閉過氣去。
門外的眾劍士見白君天連兵刃都未動用,就把兩名劍士造成如此下場,自知再衝上來等於白白送死,誰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楊海濤此時大有全身骨碎筋麻的感覺,硬著頭皮再走過來,囁嚅著問道:「大當家的到底要多少?」
「不多,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楊海濤呆了一呆。
「不錯,你可做得了主?」
「可是司馬山莊拿不出這多現銀。」
「老子當然只要銀票。」
「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你若做得了主,就把銀票拿出來,做不了主,那就只有請常玉嵐和他渾家出來了。」
楊海濤這時豈止像熱鍋上的螞蟻,說實在的,他寧願被人丟在油鍋裡炸死,也不願忍受這種片刻難熬的悶氣與折磨。
只見白君天罵道:「奶奶的,你想跟老子泡麼?」
楊海濤吶吶說道:「三位當家的可否多給在下一點時間?」
白君天不動聲色的道:「你要多少時間?」
「至少三天。」
「啪!」
茶杯己摔得粉碎,白君天戟指楊海濤的鼻尖道:「放你媽的七十二個連環屁,老子們不是等著給常玉嵐送葬,哪有閒工夫等你三天!」
「那就請三位大駕在敝莊暫住一晚,在下明天也許能想出辦法。」
「閉上你的狗嘴,如果半個時辰之內拿不出銀票,那只有一個條件!」
楊海濤忙道:「只要有條件,在下就好辦了。」
「條件很簡單,只要獻上常玉嵐的人頭,或者要你們的女主人陪老子睡上一晚。」
人生除死無大難,割了腦袋碗大的疤,此時楊海濤再也無法忍受,胸脯一挺,不由大聲道:「既然如此,大當家的就把在下殺了吧,我們司馬山莊,從沒受人如此侮辱過!」
白君天沒料到對方也敢發火,由座位上霍然而起,一面揚起手掌,直向楊海濤逼去。
誰知病二郎羅家駒比他更快,躍身攔住白君天,鐵折扇早已出手,冷笑道:「老大,你閃開,讓小弟試試這柄折扇能不能扇下他的腦袋來!」
原來病二郎羅家駒最為陰沉,心狠手辣更勝白君天,白君天有時像天橋把式,光說不練,羅家駒雖較沉默寡言,卻是說幹就幹。
楊海濤自知難逃一死,把心一橫,索性閉上眼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聽大廳外響起一聲入耳驚心的佛號。
接著又是另外一人沉聲大喝。
羅家駒情不自禁右腕一顫,和白君天、裴冷翠齊齊循聲望去。
大廳外不知何時,已並肩站定一個雙目盡盲的年輕和尚和一位蜂腰猿臂瀟湘英武的藍衣人。
這一僧一俗,正是無我和尚和紀無情。
不論白君天、羅家駒、裴冷翠以及司馬山莊的所有劍士,對這兩人可謂完全陌生,從未見過。
原因是白君天等一向久居塞外,而司馬山莊的劍士們,又都是最近十年才為常玉嵐和藍秀網羅的,當然也未見過無我和尚和紀無情,不過他們卻早已聞知兩人的大名。
只聽無我和尚朗朗說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司馬山莊豈是殺人所在?」
白君天茫然中出聲喝道:「瞎和尚,你是什麼人?」
無我和尚單掌立胸,不疾不徐答道:「瞎和尚就是貧僧,貧僧就是瞎和尚,施主必定雙目未盲,何必多問。」
白君天「咦」了一聲,再轉向紀無情道:「尊駕是什麼人?」
紀無情不動聲色的道:「在下是過路人,路見不平,難免要插手管管閒事。」
白君天一仰臉打個哈哈道:「天堂有路你不走,過路人怎麼會過到司馬山莊來?」
紀無情道:「你們來得,難道在下來不得?」
白君天道:「我們三人是有事來的。」
紀無情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在下和這位大師照樣也是有事來的。」
「尊駕有什麼事?」
「找常玉嵐算賬!」
此語一出,楊海濤和十幾名劍士,俱都大驚失色。他們先前只道來了救星,想不到竟是助紂為虐的一丘之貉。
白君天哈哈一笑道:「朋友,有志一同,想不到咱們又遇上了同道弟兄。」
紀無情搖搖頭道:「朋友,你錯了,同行是冤家,如果油水都被你們揩光,我和這位大師豈不要空入寶山?」
白君天臉色一變,啊了一聲道:「你們是想分一杯羹?」
紀無情淡然笑道:「豈止分一杯羹,在下是要你們立刻滾出去!」
這一來白君天只氣了個發昏,翻腕拔出他的看家兵刃三稜降魔杵,衝著紀無情就要出手。
還是羅家駒較為冷靜,冷漠的笑了笑道:「老大且慢動手,先摸清了他們的來路再說。」
紀無情不等對方開口,手指楊海濤道:「你可是莊上的負責人?」
從紀無情的口氣裡,顯然他已料定常玉嵐和藍秀陶林等都不曾回來。其實這場面誰都看得出,若有常玉嵐夫婦在莊,哪會到現在還不出面。
楊海濤雖仍弄不清紀無情和無我和尚的身份來歷,但見他們和白君天等三人已起了衝突,自然希望能藉機引起雙方的殘殺,等到他們兩敗俱傷,司馬山莊說不定可以躲過這場劫難。
當下,他躬身抱拳道:「小的正是奉莊主和夫人之命,暫時負責料理莊務。」
紀無情再問道:「這三人找到莊上來,究竟為了何事?」
楊海濤道:「他們三位因為短少路費,要本莊獻出紋銀五十萬兩。」
楊海濤用這種語氣說話,分明是面面均顧,任何一方都不得罪。
紀無情咬住下唇,點點頭道:「你可曾答應?」
楊海濤滿是尷尬之色道:「小的不敢不答應,但卻湊不出這多銀子。」
紀無情不動聲色的道:「他可另外還有什麼要求?」
楊海濤望了望白君天,口齒啟動,卻吶吶的不敢說出話來。
但站在大廳外和紀無情相隔不遠的劍士們卻不再顧忌,其中一名矮壯的道:「啟稟大俠,他說如果拿不出銀子,就要以我們莊主的人頭交換,還要莊主夫人陪他睡覺。」
紀無情又點了點頭道:「很好。」
他這「很好」兩字,再加上面無任何表情,使得所有劍士,無不再度吃驚。
連白君天等三人也都大感茫然,這兩人究竟是發是敵,簡直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只聽紀無情似笑非笑的道:「白花花的銀子,人見人愛,他們三位想要銀子,在下也正想要銀子。」
那矮壯的劍士伸了伸舌頭道:「大俠,你也想要?那我們更拿不出了!」
紀無情笑道:「我的胃口不大,只要五萬兩。」
那矮壯劍士兩眼一直道:「這個……」
紀無情道:「老弟別怕,只要把五萬兩交給我,另外五十萬兩就可以省了,這筆賬在你們司馬山莊來說,還是非常划算。」
楊海濤這時索性不再搭腔,決定等他們雙方鬧出結果來再說。
這仍不失聰明辦法,目前雙方他都不敢得罪,若真一僧一俗戰勝了白君天等三人,五萬兩銀子他說什麼也得做主,相信莊主和莊主夫人回來也絕不致責怪,否則今後又有誰敢對莊主負責。
此刻,白君天、羅家駒、裴冷翠早已躍出大廳,各自亮出兵刃,品字形把紀無情和無我和尚夾住。
眾劍士也都一哄散開,站得遠遠的做壁上觀,連內院的十六名女劍手,也有不少聞聲而出。
說實話,旁觀的男女劍士們,可能比雙方當事人還要緊張些。
只聽無我和尚道:「紀兄,貧僧劍下不死無名之鬼,他們好像是兩男一女,你可弄清他們的來歷?」
「以在下猜想,這三人可能是傳言中的塞外三凶。」
「那很好,貧僧劍下不死好人,凶殘之徒,連我佛如來都放他不過,貧僧今天超度了他們,也算不得罪過。」
「大師請暫退一旁,這三人交給在下了!」
「不,貧僧十年來從未踏進司馬山莊一步,但對司馬山莊卻仍然難免眷戀之情,今天能有機會替司馬山莊做點事,在心靈上總是稍感安慰些,把為首的一人交給貧僧,若另兩人想聯手合搏,紀兄再出手不遲。」
無我和尚話未說完,冷金風雷劍早已出手。
在強烈陽光下,但見冷芒森森,寒氣直逼數丈之外,連站在遠處的眾劍士,在這剎那,也都有呼吸窒息的感覺。
青面韋陀白君天乍見無我和尚冷金風雷劍出鞘,雖然不識這是一柄千古罕見的神兵利器,但也難免為對方出手的威勢所攝。
好在他認為對方只是個瞎和尚,所以還不至於過分放在心上。
當下,三稜降魔杵一掄,直向無我和尚攔腰掃去。
無我和尚聽風辨位,突地一個大旋身,冷金風雷劍暴漲三尺,閃電般刺向白君天右腕。
這一招用得巧到毫末,既避開攔腰一掃,再變守為攻,動作連貫,疾如星飛丸瀉。
白君天心頭一寒,這才覺出不妙,不敢再欺對方雙目盡盲,降魔杵招式一變,「萬蟒出洞」,霎時間黑影籠罩了丈餘方圓,有如千百條毒蛇怪蟒,上下左右盤旋攢動,勁風帶起地上一片塵土飛揚,像一面巨大的黑色盾牌,步步進逼,而盾牌中又不時冒出電射般的尖銳光影,襲向無我和尚的全身各大要穴。
無我和尚被迫之下,步步後退。
但這只是剎那間的景象,當觀戰的眾劍士正在為無我和尚捏一把汗時,突見他驀地騰身而起,僧袍飄飄,人如蒼鷹,頭下腳上,直在白君天頭頂迴旋盤繞,不時可聞快速而又劇烈的劍杵相觸之聲,而無我和尚正可藉此得以保持身軀不墜。
白君天腳下扎樁如山,降魔杵舞動得像撐開的一面黑色巨傘。
他雖也想騰空接戰,卻只感頭頂一股排山倒海一般的無形壓力,壓得他根本無法向上躍起。
這景像當真蔚為奇觀,地上之人撐著一面黑色巨傘,傘頂上又頂著一個冷芒閃射的銀球,銀球上豎蜻蜒般倒立著一個僧人。
觀戰的眾劍士們都看得如癡似呆,連大氣也不敢出,在他們來說,今天實在是開了一次眼界。
其實,站在不遠的病二郎羅家駒和紅娘子裴冷翠又何曾見過如此神乎其技的拚搏。
此時他們已顧不得什麼武林規矩,互相使個眼色,齊齊躍進場中,羅家駒揚起鐵折扇攻向了紀無情,裴冷翠則亮出柳葉劍,躍向空中為白君天助陣。
羅家駒和紀無情接戰不到三招,便已落入下風。
裴冷翠一見羅家駒吃緊,只好再騰身回來,雙戰紀無情。
大約半盞熱菜工夫過後,忽聽紀無情一聲大喝,裴冷翠的柳葉劍已被磕飛。
幾乎在同一時間,白君天也響起一聲慘呼,接著杵影一斂,人已躍出數丈之外。
但見地上一隻人手,齊肘斷落,在地上還跳動不已,循著白君天遁去的方向,地上也灑了一道血跡。
原來白君天在久戰不決之下,怒火攻心,不由奮起左臂,攻出一掌。
在他的想法,自然是希望藉著自己的足可開碑裂石的雄渾掌風,把對方一震摔開去。
豈料他掌勢尚未遞滿,竟被冷金風雷劍齊腕削斷。
羅家駒和裴冷翠雖還不知是怎麼回事,但老大敗走卻是顯而易見,而裴冷翠又已失去兵刃,那裡還敢戀戰,呼哨一聲,立即也迅快的隨白君天遁去。
紀無情並未追襲,無我和尚也只高誦了一聲:「阿彌陀佛。」
兩人隨即也各自收起兵刃。
眾男女劍士不約而同,齊齊擁了過來。
紀無情揮揮手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算不了什麼……」
楊海濤等眾劍士都肅立後,才再躬身施禮道:「大俠和大師請到大廳待茶,小的馬上到賬房吩咐準備銀兩。」
紀無情又擺擺手道:「不用了,五萬兩銀子先記在賬上,等在下以後再向貴莊主當面討取。」
楊海濤如逢大赦,由於過分感激,不覺便翻身拜倒道:「大師和大俠先到大廳待條,敝莊主和莊主夫人大約不久便會返莊,請先接受小的們大禮款待,莊主和莊主夫人返莊後必定另有重謝。」
紀無情長長吁口氣道:「好吧,我們也累了,先吃杯茶再說。」
接著又轉頭道:「大師,何妨進大廳坐坐,在你來說,當真算是舊地重遊了。」
無我和尚雖未答腔,卻邁步直向大廳走去。
兩人在大廳落了座,楊海濤早親自徹上茶,眾劍士們也都又圍攏上來。
無我和尚喝了口茶,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紀兄,請你看看,大廳內那幅徽宗皇帝的花鳥和東坡居士的中堂還在麼?」
楊海濤急忙代答道:「還在。」
他雖然漫聲應著,心下卻大感驚詫,連圍繞在身邊的男女眾劍士也都面面相覷,愣在當場。
紀無情忙道:「這位大師,十年前曾是司馬山莊的常客,對這裡的環境非常熟悉,連大廳內的佈置,他都一清二楚。」
那矮壯的劍士忍不住插嘴道:「這樣說大師十年前是明眼人了?」
紀無情點點頭道:「不錯,他的招子比你們都亮。」
矮壯劍士一皺眉頭道:「那麼大師為什麼最近十年不到莊上來?」
紀無情道:「因為司馬山莊已換了主人,他和你們常莊主素不相識,而且雙目已盲,怎可能再來。」
矮壯劍士道:「既然大師雙目已盲,剛才和對方過招時,為什麼能更勝不盲之人?」
紀無情微微一笑道:「他眼雖盲,心卻不盲,心為身之宰,只要靈台洞明,盲與不盲又有何分別。」
矮壯劍士直著兩眼怔怔地道:「小的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過,不管如何,小的們希望這位大師,以後還能常常來。」
紀無情漠然一笑道:「他有毛病,所以不可能常來。」
矮壯劍士越感茫然:「大師有什麼毛病呢?最多是眼睛看不見。」
紀無情不動聲色的道:「他有見不得你們常莊主的毛病。」
眾劍士又是一呆。
楊海濤道:「大俠和大師可否留下姓名尊址,也好容家主人日後答謝。」
紀無情道:「在下和這位大師都是無名無姓之人,更用不著你們答謝。」
無我和尚湧了聲佛號道:「閒話少敘,咱們該走了。」
紀無情剛要起身,卻被楊海濤神色慌張的強按了下來道:「大俠、大師,你們千萬走不得,不然,我們所有弟兄就要跪求了!」
紀無情緊皺劍眉道:「這是為什麼?」
楊海濤道:「小的已吩咐廚下準備筵席招待兩位,並為大師特別準備了素餐。」
紀無情搖頭道:「你可是怕我們在外面沒有飯吃?」
楊海濤苦笑道:「大俠這話說到那裡去了,小的們還有更大的事情請求二位幫忙。」
紀無情道:「這樣說我和這位大師是幫忙幫出毛病來了?」
楊海濤急得嚥下一口唾沫道:「大俠,你聽小的稟報,剛才那三名黑道人物被兩位打敗,其中一個還被大師削去左手,他們如何肯善自罷休,回來尋仇消恨是必然的事,假若你們兩位走了,他們再回來,不但小的們都難以活命,只怕整個司馬山莊也將片瓦無存。」
這確是言之成理,紀無情如何能不加顧慮,連無我和尚聞言也隨之神色凝重,正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天,若他和無我一走,塞外三凶去而復返,司馬山莊後果如何,不難預見。
他猶豫了半晌,終於歎口氣道:「好吧,不過在下和這位大師只能耽三天,三天一過,不論貴莊主回不回來,我們非走不可。」
他這樣約定,自然是必須如期趕往鄢陵和千手觀音東方霞相會。
楊海濤和眾劍士們當真是喜出望外,因為他們深信三日之內,常玉嵐必會返莊,即便常玉嵐不回,藍秀和陶林也必定會回來。
另外,塞外三凶去而復返尋仇,也必是近一二天之內的事,若三日不來,那就不可能再來了。
紀無情稍作沉吟,又道:「另有一件,我們兩人不願住在莊內。」
楊海濤愣了下道:「這是為什麼呢?二位準備住在那裡?」
紀無情道:「莊外迎賓館後,有兩間小屋,我們就住在那裡好了。」
楊海濤苦笑道:「那不是太慢待大俠和大師了麼?」
紀無情道:「這是我們自願的,不關你們的事,除此之外,在下還有兩項約定。」
楊海濤忙道:「大俠請吩咐,小的們無不遵從,關於銀子的事,小的今晚就派人到錢莊兌換銀票。」
紀無情驀地沉下臉色道:「誰要你再提銀子的事,銀子要你們莊主雙手奉上,在下跟你們討的什麼勁!」
「那麼大俠還有什麼約定?」
「第一,貴莊主或莊主夫人只要一有人回來,馬上通知我和這位大師。第二,你們任何人不得在貴莊主或莊主夫人面前提到我們兩人曾來到貴莊之事。」
楊海濤滿頭霧水的問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紀無情道:「好說,我和這位大師都犯了見不得你們莊主和莊主夫人的病。」
那矮壯的劍士不甘寂寞的插嘴道:「二位若萬一見到我們莊主和莊主夫人呢?」
紀無情冷笑道:「那也很簡單,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活!」
眾劍士們聞言俱都臉色大變,同時更大感茫然,他們心裡有數,若這話是真的,憑這兩人高不可測的身手,莊主和莊主夫人只怕很難討到好處,但卻無人再敢進一步追問。
紀無情似乎覺出剛才把話說得太絕,接著又歉歉一笑道:「不過,你們放心,他們不會殺我,我也不會殺他們,我只要常玉嵐敗在我的刀下就心滿意足了。」
不大一會,在大廳裡酒食和素齋已經擺下,眾劍士把紀無情和無我和尚像眾星拱月般的簡直奉為神明。
就在酒宴還沒進行到一半,忽見一名劍士飛也似的跑進大廳高聲叫道:「楊大哥,莊主回來了!」
楊海濤和眾劍士聞言莫不雀躍三丈,齊齊離席而起,奔出大門外迎接。
楊海濤也顧不得陪客,似乎更忘了紀無情的約定,不過他臨走時還是躬身施禮稟報道:「兩位請繼續用餐,小的迎回莊主後再繼續奉陪!」
眾劍士在楊海濤的帶頭下奔出大門,隔著數十丈遠的垂楊箭道,遠遠就望見常玉嵐正站在迎賓館的門外。
他們可以想見,守護迎賓館的十二名劍士,先前多數都被塞外三凶打翻在地,雖然都不曾死,但血卻流了不少,以致迎賓館的箭道上,一片血跡斑斑,還沒沖洗乾淨。
楊海濤來到跟前,慌忙一禮道:「屬下迎接莊主,莊主終於回來了!」
常玉嵐望著遍地血污道:「這是怎麼回事?是否又有人進莊找碴?」
那矮壯劍士搶著說道:「稟莊主,馬尾拴豆腐——不必提啦,頭半晌忽然來了三個凶人,先把守護迎賓館的弟兄打得落花流水,接著直衝進入大廳,口口聲聲要楊大哥獻出五十萬兩銀票。」
矮壯劍士說得唾沫橫飛,頓了一頓,又道:「他們還說要你老人家的人頭,還說……還說……嗨,不說也罷,屬下實在說不出口。」
常玉嵐臉色瞬間變了幾變,問道:「他們的人呢?」
矮壯劍士道:「真是救星從天而降,就在最緊要的關頭,來了一位大俠和一位瞎和尚,他們的武功可是高得沒法形容,兩個打三個,還把凶人中的老大削下一隻左手,那三個凶人只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常玉嵐哦了一聲,急急問道:「那位大俠和瞎和尚什麼模樣?
有多大年紀?」
矮壯劍士道:「模樣都不難看,年紀大約也都在三十上下。」
常玉嵐似已心有所悟,再問道:「他們兩位的人呢?」
這次是楊海濤搶著答道:「他們此刻正在大廳上用餐。」
常玉嵐忙不迭的叫道:「隨我來!」
誰知他剛奔出幾步,身後響起楊海濤急促的叫聲道:「稟莊主,去不得!」
常玉嵐悚然止步道:「為什麼去不得?」
楊海濤神色慌張的道:「他們曾交代過,不能和莊主碰面。」
「碰面又待如何?」
「就要拚個你死我活。」
常玉嵐不再答話,放腿向莊內奔去。
眾劍士緊緊隨在身後。
轉瞬間來到大廳。
眾人不覺齊齊叫出聲來,大廳內滿桌殘羹剩餚,哪裡還有紀無情和無我和尚的影子。
常玉嵐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然後頹然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黯然不語。
楊海濤搭訕著說道:「莊主,這兩人和您一定認識,屬下曾一再問道他們,可是他們始終不肯說出身份來歷。」
只聽一名瘦高劍士道:「楊大哥,兄弟曾聽到那位瞎眼大師稱那位大俠紀兄,那紀大俠又說十年前瞎眼大師是本莊的常客,憑這些來推想,莊主便不難猜出他們是誰。」
楊海濤道:「是啊,我也早聽莊主說過他有一位好友叫紀無情,不過莊主離莊前曾說那位紀大俠現在已是蓬首垢面像變了一個人。」
「但今天這位紀大俠卻是衣衫光鮮,儀容整潔,不像是莊主說的那位,所以我才猜不出他是誰。」
常玉嵐揮揮手道:「你們都走開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
眾劍士難得見到莊主回來,聞言卻並未走開。
楊海濤再道:「稟莊主,這兩人並未經過大門,一定躲進後院或者花園去了,屬下馬上派人尋找去。」
常玉嵐搖搖頭道:「不必了。」
他心裡有數,司馬山莊邊門很多,司馬駿對這裡的環境比他更熟悉,如何能擋得住他們。
楊海濤繼續說道:「自莊主走後,多日不歸,夫人和陶總管也離莊尋找莊主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常玉嵐早就想到藍秀和陶林必定不在莊上,否則怎會有人敢來司馬山莊逞兇。
他默了一默,問道:「那位紀大俠和瞎和尚另外可曾留下什麼話?」
楊海濤想了想,面泛尷尬之色道:「他說要討取紋銀五萬兩。」
「你可曾給他?」常玉嵐一怔。
「先前那三名凶人要銀子五十萬兩,而且又要放火燒了莊院,若不是紀大俠和瞎眼和尚出手相助,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所以屬下只好斗膽為他準備銀票,誰想他們卻不肯收。」
那矮壯劍士道:「他說要先記在賬上,等莊主回來再要。」
常玉嵐悵然一笑道:「只要他們肯再到莊上來,慢說五萬兩銀子,就是五十萬兩我也照付不誤,怕的是他們不要,更怕的是他們不來。」
忽聽人群中有人叫道:「夫人和陶總管回來了!」
這當真是否極泰來,眾人又向藍秀和陶林擁了過去。
當晚,司馬山莊大開筵席,一方面慶賀常玉嵐夫婦和陶林回莊,一方面也慶賀司馬山莊因紀無情和無我和尚的施以援手而不曾遭劫。
歡宴過後,常玉嵐夫婦回到內室,並把陶林也叫了進來。
這時他們已把連日來的經過,簡要的告知了對方。
常玉嵐面色凝重的道:「夫人,舊債未還,新債又來,這次咱們又欠了紀兄一筆債,而且這筆債很可能永遠無法償還,說起來我欠他的太多了,連司馬駿這筆債我們也無法償還!」
藍秀幽幽一歎道:「我想他們還會再來的,就讓我們慢慢補償他們吧!」
常玉嵐苦笑道:「剛才我還不曾對夫人講過,連我這條命也是拜他們兩人所賜,如果沒有他們,你我也許永遠無法相見了。」
藍秀星眸直眨的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常玉嵐長長吁口氣道:「當我在不歸谷完全清醒,少谷主東方綠珠曾告訴過我,她說是紀兄和司馬兄在官渡從阮溫玉手中救了我,兩人渡水登山一直把我背到揮旗山不歸谷,你想,如果沒有他們,我還有今天麼?這番重生再造的恩德,真不知讓我怎樣報答!」
他搖了搖頭,再歎口氣道:「夫人,你說在蒙城一家客棧裡曾遇見過他們,當時的紀兄,真是衣履整潔儀容清新的麼?」
藍秀點點頭道:「一點不錯,他客光煥發,全身衣履都是新的,記得你離莊前曾說過,上次夜間他曾把你引到黃河河堤,當時他亂髮蓬鬆,根本認不出面目,所以,前幾天在蒙城客棧一見,反而不敢認了。」
接著又不覺微微一笑道:「不過還好,若他真是像你上次說的那樣,我和陶林豈不是更認不出他是誰來。」
常玉嵐內心似是有著極大的安慰,緩緩說道:「他能變得容光煥發,想必是已忘記過去,決定重新振作,我雖然見不到他,內心也值得安慰了。」
藍秀卻苦笑道:「若說他忘記過去,也不盡然,在蒙城客棧,陶林被他罵得好慘,連我也一直忍受他的冷諷熱嘲,若不是礙於他和你的交情,又同情他的遭遇,只怕那次就要兵戎相見了。」
陶林乾咳一聲道:「可不是麼,老奴有生以來,從沒受過那樣的侮辱,若不是夫人以眼色制止,忍了又忍,說實在的,後果如何,真是難以預料。」
常玉嵐歎息著低下頭道:「你們做得對,要同情他的遭遇,體諒他的心情,尤其現在,我們虧欠他的更多。」
「可惜我沒有你們那樣福分,遇不到他,若他真肯再到司馬山莊來,我還真希望他對我痛痛快快的辱罵一頓,只要他心裡高興,即便打我,我也絕不還手。」
藍秀忽然「哧」的一聲笑道:「玉嵐,你說沒有緣分遇到他,這話沒說對,他把你從官渡背到揮旗山不歸谷,涉水登山,走了好幾百里,你們肌膚相親,怎能說沒機會遇上他?」
常玉嵐尷尬笑道:「那時我人事不知,有如身在夢中,如果說見到了他,也只能說是在夢中相見。」
陶林道:「莊主和夫人談了這麼久,不外是要設法報答紀公子,可惜見不到他的人,也是枉然。」
藍秀道:「你們二位放心,以我想找到他並不困難。」
常玉嵐眉峰一揚,似是來了一線希望,連忙問道:「夫人有什麼辦法找到他?」
藍秀道:「在不出十天當中你在官渡遇上他,我和陶林在蒙城遇到他,而他又主動的來到莊上,這樣看來,以後必不難看到他,更說不定他會再到莊上來。」
常玉嵐不以為然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和司馬駿今天來,必定另有目的,絕不是路過偶爾相訪。」
藍秀道:「你這話可有什麼根據?」
「因為他明知你們兩位和我都不在莊,還相訪的什麼?」
陶林哦了一聲道:「莊主的看法很對,說不定那三名凶人的預謀,紀公子早已清楚,他又知道莊上已無高手,所以才特地跟來救援。」
常玉嵐頷首道:「這正是我的想法,若我們三人在莊上,他就絕不會來了。至於那三名凶人,你們可知道是誰?」
陶林道:「連楊海濤都沒問出是誰,夫人和老奴連他們的人都沒看到,怎知道是誰?」
常玉嵐道:「可是我已經知道了,他們是塞外三凶。」
藍秀蹙起黛眉道:「塞外三凶,我也聽說過,他們久居塞外,很少進入中原,你怎會認為是他們呢?」
常玉嵐道:「實不相瞞,我在為逍遙津雲集樓在未中阮溫玉暗算前,已先受過他們的捉弄,還和他們談過不少話。」
「方纔聽楊海濤描述他們兩男一女的情形,正是他們三個,而且他們料定我不在莊上,所以才趁機前來偷襲敲詐。」
藍秀道:「只要能知道來人是誰,這就好辦了。」
常玉嵐向窗外望了望天色道:「我看該休息了,明天一早,我準備再出去。」
藍秀吃了一驚道:「你又要到哪裡去?這一次你差點送了命,莊上又鬧得雞犬不寧,難道還不夠受麼?」
常玉嵐正色道:「我要找紀兄和司馬駿去,相信現在他們必然仍在開封附近,但過些天可就很難說了。」
他見藍秀和陶林都默然不語,似乎內心也有歉意,不由陪笑再道:「這次我只在開封附近,隨時都可以回來,即使三兩日內沒有我的消息,也不必去找,莊上不能沒人坐鎮,今天發生的事,就值得我們警惕。」
由於和千手觀音東方霞約定之期還有三天,無我和尚和紀無情就在開封城內一家客棧住下。
他們是在趁眾劍士奔出大廳迎接常玉嵐時由後面花園出莊的。
他們預料常玉嵐必會派人尋找,所以是住在城外的一間小客棧,連留在住客簿上的姓名都是假的。
閒來無事,紀無情自然要到外面走走。
無我和尚因目不能見物,而且開封本是他的故鄉,對附近的名勝古跡,早已一一遊歷過,所以就單獨留在上房裡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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