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二更左右。
四周沒有一點動靜。
常玉嵐幾乎等得不耐煩了。
他不能不等,因為,這銀衣女郎的神秘性固然是要等的原因之一,但是,她的武功之玄,以及那些黃衣大漢與紅披風的女人,都在證明了銀衣女郎出現江湖是一件不可輕視的大事。
終於有了消息。
一陣衣袂振風之聲。
雖然極為細小,細小到一般人無法分辨。
但是,常玉嵐乃是當今一流高手,加上夜深人靜萬籟無聲的時候,況且,常玉嵐是存心傾聽,所以也聽得十分真切。
衣袂振動之聲,就在窗外,而且不止一人。
常玉嵐毫無聲息的離床下地。
此刻,雖無月色,但窗外的星光,加上「雲集樓」高懸在大門外的招牌油紙燈光,仍然可以看得出隱隱約約的人影。
一個、兩個、三個。
常玉嵐不由一愣,三個影子三個模樣。
一個肥肥的不高。
一個瘦瘦的奇高。
一個身材玲瓏,分明是一個俏佳人。
常玉嵐心忖:這女的是不是隔壁的神秘銀衣女郎?
如果是她,自己慚愧。
因為,根本沒有聽到隔壁有任何走動的音響,更別說是開門出來了。
就在常玉嵐略一愣神之際。
一絲風響。
三個人影竟然一掠而過。
好快的身法,上乘的勁功,連先前衣袂振起衣角的聲音也沒聽到。
常玉嵐暗喊了聲:「我在發什麼呆?」
他恐怕被人家「賣了」,忙的提氣凝神,扶了扶斷腸劍。
他不敢縱跳撲躍,原地一式「斗換星移」,人已到了窗下,輕輕掀開單扇窗門,人已越窗而出。
四下寂靜,蟲聲啾啾。
浮雲滿天,疏星稀落。
常玉嵐料定三人走的不遠,但也不敢怠慢,一擰腰借腳尖點地之力,從天井中上射三丈。
他人在虛空,已在短短的一剎那間遊目四顧。
三條人影並未走遠。
就落在近在颶尺的「張遼墓」後斜坡之上,不過是隔著一道圍牆而已。
常玉嵐人在半空,並不落實,一式「雲龍三現」,凌虛折腰,落在圍牆之上,毫不停留的再落向那一人多高的墓碑之上。
「咦?」
常玉嵐幾乎失聲叫了起來。
三個人坐成品字形,中間油紙上放著些臘腸火腿豆乾花生等下酒的菜餚,鹵雞香氣撲鼻。
還有三個大黃碗,盛滿了酒。一邊,放著一個三十斤的大酒簍子。
常玉嵐現身在石碑之上,那三人彷彿不知不覺,絲毫不感驚奇。
最是令人不解的——
這三人一個矮胖、一個瘦高、一個通身穿紅的俏麗佳人。
這正是常玉嵐在屋裡所看到的三個影子。
轉眼之際,怎會在這裡喝酒呢?
為何對常玉嵐的到來,不聞不問呢?
常玉嵐心想:「碰到了妖魔鬼怪?」
無論如何,自己不相信這是妖精,他不禁心中念道:「你們不問我,可攔不住我問你們!」
一念及此,人在碑上拱手朗聲道:「三位高人好生雅興,星光之下對飲,真乃人生一大樂事。」
墓碑就在一人飲酒之處左側,相隔不到五尺。
這三人終於開口了。
那瘦高的一個並不抬頭,只是冷冷的道:「你這一來,把我們的雅興全給趕走了。」
常玉嵐見他們似乎沒有惡意,由碑頂飄身下地,笑道:「魯莽、魯莽,三位海涵!」
紅衣女子道:「你說我們有雅興,半夜三更,你一個人掛劍夜遊,應該也算是雅士高人?」
而那個矮胖子道:「雞鳴狗盜之人,也是帶了凶器三更半夜的干沒有本錢的買賣!」
常玉嵐並不氣惱,只是笑道:「好者在下並不是雞鳴狗盜之流。」
矮胖子鼻孔中哼了一聲道:「雞鳴狗盜之徒,臉上也不會寫字。」
高瘦的一個道:「老大說得對,人心隔肚皮,像西瓜一般,沒切開誰知道是紅的還是黃的。」
常玉嵐朗聲一笑道:「在下覺得這個比譬並不恰當,因為賣西瓜的就在沒切開以前知道。」
紅衣女子不由嫣然一笑道:「好!辯得好,閣下,那你猜猜我們三人是幹什麼的?」
常玉嵐不由笑道:「姑娘考起在下來了?」
不料——
紅衣女子聞言道:「也可以這麼說呀!」
真的,常玉嵐真的被她咄咄*人*到牆角死胡同,不能露出怯意。
而難在常玉嵐還真的打量不出這三人的「行情」。
他笑了笑道:「依在下淺見,三位乃是古押衙人物,遊俠者流!」
紅衣女子不置可否,卻反問道:「怎見得呢?」
常玉嵐聽她的語氣,似乎已被自己料中,接著道:「第一,三位手中都有稱手兵刃,第二,良夜暢飲雅興出俗,第三,沒有世俗男女的淺見,第四,那只酒簍最少有三十斤,而三位以碗代杯的豪氣……」
「夠了!」
那矮胖子沉聲一喝,攔住常玉嵐的話,咕嘟一聲,先抓起碗來喝了一大口,才道:「胡說些什麼?告訴你,我們三個不是俠士,也不是英雄。」
常玉嵐有些糊塗。
以矮胖子的「無禮」,應該是邪門人物,但是,他的話,卻又不像是意存惹事生非的。
因此,他試探著道:「那麼三位是……」
矮胖子大聲道:「青面韋陀白君天。」
他說時,抓起身側的「三稜降魔杵」高高舉起,晃了一晃。
常玉嵐不由道:「哦,在下知道了,白老大,另外是病二郎羅二先生,這位就是紅娘子裴冷翠姑娘了,失敬,失敬!」
紅娘子不由展顏一笑道:「閣下知道的不少?」
常玉嵐拱手道:「久聞三位大名,只是緣吝一面,未曾識荊,想不到三位遠從大漠來到中原,更料不到在逆旅客店夜半相逢。」
他以為適才三人是到「雲集樓」買酒菜,或者是早已住在「雲集樓」客房,出來在星光之下飲酒取樂,仿仿古人秉燭夜遊。
所以,順口說出在「客店」夜半相逢。
想不到「病二郎」聞言把手中折扇一合,吧的聲,癟著嘴道:「客店相逢?閣下胡說些什麼?誰同你在客店相逢?咱們打日落時辰起,在此一邊喝、一邊聊,何曾到過客店?」
白君天也道:「要是咱們願意住那臭兮兮的客店,何必在這兒飲,高桌子矮椅子不是很好嗎?」
紅娘子也笑道:「你眼光不夠!」
她順手將空酒簍推一推,簍子裡的酒罐子嗡嗡直響,分明是空空的,又道:「一罐子酒,還有這多的菜餚,吃的剩下殘局,我們是喝了半個晚上了。」
「真是活見鬼!」白君天道:「睜著眼說瞎話!」
常玉嵐打量了一下。
紅娘子說的不假,那罐酒空了還可以說是「倒進了地下」,而一堆堆的雞骨頭、魚刺、豬蹄骨,許多的花生殼……
這都不是短短的時間堆得起湊得來的。
難道真像白君天所說的——活見鬼不成?
常玉嵐自信自己不會看錯,那星光燈影下映到窗格縫中的三條影子,除了這三個人還有准?
就算是另外三個人吧!
而一矮、一高、一瘦、一胖,還加上個俏生生的女子身影。
他只顧遐想,久久無言。
誰料——
紅娘子又十分俏皮的道:「閣下,你發的什麼呆?依我看,你呀!你是天下最煞風景的人了。」
白君天道:「三妹,為何文皺皺的,不說他是天下最討厭的人哩!」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哦,在下真的令人討厭?」
紅娘子道:「雖不是第一流的討厭人,也是第二流的討厭鬼。」
她說得十分調皮,嘴角也帶著笑意。
因此,常玉嵐並不以為忤,也笑道:「怎見得呢?」
紅娘子嬌笑一聲道:「你閣下可知道我們三個遠從大漠千里迢迢,進入中原,所為何來?」
沒等常玉嵐回答,羅家駒陰沉沉的道:「原只想痛痛快快的喝一頓酒。」
常玉嵐不相信的道:「難道大漠沒有酒?」
白君天大聲道:「大漠的酒沒有司馬山莊賞花大會的酒喝得熱鬧。」
此言一出,常玉嵐不由心頭一震道:「三位原是來趕賞花大會的?」
「是呀!」羅家駒接口道:「誰知道司馬山莊的小氣莊主,聽說咱們要參加賞花大會,連夜把要賞的桃花給砍完了,他媽的,這小子也真的是無聊兼丟人!」
這是當著和尚罵驢禿。
常玉嵐也僅僅苦苦一笑道:「三位雅興不淺,遠從大漠前來中原,不知是否已經到過司馬山莊了?」
白君天道:「廢話!」
羅家駒接著道:「若是沒有到過司馬山莊,怎知道那兒的桃花林被毀掉了呢?」
常玉嵐心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是這三個傢伙!」
他心中想著,嘴裡卻道:「我想司馬山莊的主人,十年來不吝惜宴客,他不會在今年砍了桃花,省下幾罐酒吧!」
紅娘子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常玉嵐道:「我想,砍去一林桃樹的,不是司馬山莊的主人,而是另有其人。」
紅娘子道:「那會是誰?」
羅家駒也問道:「閣下知道?」
常玉嵐微笑點頭道:「先前不知,現在,有些兒眉目了。」
白君天瞪大眼睛道:「那是誰幹的?」
常玉嵐不由神情一正道:「依照在下的想法,除了你們三位之外,沒有別人。」
「哈哈哈……」
白君天仰天大笑。
紅娘子也笑得花枝招展,一手撫在肚子上,一手按在地面,喘著氣道:「你真是打蛇隨桿上!」
羅家駒卻含怒沉聲道:「你這人是存心找碴生事來的?」
常玉嵐忙道:「中原武林與司馬山莊一向相處得很好,一流高手,大都彼此親近,不三不四的宵小,也不敢與司馬山莊結樑子。
三位,不瞞三位說,你們三位的嫌疑是大一些兒。」
白君天勃然不悅道:「什麼叫做嫌疑?」
常玉嵐笑容不改,但是衝口朗聲道:「可能就是三位做的好事,毀了一片大好的桃花林。」
紅娘子道:「太武斷了吧!」
羅家駒道:「要真的是我們兄妹干的,你閣下打算怎麼辦呢?」
常玉嵐道:「那得給在下一個交代。」
「給你一個交代?」白君天已站了起來,喝道:「你算老幾?」
常玉嵐神定氣閒,嶽立姿態不變,反而拱拱手道:「在下常玉嵐,想必三位有些耳聞吧!」
意料中,三人必然大吃一驚,最少,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
然而,沒有。
「塞外三俠」只是互相交換一個神色,既沒有動手之意,也沒有不屑之色。
紅娘子反而俏然的道:「敢情好,我們沒有喝到司馬山莊的賞花酒,這一頓算你補請的吧!」
常玉嵐道:「三位砍了桃花,因此,才吃不到司馬山莊的酒。」
紅娘子道:「怪事,你真的認定桃花是咱們砍的?」
羅家駒道:「虧你是武林的有名人士,也不想一想,咱們遠從大漠進入中原,會專為砍你的桃花?何況,憑咱們三人小小的成就,要是對司馬山莊不滿意,可以殺人,可以放火,會拿桃花出氣嗎?」
白君天這時,緩緩前跨一步道:「桃花被砍,你姓常的當然心中有氣,是不是要白某與你出出這口鳥氣?」
他說著,手中三稜降魔杵微微上提。
一副立刻動手的架式。
常玉嵐見白君天從頭到尾,都是氣焰不可一世的架子,不由笑道:「在下並不想兵刃相見,假若桃花真的是三位砍的,在下也不會善罷甘休,白君天,你也不必惡狠狠的。」
紅娘子道:「老大,把話說明,要動手,塞外三俠也只有奉陪!」
「對。」常玉嵐道:「是與不是,常某這兒等三位一句話!」
紅娘子道:「我們已經說明白了。」
羅家駒也道:「好漢做事好漢當,要是咱們與司馬山莊過不去的話,哼!只會砍人,不會砍樹!」
常玉嵐點頭道:「司馬山莊的樹尚且不好砍,何況是人呢?哈哈!羅兄弟,但願你相信我這句話!」
「老子偏不相信!」
白君天暴吼一聲,手中降魔杵一掄,橫的一掃,中途右臂猛抬,變掃為壓,認定常玉嵐砸去。
這一招突然而發,力道不小。
常玉嵐冷冷一笑,腳下飄忽的一滑,已經閃出七尺,輕鬆的讓開。
白君天的確不是弱者,一招未成,中途卸力,大喝道:「亮傢伙!」
常玉嵐笑著搖頭道:「不必,在下相信不是你們幹的。」
紅娘子道:「憑什麼?」
常玉嵐道:「憑你三位的名號,塞外三俠做事,不會不敢承認吧?」
紅娘子哼了聲道:「你能知道這一點,這話嘛!就好講了。」
常玉嵐緊接著道:「那麼司馬山莊的桃花,是三位砍的羅?」
紅娘子爽朗的道:「不是的。」
常玉嵐道:「我相信三位,今夜多有打擾,壞了三位的清興,請勿介意。」
他略一拱手,回身……
「慢點!」
羅家駒人沒動,卻大聲喝止。
常玉嵐不由面色一寒道:「病二郎,你……」
病二郎冷峻的道:「我有句話要請教。」
「請教不敢。」常玉嵐冷冷的道:「有話儘管直說。」
病二郎羅家駒慢條斯理的抖抖手中折扇,站近了常玉嵐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句話閣下認為如何?」
常玉嵐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病二郎道:「就說中原武林吧!常大公子統一霸業已經整整十年了,加上金陵世家的威風,快五十年了,算得上一個『久合』之局,掌握在你常家的手裡,是不是該分一分了呢?」
他是兜著圈子繞著彎說話。
常玉嵐不由苦苦一笑道:「常某完全沒有這個感覺,就是常家數代也沒有這個奢望。」
病二郎認真的道:「可是,這是事實呀!」
「此言差矣!」常玉嵐緩緩的踱了一步道:「論武林有八大門派,談江湖有黑白兩道,我常家世居金陵,以書劍自娛,十年前與司馬長風之間,確有一段恩怨,如今,事過境遷,早已算不得江湖門派武林一脈。」
「強辯。」白君天大吼道:「先有桃花血令在先,又有一年三度的武林大會在後,你已經以總舵把子自居,雙龍頭老大自命,推得掉的嗎?」
常玉嵐道:「三位誤會!」
「誤會?」白君天不悅道:「我們會誤會?」
病二郎攔在白君天前面,搶著道:「不管是誤會也好,不是誤會也好,這分與合,你只能選擇一個。」
常玉嵐道:「請你說明白一點。」
病二郎道:「要想合,我兄弟三人擁護你,你放棄司馬山莊咱們加入一個更好更大的門派,要想分,說不得,你就在三個月以內,退出中原,回到金陵,從此,中原之事,少問為妙。」
「哈哈哈……」
朗笑如同龍吟,震動長空。
夜風飄起笑聲,驚得宿烏振翅而起。
常玉嵐道:「在下一不想合,二不想分,該困了,再見!」
語音未落,人已掠過圍牆,回到客店。
冷月一鉤斜掛。
疏星數點閃爍。
雲集樓的影子,黑黝黝的蹲在逍遙津的街頭。
只有幾個窗口,還有淡黃的燈光,而在霧茫茫的夜裡,只是那樣有氣無力的昏黃。
常玉嵐認定了自己的房間,掀窗而入。
「回來了嗎?」
一聲突如其來。
常玉嵐不由大吃一驚,急的一縮身,退到窗簷。
「怎麼?令你吃驚?」
聲音仍然是那麼平穩、輕巧。
先前一聲「回來了嗎」是突然而發,常玉嵐冷不防的連音調也分辨不出來。
此刻,他心理上有了準備,才聽出是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十分柔和,十分悅耳。
藉著已結了燈花,閃爍跳動的昏黃燈光,順著聲音望去。
坐在房間中唯一的一張靠背椅子上的,不是別人,正是日間所見,住在隔壁的那位銀衣女郎。
此刻——
那女郎一身貼身緊繃繃的衣套,仍然是銀灰閃亮。
她的頭髮,用一條銀色汗巾包紮著,足上登著雙銀色軟底套鞋,上面綴著鵝蛋大的絨球。
她蹺著二郎腿,雙手反扣,搭在膝蓋之上,臉上沒有粉脂殘痕,有的,是一雙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大眼睛。
還有一圈紅暈的腮膀子,加上翹翹的櫻唇,帶著洋洋得意的笑容。
她的一雙眼,睇視著常玉嵐,又已輕啟朱唇道:「意外?還是驚喜?要不然嘛!就是怒惱。」
常玉嵐心想:「我正要打探你的來路,送上門來,免得我千方百計的找法子去接近你。」
想著,忙不迭含笑拱手道:「姑娘,是我走錯了房間,還是你進錯了房間?」
銀衣女郎微笑依舊道:「都不是。」
常玉嵐道:「都不是?」
那女郎笑得更甜道:「因為你沒走錯,我也沒走錯。」
常玉嵐道:「姑娘真的太會講話了。」
銀衣女郎道:「你是這房間的主人,不會要我請我坐吧?」
她說話之際,人也施施然站了起來,逕向常玉嵐立身之處走去。
常玉嵐忙笑著道:「逆旅小店,實在不是待客之……咦?」
他的「待客之處」的「處」字尚未出口,驚得失神一呼,忙著斜跨一步,扭腰閃了開去。
原來,那銀衣女郎快得連肉眼也分不出來,一種奇異詭變的身子,一閃之間,已到了常玉嵐的身側,相距颶尺,呼吸可聞。
這怎能不叫常玉嵐大吃一驚呢?
因為常玉嵐乃是當今高手,一流的大行家,竟然被這女郎欺近身側探手可及之處,乃是不可思議之事。
若是銀衣女郎心存加害,常玉嵐此刻必在她指掌之下,甚至已經橫屍當場,血染旅邸了。
更使常玉嵐駭異的是,看不出這銀衣女郎的身法。
所以,他失聲驚呼,飄絮驚虹,閃了開去。
不料——
那女郎盈盈而笑聲中,早又已回到原來坐的那張靠椅上道:「好快的身法,盛名之下無虛士,常家威震金陵,名動武林,不是浪得虛名。」
常玉嵐不由臉上飛紅,訕訕的道:「慚愧,姑娘的身法,在下自承不如。」
銀衣女郎聞言,嬌笑聲道:「我也不慢,只是,你是武學正宗,我的有些邪氣,對不對?」
武林中人,從來不會有人自承有「邪氣」的,即使是邪門歪道,也要以「俠義」自居。
這銀衣女郎自認自己有邪氣,實在少見。
常玉嵐笑道:「正氣與邪氣,只相隔一層薄薄的紙,用在正則正,用於邪則邪。」
銀衣女郎也報之一笑道:「咱們不談正邪,還是談談你吧!」
「談我?」常玉嵐道:「一介武夫,沒有什麼可談之處,倒是姑娘,年輕貌美,難得的是一身上乘功夫,必是名門正派,也是未來武林奇花。」
「哈哈哈……」
銀衣女郎立即嬌笑不已。
常玉嵐凝神而視,等她的笑聲一收,問道:「姑娘芳駕來此,必有所為。」
「聊天。」銀衣女郎掀動一下雙眉道:「找你聊天。」
常玉嵐道:「逆旅客店,夜靜更深,姑娘不怕蜚短流長?」
銀衣女郎道:「江湖兒女,還怕什麼?」
常玉嵐道:「不知姑娘……」
「不要談無謂的話。」銀衣女郎搶著道:「你隔著木板牆偷看我在先,我才在後走進你的屋來,這叫一報還一報,誰也不吃虧。」
常玉嵐不由臉上發熱。
他萬萬料不到自己在隔壁偷瞧,早被人家知道,自己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
因此,搭訕著苦苦一笑道:「姑娘真會說笑話,不知姑娘芳駕光臨,有何見教?」
「對。」銀衣女郎俏眉上掀道:「這才是正題。」
常玉嵐道:「既然如此,請明白的說吧!」
銀衣女郎忽然收起笑容,竟從腰際一個十分精緻的錦囊之中,取出一個折疊的白紙出來。
那白紙一折四疊,十分整齊。
她徐徐展開在昏黃燈光的桌面之上,才對常玉嵐道:「請過來,這兒有四位鼎鼎大名的人士,要請你指教指教。」
常玉嵐不得不走過去。
兩人幾乎是貼身而立,衣角摩裟,呼吸可聞。
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從那女郎身上透出,是女兒家特有的香氣,不是一般脂粉花露的檀香味道。
常玉嵐一見那幅白紙上,原來是畫著四幀人像,只有面部的半身圖樣,是用筆描繪,畫工十分細膩,折成四折,每折一人。
更令常玉嵐奇怪的是,所畫的人像非常神似,竟然是十年前的「四大公子」,而第一幀畫的就是自己,白色柬發,圓領白衫。
銀衣女郎微微一笑道:「閣下,你該不陌生吧!」
常玉嵐爽朗的道:「姑娘是明知還是故問?」
銀衣女郎一雙俏眼凝視著常玉嵐,右手無名指輕輕點著紙上的圖形道:「十年來,閣下的風采依舊,不但不減當年,英氣更成熟了、挺發了,不愧是武林四大公子之首,實在令人仰慕。」
常玉嵐不由臉上發燒,搖搖頭,藉著女郎說話之際,緩緩的走開了一步,道:「少年子弟江湖老,姑娘你太誇獎了,常某實在慚愧,半生潦倒,一事無成。」
「你得了吧!」銀衣女朗朗聲道:「你還要怎樣?難道還想當皇上?」
常玉嵐喟然一歎道:「當年,在下與另三位,實在都豪情萬丈,而如今,滄海桑田,人事全非!」
銀衣女郎忙道:「是呀!不知另外三位……」
「這個……」
常玉嵐原本不願與這女子多聊。
然而,人的弱點是,大都喜愛懷念既往。
對於十年前的舊事,歷歷如在眼前,尤其這圖形上的另外三人,與常玉嵐都有極大的淵源,極深刻的印象,更有說不盡的往事。
因此,他又湊上前去,指著司馬駿的圖像道:「姑娘,這位翩翩佳公子司馬山莊當年的少莊主,而今已是雙目失明的出家人,當和尚古佛青燈十年了。」
「哦。」銀衣女郎點頭道:「有些耳聞,的確是令人浩歎。」
常玉嵐又道:「這第二位『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十年不聞訊息,加上他曾經因家遭大變,引發了瘋癲之症,至今不知所蹤。」
「原來是個瘋漢!」
「不!」常玉嵐忙道:「有一個時期,他痰迷心竅,血氣所激,乃是由於氣急攻心,後來漸漸正常。」
「反正是瘋過。」銀衣女郎立即用塗了蔻丹的兩個指頭,在紀無情圖像之上彈了一下。
常玉嵐無限感慨的道:「只有探花沙無赦,如今世襲了回王……」
「算啦!」銀衣女郎的紅唇一抿,有些不屑之色,搶著道:「當初不知你們這班武林人是怎麼想到的,一個化外野人,怎能列為四大公子,真是笑話!」
常玉嵐忙道:「姑娘之言差矣!」
「何差之有?」銀衣女郎滿臉的不服氣。
常玉嵐道:「沙無赦乃回王的唯一繼承人,論文,御賜探花,論武功,不在常某之下,人品、風流倜儻,修為、品德,真是濁世佳公子,尤其是仁俠尚我作為,急人之難的風範……」
「好啦!」銀衣女郎有些兒不耐的道:「恁他怎的,也免不了一身膻腥味,遍體牛羊騷,包管他一輩子討不到好老婆!」
「嘿嘿!」常玉嵐笑了笑道:「婚姻十分美滿,沙兄的王妃,乃是回疆第一美人,人稱『銅箏公主黑白合』耶律香兒,武功也是一流。」
銀衣女郎道:「凡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彷彿人人都是三頭六臂。」
常玉嵐道:「姑娘不是要問圖上的四個人嗎?我,是實話實說呀!」
銀衣女郎道:「正經的你卻沒談。」
「沒談?我都依所知說了呀!」
「談談你如何?」
「談我?」
「是呀!你自己。」
「我?」常玉嵐搖搖頭道:「十年光陰等閒過,既無雄心壯志,也是乏善可陳,就這等庸庸碌碌,守著一片田園。」
「那你跑到這兒來幹嘛?」
「這個嘛……」
常玉嵐沉吟了一下。
他在沒弄清楚對方的來龍去脈以前,不願將自己追蹤「南海三妖」之事說出來。
因此,他話鋒一轉道:「聊了半夜,對於姑娘你……」
「瞧呀!」銀衣女郎露出一排白玉貝齒道:「我想你該問問我了。」
常玉嵐料不到她竟如此回答,忙道:「姑娘的來歷一定非比尋常,假若能以相告,常某願聞其詳。」
「無名之輩。」銀衣女郎笑著問道:「你聽說有個飛天銀狐沒有?」
「飛天銀狐?」常玉嵐是從來沒聽說過,但是,江湖人有一個怪僻,也就是最忌別人說從來沒聽過這一個人。
因為,那就表示他是「無名小卒」。
常玉嵐沉吟了一下,忙道:「聽嗎……是……是好像……好像聽江湖朋友提起過,只是……」
「不要吞吞吐吐了。」銀衣女郎立即笑了起來道:「諒來你從沒有聽說過,不要吱吱唔唔了,知之為知之,這有什麼奇怪。」
常玉嵐打量一下對方道:「是,是。」
銀衣女郎又道:「再問你,有一個人名叫阮溫玉,你聽說過沒有?」
常玉嵐吟著:「阮溫玉?阮……」
他搜盡枯腸,也想不起來武林之中有個「阮溫玉」,於是只好無語的搖搖頭。
銀衣女郎面有得色道:「我就是阮溫玉,阮溫玉就是我。」
「哦!」常玉嵐拱手道:「阮姑娘,阮姑娘,請問,阮姑娘適才所提到的『飛天銀狐』?」
阮溫玉笑得格格連聲,一面笑,一面道:「飛天銀狐就是阮溫玉,阮溫玉就是飛天銀狐,現在兩個人都在這兒。」
常玉嵐雙眉一皺道:「姑娘就是『飛天銀狐』阮溫玉?」
阮溫玉笑道:「不像?」
常玉嵐只好也跟著苦苦一笑道:「常言道,人如其名,可是,姑娘,你並不像一隻狐。」
「哈哈哈……」
飛天銀狐阮溫玉先是一陣嬌笑,笑聲久久不息,然後才道:「狐像什麼樣子,據說,凡是狐狸精不都是很美的嗎?是不是因為我不夠美?」
她連說帶笑,把一個常玉嵐「急」得十分尷尬,急忙道:「哪兒的話,阮姑娘,我以為你聰慧過人,口才一流,不像是個狡猾的狐狸。」
「不見得吧?」
飛天銀狐一臉的甜蜜笑容,半真半假的又道:「初次見面,你的斷語可不要太早喲!」
常玉嵐見她一味調皮,話總是轉不入正題,心忖:「自己原是要探聽她的來龍去脈,像這樣蘑菇下去,怎生得了,不如單刀直入……」
想到此處,就正襟坐在床沿,朗聲道:「常某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飛天銀狐道:「有話請講,我雖是女兒身,卻不喜歡扭扭捏捏作態。」
「好。」常玉嵐道:「同為武林一脈,我常家與各門派素有來往,不知姑娘可否將師承門派見告?」
不料——
飛天銀狐杏眼一掄道:「盤我的海底?」
「不,不!」常玉嵐忙道:「我是想,說不定我常家與阮姑娘門派中有些淵源,最少也可能有些兒交情。」
「那是不可能的。」飛天銀狐不加思索的十分篤定。
常玉嵐道:「怎講?」
飛天銀狐微笑道:「因為本門遠在雲南八貢山中,已經傳了三代,從未進入中原,我,是三代之中,唯一進入中原的叛徒。」
「哦。」常玉嵐從神情中,知道阮溫玉的話不假,應了聲道:「那麼,姑娘此次進入中原,必有所為了,能否見告?」
「不但可以,而且我今夜找上門來,就是要與你談論此事。」
飛天銀狐口中說著,又取出「四大公子」的畫像來,對常玉嵐道:「沙無赦是回人對嗎?已經做了回疆王爺,算是登了基了。」
常玉嵐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
「好。」飛天銀狐雙手一分,將原本折成四格的最後一格「嘶」的一聲撕了下來。
她似乎是用了功夫,十分整齊的把沙無赦的圖形撕下,就著油燈上燃燒起來。口中道:「這個就不談了。」
常玉嵐不明就裡,問道:「阮姑娘……」
飛天銀狐早又將第三格所圖的紀無情的圖撕下來,如法泡製,口中道:「既有神經病,又不知所終,這一個也就不談了。」
常玉嵐對著飛天銀狐這種怪誕的動作,一時也想不起是何用意。
而那飛天銀狐把手上所剩的紙中分為二,又已撕開,一面將司馬駿的像送近火苗道:「阿彌陀佛,瞎和尚,早點上西天吧!」
說完,將最後四分之一畫著常玉嵐圖形的紙抖得格格作響,然後向常玉嵐道:「我別無選擇,這也算得是孽緣天定,時也,運也,命也!」
常玉嵐不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姑娘的意思是……」
飛天銀狐的臉上,有了令人迷惑的神色。
她將手中的一幅畫像端詳的仔細看了個夠,然後又朝常玉嵐從頭到腳瞧個透,才道:「這畫匠的外型頗能傳神,只是氣魄的豪放、風度的瀟灑,都沒有畫出一半來,人,比畫的強多了。」
常玉嵐被她看得有些兒不悅。
因為,自己變成了「物件」了,好似任由她在評頭論足。
常玉嵐不由道:「姑娘,對常某……」
「我就要向你說明。」飛天銀狐阮溫玉一臉的嬌媚,幾分含情的搶著道:「我離開八貢山,來到中原,第一件事是要遍訪武林四大公子。」
「哦!」常玉嵐急於知道她的企圖,所以追問道:「目的何在?」
飛天銀狐出乎意外爽朗的道:「招親!」
常玉嵐不由「嗤!」的聲笑了起來,先前的緊張一掃而空。
因為,像飛天銀狐這等標緻豆蔻年華的女子,當然是有「婚姻」問題,武林之中,慕名求親,也不是稀罕的事。
況且,飛天銀狐自己說自幼生長在多有樹木少有人煙的八貢山,年齡到了這個成熟的時期,進入中原尋找適當的配偶,是人之常情。
四大公子名滿江湖,飛天銀狐選為對象,應該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
常玉嵐之所以一掃先前緊張的心理,自認自己已經是有了家室的人,當然不是飛天銀狐的目標。
所以,他笑了笑道:「原來阮姑娘為了終身大事而來,人之大倫,可惜……」
飛天銀狐見常玉嵐頓了一頓,笑著道:「可惜?什麼可惜?」
常玉嵐慢條斯理的道:「司馬駿不但成了盲人,而且出了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飛天銀狐道:「誰願嫁一個雙瞎無路的光頭禿驢?」
「是!」常玉嵐接著道:「沙探花嘛!不但已經世襲了回王爺遠在回疆大漠,更已與耶律香兒完婚生子,這……不然……」
「算了!」飛天銀狐道:「不然我也不會選他,大漠風沙,簡直令人受不了,成年吃牛羊肉,喝羊酪,一身的羊糞臭,咯咯……」
她笑得十分天真,髮鬢邊的翠凰頭飾抖動不已。
「紀無情!」常玉嵐偏著頭道:「其實,紀無情卻是個理想人選,論門第,他是南陽世家,論功夫,他的無情刀法出神入化……」
「咦?」飛天銀狐奇怪的道:「你不是說他曾得過瘋癲症嗎?」
常玉嵐點點頭道:「過去是患過怪症,最糟的是,十年沒有他的音訊。」
飛天銀狐見常玉嵐目視遠處,十分神往,分明對「黑衣無情刀」紀無情懷念至極,忙道:「你說我會嫁給一個瘋子,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嗎?」
常玉嵐不住的點頭道:「說得是,所以嘛!四大公子而今滄海桑田,都不能夠令姑娘滿意了,這實在是人世之間一大憾事。」
「不!」飛天銀狐滿面堆笑道:「閣下只說了三個,還有一位呢?」
「我?」常玉嵐不由仰天一笑道:「哈哈!還有一個就是在下呀!」
「那……」
飛天銀狐說了一個「那」字,把尾音拖得長長的,瞇著一雙眼,睇視著常玉嵐。
常玉嵐忙道:「姑娘真會開玩笑,在下是已有家室之人,姑娘,此乃人盡皆知之事,退一步來說,即使在下未曾婚配,一介曠夫,怎敢有附龍攀鳳之想。」
不料——
飛天銀狐並不放鬆,反而臉色一正,十分嚴肅的道:「可是,我就選中了你。」
常玉嵐見她十分認真,並不是玩笑話。
然而,常玉嵐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以為是聽錯了。
因此,他也正色道:「姑娘,你……你是不是弄錯了?」
飛天銀狐道:「沒有,我一點也沒弄錯,常玉嵐,你聽仔細了,我踏入中原的第一步,第一天,就發誓要在四大公子之中,選一個合籍雙修的夥伴。」
常玉嵐見她越說越認真,不由道:「這是你的事,而我常玉嵐……」
「常玉嵐是第一人選!」飛天銀狐道:「也是最後一個人選!」
常玉嵐冷冷的道:「只怕姑娘,你的這個選擇是錯誤的,會徹底的失望。」
飛天銀狐陡然站了起來,娥眉上挑道:「飛天銀狐想到的事,一定要做到。」
常玉嵐仍然正襟而坐道:「這樁事可能會有意外。」
「怎見得?」
「因為這種事要兩廂情願。」
「你不願意?」
「不是不肯,而是事實上無法答應。」
「你是說你已有了妻室?」
「對。」
「我不計較名分。」
「我計較。」
「你計較什麼?」
「愛情是摻不進沙子的,愛的心底,容不得第三者侵入。」
「我不一定在乎愛不愛。」
「我在乎。」
「常玉嵐,你……」
「我有我的一定之規!」
「唉!」
飛天銀狐不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假若我把我的苦衷說明,你可以考慮嗎?」
常玉嵐道:「或許你有苦衷,但是,我不能改變我的意志,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飛天銀狐幽然喟歎道:「唉!那就是說,你一點同情之心也沒有?連聽我訴說也不願意?」
「我可以聽你傾吐你的苦衷。」常玉嵐道:「事情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裡強,但是,我不能因同情你而委屈我自己。」
飛天銀狐卻道:「這件事對你也有莫大的好處。」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我目前活得很滿足,並不希望有什麼好處。」
飛天銀狐進一步的道:「若是能增進你的武功修為的事呢?」
誰料飛天銀狐衝口道:「一點不錯,實說了吧!我承受了本門傳下來一冊秘籍,上載有一項失傳五百年的功夫,就叫做『龍鳳爭輝』的稀世絕學,一定要男女二人同修苦練,而且都要天賦異秉,功夫已到人體極限的夫婦,才有練成的希望,所以……」
「夠了!」常玉嵐實不願聽下去,也無心聽下去,一面搖手道:「姑娘,常某不夠資格,也無意於你所說的龍鳳爭輝什麼的,天將黎明,請你回房安歇吧!」
飛天銀狐道:「你真的無動於衷?」
常玉嵐搖頭道:「你不要疑惑!」
飛天銀狐又道:「你不後悔?」
常玉嵐道:「放心,在下毫不後悔!」
飛天銀狐道:「你是趕我走?」
常玉嵐道:「是請。」
「好。」飛天銀狐應了聲,起身向房間口走去,口中道:「你一定會後悔的。」
常玉嵐見飛天銀狐已有了去意,而且真一步步走向房門口,不願再與她在口頭上磨牙,只盼著她早早離開。
因此,不回答她的話,一面起身送客,一面口中道:「恕不遠送,姑娘晚……」
晚安的「安」字尚未出口。
料不到昏黃的燈光之下,銀色影子忽的一閃。
「啊!」短促的一聲驚呼。
常玉嵐的人如同呆了一般,漸漸的「軟」了下來,終於,像一堆揉好的面,軟綿綿的倒在飛天銀狐伸出的手臂彎裡。
「嘿嘿嘿……」
飛天銀狐不由冷冷發笑,低聲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會後悔的。」
焦黃的窗紙上,已露出了黎明的曙光。
遠處,幾聲雞啼。
雄雞,已經唱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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