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鳳苦笑一下,道:「她要你勸我活下去?」
容哥兒道:「是啊!她說,咱們三個人一般的苦,以後,最好能生活在一起。」
江玉鳳道:「姊夫,你瞧過我的真面目了?」
容哥兒道:「瞧過了。」
江玉鳳道:「醜得嚇人,是嗎?」
容哥兒輕輕歎息一聲,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的心恢復了冰清玉潔,外貌的醜美有何關係?」
江玉鳳微微一笑,道:「真的嗎?」
容哥兒道:「自然是真的了,我幾時騙過你。」
江玉鳳道:「好吧!那我跟著你們,做個丫頭。」
容哥兒道:「我會盡心盡力把你當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江玉鳳道:「我知道,姊夫說一句話,那就像釘在牆上的鐵釘一樣。」
容哥兒笑道:「那很好,你既然這樣相信我,那就好好地活下去。」
江玉鳳點點頭,道:「姊姊斬去了兩條腿,就算有妹夫體貼照顧,她能夠活下去,只怕也不是短時間可以養好。」
容哥兒歎息道:「只怕咱們要在這裡休養一段時間。」
江天風道:「所以,要勞動姊夫一下,把這山洞中的屍體,清理出去,咱們在這裡休息幾日,等姊姊傷勢好一些,咱們再離開此地,找一個清靜之處,讓姊姊養息傷勢。」
容哥兒突然間想起來一件事,急急說道:「玉風,你不是中了毒嗎?我身上帶有解藥。」
江玉風道:「姊姊早給我解藥用過了。」
容哥兒長長吁一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轉身行出石室,清理出石洞中的屍體。
時光匆匆,轉眼之間容哥兒江氏姊妹,已在這石洞中停留了七日之久。七日中,石洞中靜寂異常無一人人洞打擾。江煙霞以無比的堅強意志,度過了一段危險的日子,在容哥兒細心照顧之下,大見起色。石洞存有食用之物,容哥兒學習炊食,三人日子度得很艱苦,但每人的心情,都很快樂。第八日中午時分,突然聽到了一陣履聲傳了過來。
容哥兒正在生火煮食,聞聲突然一驚,低聲對江玉鳳道:「看著你姊姊,我去瞧瞧是什麼人?」抽出長劍,步出石室。原來,江玉鳳經過這一段的養息,人已大見好轉。
這石洞中大寂靜,空谷傳音,聲聞甚遠,容哥兒步出石室,仍未見來人蹤跡。突然間,傳過來一個清亮的聲音,道:「容少俠?」
容哥兒聽出是赤松子的聲音,心中一喜,高聲應道:「晚輩在此。」但聞步履之聲,奔了過來,赤松子當先而至。容哥兒抬頭看去,只見赤松子身後緊隨著上清道長。兩人行到容哥兒身側,齊聲說道:「江姑娘好嗎?」
容哥兒鎮靜了一下心神,反問道:「那解藥有效嗎?」
赤松子道:「有效,所有服用解藥的人,都已經清醒過來。」
容哥兒喜道:「那是說武林得救了。」
赤松子道:「不錯,武林得救了,唉!雖有一部分人,已經死去,但大部分人,都在眼藥之後,神智恢復。」
容哥兒長長吁一口氣,道:「那就好了,能使天下武林得救,也不在我們這一場經歷之苦了。」
赤松子道:「一明大師向天下英雄宣佈了這場求取解藥的經過,引起了人心的震動。」
容哥兒道:「唉!那很好,賤內的傷勢,也稍見好轉,天下得救,我們夫婦的心願已完,從此我要埋名息隱了。」
上清道長道:「目下君山勢情一新,各方豪雄都雲集於山谷之中,希望能拜見江姑娘一面,還望容少俠代為說項,使天下英雄一睹鳳儀。」
容哥兒道:「這個,我看不必了吧?」
上清道長道:「為什麼?」
容哥兒道:「因為她已成了殘廢之身。」
上清道長啊了一聲,道:「怎的落下了殘廢之身?」
容哥兒道:「她雙腿為毒蛇咬傷,兩位都已經親眼看到了。」
上清道長道:「不錯,江姑娘的定力,貧道難及她萬一。」
容哥兒歎息道:「她本來已決心以身殉難,但我苦苦求她活下去。」
赤松子道:「她答應了沒有。」
容哥兒道:「答應了,所以自斷雙腿……」
上清道長輕輕歎息一聲,道:「她自殘肢體以救天下,可敬啊!可敬!」
容哥兒道:「所以,勞請兩位前輩代她向群豪致意,晚輩們己決定今夜離去了。」
赤松子道:「這個怎麼行…。」——
上清道長一拉赤松子的衣角,接道:「既是如此,我們也不便勉強了,勞請容少俠轉告江姑娘,天下英雄致敬之心意。」
容哥兒點點頭,道:「我想她知曉其情,心中定然很高興。」
上清道長合掌說道:「貧道再奉告一事,就可告別了。」
容哥兒道:「什麼事?」
上清道長道:「那位和貧道動手的蒙面人,正是本派掌門人,只是他已被王子方毀去容貌,而且又助王子方做過了甚多惡事,得江姑娘解藥之助,使他神智恢復,回想前情,盡屬恨事,因此,決心退隱,要貧道暫行代理掌門之位,日後,再就本幫弟子中,找出接掌門戶的人。」
容哥兒道:「恭喜道長了。」
上清道長歎一聲,道:「貧道雖然盡力相勸,但敝掌門心意已決、無法挽回。」
容哥兒道:「晚輩知道了,但晚輩和賤內,都已經不願再多間江湖中事。」
赤松子接道:「那位和一明大師動手的人,正是一瓢大師,他托貧道向容少俠問好。」
容哥兒點點頭道:「多謝一瓢大師的關注,有勞道長代我向他致好。」語聲一頓,道:「兩位還有什麼事?」
上清道長道:「容少俠準備幾時動身?」
容哥兒沉吟了一陣,道:「不勞道長下問,在下和拙荊,都已厭倦江湖,此後,也不願再和武林中人往來,兩位不用再多問我們夫婦的事了。」言罷,轉身行回石室,不再理會兩人。
赤松子輕輕歎息一聲,道:「容少俠這點年紀,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竟被這一場折磨,鬧得意志消沉。」上清道長輕輕一拉赤松子,轉身而去。
容哥兒行入石室,只見江煙霞擁被而坐,立時急步行了過去,道:「你怎麼坐起來了?」江煙霞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道:「不用擔心,我已經好多了……」拾手理一下散亂的長髮,接道:「我聽了你和他們的談話。」
容哥兒道:「我自作主意,未和賢妻商量。」江玉風道:「姊姊聽得高興死了,她雙腿殘廢,我醜若妖女,自然不願見人了,但妹夫正值英年,陪我們退隱林泉……」
容哥兒搖搖手,接道:「我對兩位的負欠大多,但願有生之年能夠補償此疚。」
江煙霞道:「你欠我們什麼!」
容哥兒道:「如非為我,賢妻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了。」
江煙霞道:「不要這樣想,我是為了救人救世,與你何干?」
容哥兒道:「我知道,如不是為了我,你們決不會付出這般大的犧牲。」
江煙霞淡然一笑,道:「為你也好,為救天下英雄也好,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目下要緊的是,咱們要設法早些離開此地。」
容哥兒道:「賢妻準備幾時動身。」
江煙霞道:「如是不想見他們,動身得越早越好,今晚上動身如何?」
容哥兒道:「你能夠走嗎。」
江煙霞道:「賤妾傷勢已癒,想今晚上就動身。」
容哥兒沉吟了一陣,道:「你們好好地休息一下,咱們今晚就走。」
江玉風整理一下衣服、兵刃,幾人又進些食用之物,估計天到初更時分,容哥兒背起江煙霞,出了石洞,抬頭看去,只見繁星滿天,正是個元月之夜。江玉風仗劍當先開路,容哥兒背著江煙霞緊追在江玉鳳身後而行。這君山之上,原本到處坐有中奇毒之人,現卻不見一個人影,想是都已經服用過解藥之後,毒傷痊癒而去。
容哥兒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看來,那解毒藥物,果然是對症之藥,中毒之人,都已經清醒而去。」
江煙霞道:「這本是一片清靜之地,但被王子方等一鬧,鬧成了一片惡土,現在,總算又使它重歸清靜了。」
容哥兒突然想到那規模宏大的地下石府,急急說道:「還有一大禍害,要設法把它毀去才好。」
江玉鳳道:「這倒不勞姊夫煩心,姊姊早已把它毀去了。」
容哥兒道:「當真嗎?」江煙霞道:「不錯,我已經把它毀去。」容哥兒道:「怎麼一個毀法。」
江煙霞道:「我打了一個洞,放了湖水進去。」
容哥兒道:「這法子好極了,既簡便省事,又可永絕後患。」
江煙霞道:「過去一段時間,從沒有船隻敢靠近君山,如今雨過天晴,不知是否還有船隻靠岸了。」
容哥兒笑道:「試試運氣吧!」三人談話之間,行到湖岸。凝目望去,只見一艘漁舟,高掛燈火,似是正在捕魚。容哥兒高聲喊道:「漁管家,漁管家。」
漁舟上有人高聲應道:「什麼人?可是呼叫老漢嗎?」
容哥兒聽那聲音很蒼老,高聲應道:「老丈請助我們渡過湖面如何?」
那捕魚老人沉吟了一陣,道:「那好吧!你們有多少人?」
容哥兒道:「我們一共三個人。」
那捕魚老人緩緩應道:「好吧!老漢立刻把船搖過來。」
捕魚老人答過話之後,果然收了漁具,搖過魚舟。容哥兒縱身躍上漁舟,四顧了一眼,只見甲板上放著活鮮的魚蝦,顯是剛剛捕獲不久的。那捅魚老丈,大約有五十餘歲,赤足竹笠,身體十分健壯。容哥兒道:「這漁舟上只有你老丈一個人嗎?」
捕魚老人道:「老漢原本有一兒一女,助我捕魚,大子不幸染恙,小女為了照顧犬子,留在家中,今宵只有老漢一人在此了。」
容哥兒道:「老丈請把我等送往對岸,我等登舟之後,自會重謝。」
捕魚老人微微一笑,道:「重謝倒不用了,不過,老漢有幾句話,不得不先作說明。」
容哥兒道:「什麼話?」
捕魚人道:「老漢年邁力衰,行舟很慢,諸位要擔待一二。」
容哥兒道:「你盡力而為就是。」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好!諸位請入艙中坐吧?」
容哥兒望了懷抱中江煙霞一眼,無限愛憐他說道:「舟上夜風寒冷,咱們到艙中坐吧?」江煙霞眉宇問無限歡愉之色,點頭一笑。容哥兒緩步行入艙中,江玉風隨後入艙。
那老人收了漁具,搖櫓而行。小舟在湖中緩緩而行,容哥兒等期望著漁舟早些靠岸,早離此地,哪知心中越急,卻感到那漁舟走得越慢了。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容哥兒忍了又忍,只是忍耐不住,道:「老丈,還要多少時間,才能靠岸?」
捕魚老人應道:「快了,快了,至多再要一個時辰。」
容哥兒道:「還要那麼久嗎。」
捕魚人道:「老漢已先行告過罪了,我年邁力衰,行舟甚慢。」
江玉風道:「我來幫你如何?」舉步向外行去。
容哥兒伸手阻止了江玉鳳道:「讓他慢慢地劃吧。」
又行一個時辰,天色已近四更,漁舟已靠岸而停。捕魚人高聲說道:「靠岸了。」
其實,不用他開口,容哥兒已抱著江煙霞行出艙外,舉步登岸。江玉鳳緊追容哥兒身後出艙,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片金葉子,道:「這個補償老丈捕魚的損失。」
捕魚人淡淡一笑,道:「這個老漢不敢收受,姑娘帶著用吧?」
江玉鳳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捕魚老人笑道:「老漢能送三位一程,已是莫大的榮幸,怎敢再收厚賜?」
江玉鳳雖然覺著他話中弦外有音,但見容哥兒已然行出數丈,無暇多問,把手中一片金葉子丟在船板上,縱身一躍登岸,追上容哥兒,低聲說道:「擲夫,那老漁人有點奇怪。」
容哥兒道:「什麼地方奇怪?」
江玉鳳道:「他不肯收我的酬償。」
江煙霞道:「我也覺著有點奇怪,這湖中君山,早成死亡之地,這老人怎敢在君山附近捕魚,而且只有他這一艘魚舟……」話猶未完,突見火光一閃,緊接著響起了一聲佛號,道:「老袖一明,率天下英雄,恭迎容少俠和兩位姑娘。」
容哥兒怔了一怔,道:「大師怎會在此?」
但見火光連閃,片刻間,四周亮起了十餘支火把,熊熊的火光,照得方圓數十丈一片通明。火光下,只見那一明大師、上清道長、赤松子三人並肩而立。在三人身後,一併排列了十餘人。容哥兒目光一轉之間,看到黃十峰、俞若仙,還有幾位長衫老者,和僧道等雜列一排。這些人似是早已在列隊等候,靜伏暗處不動,燈光亮起時,隊形早成。
容哥兒還未來及開口,上清道長已搶先接道:「貧道先向容少俠請罪。」
容哥兒輕輕歎息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明大師道:「天下英雄,聞知容少俠冒險犯難,江姑娘捨身取藥的事,無不感動萬分,希冀能夠一見諸位之面,拜謝挽救武林危亡的恩德。」
赤松子接道:「貧道和上清道兄,雖然再三說,三人大願已償,不願再事多留,準備相攜歸隱,但天下英雄,各方雄主,各幫派的掌門、幫主,執意要見一面,情非得已,我等才作此安排,用漁舟渡三位到此,容少俠不論有什麼責罰,貧道等都願領受,決無一句怨言。」
一明大師道:「千百年來,從未一人,能使天下武林同道,千百人受救命大思,我佛慈悲,也不過如斯了。」
容哥兒接道:「大師言重了,我等如何敢當!」
一明大師道:「上清、赤松兩位道兄,確是依照三位的心意轉述。用此法誘請三位到此的,老袖也是主謀之一,三位如要責怪,老鈉亦願領受,但求三位,能留此幾日,讓他們謝過相救之恩,三位再行離此,三位都受了劇傷,此後江湖中事,決不致再麻煩三位,也不致阻攔三位歸隱。」
容哥兒低頭望望懷中的江煙霞,說道:「咱們應該如何?」
江煙霞道:「事已至此,容郎自作處置吧?」
容哥兒抬頭望了一明大師一眼,道:「大師等盛情,我們卻之不恭,不過,在下想先說明一件事。」
一明大師道:「好!容少俠只管吩咐。」
容哥兒道:「我等實已不願再留戀江湖,留此時限,不能超過三天。」
一明大師道:「老袖受天下英雄之托,挽留三位,容少俠既是不願在此多留,咱們就以三日為限吧!」上清道長道:「江姑娘傷勢未癒,我等已為三位備好了休息的地方。」一明大師道:「老袖為三位帶路。」轉身向前行去。群豪紛紛讓道,分列兩側,抱拳作禮。
江玉鳳迅速從懷中摸出一方長中包住了一張怪臉,隨在容哥兒的身後而行。容哥兒目光轉動,只見兩側人影分列,原來那火光之後,還有很多人列隊恭迎。夜色中容哥兒約略一看,人數至少百位以上。人數雖然眾多,但卻是一片靜寂,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一明大師帶三人穿過群豪,到了一座高大的宅院門前。只聽木門呀然,兩扇黑漆大門,突然大開,兩個勁裝大漢;高舉紗燈,緩步由大門內迎了出來。容哥兒抬頭看去,只見燈光連線,由大門口處,直到大廳。這是三進院子的大宅,由大門口至大廳,足足有五六丈遠,每隔十尺,都有一個人高舉著火把,這些人又大都是武林中甚具名望的人物。
武林中千百年來,從無任何一個人,有過此等榮耀,使得這麼多武林中大具聲望的人物,為他這等操作。容哥兒心中突然泛起來一種莫名的傷感,熱淚盈眶,但他卻強忍著,不讓那淚水落下。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是榮耀和痛苦,揉合出的感傷。
一明大師帶著容哥兒等,一口氣行人了大廳。只見大廳中燈火輝煌,高燃著八支兒臂粗細的巨燭,只照得整個大廳一片通明。大廳正中,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早已擺好了豐富的菜餚。
一明大師低聲說道:「三位在那石洞中,住了很久,每日以乾糧充飢,從未好好的吃過一餐飯,天下英雄,一片誠心,為諸位準備了一些食用之物,三位請先進些食物之後,老袖還有下情奉告。」
容哥兒、江煙霞等,確是很久未進過這等佳看美昧,只覺一陣酒菜香氣,撲人鼻中,頓覺腹中飢餓。低頭望了江煙霞一眼,道:「咱們可要吃些東西嗎。」
江煙霞笑道:「你如腹中飢餓,咱們就吃一點吧?」
容哥兒把江煙霞扶入上位坐好,自己和江玉鳳分坐兩側相陪。一面低聲說道:「二妹,他們一番盛情,替咱們準備好了美味佳餚,咱們如果不吃,豈不辜負了他們一番盛情美意?腹中飢餓,只管放量食用。」
廳中火燭高燒,但卻只有容哥兒三個進餐食用之人,而且,那一席酒菜上,也只擺了三副碗快筷,顯然,這一席酒菜,只為了三人食用準備。三人放量而食,吃個酒足飯飽。容哥兒最後放下筷子,擦擦嘴,還未來及開口說話,一明大師、上清道長、赤松子等三個,魚貫而入。
一明大師合掌說道:「三位吃好了?」
容哥兒道:「多謝大師的酒菜。」
一明大師道:「這是天下英雄的心意,老袖只能算得其中一份。」
上清道長雙手捧著一個布包,道:「這布包中是滄州陳神醫家傳的金瘡藥,專治刀劍之傷,江姑娘雖然傷勢已然大好,但敷上此藥,也可使傷勢好得快一些。」
容哥兒接過藥物,道:「請大師代我們謝過那陳神醫。」
赤松子道:「天下英雄,都很感謝諸位救命之恩,希望能得三位應允,見上三位一面。」
江煙霞道:「容少俠已答允留此三日,我們就留此三日,三日之後,我們再行離開……」
江玉鳳接道:「請三位老前輩轉告天下英雄,盛情高誼,我們已經心領,希望不要阻撓我們的退隱之路……」
一明大師合掌笑道:「這個,老袖已經對他們說明,決不敢阻攏三位歸隱之路。」
上清道長道:「只要三位履行諾言,在此留住三日,三日之後,任憑諸位離去,我們決不會從中阻撓。」
容哥兒道:「我們留此三天可以,但我們希望不要受到驚擾,拙荊傷勢初癒,必須要靜靜養息一下。」
一明大師笑道:「容少俠但請放心,他們心中對三位崇敬萬分,決不敢使三位有著一點驚擾之事。」
上清道長接道:「天下英雄對三位相救之恩,個個感激不盡,他們本要對三位盛大歡迎,卻為貧道等攔阻。」
容哥兒道:「經過的事跡,三位可都已經告訴了天下英雄嗎。」
上清道長道:「貧道說的很簡略。」
江煙霞道:「說的越簡單越好。」
赤松子道:「這大廳之後,就是替三位準備的臥室,我們知道三位不喜人家打擾,所以,也沒有派人來招呼三位。」
容哥兒道:「那倒不敢有勞了,我們希望越靜越好。」
一明大師道:「我等盡量安排,使三位生活得安靜一些,不過,要請三位答應一件事。」
容哥兒道:「什麼事?」
一明大師道:「希望三位答應,後天中午時,能和天下英雄見上一面。」
容哥兒回顧了江煙霞一眼道:「賢妻之意呢?」
江煙霞道:「不見他們也不行了,那就索性答應下來吧!」
容哥兒點點頭回顧了一明大師一眼,道:「就依大師的安排。」
一明大師合掌應道:「只怕容少俠,早已嫌我等羅嚏了,我們就此告退。」言罷,轉身而去。上清道長、赤松子等魚貫隨在他身後,退了出去。江玉鳳望著三人的背影,低聲說道:「姊夫,我心中有些懷疑。」
容哥兒道:「你懷疑什麼。」
江玉鳳道:「他們為什麼不讓咱們此刻會見天下英雄,一定要我們等三天?」
容哥兒道:「這中間定然有什麼作用,只是一時,我也不明白罷了。」
江煙霞道:「他們在準備一件事,大約要兩天後才能完成。」
江玉鳳道:「準備什麼事。」
江煙霞淡淡一笑,道:「他們準備什麼我不知道,但和咱們有關,那是不會錯了。」
江玉鳳道:「他們會不會留難我們?」
容哥兒道:「我看不至於吧!迄今為止,他們似是對我們十分尊重。」原來,那江玉鳳心中對留此一事發生顧忌,她本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今竟被害得臉上疤痕斑斑,心中那份痛苦,自是比死亡還要深刻得多。容哥兒和江煙霞對她的愛顧,使她稍減去了尋死之心,但如要她把一張醜臉,公諸世人,在她的感受中,實是生不如死了。是以對留此一事,她反對得最為激烈。
兩日時光,彈指即逝,那一明大師和上清道長等,果然是倍守諾言,兩日時光中,未再進來打擾三人。每日,都有人替三人擺好酒飯,準備好應用之物,但那些僕從之人,都早已得到了關照,盡量地避開三人,不和他們見面。第二日中午時分,三人進過午餐之後,一明大師、上清道長、赤松子,緩緩行了進來。
容哥兒還未來及開口,江玉鳳已搶先說道:「今日是第三天了。」
一明大師道:「這個老袖知道。」
江玉風道:「至遲在日落之前,我們要離開此地。」
一明大師道:「是的,今日,是三位留此最後一日了。」
江玉鳳道:「我們幾時可以走。」
一明大師道:「三位立刻可以動身。」目光轉到容哥兒的臉上,道:「容少俠,此刻,他們可否進來見見三位呢?」
容哥兒望望江煙霞,低聲說道:「他們要見的是你,你來決定吧!」
一明大師道:「是的,女施主捨身救世的經過,天下英雄,都已經知曉了。」
江煙霞道:「事情過去就算,大師不用再提起了……」語聲一頓,接道:「他們有幾個人來?」
一明大師道:「連同老袖等三人,大約十五個人,他們都是天下英雄舉出來的代表。」
江煙霞道:「好吧!請他們進來吧。」
容哥兒拉一下江煙霞身上羅裙,掩去她斷去的雙腿,扶正她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子,低聲說道:「夫以妻榮,我也分得一些榮耀。」緊傍在江煙霞左側而立。
江煙霞低聲笑道:「如若論功行賞,你該是第一大功才對,如若不是你,也許我還不會覺悟,也沒勇氣去取解藥。」
容哥兒笑道:「如是沒有爹爹的大智大勇,就算能夠剿滅王子方,天下英雄也是無法得救。」
江煙霞回顧了江玉鳳一眼,道:「還有二妹,如若非她相助,只怕我們也難有這份成就了。」
江玉鳳道:「小妹只是聽命行事而已。」隨在江煙霞的右側坐了下去。
江煙霞低聲說道:「如非必需,你們盡量不要講話,由我一人應付他們。」
談話之間,一明大師和上清道長及赤松子等帶著十餘人,緩步而入。容哥兒目光一轉,只見進來的人群之中,有矮有胖,但大都是穿著長衫。顯然,他們對江煙霞有著無比的敬重。
只見一明大師台掌說道。」江姑娘,這幾位都是目下武林中聲望極高的人?」
江煙霞頷首一笑,接道:「怒賤妾雙腿不便,無法對老前輩行見大禮了。」
以一明大師為首的群豪,個個抱拳,說道:「我等來拜謝救命大恩,如何敢當姑娘的大禮?」
江煙霞道:「賤妾只是碰巧而已,如何敢當諸位的大禮呢。」
赤松子道:「貧道等幾位,代表天下英雄,有一點小禮物,奉獻給江姑娘。」
江煙霞道:「賤妾雖然取得解藥,但那是僥倖成功,算不得什麼,何況,我等歸隱山林之後,珍寶、古玩,對我等也是無用之物。」
一明大師道:「但他們敬謝姑娘的,並非是珍寶與古玩。」
江煙霞道:「那是什麼?」
一明大師道:「是一面鳳旗。」
江煙霞道:「鳳旗?送我何用?」
上清道長道:「那代表天下英雄的心意,姑娘請收下。」說完,舉手一招。只聽樂聲響起,四個勁裝少年,舉著繡著兩支金鳳的白旗,緩緩行了進來。容哥兒凝目望去,只見那白旗長不過三尺,寬不足二尺,用上好白緞子做成,旗的本身,並無什麼新奇之處,但那兩隻金鳳,卻繡得栩栩如生。在那雙鳳之下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字,字跡有草有正,顯非出於一個人的手筆。那鳳旗很輕,就算是三歲之童,也可輕易拿起,但那四個大漢,卻如負重千斤一般,個個神色嚴肅。
一明大師低聲說道:「江姑娘對江湖的功業,實是無一物能夠代表,天下英雄,原想各集珍玩,並為三位築一座美輪美矣的高殿,供三位修身養性之用……」
江煙霞搖搖頭,道:「他們想錯了,我們要息隱之處,應該是青山翠谷,茅舍數幢,晨聽烏語,夜聞松濤,人跡罕至的地方。」
一明大師道:「這個老袖明白,所以,老袖等和上請道長兄等一一商量,覺著那樣做太俗氣,所以,才想出了做一面雙鳳旗,送與江姑娘。」
江玉鳳忍不住心中衝動,說道:「你們送我姊姊這面風旗,用意何在?」
一明大師道:「兩位對武林同道的恩德太大了,可以說是再造武林,不敢以俗物奉獻:恐濱三位崇高。這風旗之上,有著天下英雄的親筆簽名,再用金線繡上,也代表天下各派各門的崇信之物,鳳旗所指,天下各門各派,都將聽候遣命。鳳旗行經之地,百里內武林同道,都將動員,暗中保護……」
江煙霞淡淡一笑,接道:「很威風,可是這些榮耀和權位,都非我們心中的期望,我們息隱林泉,與世隔絕。」
容哥兒道:「雙鳳旗權位如此高大,和武林霸主何異?」
上清道長道:「那是大不相同了。這是出於天下英雄的心願,也是出於他們的崇敬。」
江煙霞道:「風旗之威,全在人為,只能對君子,不能制小人,如是一個惡毒之徒,再起狂焰之人,我不信一面鳳旗,能夠使他府首聽命。」
上清道長道:「這個,我等早已想到,旗中自然有制敵之法。」
江煙霞道:「你們……」
一明大師急急接道:「玄機不可洩,這一面風旗,姑娘非收不可。」
江煙霞沉吟了一陣,道:「這樁事,使賤妾很感為難。」
一明大師道:「天下英雄一片誠心,姑娘就承受了吧?」
江煙霞沉吟了一陣道:「如若這雙鳳旗還有別的作用,希望它不要再成為人間一個禍害。」
一明大師臉色一凜,道:「所以,老袖希望姑娘,收存了它,然後再使它變成了一個單純的鳳旗,不含別的作用。」
江煙霞道:「如此說來,我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上清道長道:「天下英雄,一片誠心,姑娘如再推托,那就未免使人難堪了。」
江煙霞道:「好!我接受。」
但聞一個長衫老者高聲道:「上旗。」突聞一陣砰砰之聲,傳人耳際。原來,那大廳之外,早已備好了爆竹,聽得上旗二字,立時有人燃放起來。砰砰的爆竹聲中,加上陣陣悅耳的樂聲。四個棒旗少年,緩緩向前行了幾步,神色間一片恭謹。一明大師等為首的十五位長老,齊齊拜了下去。
江煙霞伸手接過鳳旗,緩緩間一明大師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一明大師道:「一年之後,各大門派要在我少林寺中聚首一次,敬祈旗主能夠親臨主持其事。」
江煙霞道:「這個,屆時再說吧?」回目一頤容哥兒,道:「容郎,咱們走吧?」
容哥兒應了一聲,背起了江煙霞,大步向外行去。江玉鳳長中蒙面,緊追在容哥兒的身後。大門外站滿了人,那震耳的爆竹聲,仍然未絕。四馬篷車,都已套上了鞍蹬。
大院外站滿了人,但每個人都高舉雙手,閉住了雙目,似是不敢瞧看那江煙霞。只聽身後傳來了那一明大師的聲音,道:「車馬都已備齊,請隨意乘用。」
江煙霞抬眼看去,只見兩列隊相送之人遠遠排出,一眼看去不著際。當下低聲說道:
「容郎,咱們上車吧。」容哥兒應了一聲,登上篷車。車上坐定、墊被,早已備好,容哥兒放下了江煙霞,一提僵,車向前轉動。三人內心中,都受了很重的創傷,對這等前無古人的盛大歡送,竟是視若無睹。
江玉鳳長長吁一口氣,道:「俞若仙沒有死,四燕八公都還好好的健在,實力絲毫未動搖。」
這時,三人乘坐的馬車,已然離開了那很長的歡送行列,篷車孤獨的行在西下的大道上。江玉風的話引起了容哥兒無限關切,忍不住回話問道:「二妹,你說什麼?」
江玉鳳道:「我說那俞若仙的實力未損,她在這場大搏鬥中,一直保護著自己,不受兩方的傷害。」
容哥兒道:「她實力未損,難道會有害武林不成?」
江玉風道:「很難說,我曾經聽那王子方無意中談過,他說俞若仙是比他更聰明的人,這話的詳盡含意,我不知道,但它卻若有所指。」
容哥兒道:「俞若仙組成萬上門,羅致了很多高手,至少她這批高下避開了毒藥的傷害。」
江煙霞突然取過雙鳳旗,輕輕歎息一聲,道:「也許這裡有答案。」輕輕一扯,雙鳳旗應手而開。敢情那鳳旗一面,竟然是一個活結,只見那鳳旗裡面,貼滿了白績、白箋,上面俱都是記載的各大門派的奇技絕學。江煙霞凝目望了一段,不禁歎息一聲,道:
「是了,是了。」
容哥兒道:「是什麼啊。」
江煙霞道:「上清道長、一明大師、赤松子,手持解藥要他們交出絕技,使他們心存顧忌,不敢再妄生惡念,借此旗出鎮武林。」
江玉鳳道:「他們把天下絕技,交入了我們之手,難道就不擔心我們妄動異念嗎?」
江煙霞道:「唉!略們只要掌握到解藥,就可使武林同道盡行歸服,又何苦再繞這一個圈子呢?何況,天下奇技,百藝雜陳,他們心中明白,一個人窮一生工夫,也無法練成百藝。」
容哥兒道:「如是咱們息隱之後,喜愛武功,這天下奇技,夠咱們練上幾十年了,如是不再喜愛武功,這東西交到咱們手中,也是無用啊?」
江煙霞笑道:「他們還有一個用心。」
容哥兒道:「什麼用心?」
江煙霞道:「看看什麼人會來動咱們這面鳳旗的念頭。」
容哥兒道:「這樣說來,他們永遠有人跟著咱們了?」
江煙霞道:「是啊!一個人成就太大了,就將失去自己,這面雙鳳旗,將變成野心者追求之物,義俠人物保護的對象,咱們都是執旗的主人,仲裁天下武林紛爭。」
江玉鳳哼了一聲道:「天下共欽的雙鳳旗,原來竟是一個圈套。」
江煙霞道:「只要咱們慎重一些,倒可消去今後武林中不少禍源,唉!一個人只要捲入江湖是非之中,就很難再脫身出來了。」
容哥兒長歎一聲,揚鞭催馬,篷車如飛而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