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枯瘦老人突然問道:「天到什麼時候了?」
趙天霄道:「已午時。」
那枯瘦老人淡然一笑,道:「晚了,晚了!」
容哥兒奇道:「什麼事晚了?」
枯瘦老人突然大聲喝道:「老夫的死期已到。」
黃十峰陡然驚覺,急急接道:「你已經預先服下了毒藥?」
枯瘦老人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道:「天不助你們……」
臉上肌肉,一陣抽動,閉目而逝。
王子方輕輕歎懇一聲,道:「他已有悔悟之心,只可惜藥性已經發作。」
黃十峰道:「他說的不錯,上天不助咱們。」
趙天霄道:「唉!此刻咱們又得暗中摸索了。」
黃十峰道:「今日已是四月二十九,明日就是三十日,二姑娘和人約會之期。」
王子方道:「雖只有一天半的時光,但此時此刻而言,卻是太長一些了。」
黃十峰道:「眼下唯一的補救之法,只有設法嚴密封鎖住雨花台,使對方莫測高深,或可依時赴約。」
王子方道:「我等都願效命,憑黃幫主的吩咐。」
黃十峰道:「不敢當。」大步行到廳門口處,舉手互擊兩掌。
掌聲甫落,兩個身著灰衣的丐幫弟子,已雙雙出現廳前。欠身說道:「恭候幫主示下。」
黃十峰道:「盡可能召來幫中武功高強弟子,嚴密地封鎖住雨花台,不論任何人,都不許接近。」
田文秀細看那兩名丐幫弟子,都在五句上下。左面一人,身背淺藍色的袋,右面一弓,卻背著兩隻雪白布袋。在場群雄大都知道了丐幫弟子,是以布袋的顏色分出身份高下,但袋子多寡的詳細情形卻又不太瞭然。
田文秀看到那身披白袋弟子,突然想起了曾在萬上門金道長處,見過一白袋弟子,不禁啊了一聲。黃十峰回過頭來,道:「什麼事?」
田文秀道:「幫主辦完大事之後,咱們再說不遲。」
黃十峰一揮手,對兩個丐幫弟子道:「你們去吧!」
那藍袋弟子道:「如是來人強闖而人,可許弟子們出手攔截?」
黃十峰略一沉吟,道:「如是非動手不可,那就設法把他們誘人圍牆之內,以免驚駭到路人。」那藍袋弟子應了一聲,和那白袋弟子齊齊轉身而去。
黃十峰回顧了群豪一眼,道:「照區區的看法,他們目下還不致和咱們翻臉動手,可能看咱們戒備森嚴,也許知難而退。」
趙天霄道:「明夜那荒伺之約,幫主作何打算?」
黃十峰道:「區區立時趕往佈置,不論是真是假,區區都寧願信其有。」
趙天霄道:「在下亦是此意,在下對長安附近形勢甚熟,幫主如需在下帶路,只管吩咐就是。」
黃十峰道:「那就有勞趙堡主了!」目光掃掠群豪一眼,接道:「諾位請守在這雨花台中,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外出,區區和趙堡主在明日五更之前,定可趕回此地。」
王子方道:「儘管請便;我等在此候命就是。」
黃十峰道:「諸位還請多多照顧那二姑娘。」說完帶著趙天霄,聯袂而去。
王子方低聲對容哥兒道:「容公子還請多坐息一下,也許明宵還有仰仗之處。」
容哥兒道:「多謝關注。」依言坐了下來,運氣調息。
只聽田文秀低聲說道:「王總鏢頭,這人中毒甚深,屍體不能久放。」
王子方轉臉望去,只見那冒充神醫的枯瘦老人,全身都成紫黑之色,形象至為恐怖,當下一皺眉頭,道:「少堡主有何高見?」
田文秀道:「在下之意不如就在廳外花樹林中,掘一個土坑,暫把屍體埋起。」王子方略一沉吟,道:「好吧廣大步向廳外行去,在庭院一角挖了一個土坑。
田文秀抱起那枯瘦老人的屍體,投人了土坑之中,掩上浮土,重又退回客廳。
這時,紅杏正由內室緩步走了出來,搖搖頭,對王子方道:「姑娘沉睡不醒,臉上一片赤紅,我瞧是有病了,咱們解開她的穴道如何?」
王子方道:「姑娘最好不冒險,明天五更之前,黃幫主就回來了。」
話聲未完,瞥見人影一閃,一個身負白色雙袋弟子,出現廳門之外,急急說道:
「諸位最好能門窗緊閉,如若來人不衝向諸位廳房,諸位但請袖手旁觀就是。」
王子方吃了一驚,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們竟敢執仗攻打不成。」
那丐幫弟子,道:「這些剽悍之徒,還知道什麼王法,老英雄多多小心了。」
言罷,縱身一躍,行蹤頓沓。田文秀道:「這一招倒是大出意外。」
王子方道:「雖有丐幫中弟子守護,咱們也不能大意,有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咱們也要準備迎敵。」
田文秀動手關上門窗,沉聲說道:「紅杏姑娘請留心保護二姑娘。」手提長劍,閃出廳外。
王子方道:「少堡主……」
田文秀接道:「區區要隱在廳外樹上,也好窺得全貌。」
王子方道:「好!如非情勢所迫,少堡主千萬不可出手。」
田文秀輕輕咳了一聲,道:「我明白。」
王子方凝目望去,只見兩個身上背著黑色袋子的丐幫弟子,飛鳥一般,躍入了圍牆之巾。緊隨在兩個丐幫弟子之後,躍人了一個黑衣大漢。
那大漢臉上勒著一條黑布帶子,只露出兩隻眼睛。
躍人圍牆之後,一語不發,翻腕拔出背上單刀,直向兩個丐幫弟子劈去。
兩個丐幫弟子也不喝問,分由兩個方位各自攻出一拳。
想是三人在圍牆之外,早已答上了話,是以人得圍牆之後,一語不發,就打了起來。
只見那大漢手巾單刀縱橫,刀光霍霍,攻勢十分猛銳。
兩個丐幫弟子始終分站兩個方位上,赤手空拳迎擊。
王子方只看得暗暗焦急,忖道:「此時此情,難道還要和敵人講什麼交情不成?怎麼不亮兵刃動手?」
忖思之間,瞥見人影閃動,兩個身著大褂,腰束汗巾的大漢,雙雙躍人圍牆。
緊隨在大漢身後,又躍人兩個丐幫弟子。四個人亦是一語不發,打在一起。
原來,丐幫弟子,都牢牢記著黃十峰的令諭,凡是遇上挑戰之人都約他們進人圍牆之內決鬥。
王子方心中暗道:「不知對方有多少人來?這丐幫弟子又有多少人留在此地。」
但聞田文秀聲音傳了過來,道:「對方來人甚多,丐幫弟子只怕應付不了,王老英雄快請準備暗器,咱們早些出手。」
王子方吃了一驚,暗道:「好啊!強敵如此眾多,看來他們是大舉來犯了。突見容哥兒睜開雙目,挺身而起,道:「外面在打架嗎?」
王子方道:「不要緊,容公子只管調息。」
容哥兒突然伸手人懷取出一方絹帕,包起半個臉,道:「晚輩去會他們一陣。」
正待開門衝出廳外,突然王子方沉聲喝道:「容公子。」
容哥兒道:「什麼事?」
王子方道:「不用出去了,咱們守在廳中就是。」
容哥兒道:「就依老前輩的意思。」
王子方急行兩步,走到容哥兒的身側,低聲說道:「容公子最好不要出手。」
容哥兒道:「為什麼?」
王子方道:「公子劍術精絕,也許明夜還行借重之處。」
容哥兒道:「老前輩只管吩咐,晚輩是萬死不辭。
只聽砰然一聲,大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黑衣大漢直撞而人。
王子方正待揚手打出神芒,哪知容哥兒比他更快,右手揮動長劍一閃,那大漢身子陡然停了下來。容哥兒飛起一腳,把那大漢踢出大廳之外。
只見血雨飛濺,那大漢身於突然中分兩半,倒掉在地上。
原來那大漢早被容哥兒一劍劈成兩半,只是他劍勢過快,王子方竟未瞧出那大漢早被劈死,眼看屍體倒下,血流滿地,不禁呆了一呆,道:「好快的劍法!」
容哥兒還劍人鞘,道:「老前輩誇獎了。」
王子方低聲說道:「容公子,這劍法,可是叫閃電神劍嗎?」
容哥兒搖搖頭道:「家母告訴我說,這劍法叫作追風劍。」
王子方道:「追風劍,從未聽人說過。」
容哥兒道:「在下的武功,從母所習,母親告訴我叫追風劍法,但是否真叫追風劍,晚輩就不太清楚。」
王子方點點頭,道:「容公子說的是。」
只聽田文秀的聲音,傳了過來:「丐幫中援手趕到,一個個神勇辦無比,這些人要撤走了。」
王子方凝目望去,只見庭院中惡鬥形勢,果已有了大變。原來處於劣勢的丐幫,此刻,突然趕來五個身著灰色百綻大褂的年輕援手,這些人年紀雖輕,但出手卻是凌厲無比,只見五人掌出如電,腳踢如風,片刻間已接連被他們傷了十七八個強敵。
大約來犯之人,已知非敵,突然齊齊向外面退去。五個年輕的灰衣丐,眼看強敵紛紛退走,竟也不肯停留和群丐打個招呼,聯袂而去。庭院中的丐幫弟子,除了兩個受傷的留在院中坐息之外,其餘之人,也一齊躍出庭院,田文秀飛身躍下大樹,低聲讚道:「丐幫之大,果然是藏龍臥虎,那五個年輕的灰衣丐,不知在幫中是何身份?武功之高,足可當得當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
一頓,又道:「不錯,不錯,這五人定然是那神鷹五子了。」
王子方輕歎一聲,道:「他們落敗而去,定要把實情呈報,二姑娘明夜之約,不知是否會受影響?」
田文秀道:「應該會有。」
王子方道:「唉!黃幫主苦心孤詣,去佈置明夜之約,如是有了影響,豈不是白費心機?」
田文秀道:「但願沒有影響才好。」
王子方望望天色,道:「天色不過是將要人夜時分,那黃幫主要到五更之後,才會歸來,我等可用這一段空暇好好休息一下。」一夜匆匆,直到天色將亮時分,黃十峰才和趙天宵趕了回來。
王子方急急迎了上去道:「幫主辛苦門了,事情可曾辦妥?」
黃十峰道:「區區已然盡了心力只要他能如約而去,必能揭穿他的神秘。」王子方道:「只怕昨天這雨花台中一戰,影響那訂約之人……」
黃十峰道:「區區已派人追蹤,昨天侵犯雨花台的人,都退到長安城外,一座大土窯之中,那地方似是他們一處聚居之地。」王子方道:「幫主可曾派人進去搜過嗎?」
黃十峰道:「目下區區派人在附近監視著他們的舉動,待今夜二姑娘見過那約晤之人後,再派出敝幫高手,一舉把那座土窯聚居之人生擒。」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有一件事,必得紅杏姑娘相助。」
田文秀道:「幫主之意,可是要那紅杏姑娘冒充二姑娘。」
黃十峰道:「正是此意。」
話聲未完,瞥見一個灰衣丐,急急奔到廳前,抱拳說道:「見過幫主。」
黃十峰道:「什麼事?」
那灰衣丐道:「雨花台外,來了一個大漢,要找他們公子,屬下等攔他不住,已被他打傷了兩位兄弟了!」
容哥兒突然起身說道:「一定是大虎來了,我去看看。」大步向外行去。
片刻之後,容哥兒帶了一個身軀奇高的黑衣大漢,走了進來。拱手對黃十峰見禮,道:「大虎無禮,傷了責幫中兩名兄弟,在下這裡先行謝罪。」
語聲微微一頓,回頭對那身軀奇大的大漢說道:「還不快向黃幫主請罪嗎?」
那黑衣大漢,個子雖然高大,但臉上不見須痕,顯然年歲不大。
只見他抱拳一禮,道:「咱叫岑大虎,小名叫作大虎兒,不小心打傷兩個要飯兄弟,咱們公子,叫我向幫主賂罪,咱家是不敢不賠,幫主請打咱兩拳就是。」
聲音鏘鏘,但尚帶童音。黃十峰聽他說話,已知其人帶有三分渾氣,當下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彼此不認,何罪之有?」
岑大虎回頭望著容哥兒,道:「那幫主不肯罰我大虎兒,公子打我兩拳吧。」
黃十峰一揮手,道:「容兄請看在區區面上,不用責罰這位岑兄弟了。」
容哥兒道:「大虎兒,還不快謝幫主的大量。」
岑大虎對著黃十峰作了一個長揖,道:「多謝幫主大量。」
黃十峰還了一禮,道:「不敢當。」
容哥兒道:「大虎兒,你可見到老夫人了。」
岑大虎道:「見過了。」
容哥兒道:「老夫人說些什麼?」
岑大虎道:「老夫人說王總鏢頭是咱們的大恩人,要公子留在此地全力相助,如果遇上了什麼不能解決之事,要大虎兼程趕回,老夫人要親自趕來相助。」
容哥幾回目望了王子方一眼,道:「家母對昔年大恩大德,一直唸唸難忘,既命在下留此,還望總鏢頭有所差遣。」
王子方道:「想不到昔年一點區區小事,竟使令堂如此掛懷,這倒叫老朽難安了。」
容哥兒道:「老前輩言重了。」回目望了岑大虎一眼,道:「我等在此議事,你到院中去吧。」岑大虎應了一聲,退人院中。
容哥兒道:「打擾了諸位議事。」
黃十峰歎道:「也許他們已經早得了消息,今夜之約,是否還去,目下很難預料,但區區仍然布設下了重重埋伏,寧叫他們不來,咱們卻不能無備。」
王子方道:「幫主說的是。」
田文秀接道:「要那紅杏姑娘扮作二姑娘的身份,咱們先和她談談才是。」
王子方輕輕咳了一聲,道:「少堡主說的是。」站起身子,行到內室門口處,說道:
「紅杏姑娘,請出廳外,我等有事奉商。」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紅杏應聲而出,只見她雙目紅腫,顯然是一直在暗中哭泣。
她舉手理一下散亂的秀髮,低聲說道:「老英雄有何賜教?」
這位狂傲的丫頭,連經挫折大變之後,突然間變得溫順起來。
王子方輕輕歎息一聲,道:「二姑娘好些嗎?」
紅杏搖搖頭,黯然說道:「我看她傷勢甚重,唉!二姑娘如若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小婢也不願獨生人世了。」
田文秀接道:「姑娘不用如此灰心,既有以身相殉之心,何不全心全力,相救二姑娘呢?」
紅杏道:「只要有良策,縱然叫小婢粉身碎骨,小婢亦是萬死不辭。」
田文秀道:「黃幫主為救你家姑娘,已然胸有良策,不過,還有借重姑娘之處。」
紅杏轉向黃十峰欠身一禮,道:「幫主需用小婢,但請吩咐,小婢決不推辭。」
黃十峰道:「區區想借重姑娘裝扮作二姑娘的身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紅杏道:「小婢才貌,難及姑娘萬一,如何能夠裝作呢?」
黃十峰道:「這個不用姑娘擔心,區區早已為姑娘藉著代籌了。」
紅杏道:「不知要小婢如何裝扮?」
黃十峰道:「你家姑娘嘀嘀自言之事,姑娘應已聽到了。」
紅杏道:「聽到了。」
黃十峰道:「今夜無月,你家姑娘在荒詞中,和人有約,區區想請姑娘,假扮作二姑娘的身份,到荒詞之中赴約。」
紅杏道:「小婢可以嗎?」
黃十峰道:「姑娘聰明伶俐,只要用點心機定可瞞過那人。」
紅杏道:「幫主如是覺得小婢可以,自是不便推辭。」
黃十峰道:「最重要的是,不論遇上什麼變化,姑娘都請沉住氣,區區當隱在姑娘身側相護。」
紅杏道:「小婢從命。」
黃十蜂目光一轉,掃掠群豪一眼,道:「此刻時光,諸位亦請乘機坐息一下,也許晚上還有大戰。」群豪依言,各自盤坐調息。
待天色人夜時分,丐幫弟子送來一餐豐盛的晚飯。
一餐飯畢,天色已經是初更時分。
黃十峰沉聲說道:「咱們得早一點去,諸位之中,何人願意留此?
群豪相顧默然,無人應聲。
黃十峰這:「既然是諸位願去那荒詞,區區只好源我丐幫弟子,守護這雨花台了。」
語聲略頓,又道:「區區有幾句話,不得不先行說明,咱們此去人手甚多,必得調度得宜,始能發揮效用,否則人多手雜,反要壞事了。」
王子方、田文秀等齊聲說道:「幫主眾望所歸,請主持大局,我等悉聽所命。」
黃十峰道:「既然如此,區區就僭越了……」目光投注容哥兒的臉上,道:「有芳容兄弟,帶上面罩,緊隨紅杏,進入荒飼,以保護紅杏姑娘為主。」
容哥兒轉眼望著王子方,只見他眼中滿是乞求之色,只好說道:「好吧!」
黃十峰微微一笑,道:「其他人等請王總鏢頭統率埋伏在荒詞邊一道荒僻小徑之側,就區區觀察所得,那人不來赴約,也就罷了,如來赴約,定然將由那條荒僻小徑上經過。」環掃了群豪一眼,又道:「咱們走吧!」
趁夜色朦朧,十幾條人影,飛離了雨花台,直奔正東而去。
王子方帶著田文秀岑大虎,在兩個丐幫白袋弟子帶領之下,趕赴埋伏之處,黃十峰、趙天霄卻藏在飼外暗影處,容哥兒黑衣佩劍,面垂黑紗,緊隨在假扮二姑娘的紅杏身後,直人荒福大廳。
這座荒飼,規模氣派,都很宏大,只是已淪沒落之境,早已無人管理,滿詞荒草橫生,蟲聲卿卿,觸目一片淒涼。
容哥兒和紅杏直人正堂,堂上早已擺好了一張木椅,容哥兒低聲說道:「姑娘請坐。」
紅杏已得囑咐,能不開口,就少開口,也不答話,緩緩坐了下去。
容哥兒凝聚目力,四下打量了一眼,閃身躲入了供台後面。
夜蟲爭鳴,風聲呼嘯,襯托出這幽暗的荒詞中的淒涼、恐怖。
紅杏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扶一下頭上垂下的復面黑紗。
足足等了一個更次之久,已是三更時光,仍不見有何動靜。紅杏正自等得不耐,想招呼容哥兒同出荒相正堂瞧瞧,突然一陣沙沙的步履之聲傳來。
容哥兒凝目望去,不見有人到來,只聞腳步聲,不見人蹤影。
荒詞的幽淒,和那沙沙不絕的步履聲,交織成一種動人心弦的恐怖,紅杏雖然有著一身武功,但究竟乃是十幾歲的女孩子,聽得那腳步聲,仍響不息,不禁心中有點害怕,手中冒出冷汗來。
容哥兒為那不停的腳步聲,鬧得有些奇怪,暗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分明是人行走的腳步聲,怎的老是響不絕耳。」
忖思之間,那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一個幽靈般的黑影,陡然出現在門口處,靜靜地站著不動。這情景,有著一種莫可言喻的恐怖,容哥兒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強自鎮定了一下神,施展傳音之術,道:「姑娘,沉住氣,不要害怕。」
紅杏正為著一種襲上心頭的恐怖戰慄、驚懼,容哥兒及時之言,果然對她產生種莫大的慰藉。長吁了一口氣,閉上雙目。
那幽靈般的黑影,在那正堂門口處,停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突然舉步一跨進人了正堂。紅杏聽得腳步聲,陡然睜開雙目,那黑影已到了身前四五尺處。
她想開口呼叫,但嘴巴似是被人堵住,竟是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幽靈般的人影.緩緩舉起右手,取下了頭上高聳的氈帽,現出面目來,低聲說道:「三姑娘嗎?」
聲音細細,分明是女子口氣,紅杏心中暗道:「好啊!你原來是一個姑娘,卻幾乎把我嚇死。」心中念轉,口中卻簡短的應道:「不錯。」
那人影又道:「公主還未到來,特遣小婢先來。」
紅杏已得黃十峰等,指點了應付之法,盡量少說話,當下哼了一聲,也不言語。那人影說完之後,悄然向外退去,站在廳堂外門口之處。
容哥兒心中暗道:「這丫頭只問了紅杏幾句話,就深信不疑,當真這般的容易對付嗎?」
心中忖思之間,突問那黑衣女嬸嬌聲說道:「荒飼、黑夜。人未靜。」
這顯然是一種暗語,要紅杏回答。
紅杏心中也明白這是一種特殊的聯絡暗語,但一時卻想不出該如何回答。
只見那黑衣小婢又重複念了一遍,「荒祠、黑夜、人未靜。」
紅杏仍是想不出回答之言,只好默不作聲。
那黑衣女婢果然動了懷疑,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
容哥兒心中暗道:「要糟,立刻就要露出馬腳,這丫頭如若逃去,那什麼公主的首腦人物,自然是不會來了,但自己停身之處,距那黑衣拿婢甚遠,縱然躍出施擊,也是無法擊中的。」他暗自歎了一聲,例道:「我如是黃十峰,必將在這大廳之外,埋伏上幾個武功高,強之人,那就不用怕這黑衣女婢逃走了。」
只聽紅杏答道:「我!金鳳門裡二姑娘。」
那黑衣女婢微微一笑,道:「多謝二姑娘了。」
容哥兒手握刀柄,全神戒備,只要一見那黑衣女婢有什麼舉動,立時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施襲。哪知那黑衣女婢竟然不再多問。
容哥兒心中暗自奇怪,怎麼?那黑衣丫頭又不多問了?
其實,紅杏心中亦在暗自奇怪,那黑衣女婢何以忽然不再多問了?
沉默,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黑衣女婢突然急步行人室中,道:「公主駕到,二姑娘快些迎見。」紅杏也不答話,仍然靜坐不動。
那黑衣女婢回過頭來,想待說話,但兩條人影,已然疾快地到了廳堂之上。
容哥兒凝目望去,只見兩個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臉上也垂著黑色的面紗,心中大感奇怪,暗道:「武林中人,都講究明來明去,何以這些人都帶著面紗,隱去了本來的面目。」
只見那最先趕到的黑衣女嬸,對那後來的黑衣人,欠身一禮,道:「小婢叩見公主。」
容哥兒心中忖道:「這些人一般的衣著,如何能分清楚誰是公主?」
凝目瞧去,只見靠左首一個黑衣女,左襟之上,綴著三顆銀花,暗道:「大概區別就在這銀花上了。」
果然,那綴有銀花的黑衣女,一揮手,道:「不用多禮,你可查問她的身份。」
黑衣女婢道:「小婢悉照公主的吩咐施為。她都能應對上來,自然是不會錯了。」
那左襟戴著銀花的黑衣女,突然一伸手,迅快絕倫的揭去紅杏臉上的黑紗,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冒充那二姑娘。」
紅杏一提氣,疾向一側閃去。哪知黑衣女的動作,比她更快,右手一抬,已然點中了紅杏的穴道,冷笑一聲,道:「你的時間不多,快說是什麼人?」
容哥兒眼看時機危迫,暗中運氣,一躍而出。那黑衣女耳目靈敏無比,容哥兒剛剛躍出神案,還未來得及出手,突覺一股潛力,直逼過來,原來,那黑衣女人已經搶先發了一掌。
容哥兒一避問,一招長劍出鞘,銀芒一閃「金絲纏腕」,直向那黑衣人攻過去。
只見那黑衣人左手一帶,竟把紅杏的身軀,疾向劍上迎去。
容哥兒吃了一驚,急急挫腕,身子側移兩步,擋住了門口,縱聲長嘯。
但見火光連閃,暗夜荒涼的古詞中,突然間亮起數十支火把,照得古詞中一片通明。
正堂中大樑上,躍下來兩個年約六旬的老化子,各人身上都背著一隻藍布袋子,左手中,高舉著兩支火把。
容哥兒心中暗道:「這兩個老叫化的武功定然不錯,我竟然未能聽出他們的呼吸之聲。」
黃十峰帶著四個丐幫弟子,急步行了進來,一抱拳,道:「區區丐幫黃十峰,姑娘已然陷人重圍,那也不用再俺這本來的面目了。」
那胸綴銀花的黑衣女,一把推開紅杏,冷冷說道:「黃十峰,你可知道今宵之為的後果是什麼?」
黃十峰微微一笑,道:「區區已經騎上虎背,後果為何,已非所計了。」
那黑衣女指頭望了一下屋頂接道:「就憑你們幾個叫化,只怕還無能取下姑娘罩面黑紗。」
黃十峰答非所問地接道:「那屋頂之上。早已布下伏兵,姑娘縱然想破屋而逃,只怕此計難逞。」
黑衣女道:「縱有伏兵,也未必能攔得住我。」
黃十峰道:「屋頂上埋伏的,乃敝幫中神鷹五子;姑娘如是不信,不妨一試。」
那胸綴銀花的黑衣女,突然伸出雙手,抓住身側兩個黑衣女婢道:「你們兩個……」
黃十峰突然一揮右手.發出一掌.大聲說道.「別讓她殺了隨身二婢。」
容哥兒心中一震,想道:「這女人果然惡毒,覺出二婢無能突圍,竟要殺之滅口。」
心念轉動,人卻欺身攻上,一招「西風捲簾」,閃閃劍光,幻出三朵劍光,分攻那胸級銀花的黑衣女三處大穴。容哥兒的快劍攻勢,迅快無比,劍光一閃,已到前胸,那黑衣女剛則閃避黃十峰的掌力,容哥兒的劍勢已到。
這快速劍勢顯然大出了那黑衣女的意外,一時間顧不得再殺二婢,兩手一鬆,身軀直向上面飛去。
黃十峰高聲喝道:「姑娘就想這樣走嗎?」縱身而起,揮手劈出。
那黑衣女右手一揚,居高臨下,劈落一掌。
容哥兒急跨兩步,行到紅杏身側,舉手連揮,解開了紅杏被點的穴道。
黃十峰和那黑衣女擊出的掌力接實,砰然輕震中,刮起一陣旋風。
原來,兩人拍出的掌勁潛力,竟然在伯仲之間。
黃十峰吃那掌力一震,躍起的身子,又墜落實地。
那黑衣女卻無力向上升去,左掌一揮,砰然大震中,屋瓦橫飛,屋頂裂開尺許見方的一個洞來。
黃十峰只看得暗暗讚道:「此女武功高強,竟然能用內家掌力破裂了屋面之後,還可提聚真氣,身體不落。」
只聽屋頂上傳下來一聲大喝,道:「下去!」刀光交織,直壓下來。
那黑衣女無法穿出屋面,又被迫落下實地。
黃十峰冷冷說道:「區區已然告訴姑娘,在這荒詞之中,已然布下重重羅網,就算姑娘武技高強,只怕也難破圍而去。」
那黑衣女落在神案之前,肅立不動,也不答黃十峰的問話。
這時,兩個黑衣女婢,已然各從身上拔出了兩支短劍,分握雙手,緩步退到那胸綴銀花的女子身側。容哥兒解開了紅杏穴道,長劍平胸,緩步向前逼去。
荒祠大廳中火炬高燒,一片通明,但卻是肅然無聲,聽不到點聲息。
只見那胸綴銀花的黑衣支,垂面黑紗拂動,望了左右二婢一眼,冷漠地說道:「你們兩個今宵破圍而出的機會,只怕不多。」
兩個黑衣婢齊聲應道:「小婢等已存了必死之心,不能破圍,自當血濺荒詞,公主但請放心。」
胸綴銀花的黑衣女道:「你們橫屍氣絕之前,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萬一你們被人擒去,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被人嚴刑逼出口供,如何是好?」
兩個黑衣女婢齊聲應道:「婢子可以先死,但餘下姑娘一個,勢孤力單。」
胸綴銀花的黑衣女子接道:「這個不勞你們費心了,只要你們此刻死去,我就可以衝出重圍了。」
二婢道:「丐幫弟子眾多。」
黑衣女道:「不要緊,就憑丐幫中人,豈能攔得往我。」
容哥兒聽得心中不服,怒聲喝道:「好大的口氣,在下倒是有些不信。」欺身而上,揮劍刺去。
那黑衣女子陡拐舉手一揮,袖口中銀虹疾閃,噹的一聲,架開了容哥兒的長劍。
容哥兒只覺她封開自己長劍的力量,十分強大,心中暗道:「無怪她口氣大,果然有點本領。」長劍一收,正待攻出,突聞黑衣女子喝道:「住手!」
容哥兒冷冷說道:「姑娘可是怯戰?」
黑衣女道:「容我先行處理了本門中事,再和閣下決一死戰不遲。」
容哥兒道:「你們婦道人家,講話只怕不算數。」
那黑衣女戴著遮面黑紗,使人無法看清楚她臉上的神情變化,但見她身軀微微抖動一下,顯然是心中有著無比的激忿。
只聽她冷笑一聲,一字一句地說道:「一百招,夠不夠?」
容哥兒暗道:「一百招,除非是棋逢對手,一百招足可分出生死。」當下說道:
「夠了,我等姑娘一盞熱茶的工夫。」
黃十峰皺皺眉頭,想待攔阻,但見容哥兒挺胸橫劍而立的雄風與勢,心中想道:
「我如出言阻攔他訂下之約,只怕要惹他心中不悅。」只好忍了下來。
只聽黑衣女子說道:「你們該走了。」
兩個黑衣女婢道:「公主多多保重,小婢們去了。」言罷,突然揚起手中的匕首,刺人心中。閃耀的火炬之下,只見鮮血順著那鋒利的匕首流了下來。
容哥兒呆了一呆,暗道:「我如不和她訂下比試百招之言,一直揮劍逼她,她也無法逼死這兩個女婢,算起來,這兩個丫頭,是死在我的手中了。」
只聽砰砰兩聲,兩個黑衣女婢的屍體倒摔在地上。
那胸級銀花的黑衣女,猶似不放心般,蹲下身子,伸出雙手,按在二女鼻上,停了一陣,確定了二女已死,才緩緩站起身來,兩道森寒的目光,由遮面黑紗中直射出來,凝注到容哥兒的臉上道:「現在,咱們可以動手了!」
容哥兒道:「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我欺,你為了怕兩人難出重圍,先要她們自絕而死,手段的惡毒,真是未聞未見,可是姑娘卻忘了一件事。」
黑衣女接道:「什麼事?」?
容哥兒道:「姑娘逼死二婢,怕她們被擒洩密,可是姑娘沒有死,咱們一樣留有活口。」
黑衣女冷冷說道:「你好像有著一定能夠勝我的信心。」
容哥兒冷冷說道:「在下不和姑娘鬥口,姑娘請亮出兵刃出手吧……
那黑衣女緩緩從懷中抽出一把金色的短劍,緩緩說道:「你是何人?」
容哥兒心恨她惡毒,長劍一探「毒龍出穴」,寒光閃閃,直向那黑衣女前胸刺去,口中冷冷說:「和姑娘這等惡毒之人,只有生死之分,不用通名報姓。」
黑衣女金劍一起,燭光下閃起了兩朵金花,噹的一聲,擋開容哥兒的長劍。』容哥兒冷笑一聲,長劍忽然展開快攻,左刺右劈,眨眼間攻出了八劍。
這八劍速度奇快,一氣呵成,劍花閃轉耀目,凌厲無比。但那黑衣女竟然能在原地未動,憑藉著手中短小的金劍,左揮右擋,把八劍一齊封開。
容哥兒長吸了一口氣,道:「姑娘的武功不錯。」緩緩舉起了手中長劍。
那黑衣女蒙面黑紗拂動,望了容哥兒一眼,道:「住手。」
容哥兒道:「姑娘可有什麼遺言嗎?」
黑衣女答非所問,道:「你在丐幫中是何身份?」
容哥兒略一沉吟,道:「在下並非丐幫中人。」
黑衣女道:「你為何臉上蒙著黑紗?」
容哥兒道:「彼此,彼此,姑娘不覺得問得太過冒昧了嗎?」
黑衣女突然一伸手,掀開蒙面黑紗,露出一張青中泛紫的怪臉,道:「我因生得難看,才用面紗掩遮。」
容哥兒瞧了那怪臉一眼,心中暗道:「看她身材,窈窕多姿,聽她聲音,嬌婉動人,想不到竟是生了這樣難看的怪臉。」
只聽那黑衣女道:「為何不取下你蒙面黑紗?」
容哥兒道:「死也讓你死得明白。」伸手取下面紗,冷冷接道:「姑娘還有什麼拖延時刻的妙計,在下也不願再聽了。」』
黑衣女打量了容哥兒一眼,微微一笑,道:「好俊的一張面孔。」
她這醜怪之臉,不笑也還罷,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細白的牙齒,托村起那張怪臉,當直是美醜交映,其怪無比。
容哥兒右腕一抬,刷地一劍刺過去,帶起一股輕輕的劍風。
黑衣女金劍揚動,又擋開容哥兒一劍,道:「哪位是丐幫幫主?」
黃十峰大行兩步,道:「區區便是。」
黑衣女道:「我如何能夠信得過你,真是那丐幫幫主?」
黃十峰淡淡一笑,道:「姑娘如何才能相信區區?」
黑衣女道:「你亮出丐幫幫主的信物,我才能夠相信。」
黃十峰略一沉吟,道:「你可知丐幫幫主的信物是什麼?」
黑衣女道:「自然是知道了。」
黃十峰道:「你如能夠說得出來何物,區區自會拿出讓姑娘見讓一下。」
黑衣女道:「盤龍飛風婢。」
黃十峰怔了一怔、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婢來。
火光下,只見上面盤龍飛鳳、精緻無比。
黃十峰道:「姑娘說的可是此物嗎?」
那黑衣女仔細瞧了一陣,點點頭,道:「正是此物。」
黃十峰收好玉婢,道:「姑娘此刻可以相信區區的身份了嗎?」
黑衣女道:「現在倍了。」突然蹲下身去伸手按在倒臥身側的二婢前胸之上,停了片刻,道:「她們果然死了。」
容哥兒心中暗道:「利劍穿心而過,還有不死的嗎?」
黃十峰雖有著豐富的經驗閱歷,但也被鬧得有些茫然不解,忍不住問道:「姑娘這舉動,倒不似對待敵人,不知是何用心?」
黑衣女道:「你先喝退左右,小女子有要事和幫主商量。」
黃十峰呆了一呆,道:「和我商量,姑娘沒有說錯嗎?」
黑衣女道:「字字句句,都是要說的話,一點不錯。」
黃十峰輕輕咳了一聲道:「留下火燭,你們退出堂外候命。」
四周的丐幫弟子依言放下火燭,退了下去。
黃十峰拱拱手道:「姑娘有何見教?現在可以說了吧!」黑衣女道:「還有一事,先得幫主答應。」
黃十峰道:「什麼事?」
黑衣女道:「你四閡戒備得夠森嚴嗎?」
黃十峰道:「七十個丐幫弟子,布守在荒詞四周,別說人了,就是一隻飛鳥,也難逃過監視。「
黑衣女目光上轉,冷冷說道:「這人為什麼還站在這裡不動?」
黃十峰轉眼望去,只見那站著不動的人,正是容哥兒,說道:「這人和我是要好之友,姑娘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不妨。」
黑衣女道:「不成,只能讓你一人知道。」
容哥兒道:「這丫頭花言巧語,幫主不要上了她的當。」
黑衣女道:「我不會吃了他,他能上我什麼當?」
黃十峰輕輕咳了一聲道:「容兄……」
黑衣女道:「怎麼?他當真不是你們丐幫中人?」
黃十峰道:「這位容公子乃區區好友,我已經再三說明,姑娘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黑衣女緩緩取下了蒙面黑紗,又露出那張衛怪的臉。
只見她舉起細巧的玉手,在臉上一抹,那張醜怪之臉,登時不見,露出了一張宜嗔宜喜的嬌美面容,笑道:「這就是我的真面目了。」
燭火照耀下只見一張美麗絕倫的面容,帶著微微的笑意,和剛才那張醜怪的臉相差是何止霄壤。
黃十峰道:「古人有雲,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姑娘是當之無愧了。」
黑衣女道:「黃幫主過獎了。」
黃十峰輕歎一聲,道:「姑娘既肯以真面目相見,想必有大事指教區區了。」
黑衣女緩緩戴上那張醜怪的人皮面具,答非所問地道:「金風門中的那位二姑娘,此刻怎麼樣了?」
黃十峰道:「她神志昏迷,一直未能清醒過來。」
黑衣女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遞了過去,道:「這瓶中有三粒紅色丹丸,先讓她服用下去一粒,隔日一粒,三日服完。」
黃十峰道:「區區的看法,那二姑娘似是不只是服了迷藥,而月.傷在一種奇奧的武功之下。」
黑衣女道:「黃幫主果然見多識廣,那是一種極高獨門手法,不解這一種武功之人,本領再大,也是無法解得。」
黃十峰道:「不瞞姑娘說,區區和容公子都曾盡到了最大的心力,但卻無法找出二姑娘傷在何處?」
容哥兒接道:「在下查看二姑娘傷勢,似是在玉枕穴間。」
黑衣女點點頭道:「玉枕穴只是一個部位,這手法一共可在人身一十二處部位施用,如若談到救她,我必得設法見她一面,仔細查過傷勢,才能下手。」
黃十峰道:「姑娘此刻能夠去嗎?」
黑衣女搖搖頭,道:「不成,我沒有多少時間。」
容哥兒道:「姑娘業已棄暗投明,難道還要回去嗎?」
黑衣女道:「雖然棄暗,但尚未投明,不是我故作驚人之言,就目下我們收羅集居在長安附近的實力,一旦全面發動,就算你丐幫盡出精銳,也難對付得了。」
黃十峰道:「其他之事,咱們暫時不談,姑娘有什麼重要消息,先請告訴在下,免得萬一局勢有變,姑娘仍未能遞出消息,那可是一大憾事了,」
黑衣大略一沉吟,道:「說來話長,千頭萬緒,實有著不知從何說起之感。」
黃十峰接道:「這麼吧!在下問一事,姑娘說一件,那就簡單多了。」
黑衣女道:「這樣最好,不過我留在此地的時間不多,幫主要想些重要的問。」
黃十峰道:「那是當然。」
黑衣女急急接道:「還有一件事,得幫主先行答允。」
黃十峰道:「什麼事?」
黑衣女道:「今宵之事,和賤妾回答問題,幫主必得嚴守秘密,不得宣揚放江湖之上,未得賤妾允准之前,亦不得和人談起。」
黃十峰道:「如若事關江湖大劫,非我丐幫一幫之力,能予解決,區區非求助他人,如若不說明內情,只怕難以使人心服。」
黑衣女道:「如若時機未熟,你洩露了今宵賤妾談話之密,不但要害了賤妾之命,而且還將有誤大局,因為據賤妾所知,各大門派,包括你丐幫在內,都已有我方奸細混人,賤妾今宵雖然見了你的『盤龍飛鳳』牌,但和你談話,仍然是冒著死亡之險,也許我方的奸細、就是你丐幫中的長老,或是身側最親近的護衛、弟子。」
黃十峰先是一怔,繼而點點頭應道:「我丐幫中混有奸人,區區早有警覺。」
黑衣女道:「那很好,時機無多,幫主快些問吧。」
黃十峰道:「領導姑娘等的首腦人物是誰?用心何在?」
黑衣女道:「我們稱他為無極老人,至上師爺,其志在天下武林。」
黃十峰道:「無極老人,從未聽說武林中有此一號人物。」
黑衣女道:「那無極老人是化名,固是不錯,但他真實姓名賤妾亦是不知。」
黃十峰道:「這就是了,姑娘在那裡身份如何?」
黑衣女道:「無極老人第三位義女,號稱三公主。」
黃十峰道:「姑娘的身份,十分尊高了。」
黑衣女道:「如不尊高。怎能知道如此眾多的消息。」
黃十峰道:「那無極老人的形貌如何?」
黑衣女搖頭道:「他真實形貌我也沒有見過,看到的是個紫袍白臉白髯老人。」
黃十峰啊了一聲,道:「那不是他的真面目?」
黑衣女道:「我們三姊妹,七兄弟、都不以真正面目相見,何況至上師尊了。」
黃十峰輕輕咳了一聲,道:「何謂三姊妹,何謂七兄弟?」
那黑衣女道:「三姊妹,就是我和兩個姊姊,也就是那無極老人的另外兩位義女,七兄弟,乃是無極老人收的七位弟子,和我們以兄妹相稱,我們十人應該是他最親近的人,但我們十人相見之時,都帶著人皮面具。」
黃十峰道:「原來如此。」
容哥兒奇道:「在下有一件事,請教姑娘。」
黑衣女道:「你說吧!」
容哥兒道:「你們十兄妹,都未以真正面目見過,那是說彼此互不相識了。」
黑衣女道:「這是樁很奇怪的事,我們雖然都未見過對方的真正面目,但因常年相處一起,對對方的身材高低、習慣、舉動,—一瞭如指掌,如是別人冒充,一眼間就可以瞧得出來。」
黃十峰道:「照姑娘這麼說,這無極老人,已是存心甚久,要達到霸統江湖之願,目下實力既豐,何以不肯動手?」
黑衣女沉吟一陣,道:「這也是我們十兄妹不解的原因之一,論實力早該發動,但他遲遲不肯出手。」語聲微頓,又道:「也許他心中有所畏懼,不敢輕易發動。」
黃十峰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來,問道:「姑娘可知道萬上門嗎?」
黑衣女點點頭,道:「聽說過。」
黃十峰心中原想萬上門和這黑衣女,定是同出一源的人物,哪知聽她口氣,競不是一條線上人物,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三公主對那萬上門看法如何?」
黑衣女搖搖頭,道:「不要叫我三公主,那是屬下對我稱呼,幫主稱我楊九妹就是。」
容哥兒道:「姑娘姓揚?」
楊九妹道:「姓楊是一點,但九妹非我之名,十兄妹中,我排第九,他們都以九妹呼我。」語聲稍頓接道:「關於那萬上門,早已引起那無極老人的注意,這長安城,目下能夠如此平靜,也全是萬上門之力,分出了他一半心力。」
黃十峰道:「這樣說來,萬上門和你們亦是敵對相處了。」
楊九妹道:「正是如此。」
容哥兒道:「這位二姑娘又是怎麼回事呢?」
楊九妹道:「那無極老人知她出身、武功,都非凡俗,有意收她為第四義女,故而用獨門武功傷了她的神經。」
黃十峰道:「這就是了,區區亦早覺出,她是為一種武功所傷,今宵得姑娘證實……」語聲略停,接道:「但不知姑娘會不會解救之法?」
楊九妹道:「那是一種很特殊的武功,我必得仔細查過她的傷勢,才能決定。」
黃十峰道:「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去看二姑娘的傷勢。」
楊九妹望望天色,道:「只怕時間中夠了。」
黃十峰道:「二姑娘的病情已然十分危險,神志早已不清,實不宜拖延下去。」
楊九妹道:「這麼辦吧!明夜三更時分,你們把她帶來此地,我如能夠抽身,當先在飼堂之中相候,屆時我如未來,那就不能來了。」
語聲甫落,突然一陣叮噹的鈴聲,劃空而過。
楊九妹突然一揮手中金劍道:「兩位請快些亮出兵刃!」
黃十峰亦生警覺,愕然說道:「那來的劃空鈴聲?」
楊九妹道:「召集鴿鈴,兩位快亮兵刃,我能留得性命,要看兩位武功了。」
黃十峰已然有些明白,雙掌一錯,道:「在下敬候姑娘出手。」
容哥兒卻皺眉頭,道:「怎麼回事?楊姑娘己成了自己人,難道還得打個勝負出來嗎?」
楊九妹急道:「時間不多,你不想我死,就全力出手,最好能刺中我一兩劍。」
容哥兒若有所思的啊了一聲,舉起手中長劍。
楊九妹道:「最好我一衝出廳堂,幫主能下令發動所有埋伏,攔截於我。」
黃十峰道:「區區當照姑娘吩咐。」
楊九妹嬌叱一聲,金劍出手,刷地一聲,一道金芒,直向容哥兒刺了過來。
容哥兒長劍疾起,銀光暴閃,一陣金鐵交鳴,擋開了楊九妹的劍勢。
黃十峰呼的劈出一掌,口中大聲喝道:「攔住此人。」
靜夜中,黃十峰呼亮的聲音,傳出老遠。
但見人影閃動,火炬飛揚,眨眼間,暗影中擁出了十幾個丐幫弟子,四五個手執火炬,七八個手握兵刃。
楊九妹一夥身,避開了黃十峰的掌力,手中金劍,全力攻向容哥兒,似欲奪門而出。
火光下金芒閃轉,有如流星火花,攻勢急猛無比。
容哥兒施展快劍如疾風驟雨,全身上下,環繞起一層森寒的劍氣。
但聞金鐵交鳴,不絕於耳,楊九妹快速的劍勢,盡為容哥兒長劍擋開。
楊九妹一面揮動金劍搶攻,一面冷冷說道:「你的劍法不錯,我日後非得找你好好的比一次劍不可。」
容哥兒道:「當得奉陪。」
楊九妹道:「但此刻你不能全力阻攔我啊!」
容哥兒一收劍勢,道:「姑娘請過吧!」
但覺金芒一閃,掠面而過,削去一片蒙面黑紗,楊九妹疾如飛鳥般掠身而過。
容哥兒心中大怒,暗暗罵道:「好啊!臭丫頭,竟然藉機施下毒手!」手腕一翻,忽的削出一劍。
這一劍勢道之快,直似閃電下擎,劍光過處,削落了楊九妹一片衣襟。
楊九妹冷哼一聲,道:「好啊!你連一點虧也不吃!」金劍一閃,又向前衝。
兩個手執單刀的丐幫弟子,並肩迎了上來。
楊九妹嬌叱一聲,金劍揮轉,兩個並肩而上的丐幫弟子,突然向後退去,而且一左一右地分了開去。
容哥兒凝目望去,只見兩個丐幫弟子,一個手中沒有了兵刃,一個伸手按在左臂之上。原來,就在這一接觸間,那楊九妹已然快速的攻出四劍,傷了兩個丐幫弟子。
其餘的丐幫弟子,怔了一怔,還未來得及出手攔阻,楊九妹已若飛鳥授林一般,躍上屋面而去。
黃十峰望著楊九妹的背影,輕輕歎息一聲,說道:「除了容兄之.外,我丐幫中人,縱然全力出手阻攔於她,只怕也難以攔得住她。」
容哥兒道:「此女武功,實是不弱,想來那三姊姊、七兄弟,只怕無一弱手。」
但聞夜色中傳來的呼喝之聲,逐漸遠去,想是楊九妹已然破圍而去。
容哥兒信步行至兩個女婢屍體所在,搖搖頭說道:「這女人雖有棄暗投明之心,但手段卻是惡毒得很。」
黃十峰道:「形態上親若姊姊,終日在一起形影相見,但彼此之間,卻不肯以真正面目相見,想想看這是何等的境遇?何等的可怕?那也是難怪她們彼此之間,互不信任了。」
容哥兒道:「話雖如此,但她活生生把二婢逼得反刀自絕,想起來,實是夠殘酷了。」
黃十峰道:「她自幼在恐怖、殘忍的環境之中長大,養成了對任何人都不相信的性格,此等大事,自然不願留給二婢口實了。」
容哥兒取下蒙面黑紗,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這時,各方埋伏的丐幫弟子,都齊齊雲集在荒祠正堂前面的空地之上。
容哥兒目光一轉,約略的估計了一下,不下二十餘人,肅然而立,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