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南十八里的趙家堡,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宅院,黑漆大門金字匾,橫寫著「眾望所歸」四個大字。
這是個太陽下山時分,西方天際,幻起滿天彩霞。
三匹快馬蕩起了滾滾煙塵,直馳趙家堡。
第一匹長程健馬上,端坐著一個五十六七歲的老者,胸前飄垂著花白的長鬚,濃眉方面,虎背熊腰,背上斜背著一柄白玉為把赤金為邊的古形長刀。
第二匹快馬上是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婦人,一身天藍短衣勁裝,外罩黑色大披風,青帕罩頭,背插長劍,長眉鳳目,端莊凝重,雖然是徐娘半老,但卻風韻依舊。
第三匹快馬上,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精壯大漢,一身灰色勁服,背膛臉,臥蠶眉.配著一對虎目,看上去英氣勃勃。
快馬馳入趙家堡.突然緩了下來,齊齊飄身下馬,手牽韁繩,慢步向前行去。
將要行近高大宅院時,那老者突然回頭低聲對那紫臉大漢說道:「譚兄弟,那越天霞威震西北乃是大有名望的人,咱們此來求人相助,言事關切不可冒犯人家。」
那紫臉青年抱拳說道:「東主放心,屬從悉依東主心意從事。」
那老者長長歎息一聲道:「也許我一世英名將盡付流水,栽倒在這趟暗縹之中。」
那中年婦人似要接言,口齒啟動一下,卻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三人剛到那高大的宅院前面停了下來抬頭望望那金字匾,正待上前叩門,那緊閉的兩扇黑漆大門.突然豁然大開。
一個青衣小帽的中年人緩步走了出來.打量三人一眼,笑清:「三位找人嗎?」
那老者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紅色封簡,遞了過去說道:「有勞老哥您通報一聲,就說成都鎮遠鏢局總鏢頭攜拙荊,登門求見。」那青衣人接過封簡,笑道:「老爺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刀神芒王子方?」
王子方笑道:「正是老朽,那趙堡主可在堡中?」
青衣人連連說道:「在,在,小的這就給您通報。」
片刻工夫,大門內快步行出來一個四十上下的壯年,黑髯飄胸,長眉朗目,遙遙抱拳一禮,道:「兄弟心慕王總鏢頭,今日有幸一會,不知什麼風吹來了如此高賓,快請人廳中待茶。」
王子方抱拳還了一禮,說道:「趙堡主威望江湖,老朽久思登門拜見,都因俗務羈身,一身未克如願,時至今日,始來造訪,還望趙堡主多多海涵。」
趙天霄道:「總鏢頭言重,兄弟何德何能敢當王兄如此誇獎。」
兩人握手而行,直人大廳。
趙天霄肅客人座,笑道:「王兄怎不先派人送個信來,致使兄弟有失遠迎。」
王子方苦笑一下道:「趙兄豪放英雄,兄弟也不敢相瞞,唉!趙兄請看我這身裝束,登門造訪,成何體統……」
趙大霄笑接道:「不要緊,王兄事業登遠,寸陰如金,這等繁忙,已在兄弟的料想之中,能得抽暇到兄弟趙家堡中一行,已是蓬蓽生輝,足使兄弟感到榮耀萬分了!」
王子方歎息一聲,道:「說來慚愧,趙兄這般看重兄弟,倒叫我難以啟齒了!」
大廳一角處,白幔啟動,一個綠衣綠裙的美艷小婢,手捧茶盤,蓮步珊珊的走來,奉上香茗,悄然而退。趙天霄直待那美婢退去之後,才緩緩說道:「王兄有何見教,只管請說,只要兄弟能力所及,無不全力以赴。」
王子方起身一揖,說:「趙兄如此慷慨仗義,使兄弟如沐春風,也多得一分生機!」
趙天霄眉頭皺起,說道:「什麼事,這等嚴重?」
王於方道:「唉!此事說來話長,小弟前年亦曾動了歇下『鎮遠鏢局』之心,但卻為幾位朋友全力勸止,勸我多作幾年,只怪小弟耳軟,竟然聽信勸告,才招致這場大禍事。」
趙天霄接道:「什麼禍事?」
王子方道:「兄弟在長安城中,失去了一趟鏢……」
趙天霄道:「這個兄弟倒無所聞,不知王兄的鏢車,幾時到了長安?」
王子方道:「如果是些鏢銀,兄弟也不敢來麻煩趙兄了。這些年來,承武林中朋友捧場,一直平安度過,不瞞趙兄說,這些時日,兄弟已然有了不少積聚,賠上個百十萬兩銀子,還賠得起,只是這趟鏢與眾不同。」
趙天霄道:「這樣說來,王兄失去的是暗鏢了?」
工子方道:「不錯,而且失的還不是普通的金銀之物。」
趙天霄道:「那麼是紅貨珠寶了?」
王於方道:「就算是紅貨珠寶,那也可以折價賠鏢,或是購買賠賞,但兄弟這趟失鏢,卻是無從賠起。」
趙大霄聽得怔了一怔,道:「那是什麼寶物?」
王於方道:「接鏢之時,兄弟未在成都,待兄弟到家時,已屆起鏢之日,接鏢時是拙荊和各位鏢師經手,研商之後,才接下了這趟鏢……」
他回顧了那徐娘半老的中年婦人一眼,接道:「當時,也怪兄弟大意,知曉了此事之後,也未加以追問。」
趙天霄突然離座,抱拳對婦人一揖,道:「嫂夫人請恕兄弟多口,不知可否把當時情景,詳細地說給小弟聽聽?」
王夫人黯然歎息一聲道:「距今一月之前,外子南下未歸,有位客人,突然找到鏢局中,言明投保一批巨鏢,由成都上開封,願以十萬兩銀子酬謝……」
趙天宵道:道「那投保客人,是一位什麼樣的人物?」
王大人道:「三十有過,四十不足的中年文士裝扮。」
趙天霄道:「嫂夫人可曾檢看過他投保之物?」
王夫人道:「看過了,明珠十顆,顆顆如龍眼一般大小,寒玉盡一對,還有一個半盡見方的玉盒,那玉盒渾似天然生成,安身幾度試啟,終是未能打開,據那位客人相告,玉盒中存放之物,是他家傳家之寶。」
趙天霄道:「嫂夫人就該讓他打開瞧瞧才是!」
王大人道:「賤妾亦生此心,曾經面告客人要檢看盒內之物,但他說那啟盒之鑰,現在開封府他一位姊姊身上,此次東行,就是要找他那位遠嫁的姊姊,借用啟盒之鑰,來打開玉盒。」
趙天霄道:「此人現在何處?」
王子方道:「長安城連雲客棧之中。」
趙天霄目光轉到王夫人的身上,道:「嫂夫人檢看過那玉盒之後,就答允接下這趟鏢嗎?」
王夫人道:「當時鏢局眾位鏢師都作不了主意,賤妾只好出面承擔下來,只是把起鏢的日期,延展到外子回局之後。」
趙天霄道:「以暗鏢護送的決定,可是王兄決定的嗎?」
王子方道:「那投保之後,不過是一隻小小皮箱,兄弟心想以這般微小之物,如果勞師動眾,喝道開鏢,反將招致江湖上朋友注意,因此決定以暗鏢保往開封,兄弟雖決定暗鏢相送,但卻絲毫不敢大意,派遺的兩位鏢師,都是敝局中一流高手。」
趙天霄道:「那兩位鏢師何在?」
王子方道:「都留在連雲客棧之中!」
趙天霄道:「他們可曾已對王兄說明了失鏢經過嗎?」
王子方道:「兩位鏢師和投保客人,都已身受內傷,那客人終日昏迷不醒!」
趙天霄道:「兩位鏢師呢?」
王子方道:「一個受傷很重,已奄奄一息,連兄弟也認不出來了,另一個有如中了瘋魔一般,終日喃喃自吟……」
他長吁一口氣,接道:「兄弟原想從幾個受傷的武功身上,查出一點蛛絲馬跡,哪知卻大失所望,競是瞧不出對方用什麼武功傷了三人。」
趙大霄道:「王兄如何是知暗鏢出事,匆匆趕來。」
王子方道:「兄弟派出兩位鏢師之後,愈想愈覺不對,區區一箱之物,竟以十萬銀酬報,尤其對那難以開啟的玉盒,心中更是疑惑重重,三日之後,決定攜拙荊,一起東行,既可照顧那趟暗鏢,回頭時亦可順道拜訪幾位朋友,不想來晚了一步,途中已得噩耗,敝局中兩位隨地的趟子手,幸未遭殃,還為我留下了個傳訊之人。」
趙天霄說道:「以王兄威望而言,肯請兄弟相助,那是我趙某的光榮,何況那人在兄弟近居之地,下手盜鏢,出手傷人,那是誠心擰我趙某的面子,只此一點,兄弟就不能不管了。」
王子方抱拳一揖,道:「江湖上傳誦趙兄義氣豪放,兄弟夫婦已然心儀,今日一見,當真是尤勝聞名。但得趙兄相助,尋這趟失鏢之後,兄弟自當立時歇業,收了鎮遠鏢局,不再談走鏢之事。」
趙天霄微微一笑,道:「王兄不用心急,暫放悉懷,讓兄弟略盡地主之誼。」
趙天霄話落,即手一招,立時有一個青衣美婢跑過來,欠身說道:「堡主有何吩咐?」
趙天霄道:「傳我之命,派出四匹快馬,去請二爺、三爺,和那丐幫中的金長老、白馬堡的田少堡主,要他們兼程趕來。」
那青衣美婢應了一聲,轉身離去,趙天霄又急急接道:「吩咐廚下擺酒。」
那美婢回頭欠身,嬌聲說:「奴婢領命。」匆匆奔出客室。
王子方道:「害趙兄這般勞師動眾,實叫兄弟難安。」
趙天霄道:「王兄不用客氣……」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賢夭婦但請放心,兄弟相信有得他們四位相助,不難查出真相,尤以那丐幫中的長老,耳目靈敏,眼線遍佈,這長安方圓百里內,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別想瞞得過他。」
王子方道:「愚夫婦全靠趙兄了,這番相助之情,尤重過救命之恩。」說完話,和那中年婦人,雙雙欠身作禮。
趙天霄抱拳還了一禮,道:「王兄不用多禮,賢夫婦恐還未進酒飯,請先進一些粗淡食物,待兄弟約請眾位幫手到來之後,再行設法尋鏢。」
王於方道:「趙兄是豪放英雄,兄弟如再推辭,那就未免太過拘泥了。」談話之間,四個青衣美婢,捧著酒菜而上。
趙天霄長揖肅客,讓三人坐了客位,自己卻坐在主位相陪。
那王子方一直懷念著失鏢的事,但見那趙天霄談笑風生,殷殷勸酒,只好強作歡顏,舉杯奉陪。
一席酒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尚未結束,王子方愁懷難開,言笑之間,仍尤法掩去眉宇間那重重憂苦。趙天霄看那王子方已有幾分酒意,心中暗想:「他一直惦念失鏢事,酒人悉腸最易醉,看來是不能再勸他進酒了。」
正待喚侍婢撤去酒席,突聞廳外家僕報道:「二爺、三爺,聯袂駕到。」
趙天霄起身說道:「有請!」
話音未絕,兩個勁裝疾服,身披英雄氅的大漢,已並肩進了大廳。
王子方凝神望去,只是那左首大漢,年約三十四五,額下短鬚如戟,濃眉闊口,面如鍋底,生象十分威猛。
右面一人,面色赤紅,長眉斜飛人鬢,大耳環目,氣度不凡。
趙天霄微微一笑,道:「兩位兄弟,快些過來,我要替你們引見一位慕名已久的朋友。」兩人抬頭望了王子方等三個一下,舉步行到趙天霄的身側。
只聽大廳之外,又傳來稟報之聲,道:「白馬堡少堡主駕到。」
趙天霄顧不得替王子方等引見,大步迎了出去,那兩個大漢,也緊隨著趙天霄身後,迎出了廳外,但聞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趙天霄和一個頭戴方巾、身著藍衫的清秀文雅少年,攜手而人。
只聽趙天霄說道:「有勞少堡主的大駕,實叫兄弟不安。」
那藍衫少年笑道:「言重了,趙堡主的寵召,晚輩實黨榮幸得很。」
趙天霄縱聲大笑道:「少堡主太客氣了,這晚輩之稱,叫我如何敢當?」說話之間,已到了酒席宴前。
趙天霄伸手指向王子方,道:「這位遠道佳賓,乃是咱們心慕已久,渴望一見的成都鎮遠鏢局的總鏢頭金刀神芒……」
那藍衣少年接道:「金刀神芒王子方。」
王子方道:「老朽浪得虛名,如何當得起諸位這般誇獎。」
藍衣少年抱拳道:「兄弟白馬堡田文秀,久聞王總鏢頭大名,今日有幸得晤。」
王子方道:「勞動大駕,老朽先領盛情了。」
那面如鍋底的黑臉大漢拱手說道:「兄弟章寶元,幸會王總鏢頭。」
王子方急急抱拳一禮,道:「久仰章兄大名。」
那臉色赤紅的大漢欠身主道:「兄弟石一山。」
王子方道:「石兄名滿西北,老朽敬慕已久。」
趙天霄哈哈一笑,道:「彼此都是武林朋友,大家不用多禮……」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王兄在咱們長安地面上,失了一趟暗鏢,承他看得起咱們兄弟,不肯獨自尋鏢,與夫人並騎……」
目光投到那紫臉少年身上,接道:「兄弟失禮,還未請教這位兄台姓名。」
紫臉少年道:「在下譚家奇,承蒙王總鏢頭收容,在鎮遠鏢局中混口飯吃。」
趙天霄目光是何等銳利,一瞧那譚家奇神態,已看出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高手,心中暗想:「此人深藏不露,肯委身在鎮遠鏢局中,當一位鏢頭,只怕是別有隱情,不可冷落了他。」連忙抱拳,笑道:「兄弟疏忽,譚兄原諒。」
譚家奇道:「無名小卒,怎當得起趙堡主如此大禮。」一揖到地,退到了王子方的身後。
緩緩移動目光,由群豪臉上掃過,說道:「王兄帶了這位譚兄找上了趙家堡,說明了失鏢的經過,此事既然發生在咱長安地面上,自是不能不加過問,因此特遣快馬請來諸位,共同商量可行之策。」
章玉元道:「看看田少堡主有何高見,至於我和三弟,自然悉從大哥之意,要小弟往東,小弟們決不往西就是。」
此人聲音宏亮,說來鏗鏘有聲,豪情義風,盡露於言詞之間。
田文秀目光一掠王子方和趙天霄,道:「王總鏢頭大駕親臨,這個忙是非幫不可,何況還有趙堡主寵邀……」
王子方一個羅圈揖,道:「王子方三生有幸,交得眾位這等熱血朋友。」
田文秀淡淡一笑,沉聲續道:「但那人既然敢在長安地面上任意劫鏢,自然是早已有了周密的計劃,如若他早已攜鏢遠遁,這追回失鏢之事,只怕要大費周折了!」
目光轉注趙天霄的臉上,接道:「也許那劫鏢之人,還在長安城中,不論那人是否已去,目下不宜打草驚蛇。」
趙天霄點點頭道:「這話不錯,如是咱們一發不中,不但授人笑柄,且將給人以莽撞之感。」目光環顧了群豪一眼,接道:「諸位請坐,咱們從長計議一番,務求一擊必中的。」
只聽廳外高聲報道:「金長老不在舵中,丐幫中已派遣弟子尋他去了!」
趙天霄一揮手,道:「知道了!」
田文秀低聲說道:「據在下所知,兩日之前,丐幫三老中的獨眼神丐,悄然到了長安……」
趙天霄突然跳了起來,道:「有這等事,怎麼我連一點風聲都未聽到。」
田文秀道:「鎮遠鏢局暗鏢到長安的事,事先咱們又何嘗得知。」
王子方急急說道:「兄弟理該先行遣人奉告才是,但眾位都是大大的忙人,瑣事不敢掠憂,不周之處,還望諸位海涵。」
田文秀道:「王兄不要誤會,兄弟之意是說,長安城內,近日來暗流激盪,似是正在進行一件極大的隱秘之事,目下,還難斷言,此事是否和貴局中失去的暗鏢有關?」
趙天霄道:「如果田世兄聽到的消息不錯,這倒是一件非同尋常的大事,那丐幫三老在丐幫中的身份奇高,自幫主以下,人人對他們崇敬無比,三老在五年前已經退隱,不再地問幫中事情,除非受到丐幫幫主請托,絕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長安城中。」
田文秀道:「正因如此,在下才主張謹慎從事……」目光轉注到王子方身上,接道:
「總鏢頭!」
王子方道:「少堡主有何見教?」
田文秀道:「我等想問一下事情發生經過,如是言詞間有失禮數,還望總鏢頭多多擔待!」
王子方道:「少堡主儘管請問,兄弟是知無不言。」
田文秀道:「總鏢頭派遣那位押鏢之人,靠得住嗎?」
王子方道:「兄弟派遣這兩位鏢頭,都是追隨我多年故交,絕不會出賣兄弟!」
田文秀道:「兩位護送暗鏢的鏢頭,可曾受傷嗎?」
王子方道:「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形同白癡,兄弟查看了甚久,仍是看不出何物所傷。」
田文秀道:「他倆連一句話也不能說嗎?」
王子方道:「吧!他神智迷亂,吾吾呀呀,誰也難以分辨他說的是什麼。」
田文秀肅然說道:「總鏢頭請仔細的想上一想,可否能記憶他一句清楚的話?」
王子方凝目沉思,久久不言。
那一直未插一言的譚家奇突然說道:「在下記憶所及,似乎是在呼叫什麼?」
田文秀精神一振,道:「譚兄慢慢的想想看,他呼叫的什麼?譚家奇道:「好像是人名.也許是地名,隱隱約約,模糊難辨。」
田文秀道:「你仔細想想他那呼叫的聲音縱然是諧音也好。」
譚家奇沉吟了一陣道:「水……瑩瑩……誰贏贏……。」
章寶元道:「是啦!他們失鏢之前.定然有一場豪賭,神智迷亂之後,仍然忘不了輸贏的事情.才一直唸唸難忘榆贏的事。「
趙天霄回頭顧了章寶元一眼.道:「二弟不要驚擾了田少堡主的沉思!」
只見田文秀喃喃自語,道:「水水.誰誰……不瑩,盈……」突然離座而起,道:
「可是那水盈盈嗎?」
譚家奇道:「好像如此。」
田文秀緩緩坐了下去,輕聲道:「水盈盈,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趙天霄道:「田世兄,水盈盈是個人嗎?」
田文秀道:「不錯。」
趙天霄道:「什麼人?」
田文秀道:「開元寺雨花台中的名妓。」
趙天霄奇道:「一個妓女?唉!只怕諧音有誤。』,田文秀緩緩站起身來,背著雙手,不停地在大廳中來回走動,時而仰臉靜思,時而低頭自吟。
趙大霄歎息道:「田世兄,我看還是不用在一個妓女身上多費心思了。」
只見田文秀舉起了右掌,輕輕地在左掌上拍了一下,道:「對!這位姑娘確實與眾不同,倒是有些可疑。」他緩緩抬起頭來,望著趙天霄接道:「目下還有一些不解之處,以晚輩之能,很難造作定答。」
趙無霄道:「什麼事?」
田文秀道:「一個人受了極重的內傷.神智迷亂之後,形同中了瘋魔,是否對經過之事.還能留下印象?」
趙天霄道:「這個,這個……」沉思了良久.接道:「這要看他傷在何處了?」
田文秀道:「晚輩之意,暫時不動聲色,以免打草驚蛇,等待查證線索確實,咱們再去請教一位名醫,印證所得,或可尋求出追鏢之路。」
趙天霄道:「不知要如何查證,什麼線索?」
田文秀道:「自是先走捷徑,如是此路不通,那就得請王總鏢頭從根追起了!」
王子方道:「此乃兄弟本身之事,勞請從位相助,兄弟已感不安,但得我力所能及,是萬死不辭,兄弟聽憑吩咐!」
田文秀道:「貴局這趟暗鏢,進人長安境內,趙老前輩和在下,都無所聞,足證隱秘了,這風聲如何洩露出來,實為此中關鍵!」
王子方點頭說道:「少堡主的高旗,實叫人五體投地。」
田文秀道:「王總鏢頭過獎了!設如劫鏢的真是那水盈盈,她何以知得?不外兩途:
一是貴局中鏢頭到了長安,聞得那水盈盈的艷名,登門求見,酒酣耳熱之際,忘其所以;或是無意洩露,或是有意炫耀,說出那暗鏢之秘,自招失鏢之禍,想那雨花台中,閃人甚多,不難查個明白出來。」
趙大霄笑道:「田世兄才智過人,十年後定可接我趙某人領袖西北道上武林。」
田文秀道:「老前輩的德望,何等高博,豈是晚輩能夠及得。」
趙大霄哈哈一笑,道:「如果此路不通呢?」
田文秀道:「那就得由成都查起,凡是得知訊息之人,都有可疑之處,抽絲剝蠶,循線追索了。」
趙天霄道:「好,就以田世兄的高見,在下立時派人到雨花台去,查個明白。」
田文秀搖頭說道:「且慢!」
趙天霄道:「為什麼?」
田文秀道:「如果要去,也得咱們親自出馬。」
趙天霄道:「咱們立刻趕往長安城中,飛箋召請那水盈盈來,群相盤詰,或能問出線索來。」
田文秀道:「事不誼遲,哪一位肯陪兄弟到雨花台去走上一走?」
譚家奇望了王子方一眼,接道:「在下奉陪田少堡主一行如何?」
田文秀道:「譚兄肯去,那是最好,不過……」目光一轉,望著趙天霄道:「老前輩請和王總鏢頭趕往連雲客棧中去,我們查出線索之後,立刻趕往會合,相謀追鏢。」
趙天霄道:「好!兩位先走一步,我們隨後就到。」
田文秀望望天色道:「晚輩和這譚兄要先行一步,老前輩等不妨在人夜之後登程,晚輩不再打擾了。」抱拳一揖,帶了譚家奇,退出趙家堡。
兩快馬疾馳,不過頓飯工夫,已進人了長安城。
田文秀一帶馬韁,健馬轉人一條僻靜的小巷中。
譚家奇沉默寡言,也不多問,緊隨身後而行。
這條小巷,長不過數十丈,但兩側宅院,卻都是紅門綠瓦,圍牆高大,一望即知,這條靜巷之中,住的盡都是富貴人家。田文秀帶著譚家奇直行到盡頭處,停在一座寬大的紅門前面,舉手在門上輕彈三指,兩扇大紅門呀然而開,一個二十三四歲精壯漢子,抱拳相迎,道:「少堡主回來了。」
田文秀回顧了譚家奇一眼,道:「譚兄請!」
譚家奇道:「不敢,還是少堡主請。」
田文秀微微一笑,縱騎而人。譚家奇緊隨進入了大門,兩扇大木門立時閉上。
這是一幢廣大豪華的大宅,前院中花木扶疏,靠東首有一座青磚砌成的馬棚。
田文秀當先躍下馬背道:「兄弟去換件衣服就來,譚兄請人廳中小坐片刻。」
譚家奇道:「不用了,在下就在此地等候一下。」
田文秀也不再多禮,匆匆奔人廳門。
片刻之後,換了一身裝束而出,頭上小帽,身著青衣,臉上似是也塗了黑煙,但卻無法掩飾那劍眉星目,端正的輪廓,微微一笑道:「好了,咱們走吧!」
譚家奇道:「在下可也要換身衣服嗎?」
田文秀道:「譚兄在這長安住過很久嗎?」
譚家奇道:「路過一次,未曾歇腳,算起來這該算是第一次。」
田文秀道:「那就不用了……」微微一笑,接道:「不過,進得那雨花台後,咱們彼此之間.必須配合得官.才能瞞過那些鴇奴耳目。」
譚家奇道:「在下是悉從吩咐。」
田文秀道:「不敢當,兄弟走前一步帶路了。」
這長安乃數代帝王建都之外,文物興盛,熱鬧非凡,可惜譚家奇胸懷失鏢之事,沒有心情欣賞那鬧市風光,緊隨田文秀身後而行。
只見田文秀陡然緩慢下來,低聲說道:「到了,譚兄進人那雨花台後,指名會見那水盈盈,兄弟裝作隨身小廝,便於暗中觀察,譚兄如有差遣,儘管吩咐就是。」
譚家奇急道:「這個叫兄弟如何……」
哪知田文秀竟不聽他言,已大步向前行了過去。
這時,天色已經人夜,雨花台外兩盞彩綾紮成的巨型風燈,照得門外一片通明。
田文秀突然放緩了腳步,閃在譚家奇身後,低聲說道:「譚兄弟快請進啊!」
譚家奇道:「兄弟不諳此事。」
田文秀道:「不妨事,譚兄弟這身裝束,一望之下,就知是鏢局中的鏢頭,這等人一向大把花錢,素為妓館酒樓,視作財神,譚兄儘管頤指氣使,如有需要之時,兄弟自會居間應對。」
譚家奇心中暗想:「這田文秀文采風流,只怕是此道中之能手。」
心中念頭轉動,人卻步上了五層石階,直入大門。
抬頭望去,只見燈光輝煌,香風襲人,絃管不絕,到處是歡笑之聲。
兩個當值的小鴇兒,久歷風塵,一望那譚家奇的衣著氣度,已知是財神爺上了門來,慌忙迎了上去,讓人廳中,笑道:「客爺你老先坐坐吃杯茶,我這就叫姑娘們出來見客。」
譚家奇回顧了站在身旁的田文秀一眼,揮手說道:「回來!」
兩個小鴇兒人已出了門,聽得呼叫之聲,忙又哈著腰兒走回來,笑道:「你老有何吩咐?」
譚家奇道:「在下久聞雨花台的艷名,特地遠道趕來。」
那大鴇應道:「您老就是不說,怕也能瞧出您老是遠道趕來,不過,您老算找對了,咱們這雨花台是姑娘們,個個如花似玉,溫柔有禮……」
譚家奇道:「報幾個有名的姑娘給大爺聽聽,除美貌之外,還得各具特色。」
這等妓院的小鴇權,大都是妓院老鴇母收的土混兒(流氓),認作義子,一面監管姑娘,一面招呼客人,還兼作保鏢,別看他們對客人哈腰打躬,極盡卑顏能事,要是哪位不識相的客人,在技院之中鬧事,塌了他們的台,一翻臉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妓院越大,養的這等漢也越多。
只聽那鴇奴說道:「您老喜歡哈樣的,肥瘦高矮是一位俱全。」
田文秀暗施傳音之術道:「譚兄,這兩個鴇奴油嘴滑舌,給他們一點教訓。」
譚家奇照方抓藥,雙目一瞪,冷冷說道:「我要你報名上來,哪個要你們如此多口?」
兩個鴇奴看那譚家奇紫膛臉,臥蠶眉,不怒而威,勁裝佩刀,一望即知是保鏢的鏢師,這些人,終日在刀口下討生活,花錢故是痛快,但脾氣卻大得可以,三句話說的不對,揮拳就打,而且每人都有著一身武功,十個八個人也近身不得,鴇奴們對這等人最是歡迎,也最是頭疼,眼看譚家奇發了脾氣,趕忙自打了一個耳光,道:「小的該死,你老不要生氣。」
田文秀又施展傳音之術說道:「譚兄賞他們一錠銀子。」
譚家奇心中暗想:「你剛剛還要我發脾氣,脾氣還沒發完,又要我給起賞來了。」
當下探手取出一錠銀子道:「這個你們拿去。」
他身邊未帶散碎銀於,隨手摸出一錠銀子,足足有十兩之多。
兩個鴇奴,眼看此人出手賞賜,如此之重,連連道謝道:「小的們惹您老生氣,您老大人不見罪小人,還有這厚的賞賜,小的們給你老叩頭啦。」接過銀子,一撩衣襟,真的跪了下去。
譚家奇一揮手道:「不用了。」
右首一個鴇奴道:「如說那清秀風雅,楚楚可人,小的介紹給你老見見那白玉霜。」
譚家奇道:「還有嗎?」
兩個鴇奴齊聲道:「這兩位是咱們雨花台中的兩株名花,艷名傾動長安城,……」
譚家奇聽他沒有叫出水盈盈的名字,急急接口說道:「除了那小羅成和白玉霜,你們這雨花台還有什麼樣的人物?」
兩個鴇奴相互望了一眼,由左首一個說道:「有是還有一位,只是那姑娘的脾氣太壞,似你老這等高貴,小的們實不敢為您老引介。」
譚家奇道:「如果她確有絕色,脾氣壞一點也不要緊。」
那鴇奴上下打了譚家奇一陣,道:「您老如是一定要那姑娘,小的們有幾句冒犯之言,不得不先說明白。」
譚家奇心中暗道:「還不知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當下說道:「那位姑娘花名如何稱呼?」
那鴇奴忙說道:「水盈盈,唉!說是她的名字,還不如說是她的人……」
譚家奇接道:「為什麼?」
另一個鴇奴接道:「那個姑娘水汪汪的一對大眼睛和一身白裡泛紅的肌膚,全身上下,尤似蘊藏了一汛秋水。」
譚家奇道:「好!在下倒要去見識一下那位水姑娘。」
左首鴇奴說道:「小的話還未完,那姑娘美是美到極點,但脾氣之壞也是壞到極點,她有三不接、一不願,唉!這些規矩,在咱們這行道理,本來是不該有的,只是這位水姑娘人太美艷了,又是自由之身,也只好隨她之意了。」
譚家奇道:「何謂三不接、一不願呢?」
鴇奴應道:「一不願是她不願迎客,客人要找她,只有移尊就教。三不接是,不解文墨下學不接,不過弱冠的年歲不接,看不上的不接。」
譚家奇淡淡一笑道:「在下精通文墨,略解武事,第一項是合格了;經二項更是不成疑難;至於這第三項,那就很難說了。」
右首那鴇奴笑道:「那第一項規矩,只限一種就行,不懂文事,即得要通牙功,文武兩項占一即可,您文武全才,那就是最好不過了,但水姑娘肯否接見你,小的們還難斷方,您老肯答應,那就要屈駕一行,碰碰運氣。」
譚家奇暗暗忖道:「一個妓女,有這許多接客限制,倒是未聞未見的事。」口中說道:「好!有勞帶路。」兩個鴇奴應聲舉步,向前行去。
譚家奇回顧了田文秀一眼,緊隨在兩個鴇奴身後行去。
轉過了一堵屏風,景物又是一變,只見綵燈繽紛,花林夾道,池沼索回,肅簾垂戶,幾個紅裝綠裳的嬌艷女子,春風俏步的穿行在兩廊青石道上。
一個鴇奴突然回過頭來,低頭對譚家奇道:「您老可要見見那小羅成和白玉霜?」
譚家奇道:「不用了。」
穿行一重庭院,情景又是一變,一條白石小徑,貫穿了一片花林,這地方幽靜清雅,不似前院那般的熱鬧吵雜,幾竿翠竹上高吊著白紗宮燈,另有一番清雅之氣。
行完白石小徑,到了一座跨院前,這院獨成一格,高牆環繞,紅門緊閉。
那當前帶路的一個鴇奴,用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門內立時傳出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什麼人?」隨著那喝問之聲,兩扇門呀然大開,一個青衣垂辮的少女,當門而立,攔住了去路。
那叫門鴇奴笑道:「這位大爺慕名來訪水姑娘,有煩碧桃的姑娘通報一聲。」
那青衣少女由頭到腳地打量譚家奇一陣,道:「你貴姓?」
譚家奇暗道:「一個妓女,竟有這樣大的架子!」但想到此來用心,志在那鏢,只好答道:「在下姓譚,久慕雨花台水姑娘的艷名,行地身懷千金,趕來造訪。」
碧桃道:「我們姑娘雖然操此賤業,但她與眾不同,縱然一擲萬金,也未必能買她一笑,會見我家姑娘的規矩,你都知道了嗎?」
田文秀生恐譚家奇一怒壞事,趕忙接口說道:「敝東主已然聽這兩個小哥子變過,敝東主如不願遵守水姑娘三不接一不願的規矩,也不會登門求見水姑娘了!」
碧桃道:「那很好,兩位請進來坐吧!」
譚家奇、田文秀應聲進門,兩個鴇奴卻轉身而去。碧桃順勢掩上了木門,帶兩人到一座客房之中,道:「兩位在此廳小坐,我去通報姑娘。」說完,也不待兩人答話,轉身款步而去。
碧桃前腳出門,左角處軟簾啟動,緩步又走出一個青衣姑娘,又辮垂肩,巧笑傅兮,手托玉盤,蓮步娜娜地走來,欠身笑道:「小婢杏紅,請貴客用茶。」雙手奉上茶盤。
那田文秀扮的僕從,站在譚家奇的座位後面,暗施傳音之術,道:「譚兄媽過茶後,別忘了放下賞賜,賜的愈重愈好。」
譚家奇探手在懷中一摸,摸出了一片金葉,隨手丟在茶盤上,取過吉王杯,放置几上,這水盈盈雖然是名貨長安城的艷技,會的都是富商巨賈,但像譚家奇這般,對一個女婢都出手如此之重,雖非絕無,亦是不多。
那紅杏望了望金葉子,低聲說道:「多謝貴客厚賞。」欠身一禮,悄然退下。
只聽一陣細碎的步履聲傳了壹為,門簾啟動走進來一位藍衣藍裙的絕世美人。
但是見她秋波顧盼,望了譚家奇一眼,突然微微一笑,緩步走了過來道:「請問貴姓?」一撩裙子,就在譚家奇身旁坐了下來。
譚家奇暗暗讚道:「單以外貌而論,果是傾國傾城,一代尤物。」
那藍衣人不聞譚家奇回答,兩道目光卻一直在她臉上打量,又是柔媚一笑,伸出一雙玉掌,纖纖五指,揭開了那玉杯的杯蓋,嬌聲說道:「請大爺用茶。」
譚家奇端起杯子,說道:「不敢,不敢,在下自己來。」
只見她一雙手瑩如美玉,雪白之中,泛起淡紅之色,纖長的手指,半屈半伸,手腕間戴一隻翡翠玉腕,看上去更是秀致。
她輕勸放下手中的王杯蓋,柔聲說道:「妾名水盈盈,請教貴客?」聲音如出谷黃營,婉轉清脆,動人至極。」
譚家奇心中一動,忖道:「似此絕色,舉世間實不多見。」當下應道:「姑娘人如其名,譚大何有幸得與美人一晤。」
他雖為那水盈盈美色傾倒,但心中仍然記著那尋鏢之事,故意報了一個假名。
水盈盈道:「譚壯士可是遠道而來嗎?」
譚家奇道:「名聞艷名,特地千里來訪,快馬兼程,風塵未息,就連夜登門求見,幸得未為姑娘拒於千里之外。」
水盈盈嫣然一笑,道:「譚爺言重了,薄命女子斷腸花,流落風塵賣笑,特承譚爺垂青,賤妾是何幸之至……」
語聲微微一頓,高聲接道:「碧桃、紅杏,吩咐她們擺酒,替譚爺接風洗塵。」
譚家奇藉機放下手中玉杯,道:「在下在這裡先拜領姑娘盛情。」
水盈盈微微一笑,道:「譚爺不用客氣,此地不是迎待佳賓之處,請隨處妾到內廳坐吧!請恕賤妾失禮,先走一步帶路了!」蓮步姍姍,出室而去。
譚家奇正有些茫然無措之感。回顧了田文秀一眼,正待出言相問,耳際已響起了田文秀傳音入密之聲,道:「譚兄,跟她走吧!吃過酒之,即刻告辭,留下一筆重禮,此刻此情,譚兄對在下儘管呼喝使喚,不用客氣。」
譚家奇心裡暗道:「你雖然這般說法,但我對你呼來喚去,如何能夠出口?」
心中忖思,人卻舉步隨在那水盈盈身後行去。
繞過一片花畦,又登上五級石階,進了一小巧雅致的客室,室中四角,垂著四盞流蘇宮燈,照得室中一片通明,一張八桌上,佳餚羅列,酒香撲鼻,碧桃、紅杏笑面迎面,替那譚家奇安下了座位,田文秀垂目肅立,站在譚家奇的身後。
水盈盈目光一轉,說道:「紅杏,你帶著小哥吃點東西,譚大爺的僕從,你要善為招待。」
田文秀急急欠身一禮,道:「多謝姑娘盛情,小人自幼追隨譚爺,須臾不離,已食慣冷飯殘餚,不敢勞動姑娘費心。」
水盈盈眼珠兒微微一轉,笑道:「今日清形不同,令東主為我佳賓,如何能冷落了他的僕章……」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紅杏,快帶這位小哥子去。」
紅杏應一聲,低聲對田文秀道:「咱們姑娘有話和譚大爺說,你留在此地,礙手礙腳,談話不便,快些跟我走啦!你這樣大了,難道還要我牽著你走不成。」
這紅杏雖然不比那水盈盈明艷照人,耀目生花,但生得嬌小玲戰,甜媚可人,眼看田文秀仍然站著不動,竟然伸出手來,牽起田文秀的手腕拖起就走。
只見碧桃挽起酒壺,斟滿了兩人酒杯,悄然退出廳外,順手帶上了兩扇房門。
水盈盈端起面前酒杯,笑道:「譚爺,請先盡杯中酒,賤妾有事請教。」
她也不管譚家奇喝是不喝,當先舉杯,一飲而盡。
譚家奇卻是聽得微微一怔,暗想:「有事請教,四個字用得大有文章。」端起酒杯說道:「久聞水姑娘容如花嬌,今日一見更勝聞名。」言罷,放下酒杯,卻是不肯飲下。
水盈盈星目上轉,微笑說道:「譚大爺不肯飲酒,可是害怕那酒中有毒嗎?」伸出纖手,取去譚家奇面前酒杯,就櫻唇一飲而盡。
譚家奇心中的秘密,被那水盈盈一句話揭穿,心中大為不安,只覺得雙領一熱,訕訕笑道:「在下不善飲酒,姑娘原諒。」
水盈盈笑道:「譚爺拘謹得很,不似江湖上豪放英雄,倒似一位知書達禮的世家公子。」
譚家奇道:「在下很少涉足此等所在,此次因慕姑娘艷名,破例來訪……」
水盈妝道:「譚爺以前可曾到過長安城嗎?」
譚家奇道:「匆匆而過,未曾歇腳。」
水盈盈道:「這麼說來,賤妾的小名,居然遠播千里之外了!」
譚家奇心中微微一震,暗道:「我到此之意,想來質詢於她,料不到反到被這般盤問起來,譚家奇啊譚家奇,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的連一個窯姐,也這般的心存畏懼?」心念一轉,胸懷大開,哈哈一笑,道:「吃咱們保鏢飯的,都是終日勞碌奔波,所經水旱碼頭中好玩所在,縱然未曾親歷,亦必有個耳聞,似姑娘這等絕色玉人,在下早已聞名,只是鏢局生意忙碌,終日裡押鏢奔走,無暇尋幽探勝,登門造訪,今日押鏢過此,特地歇馬一日,藉機登門前來求見,一償夙願。」
水盈盈嬌笑道:「只怕是見面不如聞名,讓你譚爺失望。」
譚家奇道:「尤勝聞名許多,果是艷絕人寰。」
水盈盈道:「譚爺過獎了……」微微一頓,又道:「賤妾的高賓之中,倒有幾位是鏢局中人,不知譚爺是在哪家鏢局之中發獻身?」
譚家奇心中一動暗道:「她這般窮相詰問,不知是何用心?難道食髓知味,還想再撈一鏢不成,何不將計就計的先騙她一騙再說。」當下說道:「在下此行保的一趟暗鏢。」
水盈盈奇道:「何謂暗鏢?」
譚家奇暗中觀察,只見她臉兒嫩紅,翠眉如黛,竟是瞧不出身負武功的樣子,心中暗暗納悶,口中接道:「暗鏢大都是珍貴異常之物,明珠古玩,價值連城,而且體小易帶,但這種東西卻又是江湖中,偷覷之物,看來輕鬆,但事實上卻是較那保送明鏢,尤過凶險。」
水盈盈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譚家奇暗道武林中人,最愛睹氣,我何不再激她一下,瞧瞧她的反應,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不過,凡是保送暗鏢之人,大都是鏢局武功高強之人,一般綠林人,對那暗鏢雖然喜愛,亦有幾分忌憚!」
水盈盈嬌聲笑道:「這麼說來,譚爺的武功十分高強了。」
譚家奇道:「好說,好說,兄弟一向是甚得東主愛護。」
水盈盈笑道:「原來如此,」語聲微微一頓,又道:「譚大爺由何處到此?」
譚家奇道:「在下由成都而來。」一面暗中觀察那水盈盈的神情,只見她的臉色平靜,毫無驚愕之感,心中暗想:「如若這趟暗鏢之失,當真和此女有關,倒是一個大大的勁敵。」
只見水盈盈提起酒壺,在自己酒杯中斟滿了一杯酒,笑道:「賤妾久聞那成都的盛名,一直未得人川一行,交上譚大爺這般人物,或可以償賤妾心願。」
譚家奇笑道:「姑娘如若真有進川的雅興,在下倒是極願護花隨行。」
水盈盈端起一杯酒道:「賤妾這裡先領情了。」
譚家奇端起酒杯,心中暗道:「此女口風奇緊,要想從她口中探出一些什麼,只怕不是容易的事,何不盡了杯中之酒,如果酒中有毒,我雖難逃身受毒傷,但卻可揭穿她的偽裝。」心念一轉,竟然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水盈盈微微一笑道:「難得呀!譚大爺,你不怕酒中有毒嗎?」
譚家奇道:「得姑娘這般美人垂青,死而無憾。」暗中運氣,默查內腑情形,竟是毫無異樣之感。
水盈盈道:「好!譚大爺既然放開了胸懷,賤妾極願捨命奉陪幾杯。」
譚家奇道:「在下力難勝酒,而且酒後無德,還是不喝的好。」
水盈盈喝了幾杯酒,臉色更加嬌艷,聞得譚家奇挑逗之言,淡然一笑,道:「可惜賤妾尚是清白之身,不能同君枕席,譚大爺既然提了警告,賤妾也不便再勉強勸酒,撤去酒席,賤妾奉陪譚大爺下盤棋如何?」
譚家奇找不出一點頭緒,心中十分急悶,面對著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好發作出來,但心中又覺出有幾點可疑之處,可惜是那樣的模糊不清,除非藉故變臉,但很難想得出逼問良策。當下搖頭說道:
「在下既已見識過姑娘,心願已償,就此告別。」
水盈盈訝然說道:「此時不過初更,譚大爺不覺走得太早了嗎?」
譚家奇道:「在下押送一趟暗鏢,儘是名畫古玩,如有遺失,如何向東主交代,此地道上朋友,雖和敝東主都是故舊,但也不便太過大意。」
水盈盈道:「譚大爺有此重任在身,賤妾也不便強留了。」
譚家奇霍然站起身子道:「承蒙姑娘酒席款待,譚某是極盛感情!只可惜局中事情繁忙,無暇留此常伴妝台,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姑娘笑納。」探手人懷,摸出了一疊金葉子,隨手放在桌上。
水盈盈目光一掃,估計金葉子約有三十餘兩,急急說道:「初次見面,譚大爺又是匆匆而去,賤妾如何敢受這等重賜?」
譚家奇哈哈一笑,道:「幹我們這一行,終日裡都是在刀口之下生活,說不定在哪一大,遇上了武功高強的綠林大盜,只怕要落得血染黃沙,留下金銀,也是無用,姑娘如不嫌少,那就留著用吧!」
水盈盈道:「譚大爺既如此說,賤妾就恭敬不如從命,我這裡拜領顧賜了。」說罷,水盈盈深深一福。
譚家奇心中暗道:「我白白用去數十兩黃金,卻是一點頭緒也未找出,何不藉故試試她是否身具武功?」心念一轉,藉著還禮之際,突然伸出手抓住水盈盈的右手。
玉掌人握,心中怦然一震,只覺那滑膩的玉手柔軟著棉,一陣幽幽香氣,迎面撲來,熏人欲醉。水盈盈輕輕一螫柳眉兒,眼角間泛升一股羞喜之色,柔聲說道:「譚大爺,太重了,賤妾弱軀,如何能當得譚大爺這股氣力。」
婉轉清香,加上那撩人媚態,譚家奇雖然是不喜女色的江湖豪客,但面對這樣一位絕世無倫的玉人,亦不禁心旌搖擺,難以自持。水盈盈口中雖然呼疼,但人卻不讓避,反而緩緩向譚家奇懷中欺來。
譚家奇一點理智未混,趕忙長吸一口氣,壓制下內心升起的綺念,手中突然又加了兩分力量。只聽水盈盈啊喲一聲尖叫,道:「譚大爺,痛死我了。」身軀向前一欺,倡人譚家奇的懷中。譚家奇急急鬆開五指,扶住水盈盈嬌軀說:「在下為姑娘秀色所惑,一時間忘其所以,姑娘不要見怪才好。」
水盈盈雙頰飛紅,幽幽說道:「譚大爺好大的氣力。」
譚家奇哈哈一笑,道:「江湖草莽,不解輕憐蜜愛,冒犯了姑娘,還望海涵。」
水盈盈道:「由來英雄最憐香,譚大爺江湖豪傑,可惜妾身墮落風塵,不足當受大爺惜愛。」
譚家奇道:「好說,好說,姑娘言重了。」抱拳一禮,接道:「在下就此別過。」
轉身向外行去。
水盈盈嗤的一笑,叫道:「譚大爺!」
譚家奇回頭說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水盈盈笑道:「你那家童還未盡興,不再等他一會嗎?」
譚家奇心中暗道:「糟糕,幾乎把田文秀給忘去了。」口中卻笑道:「有勞姑娘吩咐那紅杏一聲,在下在室外等候。」
水盈盈愕然說道:「譚爺好像是急著有很重要的事情,連片刻也不能等待。」
譚家奇道:「在下忽然想到了東主吩咐之重,他對我信任有加,才把這一批珍貴的暗鏢交我保送,如若有閃失,豈不是有負東主的厚望,此念一動,有如渴驥奔泉,恨不得立刻趕回客棧中去。」
對著水盈盈絕世花容,譚家奇已有些按不住心猿意馬,難以自持,心知如再留戀下去,勢必難免為她美色所惑,最上之策,就是盡快離開此地。
水盈盈輕輕歎息,道:「譚大爺,江湖豪俠,義氣當先,賤妾豈敢因私情耽誤譚大爺您的大事,如若那暗鏢有了失閃,譚大爺怪在賤妾身上,我可擔當不起……」
語聲微微一頓,高聲叫道:「碧桃、紅杏,快把譚大爺的僕從人。」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答道:「來了。」紅杏帶著田文秀,急步而人。
譚家奇一抱拳,說:「多謝姑娘款待。」大步向外行去。
田文秀目光一掃水盈盈,緊隨在譚家奇身後向外行去。
卻不料水盈盈搶先一步,搶在田文秀前面,低聲說道:「賤妾送譚爺。」
譚家奇人已出門,回頭說道:「不敢勞動姑娘。」
水盈盈忽然轉過嬌軀,兩道勾魂攝魄的秋波,凝注在田文秀的臉上,笑道:「小哥子怎樣稱呼?」
她站的位置剛好擋住了田文秀的去路,田文秀除硬行出室外,無法不答她的問話,只好應道:「小的名字不雅,不勞姑娘多問。」
水盈盈嫣然一笑,道:「不要緊,我們主婢,都是墮落風塵的人,什麼粗魯不雅的話全聽過,你儘管說吧!」
田文秀心中暗道:「難道她已看出了我是改裝易容不成。」口中說道:「我的名字小球兒。」
水盈盈道:「小球兒,好圓滑的名字啊!」
微微一笑,接道:「小球兒,你可知道我學過相人之術嗎?」
田文秀道:「這個,在下如何知道?」
水盈盈笑道:「相君之貌,應該是貴為一堡之主,不知何以競淪作僕從小廝?」
田文秀道:「小球兒看姑娘之相,應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品夫人,不知怎的竟淪落風塵,賣笑為生?」兩人鋒芒相對,這一問一答之間,各極凶酸刻薄。
水盈盈淡淡一笑道:「白蓮出淤泥而不染,何損它的雅潔?」
田文秀道:「將相本無種,英雄何論出身低,男兒當自強。」
身子一側,疾快由水盈盈身側穿過,躍人選院,回顧了水盈盈一眼,直追譚家奇身後而去。兩人出得了雨花台,已是初更過後。
譚家奇低聲說道:「田兄,我瞧那水盈盈,確實有些可疑。」
田文秀道:「這一點,目下很難決定,兄弟和桃杏二婢在胡鬧之時,亦曾藉機探詢,但二婢口風很緊,不肯洩漏一句。」
譚家奇道:「如若那水盈盈當真是武林中人,咱們此行用心,只怕她早已瞭然。」
田文秀笑道:「咱們進來之後,她已瞧了出來,有所警覺,兄弟這易容物,為丐幫隴、秦、晉三省總分舵主相贈,但仍然被她瞧了出來,但憑這一雙眼睛,已列上乘人物。」
譚家奇道:「在下曾試過她一次……」
田文秀道:「如何一個試法?」
譚家奇道:「我裝作為她美色所醉,藉機試她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