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打開一本巫書,用陰沉的聲音念了一陣,接著又細細察看著剩下的小米和蛤蟆往後爬的路線,就這樣過了七八分鐘之後,她那兩隻白眼睛才投向紙牌,卜算紙牌的意義。
「你會成功的!儘管這事並不會像你認為的那樣發展。」她說道,「你有很多事得做。不過,你不會白費氣力,一定會採摘到果實的,你以後要做不少壞事,可對你來說,就像所有在病人身邊的人一樣,總是要圖謀他們的遺產的。在做這樁邪惡的事時,你會得到一些重要人物的幫助……以後,你會在臨終受難時感到後悔,因為你將死在兩個越獄犯的刀下,一個是紅頭髮的小伙子,一個是禿頭的老頭子,原因嘛,就是你以後跟第二個丈夫一起搬到鄉下住以後,那村子裡的人猜想你很有錢……噢,小妹子,幹這件事,還是平平安安過日子,全由你自己作主。」
骷髏似的老巫婆表面冷冰冰的,可心裡激奮不已,兩隻窟窿眼裡燃起烈焰。預言一出,封丹娜太太彷彿感到一陣昏眩,那神態酷似被人驚醒的夢遊者。她神色詫異地望著一切,接著認出了茜博太太,看她滿臉恐懼的樣子,似乎很奇怪。「哦,小妹子,」她一改剛才預言時的聲調,說道,「你高興嗎?……
茜博太太神情呆滯地望著女巫,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啊!你剛才要來大卦!我把你當作老相識看待。就收你一百法郎吧……」
「茜博,要死?……」女門房嚷叫道。
「我跟你說過很可怕的事嗎?……」封丹娜太太異常天真地問。
「是的!……」茜博太太從衣兜裡掏出一百法郎,放在桌旁,說道,「要死在刀下!……」
「啊!瞧,是你自己要算大卦!可你放心吧,紙牌算出來要死在刀下的人並不都會死。」
「這可能嗎,封丹娜太太?」
「啊!我的小美人,我可不知道!你自己想敲未來的門,我一拉門鈴,他便來了!」
「他是誰?」茜博太太問。
「噢,是神靈呀,會是誰呢!」女巫不耐煩地答道。
「再見,封丹娜太太!」女門房大聲道,「我以前沒見識過大卦,你真把我給嚇壞了,噢,別提了!……」
「太太一個月也不會這樣算兩次!」女傭人把看門的女人一直送到樓梯平台,說道,「這太傷身子了,會把她累死的。
她現在馬上得吃三塊豬排,睡上三個小時。」
走在街上,茜博太太的所作所為,完全像那些找人請教事情之後,對各種指點所採取的做法。她相信預言中對自己有利的一部分,而對所說的災難卻表示懷疑。第二天,她拿定了主意,考慮要把一切都策劃好,想辦法讓邦斯的收藏館讓給她一部分,發一筆大財。因此,在一段時間裡,她一心想著把各種方法協調好,以達到目的。上面我們解釋過,所有粗野之人不像上等人那樣耗費自己的聰明才智,完全集中自己的精神力量,所以當他們拿定主意,動用這可怕的武器時,他們的力量異常強大而猛烈,這一現象在茜博太太身上有了無以復加的表現。人一旦拿定主意,就會產生類似越獄的奇跡,或情感的奇跡,這位女門房亦然,在貪心慫恿之下,變得像陷入困境的紐沁根一樣強悍,表面看似愚蠢,內心卻如專門勾引別人的拉巴爾弗利納一樣精明。
幾天之後,在一天早晨七點鐘左右,茜博太太見雷莫南克正在開舖門,便假裝親熱地湊了上去。
「怎麼才能瞭解到堆在那兩位先生家裡的那些玩藝兒到底值多少錢?」她問雷莫南克。
「啊!那太容易了。」古董商回答道,他一口可怕的土話,為了行文清晰,實在沒有必要再把它表現出來了,「如果您跟我老老實實的,我可以介紹給您一個鑒賞家,那個人很誠實,知道那些畫值多少錢,差不了一兩個蘇……」
「誰呀?」
「馬古斯先生,是個猶太人,如今他做買賣不過是為了消遣而已。」
埃裡-馬古斯這個名字在《人間喜劇》中已經再也熟悉不過,用不著再多作介紹,如今他已經隱退,不再做古畫古玩的生意,而是以商人的身份效仿收藏家邦斯的做法。大名鼎鼎的鑒賞家們,如已故的亨利,在世的皮諾和莫萊先生,戴雷,喬治和洛埃恩先生,以及博物館的鑒賞家們,比起埃裡-馬古斯來,全都是些小孩子,埃裡-馬古斯可以透過百年積塵,辨認出一部傑作,各種畫派和各個畫家的筆跡,他沒有認不出的。
這個猶太人是從波爾多來巴黎的,他於一八三五年離開商界,但猶太民族恪守傳統,按照大多數猶太人的習慣,他依舊一身寒酸的打扮。在中世紀,對猶太人的迫害迫使他們穿得破破爛爛,以避免別人的懷疑,而且老是抱怨,哭哭啼啼,叫苦不迭。在過去,那是不得已的做法,可習慣成自然,變成了一個民族的本能和陋習。埃裡-馬古斯什麼買賣都做,諸如鑽石、古畫、花邊、高級的古董、琺琅、精美的雕刻、古代的金銀器等,進進出出,生意越做越大,發了大財,可到底有多大家產,誰也不知道。確實,世界上的所有古玩珍寶全都彙集到巴黎,二十年來,城裡古董商的人數多了十倍。至於畫,只有羅馬、倫敦和巴黎這三座城市才有交易。
埃裡-馬古斯住在米尼姆路,這是一條小街,但路面挺寬,直通羅亞爾廣場。他在街上有一座古宅,如人們所說,那是在一八三一年用買一小塊麵包的錢置下的。這座華麗的建築擁有路易十五時代裝飾得最為豪華的一套房間,因為這原是莫朗古爾府邸。房子是由這位大名鼎鼎的審計院長蓋的,由於他的地位關係,這座建築在大革命中沒有受損,既然老猶太人一反猶太人的清規戒律,打定主意要做這幢房子的主人,那請相信,他自然是有道理的。老人跟我們大家一樣,最終都免不了會染上一種近乎瘋狂的嗜好。儘管他跟已故的好友高布賽克一樣吝嗇,還是抵擋不住寶物的誘惑,做起了古董買賣;可是他的口味越來越精,變得十分挑剔,像這種嗜好,只有國王才有,而且這些國王還得有錢,還得喜歡藝術。他跟普魯士的第二個國王如出一轍,普魯士國王挑選擲彈手,對像得身高六尺才能讓他動心,一旦遇到,他便會瘋一般地不惜重金,想方設法招進他的擲彈手博物館;而這位退休的古董商,感興趣的只是那些完美無瑕的畫,得是畫家的真跡,而且還必須是畫家第一流的精品。因此,每逢大拍賣,埃裡-馬古斯從不缺席,他察看過所有的市場,跑遍了整個歐洲。這顆被利慾左右的心冷若冰霜,但一見到珍品,便會熱起來,絕對像一個玩膩了女人的色鬼,見到完美的姑娘,便激動不已,一心追逐無可挑剔的美女。這位愛畫的唐-璜,這位理想的崇拜者,他在藝術欣賞中得到了比吝嗇鬼瞧著黃金更高級的享受。他生活在一個名畫構成的後宮裡!
存放他那些寶物的地方,就像君主兒女的住所,佔據了房子的整個二樓,房子經埃裡-馬古斯精心裝修,顯得富麗堂皇!窗子上掛著最漂亮的威尼斯繡金窗簾。鑲木地板上鋪著最華麗的薩伏納裡地毯。近百幅名畫都配有光彩奪目的畫框,每個框子都重新描過金,那是由塞爾維親筆描的,別有情趣。埃裡認為塞爾維是巴黎城唯一認真的描金匠,老猶太人親自教他使用英國金,這種英國金比法國金箔工製作的不知要好多少。在描金這一行中,塞爾維的地位就像是裝訂業的圖弗南,是一位熱愛自己作品的藝術家。全套房間的窗戶全都裝有釘有鐵皮的護窗板。埃裡-馬古斯住在三層頂樓的兩個房間裡,裡面的傢俱都很寒酸,裝滿了破衣爛衫,散發出猶太人特有的氣味,雖然人已到暮年,但他始終沒有改變過去的生活方式。
底層擺滿了猶太人做交易的畫和從國外運來的一箱箱東西,還有一個很大的畫室,莫萊差不多專門在這兒為他賣力,可莫萊是現代最巧妙的古畫修復大師,本應由美術館聘用的。底樓還有他女兒的一套房間。女兒是猶太人晚年的結晶,自然也是猶太人種,她跟所有的猶太姑娘一樣,長得十分漂亮,體現了亞洲人種的那份純粹與高貴。諾埃彌由兩位狂熱的猶太女僕負責照料,還有一位叫做阿布朗戈的波蘭猶太人給她當前哨把門。阿布朗戈曾陰差陽錯地捲入了波蘭事件,埃裡-馬古斯出於種種盤算,救了他一命。平常,阿布朗戈守著這座死氣沉沉,荒涼而又陰暗的房子,呆在門房裡,帶著三條凶狠無比的狗,一條是紐芬蘭狗,一條是比利牛斯山種,還有一條英國種的獒狗。
下面可以看到,猶太人的安全是以何等謹慎的防範措施為基礎的,他可以毫無憂慮地旅行,安安心心地睡覺,用不著擔心別人來暗害他最寶貝的女兒,或來偷竊他的畫和他的黃金。阿布朗戈的工錢每年增加兩百法郎,恐怕等馬古斯離世之後再也不會有什麼收入了,不過,馬古斯教會了他在居民區放高利貸。不管來什麼人,阿布朗戈都非得透過門房那裝著粗粗的鐵欄杆的小窗戶看一眼,才開門放行。這個門房跟赫拉克勒斯一般,力大無比,他十分愛戴馬古斯,就像桑丘-潘沙待堂吉訶德一樣。而那幾條狗白天都給關著,吃不到一點東西;到了晚上,阿布朗戈才把它們放出來,按照老猶太人奸猾的辦法,讓一條狗守在花園的一根柱子下,柱子上掛著一塊肉;另一條狗守在院子裡的一根同樣的柱子下;還有一條守在底層的大廳裡。你們自可明白,這些狗本能就是守家的,如今又被飢餓給困得死死的,所以,即使見到一條漂亮的母狗,它們也不會離開那奪彩竿下的寶地;它們不會離開一步,去嗅什麼東西。要是來了什麼陌生人,這三條狗准都以為那傢伙是來搶吃的,因為那桿子上的肉的到第二天清晨阿布朗戈醒來後才拿下來給它們吃。這一套惡毒的方法有著一個巨大的好處。那就是這幾條狗從來不叫,馬古斯憑自己的才能已經讓它們恢復了野性,像莫希於人一樣野蠻而又狡猾。後來有一天,幾個壞傢伙見房子靜靜的,賊膽也大了,便不多考慮,以為這下準能把猶太人的錢箱洗個精光。其中一個受命充當先鋒,爬上花園的圍牆,要往下邊跳:獒狗明明聽到了動靜,可讓那人往下跳。等到那傢伙的腳走近了,它猛地一口咬下,吃進了肚子。那賊居然還鼓足勇氣又翻過牆頭,拖著那條只剩下骨頭的腿一直往前走,最後昏倒在同夥的懷裡,給抬走了。《司法報》自然沒有放過這條奇妙的巴黎夜新聞,刊登出來之後,被當成了捧場的笑話。
馬古斯已經七十五歲,可他可能一直活到一百歲。他過著跟雷莫南克兄妹差不多的日子。所有的費用不超過三千法郎,其中還包括給女兒開銷的錢,世上任何人的生活都不如這個老人的有規律。他每天天一亮起來,吃一點抹有蒜泥的麵包,算是午餐,然後一直挨到吃晚飯的時間。晚餐也同樣簡單得像修道院裡的一般,全家在一起吃。從他起床到中午這段時間,怪老頭在那間擺著耀眼的寶物的屋子裡不停地來回走動,先把傢俱和畫上的灰全都撣淨,然後開始欣賞,從來沒有厭倦的時候。接著,他再下樓到他女兒房間去,陶醉在做父親的幸福之中;最後,他出門到巴黎四處奔跑,觀察拍賣的情況,參加各種展覽等等。見到一件跟他的條件相符的寶物,他便會精神煥發,又有了事要策劃,要動手,又有了馬倫戈戰役,可以一顯身手了。他耍盡手腕,非要用便宜的價錢把新相中的貴妃弄到手不可。馬古斯有一張歐洲地圖,有寶物的地方,圖上標得一清二楚。他委託各地的同夥為他刺探行情,當然也給一筆獎賞。不過,花了如此的心血,自有非凡的回報!……
拉斐爾的兩幅畫不知下落,拉斐爾迷們堅持不懈地四處尋訪,可它們就在馬古斯手中,他手上還有那幅名叫《喬爾喬涅情人》的真跡,畫家當年就是為這位女性而死的,眼下所謂的那些真跡不過是馬古斯手中掌握的這幅名畫的臨本,據馬古斯估計,此畫價值五十萬法郎。猶太人還藏有提香的名作《基督葬禮》,這是提香專為查理五世畫的,大畫家派人給天皇送畫時還附了一封親筆信,如今此信就貼在畫的下角。馬古斯還有提香的另一幅真跡,腓力二世的所有肖像都是依據此作畫成的。猶太人收藏的另九十七幅畫都具有同樣的氣派和聲名。因此,馬古斯嘲笑我們的美術館,因為陽光從玻璃窗射進館裡,那玻璃的作用就像凹凸鏡,把最美的作品都損壞了。畫廊只能從頂上取光。馬古斯每次總是親自啟閉收藏館的護窗,對他的畫,就像對他的另一個寶貝——女兒一樣,簡直無微不至。啊!老畫迷深諳名畫之道!在他看來,任何名作都擁有自己獨特的生命,而且每天都有變化,它們的美取決於光線,是光線賦予它們不同的色彩;他談起畫來,就像從前荷蘭人提起自己的鬱金香;而且他總是在一定的時間,當天氣晴朗,某幅名畫光輝燦爛,色彩紛呈的時候,前來欣賞。
這個身材矮小的老頭兒,上穿一件不值錢的大褂,內襯一件已經穿了十個年頭的絲綢背心,下著一條髒乎乎的褲子,光禿禿的腦袋,深陷的面孔,微微抖動的鬍子,標槍似的白鬚,咄咄逼人的尖下巴,牙齒一個不剩的癟嘴巴,一雙眼睛像狗眼一樣發亮,兩隻手瘦骨嶙峋,沒有一點肉,鼻子像座方尖碑,皮膚粗糙冰冷,他笑瞇瞇地看著這些天才的奇妙創作,在這一幅幅靜止不動的畫當中,他簡直就是一幅活圖畫!一個猶太人,置身於三百萬的家財之中,這永遠都是人類可以提供的最美妙的景觀之一。我們的偉大演員羅伯爾-梅達爾,不管他具有多麼卓越的演技,都無法達到這種詩情畫意。世界上,這類心中有著某種信仰的怪物就巴黎這座城市最多。倫敦的怪物最終總會厭倦自己的癖好,就像他們厭倦自己的生活一樣;而在巴黎,狂人們跟他們的癖好能心心相印,幸福相處。你可以常常碰到邦斯、埃裡-馬古斯之類的人物,身穿十分寒酸的衣服,那鼻子像法蘭西學院的常任秘書一樣,總是往兩邊翹!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沒感覺的樣子,既不注意女人,也不注意櫥窗,彷彿漫無目的地走去,口袋裡空空的,連腦子裡也好像是空空的,見到這種人,你準會納悶他們有可能屬於巴黎哪個部落。噢,這些人可都是百萬富翁,收藏家,地球上最狂熱的人,他們為弄到一隻杯,一幅畫,一件稀奇的東西,會不惜上輕罪法庭,弄個聲敗名裂,埃裡-馬古斯在德國就做過這等事情。
這便是雷莫南克神秘地領茜博太太去求見的專家。每次在大街遇到埃裡-馬古斯,雷莫南克都要向他求教。猶太人也多次通過阿布朗戈借錢給這個老夥伴,因為他知道此人還是可靠的。米尼姆距離諾曼底街只有兩步路,所以不到十分鐘,兩個想亮一手的同謀便到了。
「您去見的是巴黎最富有的老古董商,最內行的專家……」雷莫南克說。
茜博太太簡直驚呆了,眼前的小老頭穿著連茜博也不屑縫補的上裝,正監視著他的那位古畫修復師在底層冷嗖嗖的大廳裡聚精會神地修補古畫;當茜博太太遇到那兩隻像貓一樣冰冷、狡猾的眼睛射來的目光時,她不由得渾身直打哆嗦。
「您有什麼事,雷莫南克?」他問。
「有一批畫需要估價;巴黎只有您才能告訴我這樣一個可憐的鍋商那些畫可以出什麼價,我又不像您,沒有成千上萬的家財!」
「畫在哪兒呢?」埃裡-馬古斯問。
「這位就是替那位先生住的房子看門的,還替那先生家裡做雜務,我跟她都講妥了……」
「貨主叫什麼名字?」
「邦斯先生。」茜博太太回答道。
「我不認識他。」馬古斯說道,一副坦率的樣子,一邊輕輕地踩了一下那位修補古畫的畫家的腳。
畫家莫萊知道邦斯收藏館的價值,他猛地抬起腦袋。這種手段只能在雷莫南克和茜博太太頭上耍一耍。猶太人的那兩隻眼睛就像是稱黃金的天平,一瞥便稱出了女門房有多少份量。這兩人肯定不知道邦斯老人和馬古斯之間常在暗中較量。事實上,這兩位冷酷的收藏家一直相互嫉妒。所以,猶太人方才是心中一亮,他從來也不敢希望有朝一日能踏進那個戒備如此森嚴的後宮。巴黎唯有邦斯收藏館能與馬古斯收藏館抗衡。猶太人比邦斯晚了整整二十年才想到當收藏家;可因為他既是收藏家又是商人,邦斯的收藏館對他是關閉的,對杜索姆拉爾,亦是如此。邦斯和馬古斯兩人心裡都一樣嫉妒。可那些擁有畫廊的人們所追求的名聲,他倆卻都不喜歡。對埃裡-馬古斯來說,能夠細細瞧一瞧老音樂家那些絕倫的藏品,實在太幸福了,無異於一個追逐女人的傢伙,雖然朋友對他一再隱瞞,但他還是潛入了朋友那位漂亮的情婦房中。雷莫南克對這個怪人十分敬重,凡是真正的力量,哪怕是神秘的,也都具有誘惑性,這使得女門房變得伏伏貼貼,格外溫順。她失去了平日在門房裡對待房客以及那兩位先生的橫蠻口氣,接受了馬古斯的條件,答應一定在當天把他領進邦斯的收藏館。這等於將敵人引入陣地的心臟,在邦斯的心窩扎上一刀。十年來,邦斯從來不許茜博太太讓任何人進入他的家門,家裡的鑰匙都由他自己保管,由於她對古董的看法跟施穆克完全一致,所以也就答應了。事實上,善良的施穆克把邦斯的這些寶貝當作小玩藝兒,為邦斯的癖好感到遺憾,無形中影響了女門房,也瞧不起這些古董,從而保證了邦斯的收藏館在很長時間內未受任何外人侵入。
自從邦斯病倒在床上之後,施穆克接替了他在戲院和寄宿學校的位置。可憐的德國人忙得只能在早上和吃晚飯的時間見他朋友一面,盡自己的努力勉強把一切事情做好,保住他們倆原來的主顧;可他內心痛苦不已,加上這麼多事,弄得他精疲力竭。寄宿學校的女學生和戲院的人從施穆克那兒瞭解到了邦斯得病的情況,見可憐人總是這麼傷心,於是常常向他打聽消息;鋼琴家實在太悲痛了,連那些無動於衷的人也被打動,表示出同情的樣子,那神態,就像巴黎人聽到出現了最大的不幸。善良的德國人和邦斯一樣,生命之源受到了打擊。他既經受著自己的痛苦,同時也為朋友的病而悲痛。為此,每次授課時,他有一半時間都在講邦斯;他經常傻呵呵地中途停止講解,想起朋友的病來,連年輕的女學生也靜靜地聽著他解釋邦斯的病情。課間休息時,他往往抽空跑回諾曼底街,看看邦斯。半個月來,茜博太太盡可能地不斷增加病費的開支,托管的錢用光了,她連連告急,鋼琴教師驚恐不安,但他卻出乎意外地感到自己竟有勇氣強壓住了內心的恐慌。他生平第一次想到要掙錢,而這只是為了家裡不缺錢,當一位女學生真的為兩位朋友的處境所感動,問施穆克怎麼能忍心把邦斯一個人丟在家裡時,他像個蒙在鼓裡的老實人,帶著純潔的微笑回答道:
「小姐,我們有茜博太太!那可是個寶貝!是顆珍珠!把邦斯侍候得像個王子!」
可是,施穆克一出門,這家,這病人也就隨茜博太太怎麼擺佈了。半個月來,邦斯沒有吃什麼東西,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力氣,茜博太太要鋪床,只得扶著他起來,讓他到安樂椅上去坐一坐。這樣的身體,邦斯怎麼可能監視住茜博太太這個所謂的天使呢?不用說,茜博太太是趁施穆克吃飯的時候去埃裡-馬古斯家的。
茜博太太回來的時候,德國人正在跟他生病的朋友說再見。打從她知道邦斯可能有一筆財產之後,她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她手下的這位單身漢,就像孵小雞似的總守在他身邊!她坐在床前的一張舒適的安樂椅上,用她這一類女人的拿手好戲,東家長西家短地不停地嘮叨,替邦斯解悶。下面我們可以看到,這個女人搖身一變,變得討人喜歡,很溫柔,心也細,總替人著想,以馬基雅維裡式的手腕,在老人邦斯的心中確立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