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星期就在緊湊的婚禮安排、試裝及經常性的慌亂中飛也似地過去了,令人無暇另作他想。馬修以最快的效率解決了一切問題,為了能趕上結婚的日期,不惜多花大筆金錢,更不容許任何人對他說不。
凱西發現自己好像陷入瘋狂的夢境,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結婚前夕。她剛剛上床,電話鈴聲就在她身邊刺耳地響起。
「喂?」她有氣無力,有一會兒對方沒有出聲,然後潔娣的聲音傳來。
「是侯凱西嗎?」
「有什麼事嗎?」凱西的胃部一陣緊抽,那女人漂亮的臉浮現在她腦海裡。
「我是沙潔娣,馬修在旁邊嗎?」
「不在。」凱西覺得背脊掠過一陣寒意。「為什麼問?」
「很好,我要找的是你,」潔娣傲慢地說:「我們剛從美國回來,就聽到一些你和馬修明天要結婚之類精彩的傳言,是真的還是假的?」最後那句話尖銳如刺。
「是的,明天我會嫁給馬修。」凱西小心地說,很明顯這不是一個道喜的電話。
「唉呀、唉呀、唉呀……」潔娣的聲音諷刺,而殘酷,「你還真有一套,我想你一定自以為很聰明吧?」
「你說什麼?」凱西胃部的抽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少裝蒜了!」潔娣的聲音惡毒,所有的虛情假意都不見了,「你以無助的清純玉女形象出現,然後你贏了,他上鉤了。你以為你那套小小的伎倆能持續多久?」
「我一點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而且……」
「少來這一套!」電話另一端的女人肚子裡裝滿了毒液,不吐不快,「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在耍把戲,唯一使我驚訝的是馬修竟然會相信,男人有時真蠢。」她的聲音不悅,「可是讓我告訴你一件事,甜蜜的小天使,他遲早會厭倦你的;假裝純潔無辜或許到蜜月之前都還有效,然後他就會膩了。而我會在這邊等他,無論何時何地,我不會放他走的,懂嗎?」
「你是……」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用不著你來編排。」潔娣怨怒交加的聲音十分惡毒,「寶貝,我終將勝過你的,你就看看我會不會。也許我不能使他走到婚禮的聖壇上,可是那並不算什麼,每次他晚回家,每次他不在你身旁,就想想我,自己慢慢去推測吧!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
凱西不敢置信地瞪著手中的話筒,這不是真的。潔娣的惡毒令她過於震驚而不能言語。
「你還在嗎?」那個怨恨的聲音再度響起,她用力把電話一摔,話筒在地板上彈跳。
她雙手抱膝,喉間發出深沉、戰慄的啜泣聲,試著強迫紛亂的頭腦要理智地思考,可是潔娣散發出來的毒素已深入她的血管。她怎麼可以在這樣的心情下嫁給馬修?
她在黑暗中躺了好幾個小時,腦筋痛苦地翻轉以尋求解決之道,當清晨第一道曙光潛進房內,她才恍恍惚惚地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鬧鐘剛好在她睡了三個小時後叫醒了她,她醒後頭一直在痛。她答應母親一大早就會開車回家。昨晚露絲曾要她回去過夜,參加新娘結婚前的女友聚會,可是她實在熬不住了,所以沒去。也許她應該去的,那樣就可能不會聽到潔娣那番惡毒的話了,但這個女人不達目的是不會甘心的。
她回到家後,事情進行得似乎完全超出她的控制。婚禮預定在下午兩點舉行,11點剛過,兩名花童在母親陪同下到達,從那刻起凱西就沒有時間再思考了。
禮車抵達後,凱西走進客廳,親朋好友一連串的驚喜聲此起彼落。「親愛的,你看起來真美。」女方主婚人喬治叔叔說,母親則領著大家上車。
過了一會兒,整棟房子今天頭一次安靜了下來,凱西忘記了身上的白絲絨禮服,重重地坐在沙發上,兩眼茫然地看著她的叔叔。
「喬治叔叔,謝謝你。」她的聲音空洞、冰冷,而那正是她內心的感覺。
美發師把她的頭髮梳成一個松髻,絲緞般的髮絲中編入數以百計的小珍珠,穿衣鏡中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益發使她感覺不真實,她冷冷地看著鏡中的美女,彷彿那是別人。她不是真實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要趕快醒來。
這種夢般的幻覺一直持續到她踏上教堂的走道為止,她眼中只看到站在聖壇前靜止不動的高大、黝黑身影。馬修轉身時,她的世界裂成碎片,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站在他身旁,聽到他深沉宏亮的聲音,承諾愛她一輩子。這真是諷刺!她的思緒紛雜,可是她柔和的聲音在跟著牧師復誦誓詞時卻是冷靜的。
然後一切都結束了,在上帝及世人的面前,她已是他的妻子了。他彎身吻她時,彷彿已讀出使她全身冰冷的驚慌與恐懼,他的唇只輕輕地掃過她的。「嗨,韓太太。」她抬頭往上看時,潔娣的臉在她眼前晃過。「怎麼了?」她的身體搖晃起來,他拉住她,她昏眩地眨著眼睛。一定得吃些東西,感覺便會好一點,可是她怎能原諒自己剛剛犯下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呢?
馬修在巨型的餐廳裡為40位觀禮的客人準備了自助餐,香檳酒源源不斷地供應,稍後的晚宴客人預期會超過百人。「我們只要留下來一小時左右即可,」馬修平靜地說:「今晚我已經在別處訂了個房間。」
「真的?」這一次她再也無法阻止擔憂的表情在臉上出現。
他的臉因為她的表情而僵硬,他緩緩地點頭。「我想你一定想離開人群,放鬆一下。」
「是的,當然。」
八點鐘,所有的客人都已抵達,她的臉也笑酸了。她很高興能躲到馬修的臥室把新娘禮服換下來,穿上新的白色羊毛洋裝以及掛在椅背上供搭配的外套。現在這也是她的臥室了,這個想法使她的胃糾結成一團;要是他也愛她的話,一切就不同了。
九點剛過,他們就在眾人灑下的五彩碎紙及歡樂的祝福聲中離開,凱西的母親含淚緊擁著她,然後好像從此要跟她一刀兩斷似地把她推進馬修的懷裡。有一會兒,凱西好想依附在母親熟悉的懷裡,而不願和身旁的陌生人面對即將到來的夜晚。
他們駛進一家小型鄉村旅舍的停車場,路程雖短卻一路無言。現在他們已獨處,馬修似乎遙遠且憂鬱,而她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你想在房裡還是在餐廳用餐?」他們跨過樑柱低矮的門口,進入擁擠的酒吧,她突然覺得不能面對更多的人和喧嘩。
「我們回房間吃,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他的手臂隨意地搭在她肩上,並朝老闆娘揮揮手。
「韓先生,你來了,」身材嬌小豐潤的老闆娘迎向他們,「餐點已準備好了。這位必定是你可愛的妻子嘍!」
「我們想要在房間用餐,方便嗎?」馬修平靜地問,老闆娘很快地點點頭。
「當然方便,這邊請。」他們跟著她穿過有蜂臘味的走道,登上窄小、彎曲的階梯,來到旅店的二樓。嬌小的老闆娘打開厚重古舊的門請他們進入,凱西驚訝地發現他們置身在一個小套房內,裡面有一個小巧的起居室,壁爐裡柴火燒得正旺,牆壁上拱形的門內看起來像是臥室。
「真漂亮。」凱西轉向馬修,很高興地用手碰觸他的手臂。他看著她羞紅的臉笑了。
「我想你會喜歡的。這層樓屬於周太太和她丈夫,可是他們偶爾會租給認識的朋友,而我們是老朋友了,周太太,不是嗎?」
「確實是的,韓先生。」
凱西儘管很緊張,還是不由得對她報以微笑。等馬修下樓拿他們的行李時,凱西漫步走進臥室,打開通向浴室的門,匆匆瞄一眼粉紅色的裝潢,然後把視線固定在臥室中央有四根柱子的大床上,巨型的花邊床罩覆蓋在薄薄的亞麻床單上,大瓶的鮮花讓溫暖的室內充滿了花香與節慶的氣氛,與侵犯她全身的緊張絲毫不搭調。
他們在壁爐前的一張小桌上用餐,雖然食物看起來很可口,但是凱西發現她只能勉強吞下幾口,好在有香檳酒使她喉間的乾澀得以紓解。她只希望接下來的幾小時能趕快結束,她怎能與羅拉以及其他的女人抗衡呢?這真是愚蠢、瘋狂,她一定是瘋了才以為能滿足他。
「凱西,放輕鬆點。」她的目光很快地從杯中亮閃閃的液體移向他,發現他深棕的雙眸正緊緊盯著她蒼白的臉,「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你在這裡就已經夠了。」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他拉著她的手走到壁爐另一端的沙發椅坐下。
「我原本以為你會反悔的,」他簡潔地說,雙眸愛撫著她的臉龐,「你這幾天一直坐立不安,我還以為你會取消婚禮。」
「我才不會做出那種事。」她憤慨地抬眼望他,一抹嘲諷的微笑出現在他嘴角。
「我早該知道的,你說得很對。」他低頭看著她小巧的心型臉龐,手指緩緩滑過她絲般的秀髮,「只是我太想要你了,以為事情一定會出差錯。你能瞭解嗎?」
「嗯。」她盡可能鎮定回答。
「我懷疑。」,他極端地冷靜,而她卻像繃緊的彈簧,雙手在大腿上握得緊緊的。
「凱西,你為什麼嫁給我?」他再度瞥她一眼,手臂環上她的椅背時,她驚跳了一下。
「我以為我說過了。」她很快地撒謊。
「不,你從未說過,」他若有所思,手指沿著她臉龐的輪廓移動,「你喜歡我嗎?」她安靜地看著他,心想這一定是新婚夫妻在新婚之夜最奇怪的一段對話了,她緩緩地點頭。「可是我讓你害怕。」這句話使她不自覺地嚥下一口口水,試著找出恰當的字眼否認,而又不違背自己的心意。
「馬修,你並沒嚇倒我。」
「噢,可是我真的讓你害怕。」他的聲音裡有一絲困惑,「而且你並不信任我,是嗎?凱西,甚至在這段期間之後?」
「我真的信任你,」她微弱地抗議,不知道這段對話會如何結束。「只是……」
「只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否仍要我,等到……」
「等到什麼?」。他顯然並沒聽懂。
「等到我們做愛之後。」她終於說出來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我,我的意思是,我又沒有什麼……」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的目光緊緊鎖著她,「老天,我並不指望你經驗豐富。」他急躁地拂著頭髮,她知道自己觸怒了他,但已經太遲了。
「是的,我知道,只是潔娣……」她突然停下來,努力地想挽回原本決定瞞住他的話。
「潔娣?」他抓著這個名字不放,「我早就應該知道!潔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沒有,真的!」從他冷漠的表情她知道他不相信。「只是她說了一些……」
「凱西,我要你全部說出來。」他的聲音嚴厲:「我們從交往到結婚的過程本來就是笑話,但如果我讓潔娣或其他人使我們的婚姻也變成一場笑話,我就該死。我現在就要知道全部的事實。」
「拜託——」
「快說!」她一字不漏地告訴他那個電話的內容,他的臉色愈來愈陰沉。她遲疑地停下來時,他突然起身走到壁爐旁看著閃閃的火光,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轉過身面對她,他眼裡滿是痛苦。「你相信她?」
「不。」她很快地說:「我不認為你會背叛我們的婚姻,當然不會,可是我想……」
「你想我會在臥室給你打分數。」他的聲音平板,可是臉上深沉的憤怒令人害怕。「該死,凱西,你非要搞到我崩潰才會滿意,是嗎?」他的口氣如此殘忍,有一會兒她以為他會打她,可是他大步走到桌子邊,猛地從椅背上拿起西裝,迅速走向門口。
「你要去哪裡?」她的聲音因為驚慌而高亢、刺耳,可是他並沒有停下腳步,只在門口停了一下,投給她極端憤怒的一瞥。
「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他的聲音冰冷,像鋒利的劍刃刺進她的心,「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他的目光嘲諷地掃過她蒼白的臉。「不,等一等,不要回答。你以為我不知道潔娣連替你擦鞋都不配?跟你比起來……」他突然停了一下,然後柔聲地表示,「不要那樣看著我,凱西,我必須想一想,給我一些時間去思考。」她還沒有來得及說出求他留下的話,他已摔上門走了。
他離開後,她呆呆地坐著不動達一小時之久,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壁爐的火開始熄滅時,她忽然感覺他可能不會回來了。她跑到窗邊,透過鉛格窗戶俯看黑暗的停車場,他的車仍在那裡!他沒有拋下她,她注意到輕柔的白色雪花從黑沉沉的天空落下。
「他會凍壞的。」他只穿件結婚時的西裝,也許他還在樓下?她懷疑。幾分鐘後她鎮定地走下彎曲的樓梯,來到小小的休息室,他不在那裡,她感到失望。
「嗨,親愛的,怎麼回事?」周太太正在清理空桌上的酒杯。
「我只是在找……我丈夫。」這幾個字在她舌頭上的感覺很奇怪,她發現自己的臉頰猛地燒紅,這個嬌小的女人會怎麼想呢?
「那麼,他還沒回來嘍?」無論周太太怎麼想,她都沒在臉上表現出來。「不要擔心,他說他頭很痛,我給了他一把鑰匙。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想他喝太多香檳以及太興奮了。」
她瞭解地微笑,「這些男人從不知道節制,對吧?總長不大似的。」凱西用微笑回答,無力地轉向樓梯,她必須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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