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剋星 神秘特工
    沉重而別具風格的紅木辦公桌佔據了辦公室空間的一半,桌子上鋪著墨綠色呢絨。桌上放著電傳機、幾部電話機,裝飾板上鑲著不復存在的蘇聯國徽的政府「轉盤」、電腦、打印機、調製解調器、沉重的青銅墨水池、吸墨器。剩餘的空間放著不顯眼但昂貴而舒適的傢俱、書櫃。主要傢俱是辦公桌,既定又長,很是不自然,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謝列梅捷夫機場的跑道。這樣威嚴的辦公桌,只有克里姆林宮的高官才有。

    首長座位上端坐著一個俄羅斯高層政治機關、直接靠近權力的機構和俄羅斯總統座下安全委員會等狹小圈子裡聞名的人,人稱為檢察官。俄羅斯平民百姓普通納稅人未必能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因為在正式的報道中幾乎從不提到他,電視屏幕上也從見不到他。他擔任的職務非常重要,甚至最有影響的機關也寧肯不指名提到(即使提到,也只是小聲在廁所提起名字)。不過,人們也怕無緣無故提及檢察官主管的工作,機關坐落在克里姆林宮第十四號樓,也就是不久前有特權的「老九」(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九總局)所在地,一九九三年十一月改組為俄羅斯總統安全事務委員會時才由此遷至瓦爾瓦爾卡街五號。

    對類似檢察官那樣的人,用「主人」這個字眼沒有更合適的了。而這不僅僅是由於官置辦公室的正規豪華和堅固,不僅僅是由於普通老百姓望塵莫及,辦公室主人的整個外表都證實他屬於地道的首長群體,這個群體通常都居住在克里姆林宮、瓦爾瓦爾卡、盧比揚卡、白宮……

    他高高的個子,運動員般勻稱的身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要知道檢察官已經五十出頭。在鬆弛的面孔上嘴唇時常癟起,帶著一副和已故安德羅波夫一樣的老式金絲邊眼鏡。守舊式樣做工考究的外衣和雪白薄襯衣,卻配上一條輕優花色的領帶。冷峻的藍眼睛,目光帶著諷刺而又銳利,恐怕連X 光也趕不上。有這種目光的人不會是商人,不會是銀行家,不會是大學教授,也不會是神經外科醫師。大外交家、特工將軍、秘密勳章的最高獲得者,簡單地說,主人,這就是腦中想到的人物。

    其實,這的確是主人,不僅是辦公室的主人,還是主宰許多人命運的主人,沿著無數渠道流到這裡的各種各樣情報的主人……一句話,生活的真正主人,不過不是那種時興的漫不經心擺弄手機天線的「新俄羅斯人」,不是大量笑話的主角,而是真正的地道的主人,是那些始終站在幕後的人。像檢察官這樣的人,通常巧妙地操縱別人,從不肯暴露自己真正的角色。

    坐在「奔馳600」上的傀儡,必定穿深紅色外套,脖子上帶著金項鏈,竭力裝扮出大人物的模樣。就算是沙皇吧!這不是硬充的,木偶戲演員令人覺察不到地牽著線。讓它只扮演站在傀儡後面的人需要的有用的角色。技藝越精,牽線動作越覺察不到。現在傀儡不會懷疑有牽線存在。連到這個辦公室的這種牽線,有許許多多……不只來自工業集團,不只來自經濟政治集團,不只來自電視報刊集團,還來自俄羅斯的最高層的刑事犯罪團伙。

    木偶戲演員常常比初次看來要複雜得多。牽線可不是玩耍,因為線頭有看得見的,有看不見的,無數根牽線,牽線會不可思議地攪亂,往往為了達到某種效果牽動一根線,可是結果卻完全相反。

    看來這一次也是這樣。辦公室的主人時而推開紙張,神經質地瞇著眼抽煙,隨便在煙灰缸外面抖動煙卷。這是非常激動的跡象。

    在擔憂什麼……

    十天前,檢察官去過華沙,在那裡和科通談過話,科通從俄羅斯到波蘭視察。他很瞭解這個人,幾乎完全依賴這位合夥人,再說那依琴柯非常感激他檢察官本人。罪犯團伙頭子在這場木偶戲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他負責監管俄羅斯最高層政治經濟貴族們利用名叫「俄羅斯性亢進劑」的新型麻醉劑秘密周轉的金錢,這個名稱是他向首領經常提到的說法。當然啦,檢察官由於自己的地位,知道的情況比科通多得多,他確切知道負責生產「俄羅斯性亢進劑」的人,他十分瞭解波蘭特工機關在整個事件中的作用。檢察官知道很多事情,瞭解什麼時候該技哪根牽線,瞭解哪個木偶在什麼時刻應該退出舞台,還知道哪些新木偶應該登台……

    但是,最近發生的事件說明牽線已成一團亂麻,甚至從這裡——克里姆林宮也無法解開。

    那依琴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手下的人被打散了,而金錢,幾億美元現款沒有任何文據(同意在麻醉劑上投資美元多麼瘋狂?),消失得無處查詢,其實對這種形勢應當有準備的。此外,這是必然會發生的。現在受騙的投資者們自然都聽到了風聲,他們作為當權者最需要的不會是科通。從他這個紋身的大盜身上能得到什麼呢?人們最需要檢察官,他的作用是盜賊頭子正確認識的「從克里姆林宮監視」。去查問誰呢,在無論哪裡也不會有的新麻醉劑生產投資者名單中,有俄羅斯最有影響的人物,他們的姓氏每天出現在政府上報的正式報導和電視機屏幕中,有些人還在普及直接電硯廣播中有正式的「木偶」地位。

    現在該好好想想……

    辦公室主人從桌子旁站起身,走近窗口,活動活動因久坐而麻木的雙腿,拉起百葉窗。早晨深不可測的藍色天空奇異地陪襯著古老的克里姆林宮棕褐色的磚牆……據說,這些磚牆曾經是白色的,只是後來才變成深色的。大概是克里姆林宮裡流淌的鮮血染成的。

    戴金框眼鏡的人久久望著空中的某個地方,似乎想看到哪根牽線可以擺脫困境,找到惟一正確的答案。他取下眼鏡,用雪白的手帕擦拭鏡片,在手中轉來轉去……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寂靜中響起刺耳的電話鈴聲。雖然在飛機場似的桌子上有很多很多電話機,檢察官根據響聲正確無誤地確定需要接聽的機子。

    「喂,是嗎?……什麼?……怎麼失蹤的?……去向呢?……」

    看來得到的消息終於使他失去自制力。「有兩具屍體?……什麼警察?……還有誰知道?……」

    檢察官聽完下屬的報告,把聽筒放到機座上,伸手又去拿香煙,可能已經是今天早晨的第十根煙了。他吸了很長時間的煙,權力克制激動的情緒。最後房間裡籠罩著濃濃的藍煙,他靠在高高的皮椅背上,合上雙眼,沉思起來……

    他方才得到的消息把線完全攪成一團。那天夜裡娜塔裡婭-那依琴柯在可疑的狀況下受到劫持。她是科通惟一珍視的人。

    兩年前已經發生過這種事。首領僥倖順利地逃避過去。可是現在呢,究竟是誰幹的,為了什麼?

    戴金框眼鏡的人嚼起了煙卷的過濾嘴,這個時候檢察官的臉上露出十分緊張的神情。

    毫無疑問,一連串劫持阿歷克賽-尼古拉耶維奇-那依琴柯年少的侄女,和「俄羅斯性亢進劑」有直接聯繫。當然也就直接關係到從洛斯托克的俄波「塔依爾」公司辦事處消失的幾億美元現款。

    這一次是什麼人劫持的?

    為了什麼?

    什麼原因了不過,問題不只是年幼的侄女娜塔莎-那依琴柯,她注定只是個走過場的小木偶。

    事件的內幕可以有四種說法。

    第一種說法是,決定巧妙地把他,也就是檢察官換下來。那個把金錢投入「俄羅斯性亢進劑」的克里姆林宮機構,他們是朋友嗎?未必是?是一些暫時的同盟者,更確切地說是合夥人……

    把金錢投入企業,然後由於強制的「決定」而被沒收了(檢察官還不瞭解突襲「塔依爾」公司的過程),又返回莫斯科。金錢彷彿沒有了,消失蒸發了。他「由克里姆林宮監管」的人被逼到絕境,承擔一切事件的後果。

    檢察官認真思考了一下,否定了這種說法。這個過程過於龐大,它攪和進來的人太多、也就是說,多餘的見證人太多,何況還要把波蘭特工機關攪和進來,事情實在太微妙了。再有年幼的娜塔莎未必有什麼相干,為什麼要劫持她?這只能是對科通施加壓力。而他一般會從這種牌局裡退出……還說什麼有利可圖,一美元投資可得到五百美元純利潤,玩這種冒險的遊戲絕對不合算。

    因此,合夥投資人與此無關。

    按第二種說法,波蘭特工機構決定自己來玩牌。表面看來,他們消滅馬爾基尼亞的工廠可能是有利可圖的,似乎使波蘭擺脫了麻醉品發源地,還一下子得到克里姆林宮的幾億美元。不過,更進一步推敲時,這種說法也經不起評判,在類似情況下的行動超越了反毒鬥爭一次打擊的範圍,迷霧中好像會浮現出國際大醜聞的輪廓。波蘭特工機關的領導人當然不是國際陰謀的新手,也懂得顯而易見的道理。還有,科通在這次的攤牌中完全是另一家手中的牌。波蘭人在俄羅斯首都幹這件無法無天的事,會嗎?

    第三種說法是,負責「俄羅斯性亢進劑」生產的人(不是什麼不知名小人物,是「酒保」扎沃德諾依),企業的真正頭子想在莫斯科犧牲小的(馬爾基尼亞實驗性生產),換取更大的收益。比如,優秀的象棋手常常最初幾步棋犧牲重要的棋子換取速度。劫持年幼的侄女,可以使長久的敵人科通短期就範,只有趕緊去做……

    檢察官看著黑色的膠木電話機,漫不經心地用鉛筆敲著桌子,第三種說法看來很接近事實。「俄羅斯性亢進劑」計劃的組織者是個名副其實的對手,殘忍、聰明、工於心計而果敢。他受到幾億美元現款的誘惑,但是有一件事沒有顧及,投資這個計劃的不是普通手頭百姓,不是一些開著「MMM 」公司或「梯別特」公司的人們,而是克里姆林宮的高官,是實質上代表國家的人物。和整個國家機器敵對,連魔鬼也不願幹。

    還剩下一種說法,第四種也許(暫時)是最後一種說法。錢可能在科通手中。弄不懂的是,罪犯團伙的頭子用什麼方法緊密聯絡上華沙安全機關比亞西別卡……可是事情牽涉到好幾百萬美元,為什麼不會接觸呢?把克里姆林宮投資者的款項裁截下來,注入到應分的四分之一大倉中去(按盜賊他們的概念,只有毫無疑義的加號,「國家分派」),然後迅速消失,像大風吹走沙子一樣,到某個氣候溫和而移民自由的高度貧困的拉美國家存身。為了徹底混淆視線,在取得想要的金錢後需要仿造劫持自己侄女的事件。這確實不完全像科通。新經濟政策時期的盜賊和現代匪徒不同,要思索百次,權衡百次,然後再組織行動,殺死她的兩個毫不相干的同學。可是,要知道這是最後一次……

    為什麼不呢?

    可能還會有第五種、第六種說法……

    常會遇到一些「木偶」扮演重要角色時會混淆角色,使劇情走樣,完全忽略導演的意圖……

    牽線完全攪亂了。

    檢察官的腦子完全比得上一台最新式的電腦,具備奇妙的推理和怪異思維能力。辦公室的主人善於預先估算超前十步二十步,此外,他具備十分優異的直覺,這一次也沒有錯過。

    現在他一下子明白了,要想尋找突然消失的木偶,必須立即讓另一個木偶出場,他已經知道該讓什麼樣的木偶出場了。

    檢察官走到桌邊坐下,打開電腦,用鼠標點了幾下,調出他需要的信息。

    首先在顯示屏上出現的是一張年輕人的照片,機敏地瞇著眼,只有不多的皺紋,寬大而剛毅的臉。辦公室主人敲一下鼠標器,照片消失,屏幕上出現幾行勻稱的字。

    編號00189/341B 絕密涅恰耶夫,馬克西姆-亞歷山大羅維奇。1962年出生,俄羅斯人。聯邦內務部隊預備役上尉。

    1985年結婚,1992年喪偶。妻子涅恰耶娃(幼時姓那羅夫恰托娃),瑪利娜-安德列耶芙娜,因匪徒襲擊與兒子巴維爾一起在莫斯科近郊犧牲。

    涅恰耶夫生於莫斯科市。

    父母: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李哈喬夫工廠工程師,1991年去世。

    母親:葉卡捷琳娜-馬特維耶芙娜,娘家姓亞列衣尼柯夫,全蘇重要機械製造研究所繪圖員,1991年去世。

    在莫斯科第329中學畢業後,進入建築技術專科學校學習,獲得超重級汽車駕駛專業畢業證書後,在莫斯科地下鐵道建設聯合體任自卸卡車司機。

    1982年應召入伍,在愛沙尼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昆達市西北邊防部隊邊境支隊服役。1982年加入蘇聯共產黨。1983年以長官的優異鑒定進入蘇聯部長會議國家安全委員會高等紅旗學校學習。1987年在第一反間諜學校軍事反間諜專業畢業。

    1990年脫離蘇聯共產黨。

    自1987年至1990年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駐列寧格勒市普爾科沃國際機場業務組長。1990年報考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高等紅旗學校第一特工教研室研究生,未被錄取,報考專業為反間諜活動。

    1990年被授予現役上尉軍銜。

    1989—1990年任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二總局行動分析組長。

    1990年10月由於發生與特工軍官道德面貌不容許的行為退出國家安全委員會轉入預備役。

    1991年1月至1992年9月按合同在梯比利斯市執行格魯吉亞共和國總統茲維亞德-加姆薩胡爾季政權的特種任務。加姆薩胡爾季下台後,由梯比利斯市遷至祖格迪迪市,後又遷至格羅茲尼市。1992年10月返回莫斯科。

    此後遭到瓦列裡-阿特拉索夫(阿塔斯〕犯罪團伙迫害。自1992年11月任所謂「十三處」業務組長,妻兒被暗殺以後心靈受重創。作為所謂「十三處」行動組成員,參加了肉體消滅有組織犯罪央領的大量行動。所謂「十三處」

    作為違反憲法的組織被取締後,與科通盜賊團伙即阿歷克賽-尼古拉耶維奇-那濃琴河(見檔案)建立了密切關係。根據俄羅斯聯邦刑法典……判處五年徒刑,送交嚴管勞動改造機構執行。

    性格基本溫柔,但時而極端失衡而趨於殘忍。

    有文比修養,博學、機敏。

    具備優良的組織能力。有遠見.能夠瞬間採取正確的決定。……

    檢察官微微顫動嘴唇,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讀著。時而從鼻樑上摘下金框眼鏡,無意識地擦拭著,看來只是想集中注意力,再把讀過的內容思考一遍,擺弄眼鏡能夠幫助他集中思索。讀到有「與科通團伙盜賊,即阿歷克賽-尼古拉耶維奇-那依琴柯建立了密切關係」字樣的地方,辦公室主人微微笑了起來,只有熟知這少數幾行文字背後情況的人才會這樣微笑。他又用鼠標器點了幾下,調出另一個文檔,檢察官同時回憶起最後一次與盜賊的談話。很讓人驚奇,可是科通還提到邊柳特,最主要的是提起時帶著尊敬。

    又是一張照片,一個年輕姑娘,幾乎是個小女孩,有一頭濃密蓬鬆的栗發。接連彈動幾下指頭以後,顯示器上的照片隱去,視野出現文頁:莫斯科市第777中學8A班學生娜塔利婭-瓦西裡耶芙娜-那依琴柯鑒定;那依琴柯,娜塔利婭-瓦西裡耶芙娜1977年起在我校一年級學習,該生學習努力,熱愛勞動,能力強,性格剛強,成績都是4分與5分。該生得到同班學生的信服與尊敬。對人文學科特別是語言和文學有顯著的愛好。

    對待該生需要使用特殊的教育方法,由於她是在不完整的家庭中長大的(父親在汽車車禍中喪生),很容易受到刺激。

    同班學生反映,該生有時比較傲慢與自高自大……

    戴金框眼鏡的人緊緊盯著屏幕,眼睛幾乎一眨也不眨,他像海綿吸水一樣在吸取信息。現在他的目光變得剛強起來,眼中異樣地反射出顯示器淺藍的閃光。

    後面幾行字又使檢察官微笑起來.但不像在讀到「與科通團隊盜賊建立了密切關係」時那樣溫和,而是略帶譏刺地微笑。

    那依琴柯是盜賊科通惟一摯愛的人。

    ……和在押犯涅恰耶夫-馬克西姆-亞歷山大羅維奇(見檔案)有通信關係。

    接著屏幕顯示出整齊編號的信件,先是柳特給娜塔莎的信,女孩寫到列福爾托沃的回信,然後是馬克西姆給她的信。

    你好,親愛的娜塔申卡!

    我依舊離莫斯科很遠。這裡沒有城市的喧鬧,沒有奔忙的行人,自然界多宏偉啊!這裡有那麼美麗的松樹,那麼美妙的晚霞,空氣又是多麼潔淨和透明。我只是到現在才看清什麼是真正的生活,就是新鮮空氣、力所能及的勞動、健康的生活方式,十分幸福,還需要什麼呢!在所謂自由環境中生活,是混亂的、無秩序的、無法預料的。在這裡真是十分安靜。這景是圍欄、幾何形狀的守望台,有衛兵,有鐵絲網。不過紀律很嚴,生活嚴格按照日程表進行。一切都安排好了的,不允許減弱。使我和人們隔開的,究竟是我家所在小區的混凝土塊還是鐵絲網,有多少差別呢?……

    現在檢察官好像安下心來。舉動有了爭時的鎮定沉著,而目光不久前十分不安,此刻又變得自信和略帶諷刺的了。

    直覺告訴他,他正處在正確的路途中,一切都會像設想的那樣收場。

    戴老式金框眼鏡的主人摘下內線電話聽筒,主人般地沉著吩咐:「過十分鐘汽車在三號門等我……」

    小轎車在莫斯科市中心許許多多汽車中間行駛。白天看來很熱,中國城溫熱的柏油路,散發出橡膠和滾熱汽油的氣味。一個個熟悉的首都市中心標誌在輕輕的淡藍色煙霧中飄然而過。

    鮮紅寶石五角星的克里姆林塔、古老教堂鍍金的圓頂、吸引平民百姓購買美國吉普車和日本視聽電器的煩人廣告……

    檢察官隨便地抽著煙,望著右邊駛過的車輛。兇猛的吉普車、莊嚴的「奔馳」、精幹的賽車,不知為什麼名貴牌子的車輛在市中心越來越多了。坐在汽車中的人們,有的手腳攤開懶洋洋地坐著,有的蹺起腿坐著,有的目光緊盯著行業報紙,所謂「新俄羅斯人」,這是些拜金的動物,打扮成生活的主宰。有的去辦公樓,有的去商務洽談,有的去當今非常時興的「發佈招待會」狂歡,有的從惡老婆那裡去找攝影模特情婦,有的去時髦專賣店買服飾……

    他們是從那裡,從改組後俄羅斯的什麼臭泥潭中浮現出來的?幾年以前他們在哪裡?是些什麼人?共青團書記?扒車賊?

    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專員?秘密妓院老闆?

    難道他們不正是直接出生在「寶馬850」和「奔馳600」車上,他們不正是坐在手拿移動電話機的母親懷中揮動手指!……

    思想漫遊得很遠,一下子還沒有回到主要的軌道上。

    那個蘇霍伊,他就是伊萬-謝爾蓋耶維奇-蘇哈列夫,檢察官十分確切地瞭解他,他負責著「俄羅斯性亢進劑」的生產,他大概還以為是獨立行動的。然而,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等著他這樣做的。檢察官平在幾個月以前就盤算好了。但是,檢察官對蘇霍伊有點估計不足。這個人的行動極不規範而極幹練。但是,波蘭特工機構是波蘭的特工部隊,只在波蘭國內舉足輕重,而俄羅斯這裡,特工機關完全是另外一套……當然,特工工作也另一樣。

    戴金框眼鏡的人這時正是去這種部隊的一個分隊。汽車有著克里姆林宮的牌號,迅速經過城市中心,此刻從容地行駛在列寧大道上。檢察官看看表.大約四十分鐘後可以到達目的地……

    三米高的灰混凝土圍牆裡,有一組行政辦公樓式的磚房。很大的金屬門,還有武裝部隊通行證檢查崗哨,不過看不到通常的「俄羅斯聯邦國防部XXX 部隊」的匾牌。幾台室外監視攝像機,防彈通行檢查站,這一切都不像普通單位。

    無噪聲電動機帶動門扇移到一邊,汽車向裡駛去。

    幾座三層樓房由走廊連接起來,令人覺得既像營房,又像攝影場的佈景。院子中有幾個醒目的路標。

    檢察官到達了莫斯科近郊的特工分隊基地,內務部和聯邦安全局為數不多的人才知道這個簡稱「卡勒」的基地。在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即使是極端民主的國家,離開境內外的秘密特工機關能夠生存下去。全都知道美國的中央情報局和聯邦調查局,但很少有人知道國家安全局。這主要不是一個權力機構而是一個分析機構。可是,這是在那邊,十分富足、文明的美國,在這邊俄羅斯還只是初級的穴居時代資本主義,還達不到十分精練地分析工作。這裡是「三十年代」,不可避免的「教父『們驚心動魄的流血浪漫史的階段(美國人早已僥倖地經歷過了),是阿利-卡蓬和季林傑爾階段。這裡一切都很簡單,有規律,因而也可預料。

    俄羅斯秘密特工工作在刑事犯罪無法無天的形勢下,首先必須依靠暴力,思想評論表述為依靠突襲。但是,他們無論如何不應思考為什麼突襲,有人去思考的。他們應該盲目地執行,再沒有利的了。檢察官站在「卡勒」基地的源頭,還在一九九二年末不幸親自見證了做反而工作的權資太多、造成組織不可避免地垮台。

    以前的「第十三處」經歷悲慘,它包含偵破工作與反偵破工作,有特別強大的分析基地,結果該死的「第十三處」領導人弗拉基米爾-尼古拉耶維奇-鮑裡索夫上校決定敲詐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檢察官。

    從障礙地帶方向的某個地方傳來軍人們的感歎聲,使小車的乘客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身看窗外。

    大約有二十個人,清一色都是身穿迷彩服肩膀寬闊的粗壯漢子,一對對在演練徒手格鬥。反應能力如閃電一般,出擊鋒利,對策機敏,這些都證明他們是真正的行家。旁邊站著一個很高的男子。赤裸的軀幹滿是二頭肌,動作堅定有力,顯然是個指揮官。

    「我上樓去,你把裡亞賓那叫來,」乘客快捷地向司機說,一邊走下車,看一看表,接著說,「我只給他半小時……」

    檢察官向近旁的樓房走去,而司機跑到裸身的高個漢子那裡,和他說了幾句話。

    「接著練,我一會兒就回來。」高個漢子喊道,小步跑向克里姆林宮高官在等他的那座房子。

    檢察官和他那個圈子的大多數人一樣,不喜歡粗魯地展示體力。多方面的精明計謀、敏銳的智力遊戲、透徹理解的傾軋(不會比克里姆林宮更壞的了),這就是他的英雄用武之地。腦力勞動者不會理解從「環轉」中走出的粗俗的體操運動員,而體操運動員也不會珍視前者的思維深刻。千真萬確的是,前一種人通常按自己的盤算利用後一種人,但是永遠不會反過來。

    就看現在,檢察官望看裡亞賓那全是汗跡的身軀,望著鼓突著的二頭肌和三頭肌,嗅到酸臭的汗味,不由自主地皺起眉。

    秘密暴力機構「卡勒」的領導人裡亞賓那,近來不像有多少挑釁舉動……不,也不像獨自行動。這場戲的二等木偶也會扮演不合身份的角色,這個木偶連人也不像,手指粗大,關節粗壯,肌肉隆起……這是一部殺人機器。在顱骨深處,眼睛像兩汪紫色的高錳酸鉀在那裡探索地打量著。

    「上一次,在克里姆林宮頒發俄羅斯英雄勳章授勳典禮上,你更顯得威風些。」檢察官勉強喜悅地微笑著說。

    「請原諒……」木偶把浮腫多肉的臉皺折成抱歉的面孔,在長官目光注視下瑟縮起來,猶豫地說,「他們告訴我,您時間很少……這時候正好是我們徒手格鬥操練的時間,沒來得及沖洗,更換衣服……」

    「行了,行了,沒關係。」檢察官嘿嘿笑著說,立刻換了一副面孔,用可以看透一切的藍眼睛注視著對方,「裡亞賓那,首先把這個人,」他把幾張照片交到運動員手裡,「立刻把他從現在逗留的勞動改造機關中帶出來。」

    裡亞賓那拿著照片,在手中翻了翻,又把照片放到桌上。

    「怎麼辦?」這個人木喜歡提多餘的問題,他對目前還處於監禁的這個人完全沒有興趣,更何況還有判決書。

    「明天會有人交給你一些有關的文件。他的刑期是嚴勞改五年。已經服刑兩年了……」說話人皺皺前額,想起今天看過的電腦信息。「特赦可以對已服刑三分之二的人適用……沒有關係,準備個特赦令。不太複雜。」檢察官現在用生硬的語氣說,他認為這種交談風格更貼近對方。

    「以後呢?」

    「帶到你這裡的特工學校,按全部課程訓練。眼睛一直盯著他。第二,」檢察官又遞過一張照片,「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尋找科通。有人襲擊了他的侄女。這是全部材料。無論如何要找到她侄女。在莫斯科這裡有他最接近的聯絡人,外號瓦列尼克的騙子。照片上是他的資料,他應該知道許多情況。注意蘇哈列夫和馬特羅凡……全面監控,所有的聯絡,金錢往來,好好抖落他們的公司和銀行……」檢察官後來簡略地提示對方某些純粹技術細節。顯然,裡亞實那瞭解最近在波蘭發生的事件。「我說完了。

    偵祝你順利,每個階段都要報告執行情況。「

    裡亞賓那好像初入伍的士兵望著建議他暫時擔任團長的長官似的注視著高官,雙頰泛出淺排紅,只有深陷的紫眼睛顯露出些許迷惑。

    「還有什麼事嗎了」檢察官隱含譏諷地望著「卡勒」的領導人。

    「我們的特工計劃消滅行動怎麼辦……在工作短會上談過,在交換機上……」

    「噢……沒有關係,有的是時間,計劃順延一下。我們可以修改計劃。俄羅斯不能容忍犯罪。以後反正不會質問我們,而是質問內務部。我們是影子機構,不聽從誰的指揮,也不會受到誰的中斥。」他稍稍沉默一下,譏諷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道別說:「祝你一切順利,裡亞賓那先生……」

    坐擁書城 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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