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剋星 勾心鬥角
    淡淡的燈光在桌子上那裝有白蘭地酒的酒杯中輕輕地搖曳,在古色古香的傢俱那暗淡的表面閃爍,在枝形吊燈那水晶玻璃中稀奇古怪地折射,在土庫曼貼金人編織的那貴重的深古銅色地毯上隱沒。地毯很大,誇張點說——極大。這塊地毯就像成熟了的麥田,在整個辦公室內伸展。柔軟而光滑的絨撫磨著腳掌,每個赤腳從上面走過的人,一定都會回想起趟水過小河時所出現的那種感覺。給人以深刻印象的,還有巴黎產的繪有十八世紀早期田園詩般的牧童圖案的戈別林雙面掛毯,有路易十六時期精美的手工製品,還有它們旁邊的一塊做工粗糙的珍貴的土庫曼貼金壁毯。沒掛戈別林地毯的那面牆,用浸染的柞木鑲嵌著,而這一切,又成功地與具有帝國風格的精緻奇巧的酒吧相諧調。軟墊矮凳、安樂椅、沙發——所有這些,都是用帶金色壓花紋的最精細的紅色皮革包裝的;牆上掛著三幅海上風景畫:一幅是艾瓦佐夫斯基的,還有兩幅是康斯太布爾的,無疑,這都是仿製品。

    誠然,帶有一個大監視器及一些沿著地毯曲曲彎彎鋪開的導線連接的計算機,與辦公室整體風格確實有點不太諧調。還有一個人同整個的富麗堂皇多少有些不諧調,他正坐在計算機旁邊。這人個頭不高,但肌肉相當豐滿,他兩肩溜圓,一張紅紅的圓臉和一雙路微凸出的眼睛使他好像一隻煮熟的螃蟹。一隻粗糙的鑽石戒指戴在他那多毛的像小香腸似的手指上。他在如此裝飾的屋子裡面,給人的感覺是,他不過是個僕人,頂多是個管家的角色。

    而實際上,他卻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坐在計算機旁邊的這個人從光盤箱中取出一盒光盤,打開它,拿出第一張光盤,將其放火光盤驅動器裡。他看了一下放在鍵盤下的紙條,調出數據庫。幾秒鐘後,在顯示器上開始閃現出一些帶有公式、數字及某些符號的波紋。男人久久地企圖探究它門所代表的真實含義,但是並無成效。終於,他不耐煩了,關掉了計算機,一口氣將桌子上放著的白蘭地酒喝乾。當然嘍,辦公室的主人停止擺弄計算機,並把它放置在那裡,這樣做,是完全正確的,因為他未必懂得哪怕是一個最簡單的化學公式。他沒能完成中等教育,刑滿後,他又開始從事一種違法的特殊活動,這一切當然未必有利於對科學知識的掌握,甚至當你打算靠它們掙錢的時候。直到現在他還得靠小抄來操作計算機,因為他記不住什麼時候應該按動哪個鍵子。

    這位主人名叫伊萬-謝爾蓋耶維奇-蘇哈列夫。然而,無論在莫斯科,還是在莫斯科城外,人們則更經常用「蘇霍伊」這個綽號稱呼他:有人帶著諂媚取寵的敬意,有人帶著下意識的恐懼,還有一些人則帶著公開的仇恨。

    在當今俄羅斯,醜惡現象、貧窮和犯罪行為在一天天增長,一夜之間就暴富起來的大款,常常比那些進過監獄和沿街乞討的人發達快得多。因此,能夠成為如此豪華住宅的房主也是很罕見的。自然,蘇霍伊屬於少數者之列。

    還是在幾年前,當他剛剛「被踢開」,也就是剛剛刑滿釋放時,他惘然若失地站在監獄的大門旁,根本不知道該到哪裡去,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他不會幹活,也不想幹活,但是,卻想擁有很多很多,並想馬上就擁有一沓一百美元一張的鈔票,一輛帶變色玻璃的豪華型小轎車,三居室的住房及一群淫蕩而又傻乎乎的漂亮娘們兒——他已想像不出再多一點兒什麼了。

    要知道,現在已經有一些人,他們所擁有的要比所有這一切多得多……而他,又有什麼比他們差的?

    帶著一腦子想法,蘇哈列夫回到了莫斯科,回到了家。很快,發生了這樣一件事:他遇見了童年時的朋友瓦列裡-阿特拉索夫。當時,蘇哈列夫一家住在索科利尼科大院,也就是住在瓦列裡-阿特拉索夫一家相鄰的一個大院裡。順便說一下,阿塔斯(阿特拉索夫的綽號就是這麼個叫法)——這位以前運動員的生活目標,在當時,跟蘇哈列夫沒有多少差別,如果說有差別的話,也只是在數量上:他所要擁有的,不僅是一輛轎車,而是兩輛,最好是三輛或者五輛;不是一沓綠色的美鈔,而是一皮包,最好是整整一箱子:不是三居室的住房,而是五居室的……

    在八十年代末,莫斯科及莫斯科人成功地為自己制定了一些新的市場關係方面的法規:「商人」及「辦合作社的人」這些詞已不含貶義。

    阿塔斯(同他一起的還有蘇霍伊)很快抓住了時代的潮流。

    這個潮流的特點,簡單地說,就是如果你不想掙錢,你就可以到有錢人那裡去借錢。

    瓦列裡-阿特拉索夫,這個不久前的國際級拳擊運動健將,由於創傷不得不離開拳擊台。這位運動員具有出色的組織才能,很快就組成了一個不大但卻十分機動的運動隊:打著運動隊的旗號,招募了一批善於空手道、拳擊、摔跤、滑雪和舉重的運動員。這些人智力上沒有負擔,他們不善於動腦筋,他們除了會打嘴巴子之外,就再沒有什麼其他本事了。可是,儘管如此,這些人卻希望最大限度地得到生活樂趣,而且越快越好。順便說說,莫斯科大部分強盜集團正是這樣開始組成的。它們的名稱現在大眾早已有所耳聞:戶外流浪漢集團,「搖椅」——地窖之友集團,軍隊之友集團……

    原先的拳擊隊在前蘇聯首都進行犯罪活動方面是名列前茅的,現在,他們重又奪回了舊日的榮譽。首先,拳擊隊給親信們營造了一個「棲身之地」,即外匯倒賣黑市、賭場及地方一些小商人在地鐵各站點設立的商亭——起步資金就這樣籌集起來了。很快。就向幾乎同時成了權威的阿塔蘇進發,並開始糾集各種力量—一那些從前被判過刑的人,那些地方上的流氓,那些只想成為竊賊的人,以及那些曾在實力部門工作並掌握大量行情的政府官員。這一重新成立起來的犯罪機構迅速成為首都最有影響的機構之一。瓦列裡和他的運動隊還排擠了「乞藝科夫」們——人們通常用「乞乞科夫」稱呼從事犯罪活動的車臣人以及莫斯科近郊那些為數眾多的出名的武裝匪徒。這些組織都有冠冕堂皇而又使人難於理解的名稱,首都的居民對他們既迷信又害怕。

    不長時間,阿塔斯那原本不大的運動隊就變成了一個隊伍整齊、組織紀律嚴密的集團,其中有在編經濟學家、間諜、反間諜人員、鑒定專家以及高功率「能量轉換器」——「黃牛」和他們所領導的站在最前列的幾個「小分隊」。瓦列裡無所不管的觸角伸到各個領域:銀行、公司、交易所、警察局、法院及檢察院。據說,還伸向了國家高層官員,甚至伸向了國家杜馬議員……

    蘇霍伊作為該組織發起者之一,自然很快沿著官職的等級步步高陞。一九九二年,他成為第一副手,即阿特拉索夫的主要助手。

    阿塔斯一貫認為自己絕對具有某種帝王之相,因此,他總是致力於研究一些戰略、策略問題、總體規劃以及自身實踐中從未遇到過的那些有預見性的宏觀問題:像「暗箭」問題、「突襲」問題、「麻瞼人」及其他一些問題。作為一個具有無限權力的主宰者,他的位置要高於這一切。他把一切日常工作都推給了蘇霍伊,而後者,顯然在這方面進展順利,成績斐然。

    作為運動隊毋庸置疑的首領,「從前的運動員、現在的訛詐者」的阿特拉索夫,跟其他那些年輕一代的權威者一樣,根本不去遵循從前那些陳規舊俗。差不多還是在白海——波羅的海運河時期及斯大林時期,勞改管理總局制定的俄羅斯刑事犯罪方面的「條文」,已經過時。在很多有爭議的問題上,他堅持按自己的方針辦。的確,由於社會形勢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在犯罪方面,人們現在看待類似的事情要比幾年以前簡單得多。

    當然這遠不是一切……

    阿列克賽-尼古拉耶維奇-那依琴柯,也就是科通,他是名副其實的大盜,屬於俄羅斯正統的刑事罪犯,屬於流氓或新經濟政策時期的那一代人。他恪守一切與其相關的觀念,維護一切與其關聯的東西。他曾在馬加丹附近的集中營當過看守,從一九八二年起,他每天從打鈴到打鈴,純屬瞎忙活了十年。自然,離開邊遠地帶,他不可能喜歡首都這種新的兵力配置,因為這樣一來,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初闖江湖的新手;可是,他不想進監獄卻偏偏進了監獄;不想走出鐵絲網,卻偏偏又得到了自由……

    於是,他開始整頓團伙秩序。這是一種非常有聲望、有影響的舉措,因為在他的後面有一個盜賊兄弟會,兄弟會中壓倒多數的紋身同行們支持他,更主要的是有行會的聲援及竊賊們團結一致的精神。

    然而,就是這些,也還不是所有的一切。於是,就發生了這樣的事:瓦列裡一阿塔斯以及他們運動隊的利益,同科通的利益必然地出現了衝突。而這,不僅僅體現在金錢上或勢力範圍的瓜分上。

    首先,在蘇哈列夫用阿塔斯的錢僱傭殺手的不同時間裡,已經死了兩個可尊敬的大盜——阿列克賽-那依琴柯的好朋友。

    其次,阿塔斯這個典型的非「極限論」者和冷酷無情的傢伙,不顧警告,執意命令首都的一些大公司繳納「貢品」,而這些大公司卻對盜賊的兄弟會惟命是從。另外(這也是主要的!),在刑事犯罪須域這個大棋盤中,某個大子兒空前增強,必然導致全局的不平衡,導致犯罪領域這個棋盤中所有大子兒的完全停擺……

    一些可怕的消息時不時地傳到瓦列裡一阿塔斯他們這裡:當時在陽光普照的科雷馬河上的科通對他們非常不滿,科通在來到莫斯科後就決心弄個究竟,徹底結束這種狀況並把莫斯科秩序整頓好。

    於是,事情就發生了。那依琴柯獲得了自由,決定結束這種胡作非為的狀況,他直截了當地宣佈說:「只要我在莫斯科,胡作非為是不行的。」但是,雖然如此,胡作非為現象並未減少,竊賊在莫斯科露面過後幾天說,有那麼幾頭阿塔斯公牛——其中就有蘇霍伊,企圖強姦他惟一可愛的十五歲侄女娜塔莎……當時娜塔莎純屬僥倖,偶然的一個過路人馬克西姆-涅恰耶夫救了她,使她免受污辱(順便提一下,這個像柳特一樣出名的人,由於命運的戲弄,只是較晚些時候才在阿特拉索夫的命運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當然不僅僅在阿特拉索夫的命運中。)

    可這是後事,而且是很久以後的事……

    於是,阿塔斯決定迎接挑戰,同時他也知道科通都幹了些什麼。

    為了同有組織的犯罪行為進行鬥爭,一九九一年,在莫斯科成立了一個超機密的最新機構,即所謂「第十三處」。這個部門不歸任何人管,除了來自克里姆林宮最高層的某個神秘人物,比如普羅庫羅爾,其他任何人都無權過問。比如,這裡聚集了一群從未參加過戰鬥的現代劍騎上,他們在肉體上消滅了犯罪領域的頭頭們:他們被授予的權力實在無限之大,而像無罪的打架這樣的區區小事,則完全不予注意。「第十三處」工作人員所使用的那種高深莫測的行話,在不久前,主要是情報總局、克格勃、內務部及為數眾多的特警隊的軍官們所使用。這些行話,沒有給那些已組織起來的犯罪集團的頭頭們以任何可乘之機。克格或反間諜機關第二主管局從前的上校,弗拉基米爾-尼古拉耶維奇,鮑裡索夫,被任命為其中一個部門的領導。他是個不屈不撓的人,在同匪幫的胡作非為進行鬥爭時,需要用他的方式方法,即用黑色恐怖手段。

    在莫斯科,而且不僅在莫斯科,傳開了一系列重大殺人犯罪的消息……

    「十三處」挑選幹部的方法是相當奇特的:被聘到這裡的人,只能是那些在領導。動目中重要的能夠為其效力的人。這樣,外界人企圖利用這裡的人實施狡猾的詭計的可能性就極小,這樣,在周圍是秘密機構而很容易令人誤解的整體情況下,看上去是很自然的事。

    當然,還有另一種情況:在領導人弗拉基米爾-尼古拉耶維奇-鮑利索夫手下有一個人,出了事,落到了阿塔斯的手裡。

    阿特拉索夫很快就計算出了惟一正確的途徑,在訛詐從前克格勃上校的同時,他得到了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這個為實施黑色恐怖、反對犯罪集團而成立的絕密機構,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這個黑幫頭子管轄的一個隊:它在從肉體上消滅盜賊們和權威者們的同時,正在履行其直接的職能,實際上等於除掉了阿塔斯的競爭對手。

    就這樣,阿塔斯接受了科通的挑戰,並使科通及其所領導的兄弟會受到重創……

    鬥爭是殘酷的,血腥的,它一直延續了幾個月.戰果變化莫測,優勢一會兒在此方,一會兒又在彼方。在雙方對峙中,科通的好朋友「拉弗魯什尼克」(也就是高加索竊賊)列瓦茲-蘇胡姆斯基死了,一些痞棍和那依琴柯的心腹「魚雷」也死了,科通的侄女娜塔莎被劫走但卻奇跡般地安然無恙(涅恰耶夫又一次救了她)。同時,令人驚訝的是,科通居然成為這次流血事件的勝利者:阿塔斯在莫斯科的市中心被一個殺手開槍打死。「十三處」作為既受法律約束又不符合憲法的機構,在有關它的信息逐漸傳到杜馬及各報刊後,被緩慢地組建了起來,而上校鮑裡索夫則因「不幸事件」而犧牲。參與這一事件的有普羅庫羅爾—一這個來自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克里姆林宮的高級官員,有「十三處」以前的軍官馬克西姆-亞歷山大羅維奇-涅恰耶夫(柳特),他就是那個搭救娜塔莎,使那依琴柯最感意外的救命恩人。

    無論如何,阿特拉索夫已經死了,他領導黑手黨帝國時出現的那些令人傷透腦筋的事情也過去了,現在又站出來一個蘇霍伊,看來也是很自然的事。這個走過艱苦歷程,由普通的「運動員」——刑事犯,到成為最專橫的刑事犯罪權威,急劇改變了整個政治形勢。阿塔斯按其本性大概是屬水牛的,他只會到處踐踏、禍害人。幾年前,當某些地域還未被人佔據,人們也還勉強適應這種情況的時候,可能這還算是可以理解的。可現在,當整個莫斯科(何止莫斯科,是整個俄羅斯!)已被幾個集團嚴格地劃分為各自的勢力範圍的時候,當此勢力範圍牢實的界限被神聖般維持的時候,應當尋求新的途徑。這些新的途徑也已被找到了,那就是:越來越多的犯罪集團的頭子們走上了合法經商的軌道,越來越多的犯罪權威正努力成為受人尊敬的楷模。

    一天,一個綽號叫扎沃德諾伊的小刑事犯進入了蘇霍伊的視野。經查詢,權威人物蘇霍伊很快就明白了,扎沃德諾伊是個很有前途的人:是扎沃德諾伊發現了那個半瘋癲的化學家,這個化學家合成出非常有效而又非常廉價的麻醉劑。而現在,他又在組織小規模生產一種類似「俄羅斯性亢進劑」的玫瑰色的粉末。

    當然,如果要正式擴大其生產發展的規模,北沃德諾伊是沒有這筆錢的,而蘇霍伊卻有的是錢。在同麻醉劑鑒定人及專家們商量後,又同「洗」錢方面的銀行家和專家們磋商,最後,蘇哈列夫決定投入數額不算大的錢去生產玫瑰色粉末並靜觀其後果。

    結果出乎意料:「俄羅斯性亢進劑」閃電般佔領了市場,甚至由代用的和非純淨的「性亢進劑」所得到的純收益就超過了百分之五百……

    於是,蘇霍伊決定冒險試一試並大規模地玩一把。他甚至按自己的理解程度,投入了大量資金進行試驗、技術加工、購置設備,在立據將扎沃德諾伊收歸自己名下的同時,順便收買了幾個從前在封閉的國防科學研究所工作的化學家。這以後,在不遠的波蘭建立了第一個試驗工廠,因為在俄羅斯進行生產實在太冒險。

    不過,這裡需要說明的是,在波蘭於這種事也並非安全,問題倒不是波蘭法律對此有嚴格規定,也不是波蘭的地方警察對俄羅斯匪徒的病態的仇恨。問題在於這個鬼鬼祟祟的斯霍德尼亞人派到波蘭當看守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他已故的主人阿塔斯不共戴天的敵人,那個名副其實的竊賊科通本人。看來,新的權威繼承了對那依琴柯的敵視態度(即繼承了對以那依琴柯為代表的所有耐波曼竊賊及所有傳統的刑事犯罪行為的敵視態度)……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結果:無論是工廠還是實驗室一下子就出現在異國的領土上。在核准這裡向來就是蘇霍伊運動隊的領地時,考慮到本身的自尊心,新的權威不能向波蘭玩弄權本:第一,會重新挑起全球戰爭;第二,正如科通在廢棄的軍隊飛機庫中同扎沃德諾伊談判時所如實發現的那樣,初出茅廬的麻醉劑生產者將會遇到一些嚴重的越境問題,交通問題及銷售問題。總之,當那依琴柯及其同夥得知有關生產麻醉劑一事後,立即重新立據將扎沃德諾伊(現在把以前的他當作另一個人來看待)歸屬自己名下。雖然他們也懷疑,有誰在背後操縱他。蘇霍伊耽擱了——這種形勢顯然對他不利。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卻有人鬼使神差地幫了蘇哈列夫的忙,後來才知道,是某些非常有權威的人物(也許是克里姆林宮的上層領導,也許是刑事犯罪人物,也許是這些人,也許是另一些人)。通過某些人所不知的渠道,給波蘭調去了一億美元現金,希望通過科通——蘇霍伊將這筆錢投入到生產「俄羅斯性亢進劑」

    中去,並連同其利潤一起周轉。

    這也就促使蘇哈列夫採取完全不合乎標準的行動。但是他害怕,風險相當大……其實,一切都好像結束得很圓滿。

    事情結束了嗎?

    豪華住宅的主人費力地壓住馬上就要打出的阿欠,重又將身子向計算機探去。就在此時,內線電話「吱吱」地響了。

    「喂,瓦尼亞,這個灰心喪氣的人找你……好像是扎沃德諾伊。」電子揚聲器傳出聲音說。

    「有什麼事?」

    「他想見你。」

    「讓他進來。」權威沉著地答道。他已經知道了,今明兩天「六號」就會出現在莫斯科河上。

    扎沃德諾伊沒有等多久。過了四五分鐘他就露面了。他穿著白色帶花點的西服,口中叼著高級香煙,嚴然是西西里島黑手黨的梟雄。他顯然陶醉於自己的新角色。

    「啊——您好!」他相當隨便地向辦公室的主人打著招呼。

    「你好!」蘇哈列夫連頭都未回地嘟噥道,「路上怎樣?」

    「還可以……」「六號」站在地毯的旁邊,他不知道,如果他穿著鞋在蘇哈列夫的辦公室走一走,後者將如何對待他。

    這種情況沒有躲過蘇霍伊的注意。

    「喂,怎麼站下了?不好意思?我總是非常高興客人的到來……請過來。」權威人物故意熱情地說。

    經過黑手黨熱身賽的人,膽突突地一步步向辦公桌走去,他每走一步,腳都陷入地毯中(直陷到踝子骨處)。

    「再次向您問好。」

    男人們互相握手,主人暗中即刻發現,客人的手蔫軟、發涼、有汗。

    「請坐……」蘇霍伊帶點高傲地說,他漫不經心地把一個曲腿的軟墊小矮凳推向走近的人,他大概知道,坐在這樣的矮凳子上,客人會感到不舒服,因為這個凳子要比主人的安樂椅矮得多,這使主人的自尊心感到滿足。「喂,你那兒有什麼新聞?」

    「你是怎麼回事!……難道不知道波蘭的情況如何嗎?」「六號」不願停留在開場白中,於是,他立即轉到了正題。

    「我們在馬爾基尼亞的工廠被搗毀了,一切都像泡沫樣破滅了……當時,壯牛般的守衛隊點兒太背,波蘭廢物們進行了突襲,守衛隊隊員們也都四肢朝上死了。我的一個化學家、植物學家將子彈都射光了。」看來,扎沃德諾伊在提到所發生的事情時,最初的膽怯已經沒有了。

    可奇怪的是,這一信息對辦公室的主人並未產生應有的效果。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扎沃德諾伊?」他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繼續他那哲學家式的談話,「生活是出賣靈魂的少女。

    今天,她把通往一切道路的漏洞提供給你,明天就甩手而去……

    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損失,誰都不能生活下去。「

    扎沃德諾伊開口說話了。

    「瓦尼亞,在那兒出現了數不勝數的巴克斯式的糊塗想法……我無法再談有關設備的事了。」

    「我們會活下去,會活下去的。」權威故意無所顧慮地做了下鬼臉,說。「任何時候都不要惋惜用錢所能買到的東西……用錢可以買到一切人和物。嗯,你那兒還有什麼新聞?」

    「可要知道……現在怎麼能做出這種糊塗事呢……技術操作過程,」「六號」故意用了一個學者用語,「只有那個化學家知道……而波蘭那些廢物把他弄死了,帶有全部信息資料的計算機也讓他們給毀掉了。」

    「請你放心吧,我們會收買另一個化學家。」蘇霍伊走近酒吧間,隨便說道。他在酒吧間前足足站了幾分鐘,他在考慮,該用什麼款待客人。終於,他的目光停在一瓶打開的白酒瓶上。

    「可要知道有多少東西都輸進裡面了!」「六號」咩咩叫了起來,「公式、數字、計算……」

    「我本人也知道,怎麼能做這樣的蠢事呢。」主人冷不防打斷了他的話。

    「你怎麼知道的?」

    「我考上了化工學院的函授部。」蘇霍伊笨拙地開了個玩笑。

    「我們不是蘇聯建築師協會,能將一個個新工廠擺放在那兒……

    喂,還有什麼?「

    「您是問有關比亞韋斯托克——訓練班裡的事?」

    「啊——你是指波蘭廢物們如何搗毀『塔伊爾』公司辦事處的事?」蘇霍伊懶懶地反問道。看來,想要用什麼使他感到吃驚是不可能的。

    「嗯,是……」

    「從那以後又怎樣了?」

    「有關這事你的看法如何?」

    「我沒什麼看法。」蘇哈列夫本身對此事比較冷漠,「搗毀了就搗毀了吧,就是說,有人需要這樣。不是我們的辦事處,沒什麼可惜的。算了,別在這個小事上轉圈子了……讓我們為你的到來乾杯吧。」戴著大鑽石戒指的手伸向打開的酒瓶。

    「乾杯吧!」客人終於灰心了。

    幾分鐘後,白酒已經一杯杯地下肚了。

    「喂,怎麼樣,扎沃德諾伊?」權威笑了笑,俯視著盡全力握著酒杯、坐在其下面的「六號」,「為所取得的成績乾杯……」

    「為什麼成績?哪來的什麼成績?」

    「啊,在波蘭有工廠存在,就存在著問題;工廠沒有了,問題也就沒有了。為了我和你都少了點問題。」主人非常奇巧地解釋著,「明白了?」

    兩個男人碰著酒杯,將酒喝乾——雖然其中的一個什麼也不明白。

    「就是說,讓我們離題遠點?」

    「我沒這樣說。」蘇霍伊稍微想了一下,回答說,「問題應是這樣的,工廠應該有,而且不止一個,應該有很多個,只是這些工廠應該在那個科通的髒耙子夠不到的地方。不是在波蘭,是在這兒。在俄羅斯。」他重又停頓了一下,像沒有台詞的配角演員似的耳語道,「打算派你去搞監察,就從我們這裡先開刀。想要我們把自己用血汗換來的錢合併到他們的兄弟會裡去?他們啥也甭想藉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最後幾句話與其說是針對談話者的,不如說是針對該死的那依琴柯的。

    當提到名副其實的竊賊時,扎沃德諾伊過分敏感地皺了一陣眉頭。

    「我現在同他在波蘭……我是出人意料突然來到的。我甚至不得不交出錢。你自己說過,為了……」

    「說過什麼?」權威打斷了扎沃德諾伊的話。

    「你說過,按照我們的設計方案,應向波蘭融入大量現金……在幾天之內。」

    「可是,你看到了,得到的結果是多麼的好。」蘇霍伊重又給自己和客人倒了酒,「少些別人的現金就少些別人的問題。」他略微停了一下,然後冷不了地問道:「聽著,那個小女孩——這個可巡迴展覽的特列嘉柯夫美術館的侄女……現在她在哪兒?」

    「就在這裡,在莫斯科……她還能在哪兒呢?好像今年就該中學畢業了。」

    「嗯,是這樣……」蘇哈列夫意味深長地吧噠了一下嘴,他弄了弄帶印記的商標圖案,舉起了酒杯,「來,是不是再乾一杯?」

    當喝完第二杯酒後,扎沃德諾伊將一瓶白酒拿在手中,仔細審視著瓶子上的標籤,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一遍:「白——酒,『精——制』……這是波蘭白酒吧,是不是?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類似的白酒只有在波蘭才出售;把波蘭的劣質酒類運到俄羅斯是如此的愚蠢,這正如帶著自製的茶炊到圖拉或坐著「扎波羅熱人」牌汽車到巴伐利亞發動機廠所在地慕尼黑。

    「是這樣……」蘇霍伊覺得不好開口,「她曾在我的酒吧裡呆過很長時間……我已把她完全忘了。」

    裝瓶的日期標記當然未能躲過客人的注意力——如果相信標記的話,那就很清楚:白酒頂多是一周前分裝的。

    扎沃德諾伊本想說點什麼,但是,當他碰到主人那陰森森的帶有惡意的目光後,立刻就沉默了……

    「華沙——莫斯科」列車車窗外,夜幕已經降臨。這是個陰沉、黑暗、散發著潮濕、木餾油及腐爛樹葉氣味的夜晚。

    臥鋪車廂中,只有四分之一處亮著燈:惟一的旅客是個年邁的老人,他不喜歡強烈的燈光。幾年前,在勞改營的強制室裡,他的身體作下了明顯的毛病。而且,在馬加丹附近的這所勞改營中,他不得不經常在強燈光照射下睡覺;此刻,他已經是自由身了,他對強光仍舊反應敏感——強光不僅刺眼,而且會引起他對非自由時那種痛苦的回憶。

    臥鋪車廂中惟一的旅客正是大名鼎鼎的竊賊科通。他憂鬱地注視著窗外站旁那明亮的燈光閃閃而過,遠處低矮的房子中閃爍著斑斑黃點。列車正向東方邊界駛近。

    科通搖了一下頭,彷彿要甩掉昔日的重負,驅散那些痛苦的思緒。思緒,由於或近或遠的原因,對於阿列克賽-尼古拉耶維奇-那依琴柯來說,是太多太多了。最令人沮喪的是有關馬金托什死亡一事。馬金托什之死不是因為科通得罪了誰,而是有人向他那依琴柯提出了直接的挑戰。這是個警告:請從波蘭滾出去,現在這地方不是你的了,這個地方被堵死了。用不著求仙問卜去查詢堵死此路的元兇,那人肯定是站在「6號」背後的人。幾天前,他那依琴柯還在飛機庫中屈尊同那人談判過的,扎沃德諾伊算不上什麼人物,他不過是個典型的秤砣。人們在利用他。至少,第一眼看上去給人的印象如此……

    如果這樣,怎麼解釋發生在馬爾基尼亞的那些事情呢?情況是這樣的:被襲擊的人不止科通一人,還有他的同夥(可不像扎沃德諾伊毀掉了全部生產!)。可見,還有某個第三種勢力……

    是誰呢?

    科通暫時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幾周前,在離華沙不遠的拉多姆斯基公路上,他遇到了一個人。他曾想請教此人。雖然普羅摩羅爾是國家最高檢察官,可他科通也是監管刑事犯的守衛者呀,他們的目標似乎是一致的——至少現在如此。

    確實,同克里姆林宮上層權勢集團代表談話並非那麼愉快:當時,在拉多姆斯基公路上,「十三處」前任長官談到,似乎有筆數量相當大的現金應該轉送到波蘭,以便使這筆現金通過「俄羅斯性亢進劑」周轉起來。一部分進入「兄弟會」,一部分按其指令處理,即按存款人,諸如「MMM 」投資基金的擁有者們,某些托拉斯集團公司的主人們,等等,加上克里姆林宮官員們的錢——不過,這筆錢已歸個人名下了。

    現在看來,所謂嚴密監視不過是句空話:資金在周轉暢通無阻,因為設在馬爾基尼亞的工廠已不復存在。波蘭襲擊者們所採取的行動,無疑是按著某人預先指定的目標進行的。

    科通歎了口氣,往後仰面靠在座位背上,合上了雙眼……

    現在,他正處在兩面夾擊之中,一方面來自普羅庫羅爾,科通對其許下的諾言本能履行;另一方面來自作為傳統的刑事犯罪最高機構的盜賊集團,人們將把那破爛攤子丟給他不管的,那他應該河去何從呢?

    就在那裡,在拉多姆斯基公路上,普羅庫羅爾又提到有關他侄女娜塔莎,那優秀中學畢業生的事……對這位年事已高、大名鼎鼎的竊賊來說,娜塔莎是他惟一的快樂、惟一的慰藉了……

    這真是生活中的咄咄怪事:越是真正的刑事犯,他所犯的罪行越多,他就越是多愁善感。

    科通從衣兜中取出一張照片,放到面前,溫柔地歎著氣……

    一張動人的孩子氣的臉,蓬鬆濃密的黑頭髮,剛開始試用的化妝品……娜塔莎將來會怎樣呢?他科通將來會怎樣呢?他們叔侄倆將來又會怎樣呢?

    突然,在車廂走廊中響起了咯登咯登的皮鞋後跟聲,這是俄羅斯乘務員走過來了,她在車廂高聲喊道:「庫濟尼亞——比亞洛斯托茨卡站到了。馬上要進行邊境檢查,請準備好你們的證件。邊境檢查……」

    確實是這樣:十分鐘後,有人輕輕地敲著車廂的門。阿列克賽-尼古拉耶維奇收藏好侄女的照片,準備好了護照。

    「好。」他尖著嗓子說,「門開了……」

    波蘭邊防軍人彬彬有禮,但又冷酷無情。他打過招呼,拿起護照,翻了翻,看了看過境驗章和照片……

    護照不是普通的護照,而是外交護照。邊防軍人發現科通那紋著密密花紋的手臂後,由驚訝而警覺起來……

    「先生是外交官員?」邊防軍人注視著這位古怪的旅客,見他手指上戴著一枚紫色寶石戒指,不信任地問道。

    「是的,我是名副其實的外交人員,」竊賊不友好地嘟噥道,「怎麼的,你沒看見?」

    好像一切都符合手續——無論是照片,還是印戳。波蘭人客氣地微笑著,將護照遞給了持證人。這時,他一定想到了俄羅斯外交部奇怪的幹部政策。

    「外交官先生,祝您一切順利。」他譏諷地對旅客祝願道。

    竊賊對他甚至不予理睬。

    列車剎住了。車窗外是漆黑的夜晚,這夜晚,偶爾被某處孤零零的燈光劃破。面對此情此景,科通感到無限憂傷、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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