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雪玄霜 正文 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
    達摩院內乃少林憎侶們習武之處,戒備十分森嚴。

    這一夜,他在心情紛亂中度過。

    直到窗外曙光微現,他才心神寧靜下來,氣走百脈,身體漸覺舒暢,由清入渾,漸步入忘我之境。

    待他運息一周醒來,已是日昇三竿時分,大道禪師正焦急在室中來回踱著腳步,見他醒來頓現歡容道:「敝寺代理方丈大悲師兄,想請方施主到戒持院去找一位朋友。」

    方兆南忽然一躍下榻,說道:「那人可是有些瘋瘋癲癲的嗎?」

    大道禪師合掌作禮,笑道:「那人是否有瘋癲之症,貧僧未曾見過,但『戒持院』乃我少林寺中執法的所在地,大悲師兄在『戒持院』中約見施主,事非尋常,定是有要事請教。」

    兩人離開了達摩院轉入了戒持院中。

    少林寺每一座院堂,都是在廣大的寺院中獨成一座院落,「達摩」。「戒持」兩院更是四面圍牆環繞,守望森嚴。

    這坐院落中植滿百年以上松。杉,綠蔭夾道,一派莊肅深沉的景象,使人一入這獨立的院落中,都不禁的生出一種森嚴的感受。

    一座座山石砌成的堅牢房子,疏落的隱現在林木花草之中,那些獨立的石砌房屋,間間門窗緊閉。

    穿行過幾條林木挾持的大道,到了一座廣大的佛堂門前。

    這座佛堂中一色黃綾布慢,連那房子的牆壁。屋瓦都是一色。

    深黃。

    大道禪師在議事殿中慷慨陳詞,言來滔滔不絕,但此刻卻是循規蹈矩一派拘謹,拂拭一下僧袍上的布塵,合掌高聲說道:

    「方施主駕到。」

    佛堂傳出大悲禪師低沉的聲音,道:「師弟請回去吧!」

    大道禪師欠身答覆:「敬領法諭。」轉身大步而去。

    佛堂內又傳出大悲禪師的聲音道:「方施主請進,恕老衲失迎了。」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緩步進了佛堂,只見大悲禪師身披黃色袈裟,和大愚禪師對面而坐,兩入的臉色莊肅中帶著憂悶,顯示心中正在為一件重大的事情苦惱著。

    這是一座五間大小的廣廳,除了四周的黃綾布幔之外,別無陳設,兩人各坐一個蒲團,另外還空了一個,似是留給方兆南坐。

    方兆南心神頓被一股莊嚴氣氛所懾,不自覺的輕輕咳了一聲,才大步走了過去,說道:

    「兩位大師相招,不知有何教諭?」

    大悲禪師微閉雙目,突然一睜,道:「方施主請坐吧!」

    方兆南依言坐了下去,大悲禪師忽然舉手互擊一掌。

    一側黃綾重幔緩緩升起,兩個身軀偉岸的中年和尚,並肩而出,中間挾持一個蓬髮垂髯,衣破百綻的老人,緩步而出。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可識得此人嗎?」

    方兆南瞧了一陣,搖搖頭,道:「不識。」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再仔細瞧瞧,他久過囚居生活,也許神情已變。」

    方兆南仔細瞧了一陣,道:「在下確不認識。」

    對面坐的大愚禪師,突然一睜雙目,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逼視著方兆南道:「此人不是方施主口中的言陵甫嗎!」

    方兆南道:「在下和知機子言陵甫已有數面之緣,不論何等情勢,一眼之下均可辨認出來,此人衣著形態雖像,但決不是他了。」

    大悲禪師忽然站了起來,僧袍一揮,那兩個偉岸僧人,押著來人,重又退入那黃綾垂慢中去,目注大愚說道:「師兄,咱們走吧!」

    大愚禪師應聲而起,合掌對方兆南道:「方施主請。」

    方兆南不知兩人搞什麼鬼,茫然回顧了兩人一眼,跟在大悲禪師身後,向外走去。

    三人似是都有著沉重的心事,一路上誰也不肯再說話,似是一說話,就會破壞了這莊嚴的氣氛。

    行約一盞熱茶工夫,進入一片草花叢中,一座山石砌成的堅牢石屋,矗立在兩株高聳的古柏挾持下。

    大愚禪師走近石屋,從懷中取出一把鐵匙,打開門上鐵鎖,用力一推,兩扇木門呀然大開。

    出人意外的這室中打掃的十分乾淨,一個白髮蕭蕭,長髯垂胸的老人盤坐在石屋一角。

    方兆南輕輕的啊了一聲,道:「言陵甫。」奔了過去,抱拳一揖。

    他內心之中,一直對這位馳名武林的神醫,有著極深的抱咎之感,如若不是他送圖易藥,深入九宮山寒水潭上浮閣,這老人決不致身經這等慘變,一個專治疑難之症的神醫,變成了瘋瘋癲癲。

    這短短的一段時日中,言陵甫又似老了甚多,但他的瘋癲之症,卻似好了些,靜靜的坐在一側,見三人走了過來,微微一笑,但卻端坐未動,默默不語,對方兆南以禮相見之事也不理會。

    大愚禪師低聲道:「方施主請相諒老衲,情非得已,不得不故弄狡猾,一試方施主的來歷。」

    方兆南聰明過人,已聽出弦外之意,剛才那兩位和尚硤持之人,乃大愚禪師故意安排的假冒之人,相試自己,當下裝作不懂,故意扳轉話題,說道:「這位言老前輩的瘋癲之症,不知是否好了一點?」

    大悲禪師歎道:「老衲等已盡了最大心力,以我們少初寺上乘的傳氣過穴之法,替他療治瘋癲之症,雖然好了甚多,但神智還未全復。」

    方兆南黯然一笑,道:「目前江湖上能知冥岳底細的人,只怕只有此老,如他的瘋癲之症能夠痊癒,對大局幫助甚多。」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傳來凶訊,乃我們少林創立門戶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恥大辱,昨夜老衲和諸位師兄弟研討的結果,深覺此事嚴重,非同小可,大局的成敗,關連到整個武林的存類絕續他輕輕歎息了一聲,接道:「不瞞方施主說,大方師兄的成就,是我大字一輩師兄弟中,最傑出的一個,隨他赴約的三十六護法,也是本寺中三代弟子中精萃高手。

    眼下敝寺中,雖尚有千人之眾,盡可再起高手,重赴冥岳一戰,但此等匹夫之勇,智者不取,老衲和諸位師兄弟商討結果,決定把此凶訊,用擊節傳音之法,向敝寺中僅存的兩位長輩請示方兆南接道:「貴寺中兩位長輩,不是還在禪關期中嗎?」

    大悲禪師沉歎了一陣,歎道:「此行雖有擾兩位前輩禪功,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了。」

    方兆南道:「在下已把訊息傳到,想就此向兩位告別。」

    大愚禪師接道:「擊節傳音,能否得到兩位老長輩的回應,眼下還很難說,方施主請再多留半日,就可決定事情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少林寺的武功,當真是廣博難測,傳氣過穴之法,已是聽所未聽,見所未見,擊節傳音,又不知是什麼樣的武功,打坐調息,一坐數十年,更是不可思議,這些事都是人生一世,罕能遇上的奇事,留在這裡開開眼界,也算不虛此行。」

    心念一轉,當下說道:「既然只留半日,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愚禪師道:「言陵甫瘋癲未癒,勢難相助,咱們留此無用。

    不如去瞧瞧他們準備好了沒有。」三人一齊離開靜室,大愚禪師關上室門,魚貫離開了戒持院。

    方兆南隨在身後,穿過了幾重殿院轉入一條僻靜的小徑上。

    直向西北方向行去。

    這是一條荒涼的小道,生滿了及膝的野草,幾株紅白山花,雜生在荒草之中。

    少林寺雖然廣大,但無處不是打掃的乾乾淨淨,只有這一片地方,野草叢生,像是無人打掃……

    方兆南心裡雖然甚感奇怪,但見大愚、大悲兩人神態誠誠敬敬,愈向前走,臉色愈莊重,幾次想出言相詢,均為兩人肅穆的神情所懾,只好強自忍下。

    忖思之間已到了一片翠竹林前。

    這片竹林,種植的十分奇怪,每株竹子相隔似都有一定的距離,縱橫之間,各成一種格局。

    大悲禪師合掌,垂下頭去,喃喃祈禱了一陣,然後才舉步走入林中。

    大愚禪師口頭說道:「方施主請緊隨在下身後,免得走錯方向。」

    方兆南暗道:「他這般相囑於我,這竹林定非平常之地,也許是一個奇陣,或是林中埋伏過多,怕我誤中機關,心中甚想找個機會試他一下。」

    大愚禪師似是窺透他心中之意,不時轉過臉來查看,這一來,方兆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過翠竹林,眼前是一道殘垣斷壁的磚牆。

    兩扇黑漆剝落,黑白雜陳的大門,緊緊的關閉著。

    大悲禪師走了過去,輕輕的把木門叩了兩下,合掌站在門外,等了很久不見動靜,忽然回過頭來,低聲對大愚禪師道:

    「咱們好幾年沒有來了。」

    大愚禪師沉思了片刻,道:「大概是三年前吧!和大方師弟來過一次。」

    大悲禪師道:「三年歲月,幾番生死,幾番劫,那送果老猿,不知是否還活在世上。」

    大愚禪師道:「師弟再舉手叩一次門吧!如果仍然不見動靜,咱們再自己進去不遲。」

    大悲禪師,依言又舉手在門上叩了兩下。

    但聞一陣波波之聲響過,那兩扇緊閉的木門,仍然毫無動靜。

    方兆南暗忖道:「自踏進這條僻靜的小道之後,這兩人的神情,莊嚴誠敬,想來這座荒蕪的院落中,可能就是兩位少林高僧的坐禪所在,兩人是少林弟子,自是應處處循規矩,我既非少林門下,大可給他個裝作不知。」

    心念一轉,突然振袂而起,飛落在那堵殘牆之上。

    抬頭望去,只見三座茅屋,一字相排,每一座都有三間房子大小。

    匆匆一瞥之下,已可看清那茅屋簷前,窗檻之間,蛛網塵封,這一座荒涼的使人驚怖的茅屋,廣大院落中,鋪滿了白色鵝卵石,野草由石隙中長了出來。

    目光觸處,忽然發覺了一隻白毛猴子,學人盤膝打坐的姿勢,依靠在一株虯松的分叉所在。

    大悲、大愚,並沒有喝止方兆南的行動,但合掌站在門外,垂首閉目,對方兆南的舉動恍如未見,不理不睬。

    方兆南重重咳了一聲,飛下殘牆,開了大門。

    大悲禪師霍然睜雙目.狠狠的看了方兆南一眼,目光微蘊怒意,似是對他這等越牆而入舉動,十分不滿,但卻沒有出言相責,低低的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緩步而入,大愚禪師也是一語未發,緊隨大悲身後而入。

    兩人一進大門,立時發現了那效人打坐的白猿,微一錯愕,慢慢的走了過去。

    方兆南已看出大悲撣師的不悅之情,暗道:「寺中規戒繁多,不要再犯了別人的忌諱,當下舉步而行,跟在大愚身後,不再亂闖。

    大悲禪師走到那虯松下面,抬頭望那盤坐在松樹上的白猿,微微一皺眉,欲言又止。

    方兆南仔細望去,敢情那白猿,業也乾枯,不知已死了多少時間,但因它皮毛未損,不留心很難看出來。

    但見大悲。大愚肅容合掌,面對白猿而立,口中喃喃自語,似是在誦背經文,超度亡魂。

    心中暗暗忖道:「以這兩人的身份,對這死去猴子如此敬重,我豈可失了禮數。」慌忙抱拳一個長揖。

    一陣山風吹來,搖動了虯松枝葉,和幾人的衣袂,但那盤坐分叉處的白猿,卻紋風未動。

    方兆南心中忽然一凜,暗暗的道:「難道這白猿事先預知它的死期,才選擇這樣一處穩固它屍體所在,盤膝而坐?」

    留神看去,果然發現那白猿盤坐叉枝所在,四面都有酒杯粗的松桿,牢牢箝住了它的屍體,頭頂上枝葉密茂,可遮蔽日曬雨打,而且松枝盤錯交叉,似是事先經過了人工編排。

    大悲禪師輕輕歎息一聲,緩步向正中一座茅屋走去。

    一排矗立的三座茅屋,都緊緊關閉著窗門,大悲禪師走到那正中茅屋前面三四尺處,突然停下,屈膝跪在地上。

    大悲禪師低聲禱告道:「弟子大悲,冒死驚擾兩位尊長,心中萬分不安,實因少林寺遇上前所未有的大劫大難,已非弟子等所能排解,大方師兄,以掌門之尊,陷落冥岳生死不明,武林殺機瀰漫,浩劫不遠,弟子身受大方師兄重托,暫代方丈之位,愚質庸才,難當大任,為天下蒼生大劫,為武林正邪消長,為我少林門戶存續,千年弟子生死,不得不驚擾兩位尊長。」說完大拜三拜,起身推開那兩扇緊閉的大門。

    一陣積塵,落了下來,灑了大悲禪師一身。

    大愚禪師突然低聲對方兆南道:「這座茅屋之中,就是老衲等兩位長輩坐禪之地,施主舉動之間,望能再稍微留心一些。」

    突然一晃身子舉步進了茅屋。

    方兆南心知對方仍然對自己翻過圍牆之事,耿記於懷,但卻無可如何,只好淡然一笑,舉步走進去。

    這座茅屋,大約有三間房子大小,而且陳設不多,景物一目瞭然,除左邊依壁處,有一座木榻之外別無他物,壁角之處,蛛網橫繞,榻上地下,積塵逾寸。

    方兆南暗暗奇道:「這茅屋之中,又無復室,暗門,不知那兩位禪關老僧,現在何處?」但又不願啟齒向二僧追問,只好悶在心中。

    兩個和尚,倒是異常沉得住氣,負手而立,目光不停在室中打量,似是要從那蛛網積塵中,找出一些昔年記憶往事。

    等待了片刻工夫,八個身披袈裟的和尚,魚貫進入茅屋。

    方兆南留神打量來人,似都是那晚議事殿中,設有座位的和尚,這般人中,包括了大道禪師,每一個和尚,都拿著一捆竹子。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些竹子,難道就是用作擊節傳音不成?」

    大悲禪師目光環掃了後來群僧一眼,大步走近茅屋一角,拂開積塵,舉手一推,壁間忽然裂開一扇小形圓門。

    群僧魚貫走了過去,把懷中竹子,一節一節的銜接上,直向那圓門之中伸延進去。

    這些竹節都經嚴格選擇,大小相若,每一節銜接之處,都用刀子刻好連扣,接將起來,十分迅快,不大工夫,群僧帶來的竹節,全都接完。

    方兆南暗暗估計,這銜接竹子的長度,大約有二十餘丈長短。

    只見大悲禪師,面對竹節,口齒啟動,說了一陣,揮手對群僧道:「諸位師弟請回,由小兄和大愚師兄,守候此處,已經夠了。」

    群僧一齊向那圓門合掌作禮,紛紛告退,片刻之間,茅屋中只餘大愚。大悲、方兆南三人。

    大悲禪師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珠,投入那竹子銜接孔中,然後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養息。

    方兆南初時,為一片好奇之心所動,瞧了一陣之後,暗自笑道:「原來這就是擊節傳音之法。」

    每隔一頓飯工夫左右,大悲禪師就從懷中,摸出一顆投入那竹節中,然後就地盤膝而坐,閉目等待,毫無焦急不耐之色。

    方兆南一看大悲禪師一連丟下五顆玉珠,將近兩個時辰之久,仍然不見一點反應,心中暗自發急,忖道:「看來今日之局,有得等待了,不如借這機會,運氣調息一陣,養養精神。」。

    當下運行真氣,血循經脈,氣走百穴,由清入渾,漸至忘我。

    待他醒來,已是太陽偏西時分,兩個老和尚仍然盤膝閉目,相對而坐,氣定神閒,若無其事,心中暗暗一歎,讚道:「這兩個老和尚,當真是好耐心。」

    當下一提真氣,準備再調息一遍。

    那知這一提氣,立時覺著丹田之中一股熱流,直向胸口之處泛上,不禁心頭大驚,趕忙散了提聚真氣,站起身子,長長吁了一口氣,在室中來回走了兩遍。

    這茅屋內,長久無人打掃,地上積塵甚厚,他來回走了兩遍,立時滿室灰塵,四下橫飛,那兩個老和尚穿的新袈裟上,片刻間,落滿積塵。

    方兆南似突然觸動了什麼靈機一般,雙目緊皺,凝神而思,渾然忘記了置身何處,雙腳不停移動,室中積塵愈來愈重,彌目難睜。

    大愚禪師忍了又忍,終於忍耐不住,低聲說道:「方施主請放輕腳步好嗎?」

    那知方兆南相應不理,仍然我素我行。

    大悲禪師低聲說道:「他大概等的心下不耐,故意踏起積塵,想把咱們逼到室外,不要理他算了。」

    大愚禪師搖搖頭道「難道他自己就不睜眼睛嗎?」運足目力看去,只見方兆南閉著雙目,不停的晃著腦袋,手中也指指劃劃,不知在搞什麼鬼。

    原來,他連日奔走,始終未能好好休息一下,縱然打坐運氣,也是心有所念,剛才他心中不耐大悲禪師那等緩慢舉動,閉目靜坐運氣調息,一時間萬念俱寂,靈台一片清明,當他由渾反清,那調息於丹田的真氣,尚未完全的散去,但見大悲。大愚仍然那等枯坐相守,心中不願多看,本能的一提真氣,那集而未散的一股真元之氣,立時衝上丹田。

    方兆南從未遇到過此等事情,不覺心中一驚,起身走了兩步,心中突然覺著有一種無法說出的舒暢,腦際靈光連閃,突然想起了洞中老人傳授那招「巧奪造化」中的幾個變化。

    方兆南突然想到日夜索想而難以想到的劍式變化,心中大喜欲狂,立時開始練習起來,霎時間心神集中,忘了置身之境,踏的積塵滿室,彌目難睜,他仍然懵無所覺。

    大愚禪師看他又往來數遍,仍然沒有停下之意,低聲對大悲禪師說道:「我看此人已有些神智不清了,他這般走來走去,踏的滿室塵土……」

    大悲禪師一皺眉頭,接道:「我看他似在練習什麼武功。」

    大愚禪師仔細看去,只見方兆南腳步移動的位置,都有一定的距離,並非雜亂無章,手勢揮動之間,變化十分奇奧。

    這兩人的武功已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雖然看不出方兆南手勢變化的路子,但卻瞧出是一種異常奇奧的招術,不過他揮動的姿勢,卻又不像拳掌的路子,兩人愈看愈是覺著那招術奇奧絕倫,生平從未見過,不禁為之一呆。

    正心往神馳之際,忽聽那竹節之中,傳來極細但卻又十分清楚的聲音,道:「大方師侄嗎?可是寺中有什麼大變?」

    大愚禪師首先驚覺,一拉大悲禪師衣袖,縱身而起,直向方兆南撲了過去。

    大悲禪師趕忙一收心神,低聲對著那竹節說道:「弟子大悲。

    驚擾兩位尊長禪功,罪該萬死。」

    大愚禪師將要衝近方兆南時,忽然覺著一股暗勁,直向身上逼來,不禁心頭一震。

    他原意想阻止方兆南來回走動之勢,以免影響那竹節傳音。

    卻未想到方兆南正運集全神在練武功,行動之間,竟然揮出了內家真力。

    這力量本極輕微,但一遇阻力時,力道登時大增。

    大愚禪師被形勢所迫,只好揮掌輕輕一擋。

    方兆南如夢初醒一般,倏然收住了揮動的手勢,但見滿室塵土橫飛,心中甚是抱歉,抱拳一揖,道:「晚輩……」

    大愚禪師趕忙搖手,阻止方兆南說下去,用手一指大悲禪師。

    方兆南凝神望去,只見大悲禪師一片莊嚴之容,對著那竹筒說道:「大方師兄,率領本門弟子三十六人,趕往冥岳,三十六護法弟子,盡遭殺死,大方師兄生死不明,弟子迫不得已,只好召集寺中長……」

    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不言,想是那竹節之中又傳來對方回話。

    大愚禪師。方兆南都不自覺的側耳靜聽。

    只聽到一個低沉清晰的聲音,說道:「我知道啦,今夜子時,我和你師叔暫時破關外出相見,不過時間不能超過兩時辰,你們把要問的疑難,全部記了起來,免得有所遺誤。」話說到此處,倏然而斷。

    大悲禪師合掌應道:「弟子遵命。」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立起身子。

    方兆南聽得呆在當地,半晌工夫,才問了一句道:「回話之人,可就是在貴寺中坐撣三十年的兩位長老嗎?」

    大悲禪師緊皺的眉頭,已開展了不少,點頭說道:「正是,那回話之人,乃老衲一位師伯。」

    方兆南道:「封關坐禪,一坐三十年,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如非在下親自見到,縱然聽人說起,也是難以相信。」

    大悲禪師揮手說道:「咱們先退出去吧!在此說話,恐有擾兩位師長用功。」當先離開密室,向外走去:

    大愚禪師。方兆南緊隨身後,離開密室,向外走了四五丈遠。

    大悲禪師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在未得到兩位師長回答之前,老衲心中對此事,實在沒敢抱有多少信心,大方師兄未赴會冥岳之前,每隔三年,總要來此密室一行,除了大愚師兄偕行之外,老衲有幸,每次都得敬陪未座……」

    方兆南突然插口道:「每次都用那竹節傳音之法,與兩位坐禪的長老通話嗎?」

    大悲連連搖頭道:「沒有,但我們每次參謁那密室之時,總有那白毛老猿相迎,而且它還以採來的山果相敬,大方師兄,絕世奇才,和那白毛靈猿相處過一段時日之後,居然能猜得那靈猿手勢含意。

    藉此一得,由那靈猿口中,探得兩位長老消息,這些事,我們都是從大方師兄口中聞得,老衲這次相擾兩位長老禪功,初意亦是想借靈猿之力,晉謁兩位尊長。

    再由兩位尊長把我們相詢疑難,由擊節傳音之法,指示一條明路,並未存奢望,能和兩位尊長相晤……」

    他輕輕歎息一聲,黯然說道:「在目睹那靈猿坐化的身體之後,老衲當時心中就涼了一半,只是當時以極深的定力,勉強克制著心中激動之情。

    在那等形勢之下,老衲亦只好寄托最後希望之上,想以擊節傳音之法,得到兩位老前輩的回答,武林不該遭此大劫,少林寺歷代佛祖的神靈護佑,兩位尊長竟能在禪關期破例相見……」

    大愚禪師低聲接道:「兩位尊長今夜破關而出,並非功行圓滿,可能和師弟晤談一陣之後,又要重返密室,度完關期,在這段時間之中如有外人驚擾,只怕有損兩位尊長的禪功!」

    大悲禪師道:「不錯!不知師兄有何高見?」

    大愚禪師道:「小兄之意,立時調集咱們寺中高手,分別埋伏這片荒涼的茅屋周圍,暗中保護兩位尊長。」

    大悲道:「不是師兄提起,老衲一時間恐還想它不起。」

    三人自動的加快了腳步,走完一片荒涼的草地。

    大悲禪師回到方丈室中後,立時傳出令諭,調集了二十四名武功高強弟子,帶上兵刃,分別埋伏在茅屋四周,如非追擊強敵,不許進那竹籬中去。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師弟也請休息一下,貧僧暫返『戒持院』一行,二更左右再來。」起身告別而去。

    大悲禪師望望方兆南滿身灰塵,說道:「寺院之中,沒有俗家衣服,方施主……」

    方兆南道:「如若在下穿著僧衣,不違背貴寺中戒律,那就暫借一襲袈裟如何?」

    大悲沉吟了一陣說道:「寺中無此規戒,但也無此先例!」

    方兆南道:「如有不便,也就算了,今夜參謁過兩位長老之後,晚輩就要告別。」

    大悲禪師笑道:「寺後不遠處,有兩家山農聚居,那裡有一道山泉彙集的清溪,老衲派一名小沙彌,帶領方施主去那裡滌洗一下滿身塵土,藉著一身衣物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老和尚迫我洗澡更衣,想是晉謁兩位長老時.必有的禮貌,當下笑道:「有勞禪師了!」

    大悲召來一個小沙彌,吩咐幾句,那小沙彌點頭應命,合掌對方兆南一禮,說道:「小僧走前一步替施主帶路了。」轉身而行。

    方兆南急急起身,隨在那小沙彌身後而行。

    那小沙彌道路熟悉,帶著方兆南穿越寺中殿院而過,出了一道偏門,行不及裡,果見兩家農舍,依山而築。

    一道潺潺清流,由那農舍後面橫過。

    小沙彌指著那農舍笑道:「山居之民,心情最是純厚,施主相借衣物,決不致有何為難,小僧先行告退,一個時辰之後,再來相請。」

    方兆南揮手說道:「小師父請便。」

    他大步走近農舍,停在門外高聲說道:「有人在嗎?」

    只聽一聲嬌聲:「什麼人?」

    緩步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農家女來,一身藍短裝,頭上流著一個長長的大辮子,手中拿著針線,似是正在忙做女工,聽得了方兆南呼叫之言,急急趕了出來。

    此女雖是生長深山之中,但面目甚是娟秀,見到方兆南時,也沒有驚慌之狀,微一沉吟問道:「過路客人,可是腹中飢餓了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對方乃豆寇年華的少女,這借衣洗澡之事,如何能對她言說?」

    當下搖頭笑道:「敢問姑娘令尊在嗎?」

    那村女似是讀過幾年詩書一般,對方兆南文謅謅的話,竟也聽得十分清楚,搖頭答道:

    「爹爹上山打柴去了,弟弟放牛未歸,客人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方兆南轉臉瞧瞧另一家農舍,相距不過數尺遠近,拱手一禮笑道:「不敢相勞姑娘,在下到那一家問問。」

    那村女看方兆南的神態拘謹的微帶驚慌,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書獃子。」

    這句話聲音甚高,方兆南聽得甚是清楚,但想到山居民情敦厚,也許自己這等拘謹,反而使人有著奇怪之感。

    於是裝著沒有聽到,急急走到那家農舍門外,高聲說道:

    「有人在嗎?」

    只聽佩環叮哆,農舍中慢步走出來一個艷妝少婦。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糟糕,怎麼這兩家之中,沒有一個男人,但既把人家叫了出來,總不能一句話也不說,就默然退走。」

    當下抱拳一揖,說道:「請問姑娘令尊可在?」

    那艷妝少婦,搖頭笑道:「奴家家住山那邊,此乃我婆母之家。」

    方兆南暗暗付道:「好啊,婆母之家,你也敢對陌生人講出口來,當真是一點羞恥和教養也是沒有。」

    趕忙拱手說道:「這家中除了大嫂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那艷妝少婦笑道:「山野僻村,生活迫人,男子漢日出而作,客人來的大早了。」

    方兆南微微一怔,暗道:「這婦人談吐不俗,倒不是山居人家,莫要失了禮數。」當下又抱拳一揖。

    那艷妝少婦輕輕一閃,讓避開去,嬌聲說道:「你這人可有什麼事情嗎?」

    方兆南道:「在下要借套衣服穿,我可照價奉錢……」

    那艷妝少婦微微一笑道:「似這般荒涼的深山之中,銀錢之價,已失其用,客人縱是多金,村婦也不敢收受。」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這婦人言詞越來越是尖銳,,實非山居之人。」當下正容說道:「在下失言,大嫂勿怪,如有不便之處,在下就此告別了。」

    那艷妝少婦道:「客人稍候片刻,容我去取衣物。」

    也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走進茅舍之中,片刻之間,手捧一個白色包裹走了出來,笑道:「客人接住衣物。」

    纖手一揚,拋了過來。

    方兆南接過衣物正待稱謝一聲,那艷妝少婦已轉身回入茅舍,輕輕掩上雙門,方兆南站在門外呆了一陣,捧著衣物,轉身而去。

    沿途之上,一直想著心事,也忘了先打開那包裹瞧瞧,直待浴罷登岸,才打開包裹,一瞧之下,不禁一呆。

    原來那包裹中,除了上好的內衣褲之外,還有一套黑緞緊身武士裝,胸繡飛龍,直似要騰雲而去,針工之精,甚是少見。

    心想原物奉還,但全身衣物早已腐朽,只好穿著起來。

    除了那一身黑裝之外,還有一件黃底繡著紅花的披篷,和一雙薄底快靴,這身衣著穿起之後,登時覺著容光煥發,英風逼人。

    他借水光,照了一下自己,和來時判若兩人。

    忽聽溪岸上傳來那小沙彌頌讚的聲音,道:「方施主這一換上新裝,俊朗照人……」

    方兆南回目望了那小沙彌一眼,一提丹田真氣,縱身躍上了一丈三四尺的溪岸,接口說道:「小師父不要取笑。」

    小沙彌道:「小僧出言衷誠,我幾乎就認不出方施主了!」

    方兆南道:「咱們走吧!」大步當先而行。

    行近寺門之時,方兆南突然停了下來,低聲問道:「小師父,那兩座茅屋之中,住的什麼人物?」

    小沙彌搖頭說道:「他們住此甚久了,小僧甚少離開寺中,只知那兩座茅屋中住人甚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什麼來歷,卻是一點也不知道。」

    方兆南道:「你就沒聽到師長們談論過嗎?」

    小沙彌道:「本寺戒規森嚴,師長們談話時,小僧等從不敢暗中偷聽。」

    方兆南心知再問下去,也是難得結論,只好悶在心中,隨那小沙彌直奔方丈禪院。

    他已被尊為少林寺中的貴賓,沿途所見僧侶,紛紛對他合掌作禮。

    小沙彌把他引入了一座靜室,合掌說道:「方施主就請在此靜室休息一下,如若有事,小僧自會到此相請。」躬身告別而去。

    方兆南心知寺中的主腦人物,正在為今夜三更的事情準備,茲事體大,前所未聞,自己雖受尊敬,但非寺中弟子,此時此情,實不宜在外面走動,借此機會,正好靜坐養息一下。

    氣行百穴,雜念漸消,突然想起那式「巧奪造化」的劍招,一躍而起,開始複習,那知學來學去,仍然是原先會的幾個變化,靈境幻覺,回憶到的幾式變化,被大愚禪師一擾,竟是難再想起。

    天色逐漸黑暗下來,小沙彌送上素齋,方兆南只管索想那「巧奪造化」的劍招變化,也懵然不覺,忽聽身側響起了一聲佛號,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霍然驚覺。

    回頭望去,只見大悲禪師含笑站在一側,桌上燭光融融,那火燭也不知何時點燃。

    大悲禪師滿臉慈和之容,笑道:「方施主想什麼心事這等入神,連飯也忘記食用?」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想起的劍招已然忘去,報怨他幾句也是無濟幹事。」

    他隨口應道:「我在想貴寺後面,那兩座茅屋中的主人,頗不平常,不似一般獵戶樵人。」

    大悲禪師道:「施主這身衣著,可是那茅屋中主人相贈嗎?」

    方兆南道:「是啊!平常人家,那來這等衣服?」

    大悲道:「那茅屋主人,確非平常人家,但他們居住此處,已有數十年之久,都能安安分分,過著樵漁生活……」

    方兆南道:「他們可是武林中的人物嗎?」

    大悲道:「他們在此落居,是和敝寺中上一代師長們洽商的,數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佛門弟子,慈悲為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願追根究底,查人來歷。」

    方兆南道:「在下也不過一時好奇,隨口問問而已。」

    大悲禪師道:「老衲剛才和幾位師兄弟計議,勞情方施主今宵同行謁見敝寺中兩位開關長輩。」

    方兆南道:「此乃晚輩求之不得的事,怎敢推辭!」

    大悲道:「本來不敢驚擾大駕,但恐兩位師長問起冥岳中事老衲有所遺忘,事關武林大劫,不得不勞動施主一趟……」

    他目光低垂,望望桌上的素齋道:「眼下時光已經不早,方施主請快食用點飯菜……」

    方兆南道:「在下尚無飢餓之感,莫要誤了大事,咱們立刻就去如何?」

    大悲禪師略一沉思,道:「兩位老人家,開關時間有限,待謁見過兩位尊長之後,老衲當命廚下,為施主專備一席美齋。」

    轉身向外行去。

    重入那荒涼一角,情形已大不相同,但見少林僧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個個手橫兵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大悲禪師當先帶路,進入那竹林環繞的荒涼庭院,蔓蕪的荒草中,排坐著少林寺各院主持,和監院中的長老,大愚禪師為首,大道禪師敬陪未座。

    群僧目睹大悲駕到,微微頷首作禮,並未起身相迎,大悲禪師伸手一指草地,先讓方兆南坐下,然後依在大愚禪師身側坐下。

    荒涼的庭院中,雖然坐滿了人,但卻鴉雀無聲,聽不到一點聲息。

    那正中茅屋的窗門,仍然緊緊的關閉著,暗淡的夜色,那盤坐在樹叉的白猿,更顯得鮮明奪目。

    方兆南抬頭望望天色,星移斗轉,已是二更過後時分。

    留神向群僧望去,只見一個個臉色虔誠,肅穆,口齒微微啟動,似都在默誦著什麼經文。

    這莊嚴的氣氛,使方兆南的好奇緊張之心,也為之平靜了甚多。

    突然間,由那茅屋中傳出來一聲輕微波波之聲,群僧微閉的雙目,突然一齊睜開,幾十道目光,一齊向那茅屋中投注過去。

    緊接著傳出來一聲佛號,一個蒼勁低沉的聲音,飄然而來。

    傳入耳際,道:「大悲師侄!」

    大悲當先起立,合掌躬身說道:「弟子大悲,謹率寺中各院主持、長老。謁見師伯,師叔。」垂首緩步向那茅屋走去。

    群僧紛紛起身,隨在大悲禪師身後面進,方兆南走在最後。

    緊依大道禪師。

    走近那茅屋門前,停下腳步,大悲禪師低聲說道:「弟子告進。」

    茅屋中又傳出那蒼勁低沉的聲音,道:「你們都進來吧!」

    大悲輕輕推開兩扇大門,輕步而入,群僧一個個相隨入室,舉步落足之間,異常小心,聲息全無,纖塵不揚。

    室中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方兆南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靠後壁,盤膝坐著兩個老人,一個鬚髮如雪,長垂數尺,一個禿頂無發,只有顎下長長的黑髯。

    可惜室中太過黑暗,無法看清兩人的臉色相貌。

    左邊那白髮白鬚的老人首先開口道:「你們都坐下吧!」

    群僧齊齊合掌躬身,席地而坐。

    右面黑髯禿頂的老人接道:「大方師侄,下落查明沒有?」

    大悲道:「迄今為止,尚未得一點訊息。」

    那白髮白鬚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衲坐關之前,曾和大方師侄,對坐禪室,相論佛法,他曾問及我數十年武林形勢,當時武林中正盛傳羅玄事跡。

    老衲曾對此甚感不安,羅玄真人,故然是武林中一代奇傑,但綜合其事跡傳說,似有剛愎自用之嫌。」

    他微一頓之後,接道:「不是老衲妄論前賢,實恐他憑仗一身前無古人的成就,主張人定勝天,為此老衲曾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到處尋訪於他,希望能和他見上一面,那知其人行蹤飄忽,我苦苦尋了三年之久,仍是無法見他……」

    老和尚似是為此事引起了無限感慨,黯然歎息一聲,微帶憤慨的說道:「如是他不知此事那也罷了,但他明明知道我奔行在深山大澤之中,苦苦相訪,但卻故意不肯和我會面。」

    話至此處,突然沉吟不語。

    他年高望重,少林僧侶們個個對他尊敬無比,雖然急欲要聽下文,但卻無人敢於接口相問,還是方兆南忍耐不住,問道:

    「老前輩何以知道羅玄是故意不肯相見呢?」

    那鬚髮蒼蒼的老僧,似是浸在往事回憶之中,對方兆南相詢之言,恍如未聞。

    相隔良久,他才繼續說道:「大概是九華山中吧!他在一處懸崖壁上,留下了我早些回寺的譬語,他說:『縱然踏破芒履,苦行完天下名岳大山,也是無法尋得他。』言意之下,似已知我正在苦苦追尋他的行蹤,況那九華山中懸崖留字,分明剛剛寫好不久,他如不在我左右,如何能算準我非在那處懸崖所在休息不可?」

    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晚輩似是聽人說過,羅玄成道,已在五六十年以前的事,老前輩追尋他的時候,不過三十年之前,那時候,羅玄還活在世上嗎?」

    那鬚髮皆白的老僧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老衲推想的不錯,羅玄現在仍然活在世上!」

    此言一出,全室中人,無不大吃一驚。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無非故作驚人之言,羅玄仍然活在世上一事,老衲也是剛剛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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