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姥沒料到玄妙觀的牆壁,建造得如此脆弱,一擊之下,便已穿了一個大洞。
可見當年經手建造之人,偷工減料,著實在荷包裡落了不少銀子……
金姥此刻逃命要緊,再也顧不得石灰瀰漫、滿身骯髒,倒著身子,便待從破洞處退出去。
就在這時,瀰漫在眼前的白灰中,金影又現,那兩條金蠢蟲已到了她的面前。
這下距離極近,金姥的目光穿過飛灰看得清楚,那兩條金蠢蟲的模樣著實醜怪恐怖,頓時一股寒氣自心底湧起,全身力道都已失去了,四肢酥軟……
眼見她再也無法逃過那金蠢蟲的附體了,在這剎那,她只有束手就縛,再也無法反抗……
藍雲此刻也極為得意,認為金姥再也無法反抗,只要自己的本命神蟲一落,此後殺剮由心,對方的生死,便由自己控制,再也無力反抗了。
可是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在危厄中經常湧現生機,在十拿九穩的事情裡,反而時常會落空……
也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藍雲突覺心神一震,警覺到金蠢蟲受到什麼阻擋。
他凝目望去,但見花白一片瀰散的石灰中,驀地閃起一片紅光,一條虎形怪物,騰升而起,見風面漲,陡然變成極大,護住了金姥和李金貴兩人,那兩條金蠢蟲再也不能進入分毫。
心頭一熱,藍雲便覺得如同進入烈火中受煎熬一般,痛苦不堪。
耳邊倏然響起太虛道人的喝叫:「老弟快收起金蠢蟲,那是白家的虎玉珮!」
話一入耳,藍雲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運神收回本命神蟲,死命地往後退去。
然而他的行動雖快,那幢暴起紅光更是漲大得快,在幻覺中,藍雲似乎看到一條老虎張嘴一噬便已將左邊那條金蠢蟲一口吞下。
藍雲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鮮直,往後就倒。
金姥已經閉目待斃了,沒料到耳邊似是聽到一聲虎嘯,剎時,那彷彿失去了的勁道,又回到身上。
她自從昔年被白衣玉女白嫦娥,從藍雲的毒手下救起後,便一直留在白家。
由於她當時身中藍雲的三種巨毒暗器,已至奄奄一息之地步,雖經救起,數月之間,卻跟一廢人似的,稍一用力便會暈眩,再談不上練功了。
可以說,在那段時間裡,她以前所練的一身武功完全廢去了。
在一個練武人來說,這種情形比殺了她還要痛苦,何況金姥那時還瞎了一個眼睛,因而她曾好幾次想要服毒自殺。
結果都因為她的行動不便,而致被人發現,才沒有死得成。
就是這時,白嫦娥將她帶進了白家——那時的白家還是在洛陽,後來毀於修羅門大舉進攻之下,現在的白家大院,則是白儀方率族人到此重建的。
金姥就在那時,見到了白老夫人,蒙白老夫人親口答應她,會在她傷勢痊癒之後,傳她白家心法,使她練回一身武功。
也就從那時開始,她成為白家的一員,在感嗯的心情下,她放棄江湖上一切的虛名,自願做白老夫人的侍女,再也不復出江湖一步。
在她留在白家的時候,白金鳳還不足四歲,白銀鳳則剛滿月,由於金姥丈夫已死,自己也沒有子女,是以將白氏姊妹視為己出,一手親自帶大……
由於這樣,自家上下沒有一個人,將她當作外人,白儀方更是非常尊重她,將她視為自己的長輩,而令白金鳳喚她為金姥……
金姥在白家呆了將近廿年之久,自然明白白家的一些神通,對於這虎符玉珮的神奇之處,也極為清楚。
她一發現消失的勁道又回到了身上,眼前紅影閃現,耳邊隱隱傳來虎嘯之聲,立刻知道是虎符玉珮顯示威靈,驅退藍雲施放的金蠢蟲。
她在剎那時,驚喜交集,沒想到阿貴這傻小子竟會得到白金鳳的青瞇,將白家的至寶虎符玉珮都交給了他,而在這重要關頭救了自己一命。
她抱起李金貴,問道;「阿貴,你沒受傷吧?」
李金貴臉色蒼白,嘴唇有些發抖,顫聲道:「奶奶,沒有……」
金姥道:「你小心拿著玉珮,千萬別掉了!」
敢情她還以為李金貴已經取出了虎符玉珮,其實那只是玉珮本身的靈異,受到了金蠢蟲的氣機感應,而自動顯現。
否則李金貴按照白玉鳳所授之法施用,藍雲所放的兩條金蠢早就死去,豈能逃得了。
李金貴嚇得三魂去掉二魂,那裡還想到自己身上帶著這等寶物?他聽得金姥的吩咐,愣了下道:「奶奶,你……說什麼?」
金姥道:「我說你拿好玉珮,我們這就走了……」
話未說完,她突覺一股寒氣自地上湧了起來,心念一動,她立刻運氣護身,一橫枴杖,疾砸而下。
然而那股寒氣來勢極快,剎時已擊破她的護身真氣,撞中她的小腹。
頓時,一股寒徹如冰的感覺從丹田開始,迅速傳遍全身,透入骨髓。
她目光—閃,只見劉翠娥手持—枝玉尺,從地上滾了開去。
剎那間,金姥明白自己已經中了劉翠娥的暗算,她只是不清楚那枝玉尺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連自己都無法運功抗拒那股寒意的蔓延。
她不及深思,大喝道:「阿貴,快逃!」
左臂一用力,將李金貴從牆壁破洞處扔了出去,右手枴杖竭盡所有的勁道向劉翠娥砸下。
在她的感覺裡,是盡了全力,但是她被劉翠娥以長春宮的鎮宮之寶「玄冰尺」擊中丹田,尺上的酷寒之氣,已使她血脈迅速僵化,她所剩的力道,實在沒有多少了。
是以一杖砸下,根本連劉翠娥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但是倒在牆邊另一角的鄭霞卻不知道,她眼見師妹滾開去,金姥揮杖砸下,還以為劉翠娥已經受傷,金姥仍要痛下殺手,嬌叱—聲,身形起處,掌隨身出,運起「寒冰氣」朝金姥劈去。
眼見金姥再也無力閃避,立刻便將倒斃在鄭霞的「寒冰氣」之下。
突地,一聲沉喝傳來:「鄭姑娘,不可。」
鄭霞只覺一股凌厲的氣勁湧來,如同一堵鐵牆豎在面前,她所擊出的「寒冰氣」撞在那堵氣勁之上,發出「波」地聲輕響,那股反彈的力道使得她氣血上湧,倒飛而出。
她的嘴裡發出—聲驚呼,眼前一花,只見太虛道人已一揮拂塵,將她後跌的身軀扶住。
那枝拂塵上柔軟的銀絲,由於太虛道人發出的勁道,每—根都伸得筆直像一面網子樣,兜住了鄭霞的身子,使她沒有跌倒。
鄭霞喘一口氣,壓下上湧的氣血,還沒開口說話,正好見到金姥僵硬的身軀跌倒在地上。
太虛道長左手袍仙虛虛—揚,露出鳥爪的五指,朝金姥身上抓去。
他的手指並沒有碰到金姥,可是指上的勁道已在她面孔落地的剎那將她抓起。
當他見到金姥眼簾緊閉,面孔鐵青,不由臉色一沉,側首道:「劉姑娘,快拿出解藥來!」
太虛道人露出這一手虛空攝物的本領,太白雙妖可看到得清清楚楚,全都面現驚駭之色。
劉翠娥有點口吃地道:「什麼!解藥?」
劉翠娥道:「她是被玄冰尺所擊中,這……」
太虛道人厲聲道:「你難道不知道她的重要性?她是絕不能死的!」
劉翠娥道:「可是!」
鄭霞尖聲叫道:「二妹,小心!」
劉翠娥心頭—驚,還沒有想到要躲,右腕已被藍雲扣住,接著手中的玄冰尺已被奪了去。
藍雲眼露凶光,道:「劉姑娘,快把解藥拿出來。」
太虛道人目光一閃,厲聲喝道:「玄真,你還不快去把阿貴抓回來?」
玄真自從主持玄妙觀以來,備受附近百姓的尊敬,從來沒有受到什麼風險。
這次秘會的召開,他起先還有些擔心,等到秘會完了,也都一直平安無事。也許是舒服日子過久了,使得他的反應變得遲鈍了,所以丹房中所發生的那些事,如同一個接一個的焦雷,炸得他腦際成一片空白,一直呆在那裡。
事實上他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連串的變化,而每一個變化都超出他的想像之外的,怎不使他為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直到太虛老道叫他,他才如夢初醒般的哦了聲。
鄭君武忙道:「師叔,讓我去吧!」
太虛道長沉聲道:「你留在這裡,我還有話要問你……」稍稍一頓,道:「玄法,你跟你大師兄一起去,別讓阿貴跑了。」
玄法應了一聲,跟玄真兩人奔出丹房。
他們一出了丹房,玄法道:「師兄,真沒想到阿貴的奶奶真的是金花女俠,依你看,阿貴是被她派來臥底的?還是白家派來的?」
玄真沉著臉道:「你不要問了,抓到那小子,自然就清楚了!」
他嘴裡雖這麼說,其實心底不以為然,因為阿貴以一個不會武功的孩子,竟敢起玄妙觀召開七派秘會之際,混進觀裡來探聽消息,觀裡一定還有其他人。
何況阿貴身懷白家至寶的虎符玉珮,更可證明他跟白氏家族有關,其中的嚴重性,當然更大了。
除此之外,那假冒玄月之人,更分明跟金花女俠不是一路的,那麼他又是何方面派來的?他的用意何在?目的何在?
這一連串的問題浮現玄真腦海,一時之間,使得他的心上如同壓著一塊巨石。
他們出了丹房不遠,便見到阿貴跌跌撞撞的,往後院逃去,背影正消失在月亮洞門邊。
玄真提起一口真氣,急追過去。
李金貴沒命地向前奔跑,剛過月亮洞內,來到花園旁的長廊,遠遠已看到四個道士走了過來。
他腳下一頓,猛一回頭,便見到玄真和玄法兩人直如御風而行,腳不點地的追來。
他心頭大震,目光閃處,急忙奔下長廊向花園而去。
玄妙觀的這座花園極大,除了植有花卉翠竹之外,更有涼亭假山,曲徑通幽之處,還有池塘水榭。
李金貴自進觀後,便—直呆在廚房,根本沒有機會到這邊來,後來被派到會議房裡侍候茶水,也沒來過這座花園。
他之曉得花園深處有池塘水榭,還是那個跟他最要好的清海小道士,跟他閒談時說出來的。
所以,他此刻面臨前有敵人,後有追兵的情景下,立刻想到自己或許可以逃到假山裡去躲起來,等到晚上偷偷逃出觀去……
他循小徑向花園深處奔去時,耳邊聽得玄真叫道:「阿貴,你別跑了,逃不掉的。」
李金貴心中更加慌亂,奔過花園,突然改變方向,從小徑竄開,進入一叢幽篁,高一腳低一腳的,拚命奔逃。
突然,他一腳踏出,竟踩了個空的,微微一怔,急衝的身軀,已隨著地面出現的一塊翻板,跌進一個陷阱裡。
李金貴一跌落陷阱,身軀急往下沉。
在這一剎,他真是嚇得要命,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叫,緊閉眼睛,心想這一下非得跌個半死不可。
別說他只跟白玉鳳學了些吐納之功,才練了不到一個月,就是他練了一年,這個陷阱深達三丈,他也無法提真氣躍起。
只聽得耳邊風聲呼呼直響,猛地他的身軀一震,竟跌落一張極大的網子中間。
他的身子彈了一下,便又聽到周圍鈴聲大作,接著網子收了起來,將他緊緊的束住。
若是僅有網子還不打緊,最難過的是網上編有許多須鉤,李金貴一跌進網裡,衣服便被鉤子鉤住,稍稍一動,鉤尖已刺進肉裡,使得他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他仰望上空,心底湧起一股悲哀,忖道:「我真是沒用,不但沒能完成玉鳳交給我的工作,反而害得金姥也失陷在這裡……」
他的目光從稀疏的竹葉隙縫望出去,見到碧藍的天空,竹葉隨風搖曳,篩下的光影,不時的變幻,極為美麗。
此刻,他真恨不得化為一隻飛蟲,便可以脫網飛出。事實上,這只是他的幻想而已,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苦笑了下,不知道自己所將要面臨的是何等的命運?
可是。當他一想到自己那個「前生」的師父,神通是如此的廣大,他又不禁萌起了希望,忖道:「凌師兄和六叔既然在觀裡,一定會救我出險的,尤其是師父道法通神,只要捏指一算,便曉得我在這裡有難,定然會施法救我出去……」
他盡在胡思亂想,意念飛馳,竟然遠遠的到了青城山,幻想到他的「師父」施出土遁之法,將他從這兒救出去,然後帶到深山學藝……
他的嘴角掠起一絲微笑,忖道:「等到我學好了法術,玉鳳也已經出關了,到那時我們邀游天下豈不是太美了……」
眼前—暗,他只覺從天上灑落的光線被人遮住,凝神望去,只見兩個人頭探在洞口,望了下來。
那兩個戴著道冠的中年全真,不是玄真和玄法,還是誰?
李金貴輕歎口氣,忖道:「看來師父是不會來了,唉!我真是太傻,明明聽到凌師兄跟葛師叔跟我說過,我有一年的磨難,非得經過這段苦難之後,才能夠重返師門,怎會又妄想他老人家會救我?」
玄真探首下望,看到李金貴被縛在網中,喚道:「阿貴,你不要急,馬上便有人放開你的!」
玄法也道:「對了,阿貴,千萬不可掙扎,以免網上的倒鉤傷到你。」
李金貴望了他們一眼,便垂下目光,不再看他們,並且抿住了嘴膳,不吭一聲。
因為他知道此刻身入羅網,再說什麼好聽的也沒有用,他雖然心裡有些害怕,卻也不願讓玄真看見。
玄真沒聽到李金貴回話,又問道:「阿貴,你沒怎麼吧?」
李金貴置之不理,腦海裡一直再想著白玉鳳,唯有想起她,他才會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不再感到畏懼,勇氣自然從心底湧起。
玄真只聽到自己的話聲在洞裡迴盪,沒聽到李金貴說話,也沒見到他動彈一下,不由怒道:「他媽的,今天是誰負責看守機關房?怎麼不快點把阿貴帶進去?」
玄法道:「嗯,好像是清一負責。」
玄真道:「師弟,我在這兒守著,你到機關房去看看,別是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玄法道:「大師兄,你太過慮了,機關房那等隱蔽的所在,又有誰會進去?怎麼可能發生什麼事?」
玄真叱道:「叫你去,你就快去,難道你不知道,他們既派阿貴到觀裡來臥底,豈不會派人接應……」
話未說完,有人接口道:「還是大現主有見解,說得對極了。」
玄真和玄法幾乎是同時轉過身來。
他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蓮頭亂髮,身穿百補千裰的錦衣,背上背著個紅葫蘆的叫化子,站在三丈開外。
那個叫化子長得極醜,偏偏又咧著一張大嘴,斜掌在一株翠竹上,微微晃動著上身,凌亂的竹影,灑在他的身上,猛一望去,真像突然從地底冒出來的一個鬼魅,使得玄真和玄法兩人都嚇了一跳。
玄真叱道:「你是誰?」
那個錦衣叫化摸了摸酒糟鼻子,笑道:「老叫化便是那接應之人。」
玄法臉色大變,退了一步,顫聲道:「你……你是丐仙鄒武?」
玄真也為之嚇了一大跳,霍地拔出長劍,指著凌三道:「你……你是來找阿貴的?」
凌三見那兩老道嚇得那樣子,不由暗暗好笑,忖道:「這什麼丐仙鄒武,我連聽都沒聽過,他們卻嚇成這樣,恐怕是武林中的前輩異人,嗯,我倒可以利用這點……」
一念急閃而過,他點了點頭,將背後的葫蘆取了下來,對著嘴連喝兩口,這才道:「大觀主,你把寶劍收起來吧,有話好說,又何必動武呢?」
玄真見他的神態不似有惡意,定了定神,訕訕地道;「在鄒老前輩面前,晚輩怎敢動武?」
說著,將寶劍收回鞘內,朝凌三打了個稽首,道:「聽阿貴提起過,老前輩不是到南海去找棋仙抱雲子手淡,怎會光臨敝觀……」
凌三不知道阿貴說了些什麼,竟使得這兩個道人對自己如此畏懼。
當他見到玄真和玄法兩人面上的那種誠惶誠恐的模樣,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乾咳一聲,道:「就是呀!抱雲子那老雜毛邀我到南海去下棋,原來說要下三局,誰知道第一局才下了不到二十手,老叫化便覺得心血來潮,捏指一算,才曉得阿貴有難,所以又急急忙忙趕了來……』
玄真和玄法兩人聽了這番話,不由都倒吸一口涼氣,因為從這兒到南海,有數千里之遠,丐仙鄒武能在瞬間而至,那種大神通,連茅山的祖師都無法辦到,可見丐仙鄒武的修為,真的已經到了地仙的程度。
凌三話聲一頓,道:「兩位觀主,有勞你們將阿貴交給我,我答應抱雲子要在午時以前趕回去,繼續一局棋呢!」
玄真和玄法對望一眼,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玄真顫聲道:「這個……」
凌三怪笑道:「怎麼?不肯哪?」
玄真連忙揮手道:「不!不……晚輩不敢。」
凌三道:「既然不敢,那麼還不快去把阿貴放出來?」
玄法道:「老前輩,阿貴說過,你老人家跟他提起,要他在敝觀一年,然後才將他收回門下,怎麼又……」
凌三一怔,道:「哦!我說過這話?」
玄真忙道:「對!阿貴是這麼說的。」
凌三怪睛一翻,道:「不錯,我是這麼說過,可是我又改變主意了,行不行?」
玄真賠笑道:「鄒老前輩,其實敝觀對阿貴並沒有惡意,敝師叔原還有意要收阿貴為徒的,後來曉得他是你老人家的愛徒,這才打消了收徒之念,絕不敢對阿貴無禮……」
凌三哼了聲,道:「既然如此,你們快把他放出來吧。」
玄真為難地道:「老前輩,這個……』
凌三冷笑道:「看來你們是要老叫化親自動手不可了。」
玄真道:「鄒老前輩,不瞞你說,敝觀此刻由家師叔主持事務,關於釋放阿貴之事,我們不能作主,還請您跟家師叔見個面……」
玄法點頭道:「對,對,還是請老前輩到丹房去小坐片刻……」
凌三見他們似在推托,知道再也不能扯下去了,否則一到丹房,真個便會被拆穿。
此時,他並不明白丹房中所發生的事,也不清楚何以巧手天魔鄭君武會沒跟李金貴在一起。
既然他已被那兩個老道認為丐仙鄒武,那麼他便不好詢問丹房中發生的事。
他暗忖道:「六叔無論如何都不致有危險,目前景重要的便是將阿貴救出來……」
一想到李金貴身上帶著修羅令牌,若是沒有取回,自己將要受到何等的嚴懲,凌三不禁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定了定神,道:「老叫化哪裡有這等閒功夫跟你們磨牙,嘿!看來想偷個懶都不行了。」
說著,大步走了過去。
玄真和玄法兩人在丹房中,親耳聽到太虛道人跟藍雲提起丐仙鄒武的神通廣大,此刻眼見凌三大步行來,懾於丐仙的威名,不由自主的閃了開去。
凌三大步從玄真和玄法兩人的中間走過,倏地腳下一頓,左手伸出,抓住玄法的脈門,右手竹杖一揚,使出一招「天羅逃刑」封住了玄真三個穴道。
這招「天羅逃刑」乃是修羅十二神手之一,奧秘無窮,別說玄真根本想不到「丐仙」會向他下手,就是事先提防到,以如此近的距離,他也無法逃脫得了。
玄法眼見玄真吭都沒吭一下,便跌倒地上,驚愣了下,便覺右手腕脈如同上了一道鐵箍,頓時氣血上湧,半身麻木。
他啊地一聲,道:「老前輩,你……」
凌三理都沒有理會,拖著玄法去到陷阱之旁,低頭往下望去。
那黑黝黝的洞裡,空空的,哪裡還有李金貴的人影?
凌三一愣,道:「人呢?」
玄法心知李金貴已被機關房中當值的清一縛住帶進機關房裡,故作驚訝地道:「咦!剛剛還在的,怎麼阿貴這一會兒就不見了?」
凌三冷笑道:「好個雜毛,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說!阿貴是不是被帶進機關房裡了?」
玄法道人默然不吭一聲。
凌三冷笑道:「你以為老叫化找不到機關房是吧?告訴你,我老人家是不願造殺孽,你乖乖的帶我去機關房,我立刻就放了你們,否則,哼!」
凌三把竹杖插在腰帶上,右手五指或拂或點,眨眼功夫,已施出修羅門秘傳的手法,將玄法一身功力禁制住。
這種手法介於截脈與撞穴之間,極是歹毒,若是不經解救,十二個對辰,便會血脈僵硬,肌肉壞死。
凌三放開玄法,沉聲道:「我已將你的一身功力禁制住了,沒我獨門手法,他人絕無辦法可以解除禁制,你去吧,我也用不著你了。」
玄法愣了一下,立即凝神運氣,豈知丹田鼓漲,真氣沛然欲動,卻怎樣都不能循著經脈運行,剎時,全身關節似有無數鋼針刺入,疼得他全身冒冷汗,忍不住呻吟出聲。
他嚇得魂飛天外,趕緊散去真氣,顫聲道:「鄒老前輩,請你老人家原宥小道無知,冒犯你老人家……」
凌三沒有理會他,默然望著竹林外的小徑,用手中竹杖丈量—下,心中暗暗計算地下機關秘室方位。
修羅門自昔年與白氏家族對敵,十大天魔當場戰死六人,連修羅大帝金浩也身受重傷,逼得從江湖上銷聲匿違,隱居地底城闕。
那座地底宮闕,便是十大天魔中的老么,被稱為神機天魔的孫堅石以五行八卦設計出來的。
修羅門二代弟子中,每一個人都得到四位天魔的傳授,只是各人資稟,習性不同,是以成就也就各異。
不過一般說來,對於普通的機關埋伏,土木消息之學,幾乎每一個弟子都能瞭解。
是以凌三暗暗計算了—下,立刻便明白機關地室的進入方位。
玄法見到凌三比手劃腳的量度一番,還以為丐仙鄒武在施什麼法術,趕忙又道:「老前輩,請您老人家解開禁制,小道答應您去秘室,放了阿貴……」
凌三回頭道:「玄法,那機關秘室有三條通路,入口處一條是在假山,一條直通丹房,對不對?」
玄法道人臉色發白,猛地跪了下來,道:「老前輩,您真是活神仙,什麼事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他從十一歲便入茅山做道士,滿腦袋裡裝的都是些神仙靈異、道法神通的思想。
成為玄妙觀的觀主之後,他在那些鄉愚面前更是以活神仙的姿態出現,用些符錄咒語來嚇唬人。真正的道法雖是不懂,卻也煉些藥物,使些障眼邪法,讓鄉人百姓敬畏不已,來作為斂財的工具。
唯其如此,他對於道書上記載的一些天仙、地仙之流飛行絕跡、未卜先知的神通事跡,深信不疑。
因而,此刻當他眼見凌三僅用竹杖略一量度,馬上便測知深達地底數丈的機關密室所在,以及地道能達位置,不禁將凌三當成活神仙了。
凌三微微一笑,道:「那第三條地道是……」
玄法道人忙道:「第三條地道直通觀後的山腳,出口是一條石隙,極為隱蔽……當然,這是瞞不過老前輩的……」
凌三暗忖道:「據埋伏在觀裡的五號暗樁,所傳來的消息,玄妙觀確實有三條地道,其中又通往三個秘室地牢之中,可惜始終沒弄清楚,出入口的地方,如今我無意中從這雜毛嘴裡蒙出來,倒也是大功一件。」
他眼見玄法道人此刻對自己是信服得五體投地,真想利用機會,再從玄法口裡挖出這次秘密會議的內容.
可是回心一想,李金貴已被帶進機關房中,若是那當值之人將阿貴逕自帶往地牢囚禁起來倒還罷了,若是送到丹房,那就情況不妙了。
凌三斟酌一下厲害,決定先救出李金貴再說。
他沉聲道:「阿貴命中尚有磨難,我唯恐他會碰到什麼意外,所以決定將他就此帶到南海,玄法你帶路吧!我們這就到機關房去。」
玄法道人應聲爬下起來,道:「老前輩,我的師兄……」
凌三道:「他只被我閉住穴道而已,等會自然會醒轉過來。」
玄法道人望著躺在地上的玄真,略一猶疑,只見凌三臉孔一沉,眼中泛起怒色,忙道:「小道這就帶路,老前輩,請隨我來。」
凌三隨在玄法身後,走出這片稀疏的竹林,踏上小徑,繞過一叢叢矮樹,便覺眼前一片開朗,遠遠看到一座假山,矗立在池畔花圃之間。
假山之旁有涼亭石椅,碎石曲徑婉蜒而去,直達一個大池塘邊,池中尚有水榭曲橋,極目望去,景色十分美麗。
凌三略一察看,沒見到有人,心中倒覺得頗為奇怪,忖道:「這玄妙觀裡有一二百個道士,怎麼這裡看不到一個人影?」
玄法道人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道:「老前輩,這兒佈置的有五行生剋變化,平常是不許觀中弟子來的,再加上今天本是審訊阿貴的日子,太虛師叔下令不許人逗留在丹房附近,所以這兒看不到什麼人……」
凌三冷哼一聲,道:「若不是老叫化要立時趕回南海,非讓太虛雜毛吃點苦頭不可……」
玄法道人賠笑道:「其實太虛師叔也很喜歡阿貴,並沒有苛待他……」
凌三打斷他的話,道:「廢話少說,快走。」
玄法不敢再多講,領著凌三走到假山之後,在一株枯木裡,探手進入樹洞內,取出一柄黝黑的鑰匙,然後揭開假山上的一塊蒼苔,將鐵匙插時匙孔。
凌三見玄法轉鑰匙,假山隱隱傳來軋軋聲響,不一會功夫,面前一大塊假山石凹入吊起,現出一座長方形的洞穴。
從洞外望將進穴,可見到地上鋪著一塊塊的麻石階梯,直通裡面,不知有多深多遠。
凌三頗為讚賞當初設計這個地道入口者的巧思,若非是玄法帶路,真是很難發現這兒有個暗門。
他沉聲道;「玄法,你別想在老叫化面前弄什麼鬼,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玄法惶恐地道:「晚輩不敢。」
凌三冷哼一聲道:「我是再警告你一次,你身上的禁制,就連茅山靈官小道都無法解除,別妄想太虛可以救你了!」
玄法肅然道:「是,晚輩知道。」
凌三揮了揮手道:「走吧!」
玄法道人進入地道,回頭道:「老前輩,請等一下,小道先把火炬點起來,好看得清楚。」
凌三道:「老叫化的眼神能上通九霄,下達幽冥,這條地道怎會看不清?」稍稍一頓,道:「不過,為了讓你看清路,你還是把火炬點起來吧!」
玄法恭聲道:「是!」
他拿下插在牆邊的火炬,自懷中取出火摺子點燃了火炬,領頭往下行去。
凌三走了三步,只聽得一陣軋軋之聲,那座敞開的石門,又緩緩的關了起來。
他明白這地道裡一定有轆轤或絞盤等裝置,只要有人將信號傳達機關房內,裡面當值之人,就可轉動轆轤,將門關上。
大約走了十幾階石梯,便降至地道。凌三展眼望去,只見這條通道寬七尺,兩側牆壁皆是用青磚砌成,地上鋪著麻石,極為平整。
一般修築地下秘室,最難解決的乃是通風設備,這條地道也不例外,空氣混濁而潮濕,有些霉味。
凌三忖道:「由這點看來,可見麼叔建築修羅地府所耗的精力與智慧,絕非他人能比,那等氣勢與魄力真可說是震占鑠今了……」
因為修羅地府深入地底十餘丈,地道有如蜘蛛網密佈,每一條道路,每一個房間,都是九宮八卦的方位排列,最重要的,乃是通風設備極好,使得地室終年保持乾燥潔淨,宜人居住。
凌三隨著玄法道人向通道深處行去,沿路之上看到許多條歧道,也沒有介意。
玄法道人有些炫耀地道:「這些地道秘室,乃是敝門祖師費了七年的功夫,按照天星纏度的排列,所建成的,極為奧秘……」
凌三知道一般方士多以陰陽運行,性命交修之學加以附會穿鑿,用來哄騙一些鄉愚,其範圍之廣,遍及衣食男女,宮室營建,自視為瞭解天地奧秘之權威人物。
其實他們所知道有限,將許多不解之事,蓋上一層神秘外衣,並將源流推溯極遠,遠達軒轅與老子,以示深遠與悠久,權威與不可侵犯……
凌三嘴角泛起一絲諷嘲的微笑,沒有吭聲。
玄法道人看得清楚,趕緊把嘴巴閉上,不再繼續說下去。
他們走了大約半盞茶光景,面前的通道一分為二,玄法道人站在岔道之前,略一猶疑,朝向右邊而去,沒幾步路,便走到了盡頭。
凌三見到面前是一座石門,門上鑲有青銅獸環,達七十之多。
他心頭一凜,道:「玄法,你沒玩什麼花樣吧?」
玄法惶然道:「小道不敢。」
凌三冷哼一聲,道:「開門。」
說著,竹杖疾伸,已搭在玄法肩上,只要對方一有異動,立刻便可發出真力,將之震死。
玄法身軀一顫,緩緩伸出手去,提住中間的一個銅環,然後推開。
凌三道:「進去。」
玄法舉步入內,凌三緊隨其後,走了進去。
他方一踏入室內,眼前一亮,只見人影錯綜,似乎室中原有許多人,此時紛紛迎上前來。
玄法道:「前輩別慌,這是鏡室。」
凌三靛神一看,果然發現這間石室四面鑲鏡,這才會在踏入之際,見到許多人迎面而來,其實僅只是他們二人的影像而已。
那些銅鏡嵌鑲得極為巧妙,每一面的角度都不相同,擦拭得也很明亮,纖毫可見,反映出來的人影,交錯雜亂,無法數量……」
凌三一怔,道:「這是什麼地方?」
玄法遭:「這是鏡室。」
凌三道:「我知道這是鏡室,可是這用來做什麼的?」
他指著鏡室當中的—張寬大的石床,道:「誰會有這種癮頭,睡在鏡室裡。」
玄法詭秘地一笑,道「這不是用來睡覺的,是供本觀現主潛修陰陽交合,龍虎交會的主壇。」
凌三雙眉一皺,冷哼道:「什麼陰陽交合,龍虎交會?簡直是無恥……」
他一把抓住玄法的手臂,叱道:「我要你帶我到機關房,你帶我到這兒來做什麼?」
玄法道:「這就是本觀地室的奧秘,要到機關房,必然要經過鏡室,若是外人闖入,怎會瞭解機關何在?」
凌三心裡半信半疑,道:「那你快將門戶啟開。」
玄法道:「老前輩,請你放了小道,我才能……」
凌三放開手。
玄法一指石床,道:「到機關秘室,就從床下而去,正是所謂道中有道,路下有路。」
凌三叱道:「少廢話,快把門戶打開……」
玄法將火炬遞給凌三,道:「老前輩,請你拿住火把,這個機關要兩隻手才能開啟。」
凌三接過火炬,只見玄法去到石床之前,雙手按了下床角,然後躺了上去。
凌三心中一動,想起以前聽到麼叔說起一些機關佈置之學,其中是有將地道入口設在床上,利用翻板的原理,將人翻落進入……
他趕忙踏前一步,喝道:「等等,讓我也……」
話剛出口,他已見到石床果如所料,翻轉過去,玄法的身軀往裡落下,轉瞬便已不見。
凌三的反應可說極快,一見石床翻轉,急步上前,手中竹杖點了出去。
可惜他動作雖快,仍然慢了一線,那塊石板已翻轉過去,竹杖沿著石板滑過,根本沒碰到玄法。
凌三望著那張翻轉過來的石床,不禁面上泛起苦笑,想不到自己在一時疏忽之下,讓玄法道人輕易地在眼前遁走。
他定了定神,在石床之前查視一下,然後將火炬插在床邊地上的小孔內,再仿照玄法的動作,走到床角,按了按—正面的一顆浮凸的石珠。
那張石床邊雕著兩條龍凸出的石珠,正是龍睛,凌三按了石珠,然後躺在床上,再動手桉另一顆石珠。
依照他的觀察,方才玄法道人便是如此使石床翻動,可見這兩顆龍睛便是觸動機關的樞紐,自己依樣畫葫蘆,定然可以翻落下去。
可是等一下,那張石床仍然毫無動靜,這時凌三才想到可能是控制機關的中樞是在床下,或者是玄法在進入床內秘道後,已將機關鎮死,這才無法再度使石床轉動。
他緩緩坐了起來,忖道:「方纔玄法雜毛說過道中有道,路下有路的話,可見這鏡室裡還有一條地下秘道,或許除了石床之外,另有通道也不—定……」
意念方動,他只聽得一陣「軋軋」輕響,室內的光線突然變得很亮,似乎在一瞬之間點燃了十幾盞燈一樣。
凌三在猛然之間,還以為玄法啟動機關,會放出什麼暗器,身形一動,滾下石床,屈起身軀,將手中竹杖,舞得密不透風,護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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